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紙船的女孩

果舒

我轉學到新學校的那天，天氣很好，明媚的陽光俯身親吻大地，空氣中還能聞得到梔子花芬芳的氣味。老師介紹我的時候，全班同學都好奇地看向我。隨后我坐到班里唯一的一個空位——江小雨的旁邊。她的同桌一周前轉走了。我覺得我的這個同桌看我的時候跟別人的目光不大一樣，她看我的時候眼睛里閃爍著奇妙的光芒。

熟悉后我知道了當初江小雨目光里的意味，那是一種興奮，一種追求，一種看到夢想時小鹿亂撞的心情。

我來自一座叫海城的城鎮(zhèn)，這個名字一聽就能感受到有咸澀的海風迎面撲來。而我到來的這座小城鎮(zhèn)卻不然，這里雖不是如新疆一樣深居內(nèi)陸，但離海洋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作為全班唯一一個近距離接觸過大海的人，我在他們心中的形象是帶有神秘色彩的。所以每當我講起海邊的故事時，同學們都會有羨慕的目光撲來，這讓我很有成就感。

相對于其他同學的熱情，江小雨對我的態(tài)度則顯得冷淡得多，但這并不影響我的好心情。我對江小雨和其他同學一樣友好，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聊關于“大?！边@個炙手可熱的話題，但我知道，江小雨和這個班里其他同學一樣向往海洋，向往那無邊無際的藍色夢想池。也可以說，江小雨對海洋的愿望比別人更強烈，只是她更喜歡把欲望藏心里從不說出口，只是用行動使自己離夢想更近。

江小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疊紙船。發(fā)現(xiàn)她這個習慣是在某一個月考之后，江小雨的數(shù)學試卷雖不是布滿紅色的叉叉，但和我?guī)缀醵际菍吹脑嚲硪粚Ρ龋拇_讓人不忍直視。她緊鎖著眉頭，一遍一遍地在草稿紙上對寫錯的題目重新進行運算。白色的草稿紙很快就被凌亂的數(shù)學符號占滿了，從那如鬼畫符的字跡上就可以看出書寫人的心情是有多不佳！

江小雨把運算過的草稿紙都一把撕了下來，一張一張地疊成紙船的形狀。她疊紙船的時候模樣極認真，好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緊鎖的眉頭也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紙船塞滿了江小雨的整個書桌，里面盛滿了她的憂愁，駛往汪洋大海，消失在天空盡頭。

作為一名德才兼?zhèn)涞暮脤W生，江小雨有一個缺點令老師頭疼至死。她偏科偏得離譜，地理奇好，英語卻爛到掉渣。有一天江小雨對我說，航海這東西還是西洋人搞得不錯，人家那是祖輩靠海吃飯的嘛。好多地理名著都是英文版的，為了更靠近我的航海夢學點兒英語還是很必要的！

那是江小雨第一次和我提起她的夢想。她說，她喜歡海，喜歡擁有黃金沙灘的海岸，喜歡在黃昏里的沙灘漫步。她說，她不止一次夢見那片在陽光照耀下如藍寶石般閃耀著璀璨光芒的大海。江小雨說起夢想的時候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堅毅，她微笑的臉龐散發(fā)出迷人的魅力，讓她在那一瞬間看起來美得不可方物。

到了高三，應學校要求搬進宿舍后，我才深刻地認識到，江小雨對她的夢想，真的不是隨便說說。

如果不是和江小雨同一個宿舍的話，我不會知道，原來夢想可以讓人那么努力，讓人對生活那么認真。為了追趕大家的步伐，江小雨在英語上可謂是煞費苦心！先天不夠，后天來湊。她是我們宿舍里睡得最晚的一個，也是我們宿舍里起得最早的一個。魯迅先生說他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工作上了。而江小雨是把我們午休的時間用在學習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年代，不拼怎么會贏。

江小雨沒事兒就抱著自己的錯題本啃，上個廁所都不忘捎個單詞本進去。態(tài)度正確了，方法用對了，成績哪有不上來的道理。江小雨的成績穩(wěn)步上升，到了高考一模的時候，江小雨的成績在我們?nèi)壱呀?jīng)是名列前茅了。

高考結束那天，我問江小雨，為什么你從不問我關于大海是怎樣怎樣的這種問題呢？這個問題從我到這里第一天開始就在我腦海里縈繞了。江小雨笑了笑，說，我去過海城。

小學畢業(yè)的那個暑假，江小雨的爸爸要去海城出差，一聽到“海城”這個名字一向憧憬大海的江小雨就興奮，執(zhí)意要跟著爸爸一起去。可到了海城后她才發(fā)現(xiàn)，海城并沒有海，只有一個算得上是湖的人工湖泊。后來她聽爸爸解釋才知道，海城之所以叫海城，是因為這里的人都和她一樣憧憬著海洋，“海城”是這里人的愿望。

是啊，海城沒海，所有講給同學們聽的海邊故事全都是我自己編的。那些我講的在海邊做過的事全都是我見到大海時想做的事。

后來的我每每想起這些事就會覺得很感動，那些日子里江小雨對我的不拆穿，全部是一個女孩對另一個擁有同樣夢想的女孩的惺惺相惜和小心翼翼地保護。

高考畢業(yè)后江小雨家就搬走了，聽說，這次她到了真正的“海城”。又聽說，她雖然沒有如愿以償?shù)乜忌现袊Ｑ蟠髮W，但也被知名的高校錄取了。我找出她的聯(lián)系方式想去安慰她的時候，她的信息已經(jīng)先發(fā)了過來。

她說，實現(xiàn)夢想有千萬種途徑，一個夢想的大學只是最便捷的那種，但也不能說明什么。大海何其廣闊，即使是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河流有一天也會找到注入海洋的入海口。而我，正努力著。Never say never ！

她發(fā)過來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她面對著大海，海風把她的秀發(fā)吹亂，她張開雙手，微笑著，好像在擁抱整個海洋。

如此樂觀向上的女孩，有一天定會被生活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