頭頂“花園”的女子

楊新榕

小巷曲折深長，頭戴漂亮的簪花圍、身穿大裾衫寬筒褲、耳帶丁香墜的蟳埔女向我們迎面走來。

蟳埔女和惠安女、湄州女并稱福建三大漁女，加上畬族女和客家女，又被稱之為“福建五女”。與惠安女相比，蟳埔女一點也不遜色，某些方面還更顯獨特，比如與“封建頭、民主肚、節(jié)約衣、浪費褲”的典型惠女服裝明顯不同，蟳埔女最突出的是頭飾“戴簪花圍，插象牙筷”。清末民初的泉州婦女，幼女留雙短辮，沿兩耳后邊垂下；少女梳單長辮，扎紅頭繩，垂于背后；成年婦女挽發(fā)髻，別簪子，小型“包髻”、“螺旋髻”，套發(fā)網(wǎng)。蟳埔婦女則把長發(fā)梳成一串后，盤成幾圈髻子，中間橫插一根稱為“骨格”的象牙或塑料筷子，兩端外伸，盤發(fā)時就可干脆利索地完成。此款在闖海生活中逐步總結(jié)出適用于海邊的“發(fā)髻”，是蟳埔女的創(chuàng)造和光榮。蟳埔女的稱呼繁多，相對集中的是“鷓鴣姨”，此稱緣于蟳埔東北有一鷓鴣山，明天啟七年建銃臺于山上，到了清康熙改置巡檢司在蟳埔，命名為“鷓鴣巡檢司”。因此，便稱當(dāng)?shù)氐膵D女為“鷓鴣姨”。

蟳埔阿姨愛戴花，頭上的簪花圍仿佛是一個五彩繽紛的小“花園”，人過后，淡淡花香襲來，沁人心脾。家居青海高原的辛茜姐特別好奇，仔細(xì)觀察來來往往的女人們腦后綰成的圓髻，和圓髻最外圍的漂亮的“簪花圍”。很多簪花圍都是用應(yīng)季的五彩小鮮花扎成整齊的花環(huán)，如白如雪的茉莉、黃如緞的含笑、素如縞的玉蘭、紅如火的玫瑰……五顏六色的“簪花圍”在她們的頭上搖曳生姿、競相燦爛。常年的勞作將她們的皮膚吹曬成黑褐色，可那燦爛的笑容，那漂亮的“簪花圍”，一下子就將辛茜姐變美了。

頭戴“簪花圍”這一習(xí)俗的起源，眾說紛紜。一說始于漢代，迨及唐宋已經(jīng)非常普遍，《宋史·輿服志》明確記載：“中興，郊祀，明堂禮畢回鑾，臣僚及扈從并簪花，恭謝日亦如之?！比莞呒讘蚪?jīng)典劇《桃花搭渡》的唱詞中便有“四月圍花圍，一頭簪兩頭重”的句子。我不知道蟳埔女頭上的簪花僅僅是因為愛美，還是另有深意，或許因為常年奔波戴之有辟邪之意。這種獨特的發(fā)髻，平時只用一二串就夠了，每遇喜事時則圍上四五環(huán)之多，有的還可再選一二朵美麗的鮮花，用鍍金珠子針插在頭髻上，使整個頭髻花團錦簇，美麗而芬芳，從而形成蟳埔婦女在頭飾上一大特色。橫插發(fā)髻的的“骨格”并不是隨意的，它另有寓意，“骨格”橫穿發(fā)髻兩端大小一樣，表明夫妻雙雙對對健在；倘若“骨格”一頭大一頭小，或為守寡。此俗未多探究，說法不一。蟳埔女的頭髻，外人是難以區(qū)別老、中、青輩分的，只能從耳環(huán)上尋找區(qū)別：一般未婚女子僅戴耳環(huán)，不加耳墜；結(jié)婚后耳環(huán)下加耳墜，稱為“丁香”墜；做奶奶了，就改戴“老媽丁香”墜，這也就成了區(qū)分蟳埔女輩分的重要標(biāo)志。

蟳埔之奇，除了蟳埔女的頭飾，還有蚵殼厝。這些年，蟳埔的別墅一棟比一棟豪華，而在別墅群的夾縫中生存的蚵殼厝，依然散發(fā)著濃濃的古韻。

閩南話中，厝乃房屋之意，蚵就是海蠣。將蚵殼用于建筑，無疑是一種了不起的創(chuàng)造。建造蚵殼厝的這種蚵殼原產(chǎn)于非洲，早年，靠海為生的泉州人運送瓷器、茶葉、絲綢往海外沿途各國經(jīng)商貿(mào)易，回航時為避免空船被風(fēng)浪刮翻，便把當(dāng)?shù)氐尿職簜}運回，上岸后丟棄在海灘沿岸。墾荒者利用豐富的蚵殼作為建筑裝飾材料就地取材，因陋就簡，蓋起了蚵殼厝，形成與眾不同、獨具特色、具有強烈裝飾目的的建筑藝術(shù)。蚵殼一面凸，一面凹，砌墻的時候是有講究的，沿海多雨，每遇雨襲，凸外凹內(nèi)排列的墻體有利于排水，這種墻冬暖夏涼，又能抵御海風(fēng)鹽分的腐蝕，經(jīng)過多年的風(fēng)雨沖刷，使得蚵殼墻更具魅力。蟳埔人拾蚵殼拌海泥，白色的蚵殼砌在外墻，建起一座座蚵殼厝，與一座座風(fēng)格鮮明，民俗氣息濃厚的閩南紅磚古厝互相映襯，無意間成就了一個建筑奇觀：花崗石的墻基，上下紅磚砌方框、窗框，紅白相間，便有了層次感，既簡單明快，又鮮艷古樸。最獨特的是蚵殼墻表面，經(jīng)過精挑細(xì)選，大小相同的蚵殼毋須經(jīng)過任何加工打磨，砌在墻上如魚鱗般錯落有致地排列開來，將碩大的蚵殼壘砌在墻面，呈出一種原始古樸的自然美。海蠣肉體柔軟如水，外殼卻堅硬如石，恰似外柔內(nèi)剛的蟳埔女。站在蚵殼厝前，可以聞到海的氣息。

蟳埔女是大海的女兒，面朝大海，足踩沙灘，晨出而作，日落而歸，有辛勞，也有豐收的喜悅。蟳埔人的商品意識并不是從天而降的，而是泉州唐至宋元時代，鼎盛數(shù)百年的“海上絲綢之路”的影響，他們的祖先是當(dāng)年“海絲商團”中的骨干力量，而聰明靈巧的蟳埔女從先人的經(jīng)歷中耳濡目染，智商大增，做起生意來自然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

靠海吃海，大海是蟳埔人的衣食父母，媽祖是庇護他們的“航海女神”，人們用盛大的踩街游行活動來表達(dá)對媽祖娘娘的感恩之情，和祈求平安出海、滿倉返航的美好愿望。農(nóng)歷正月二十九媽祖巡香日，是蟳埔村祭祀媽祖的大節(jié)，也叫“添香日”，可惜我們這次來得不逢其時，但作為本地人我了解這節(jié)日的盛況。記得上一次來到蟳埔村，恰逢蟳埔村五十多年不遇的“媽祖巡香”盛事，大街小巷上人潮如織，所有的男女老少身著節(jié)日的盛裝，加入到了盛大的踩街隊伍，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那些涌上街頭的蟳埔阿姨們，她們頭上錦簇的簪花，頓時讓隊伍成了涌動的花海。

在蟳埔人歡天喜地的笑臉上，我仿佛看到了蟳埔漁家的日子更加明媚，生活更具活力，如同蟳埔女頭頂上的“花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