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底線

孫晨

乙 （要掌聲）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掌聲在哪里？掌聲在哪里？

甲 行了。你們演員這種行為太討厭。上來就要掌聲，還沒完沒了。

乙 這樣多熱情呀。

甲 我討厭做事沒有底線，我討厭做人貪得無厭。

乙 不，其實，觀眾的掌聲就是表示客氣。

甲 客氣也要有底線。你看我客氣，身體微微前傾點頭示意。不論多客氣，我就點頭，我有底線。我絕對不像他先要掌聲，要來掌聲，就跪下磕頭。

乙 誰呀？誰跪下磕頭了？我是笑著表示我的感謝。

甲 笑，我有底線，微笑，露幾個小門牙：“謝謝。”我絕不像他，閃開板兒牙，露出喉嚨眼兒：“哈哈哈……謝謝！哈哈！”

乙 你這不也露出來了嘛。

甲 我學一學可以，嘲笑一下，這是我的底線。

乙 我像你似的（學甲）“哈哈！”。

甲 你看看，這叫什么形象。

乙 我這是學你。

甲 你說學我，我也不爭。孰是孰非，大伙清楚。

乙 清楚什么？

甲 我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乙 你有什么底線？

甲 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要學會見好就收。做人一定要高標準的要求自己。需要注意的是，在這點上我們不能向生活看齊。

乙 為什么？

甲 因為生活中有些底線要求的太低。

乙 都什么低了？

甲 比如說吃，好吃不好吃沒關系，沒有添加劑就好。說穿，好看不好看沒關系，化學物質(zhì)不超標就好。說路，平不平?jīng)]關系，不堵就好。說住，房子質(zhì)量好不好沒關系，便宜就好。說人，不是因為素質(zhì)高不高，不偷東西就好?！斑@小伙子，不偷人東西，好。他專偷公家的?！?/p>

乙 我呀？

甲 這就是底線的悲哀。

乙 看來你對底線有研究。

甲 當然，底線是我人格的標志，底線是我榮譽的基礎。我拿底線當生命，我用生命捍衛(wèi)我的底線。這就是我的底線宣言。

乙 噢，你還有底線宣言。

甲 你向我學習吧，道德沒有底線，善惡觀念混亂；說話沒有底線，誠信危機出現(xiàn)；人格沒有底線，高尚淪為下賤；你誠信沒有底線，直接變成混蛋。

乙 說你，別老說我。

甲 我有底線。為官我有為官的底線，為人我有為人底線。對男人我真誠相待，對女人我坐懷不亂：“你離我遠點兒。走！”

乙 坐懷不亂是警戒的底線。

甲 “坐腿上?！?/p>

乙 ??？

甲 “也不行！”在感情問題上，我制定了兩條紀律。

乙 第一條？

甲 忠誠愛情，堅決不愛第三者。

乙 你要遇見漂亮、溫柔的第三者哪？

甲 第二條，事不過三。

乙 這可包括三了。

甲 我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乙 這底線要懸。

甲 理解不同。我說“事不過三”是沒有三。你認為“事不過三”包括三。

乙 我就是對你有些懷疑。

甲 你可以懷疑，但你不應該說。咱才認識你不能往壞處想我。因為你不了解我。

乙 你這人還不能批評？

甲 不是不能批評，我有底線。

乙 什么底線？

甲 你可以在心里說我沒真話，但你不能說我說假話。

乙 這也是你的底線？

甲 當然。你可以當我面罵人，但不能指著我的鼻子。你可以不跟我共事，但你不能跟我找事。你可以說我“欠佳”，不能說我“不好”。你可以說我會看風向，你不能說我“見風使舵”。你可以說我“適應性強”，你不能說我“變色龍”。你可以說我擺“poss”你不能說我 “做秀”。你可以說我“太謙虛”，你不能說我“裝孫子”。

乙 還有哪？

甲 你可以說我沒人格，你不能說我賤。你可以看我“樣兒”，你不能瞧我“德行”。女的說我討厭行，你說我討厭堅決不行。

乙 你對底線的要求還挺具體。

甲 當然，做人就怕認真二字，說話得有準兒。不說別的，就說請我吃飯這事兒。

乙 請你吃飯還有底線？

甲 當然。底線就是我的命。就說吃飯，人說讓范冰冰、楊冪陪我一起吃飯，你說我去不去？

乙 去！這得去！

甲 玩去！我不去！我堅決不去！

乙 為什么？

甲 為什么？她們也不能去！你拿范冰冰“忽悠”我去了，陪一老爺們兒吃飯我寒磣。

乙 請你吃飯，你還寒磣？

甲 有白請的嗎？有白吃的嗎？吃人的嘴軟，吃了就得辦事，這叫誠信。為什么人跟狗好、人跟狗有感情？

乙 為什么？

甲 人給狗東西吃了，狗沖人搖尾巴，這叫報答。人給我吃了我怎么辦？

乙 你搖尾巴。

甲 我沒有。我不像你。

乙 我也沒有。

甲 吃完人的你不搖尾巴，你晃腦袋。這行嗎？所以說，去了就等于應了，吃了就等于辦了。這種飯我堅決不吃，這種酒我堅決不喝，這就是底線。底線是我人格的標志，底線是我榮譽的基礎。我拿底線當命，我用生命捍衛(wèi)我的底線。這就是我的底線宣言！

乙 底線還有宣言。

甲 底線不能逾越。

乙 （對觀眾）完了，今天，我還真有事兒要找他。

甲 底線就是命。

乙 遇上講原則的人，這事兒還就不好辦了。

甲 你說什么？

乙 我說你是一個講原則的人。

甲 后面？你說你有事兒？

乙 是。我……

甲 行了，我不跟你在這兒聊了。

乙 不是，不是，我不求你辦事。

甲

知道。我說我不跟你在這兒聊了。我、不、跟、你、在這兒、聊了。

乙 （試探地）那、咱、換、個、地、方、聊聊？

甲 什么地方？

乙 找個飯店？

甲 飯店不飯店的無所謂。聊聊嘛，在哪兒都是聊。

乙 咱找個大飯店。

甲 大飯店安靜，聊聊行，聊聊我去。

乙 看來，跟他這種人說話，你得會變通。

甲 說好，你記著，我可有底線，咱去飯店就是聊聊，不許上菜。這是底線。我可以聞味兒，這我躲不了，你點菜不行。

乙 光聞著多饞人哪，有在飯店干坐著的嘛？

甲 聊聊嘛。我可沒讓你點菜啊。

乙 我明白?？扇思疫@是生意，坐這兒都不點菜，人這飯店還能開嗎？

甲 也是，咱不能攪人的生意。這樣，咱照顧照顧她，上個小菜兒意思一下。記著，不能上酒，尤其不能上好酒，一萬元以上的酒，堅決不能上。

乙 噢，坐在酒桌上還不能上酒？

甲 這酒往桌上一擺，這酒就不是酒了。

乙 這是什么？

甲 藥引子，喝了準有事兒。在酒桌上，我堅決不開這個頭兒。

乙 為什么？

甲 我有底線呀！我是有底線的人！你一定要讓我反復強調(diào)這一點嗎？

乙 明白。我不給你上酒。（開酒瓶）“卟”！

甲 哎？你“卟”“卟”的你什么意思？

乙 這酒不是我上的，老板送的。你照顧生意，人感謝你，這是老板對你的敬意。

甲 老板對我還有敬意？好！那這酒就不是酒了。

乙 這是什么？

甲 這是情份。

乙 對呀，我們這女老板大方著哪。

甲 噢，還是女老板？我謝謝姐姐。

乙 你謝謝姐姐？她可不是外人，她是我侄女。

甲 噢，明白。從她那論，你是叔兒了，我叫你叔兒了。

乙 哎？你什么意思呀？

甲 人有情我有意，咱給姐姐面子，少來一杯。

乙 白喝人家的，還是給人面子？

甲 當然。人就為面子活著呀。你不要面子，你能穿成這樣嗎？你媳婦不給你面子她能跟你過嗎？你兒子要不給你面子，他能管你叫爸爸嗎？

乙 哎？

甲 別哎。你媽不給你面子就不能讓你出生。老天爺要不給你面子早把你收走了。

乙 我沒缺那么大的德。

甲 不缺德你讓我喝？啊？！無利不起早，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你這酒我能喝嗎？你知道我是有底線人！我有底線呀！底線就是我的命！

乙 這酒你不喝？

甲 這酒擺在這兒是藥引子，喝下去就是炮捻子。我能不懂這個嗎？！

乙 是，那我……

甲 倒上吧。

乙 倒上？

甲 少來一杯吧。打開不喝也是浪費，浪費就是犯罪。建設節(jié)約型社會，反對奢靡之風。從我做起，反對浪費。來，謝謝姐姐，來，叔兒，咱走一個，走——（喝）不錯，哈，好酒。

乙 當然了，請你就得上好酒。

甲 雖然杯小，但我這舌頭這一涮，絕對好酒。這小酒小杯，這個小杯……

乙 哎？要不咱換個大杯兒怎么樣？

甲 想灌我？我可有底線啊。小杯是品，換大杯掄開腮幫子造好嗎？我吃人的嘴軟。

乙 拿人的手短。

甲 是手短，大杯子我都夠不著。你看這大桌子，這得擺多少菜能擺滿呀。

乙 噢，放心，這肯定得擺滿。來，給你換大杯，我給你倒上。

甲 倒上？倒！哈，誰怕誰呀？！

乙 他這就要撒開了。我問你，你喝多少是你的底線？

甲 告訴你我能喝多少還叫底線我還有深度嗎？我說了，你不能開這頭兒。喝酒不喝你就不喝，要喝你就得喝舒服了！咱老祖宗說了。

乙 老祖宗說什么了？

甲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蔽覑壑袊幕?，我愛酒泉。你知道酒泉現(xiàn)在是干什么的嗎？

乙 酒泉是飛船發(fā)射的地兒。

甲 喝一滴到不了酒泉，不到酒泉就不能發(fā)射，不發(fā)射就上不了天，上不了天，你就飄不起來。

乙 那你喝多少才能漂哪？

甲 我沒準兒。你呀，你就不該開這個頭。

乙 還怪我了。

甲 咱得分清責任。就說這酒，我負責喝，它負責讓我喝。

乙 是。

甲 這酒好，這好酒要是能天天喝就美了。

乙 明白。明天我給您家里送幾箱。你負責喝，我負責送。

甲 不行，不行！我可有底線，不行！堅決不行！

乙 不行就不送了，你別嚷。

甲 （小聲兒）給你名片，這有地址。

乙 ??？他這底線還能上下竄。

甲 市場規(guī)律，這叫浮動。喝。

乙 小心。你的腿有點軟了。

甲 我腿軟，說明這酒好?！昂镁凭褪俏骞人?，先軟胳膊后軟腿?！?/p>

乙 他都總結(jié)出經(jīng)驗了？

甲 嘻，又不是頭一回，我是酒精考驗。

乙 我說，你都這樣了，你還能喝嗎？

甲 什么叫還能喝嗎？你別怕，我有底線。

乙 你的底線是？

甲 喝完，我能扶桌子站起來就行。來，喝。

乙 再喝你可站不起來了。

甲 沒事。站不起來我能趴著就行。

乙 不，你已經(jīng)趴下了。

甲 沒事，趴下沒事，趴下了，我這頭……能揚起來喝，就行。

乙 趴下了還喝？你這還叫有底線？

甲 我有底線。我趴下歇會兒我就起來。喝多了，喊兩嗓子，我這酒，就沒了。

乙 你還要在這兒喊？

甲 不能在這兒，咱換個地兒，我喊。

乙 你還要唱歌去？

甲 放心，我唱我有底線。

乙 你唱歌的底線是？

甲 我不找陪唱的。

乙 你自己唱？你要唱什么歌？

甲 你給我點一首情歌對唱。

乙 情歌對唱？

甲 我說了，我有底線。我不找陪唱的。

乙 我明白，我找一個“幫”你唱的。

甲 行！行！叔兒！叔兒你小子有眼力價兒，你真有出息！

乙 我就這拍馬屁的出息。

甲 你安排我不攔著你，我得尊重你。我可以嚴格要求自己，但，我不能限制別人對我的熱情。這是我的底線。

乙 好，他把犯錯誤的機會都留給別人了。

甲 咱同舟共濟。

乙 咱共擔風雨？

甲 ……你懂事兒。你懂事你不白懂事，你懂事我給你辦事。

乙 好，他這就主動的要為人辦事了。

甲 多大點事兒呀？來，喝！

乙 行?？磥磉@酒不白喝，歌也不能白唱。今天，你就放開了唱。

甲 放我放不開，我唱歌接近說話。我沒高音兒，除了能喝高了，其它的我都高不了。

乙 這倒是實話。

甲 （唱《等你我等了那么久》）“想你我想了那么久，春去秋來燕來又飛走，日日夜夜守著你那份溫柔，不知何時能和你相守……”好不好？

乙 好。你唱的每個字都像刀片兒一樣。

甲 過癮？

乙 扎心！要命了，你沒一句在調(diào)兒上的，你這人沒譜兒。

甲 你有耳福呀！不喝成這樣我不唱，我也嫌丟人，我有底線！

乙 還好，他還有清醒的時候。

甲 哪天我不喝成這樣呀？！

乙 ??？

甲 但，我不做過格兒的事。

乙 這還不過格哪？

甲 我有底線，我沒忘，底線就是我的命。

乙 我也沒忘，你說的好聽著哪：“底線是我人格的標志，底線是我榮譽的基礎。我拿底線當命，我用生命捍衛(wèi)我的底線。這就是我的底線宣言?！?/p>

甲 對，這是我的宣言。

乙 我算看明白了，在物誘面前，你是假推讓真接受；在道德面前，你是假君子真小人。你情假意、假廉潔、一嘴假話、一臉假笑，你都假透了你。

甲 我假笑了嗎？我調(diào)整一下。（笑）你看我這笑，多純真的笑。

乙 還（學甲） “我有底線”。你的欲望無底線，你的人格無底價。

甲 無底價是賤。你這話難聽。

乙 你還知道難聽？

甲 但我能忍。因為你沒指著我說，所以我不惱你，這就是我的底線。

乙 這話你也能接受？

甲 比你這話比狠的我聽多了。

乙 他的臉皮夠厚。你別忘了，底線就是你的命！

甲 是。我說了，你別讓我喝美了。

乙 你要喝美了？

甲 我就不要命了。

乙 就這個呀？

創(chuàng)作構(gòu)想：

生活中，底線無處不在。

這篇作品的底線是“甲”為自己設置的做人為官底線。這個底線也是此君保持廉潔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線。

所以叫底線，就是絕對不能隨意變更的警戒線。如果底線無底線，那么底線也就不是底線了。

作品從“甲”評論社會底線現(xiàn)象的侃侃而談開始，用自己的“底線宣言”給觀眾留下了一個洞穿一切的敏捷印象，從而在觀眾面前樹立起了“為了人格、為了榮譽，拿底線當生命，用生命捍衛(wèi)底線?！钡恼毙蜗?。

接下來，一件件事的出現(xiàn)，此君一次次的裝傻。他的底線一降再降，每每向下，卻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就這樣，此君被一層層的扒皮，讓我們最終看到的是無恥丑陋的裸靈魂。

一個貪得無厭的人是沒有底線的。他的底線是廉潔的擋箭牌，他的底線是虛設的障眼物，他的底線是口是心非的“作比成樣”。

“我有底線”數(shù)次重復出現(xiàn)，感覺意義是不一樣的。第一次從“甲”嘴里說出來的“我有底線”，是富有含金量的。隨著一次次的質(zhì)變，金黃色的“我有底線”，變成了中黃色、淡黃色、土黃色、綠黃色……直至純黑色。

一個人沒有了底線，這個人就什么事都敢干了。一個人沒有了底線這個人就完蛋了。在誘惑面前，此君底線潰不成線，不堪一擊。操守底線失守，人生全盤崩潰。

我選擇酒場來表現(xiàn)這個人物，純粹是為了給演員預留出表演創(chuàng)造的空間。

我創(chuàng)作《我有底線》的底線，就是要寫出一個人物。一葉知秋，通過酒場的一件事，塑造一個嘴上說一套，行動又是一套的道貌岸然的當代官場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