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發(fā)出即時短信可否免責

田野+叢林

銀行卡被盜刷，銀行即時發(fā)出了短信，提示銀行卡交易的時間、方式及金額。誰知，銀行卡持有人將手機遺忘在家中，數小時后才發(fā)現銀行卡被盜刷。其間，銀行卡被取款、轉賬及消費十余次，數額達數10萬元。銀行卡持有人便將銀行告上法庭，要求銀行對其銀行卡被盜刷產生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銀行則以已在銀行卡被盜刷第一筆時就即時發(fā)出了短信提醒，且之后每筆被盜刷時均即時發(fā)出了短信提醒，持卡人卻在數小時內未采取合理措施避免損失擴大等為由，拒絕予以賠償。那么，銀行即時發(fā)出短信提示可否免責？銀行發(fā)出短信提示后，客戶未即時掛失造成的擴大損失又應當由誰來承擔？2015年4月15日，河南省南陽市兩級法院經過審理，告訴了我們答案。

銀行卡遭盜刷 短信提示未奏效

現年50歲的傅鵬，是河南省南陽市一家公司的財務主管。2009年4月10日，傅鵬與中國工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河南油田五一路支行（以下稱“五一路支行”）簽訂了一份由五一路支行向傅鵬提供理財金賬戶借記卡產品的金融理財類合同，五一路支行向傅鵬提供了借記卡一張，無存折。在辦理了這張理財借記卡后，傅鵬將借記卡的密碼告訴妻子和單位的幾個會計。

2013年5月31日，公司歸還了傅鵬一筆借款，由單位的會計將借款打入了傅鵬的理財借記卡上，傅鵬的借記卡內存款達到了100.7萬余元。因為是周未，傅鵬也就沒有動用這筆錢。2013年6月2日，傅鵬出門，忘記帶手機。晚上回家后，發(fā)現手機上收到了13則95588發(fā)來的他的理財借記卡支出、消費短信，提示當日在15時至19時32分，他的理財借記卡被人通過POS機、ATM機消費、轉取款項13次，共計支出48萬余元。

銀行卡一直保存在自己的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多消費、轉賬支出呢？傅鵬不禁渾身冒冷汗：難道自己的銀行卡遭到他人的盜刷？想到這里，傅鵬立即奔出家門，來到附近的銀行自助服務點進行核查，從ATM機上又發(fā)現密碼也被篡改，隨即通過95588電話掛失了該銀行卡，并拿著銀行卡于當日21點08分來到南陽市公安局官莊工區(qū)分局報案，稱該卡被盜刷了48萬余元。

接到報案后，公安機關展開了調查。經初查確認：存在他人偽造了另一張與傅鵬的借記卡近似的借記卡，于2013年6月2日15時36分27秒至19時32分03秒止，在數百公里之外的石家莊，通過ATM方式取款六次，轉賬三次，通過POS方式消費四次，合計48萬余元，余款52萬余元。但因該案屬于智能型犯罪，且實施盜刷的犯罪地在外地，致使一時難以偵查終結。

追損上法庭 過錯歸責成焦點

偵破工作進展緩慢，犯罪分子不能抓獲，追回被盜刷的巨款幾無希望，傅鵬于2014年3月19日來到河南省南陽市宛城區(qū)人民法院，一紙民事訴訟將五一路支行、中國工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河南油田支行（以下稱“油田支行”）告上了法庭。

傅鵬訴稱：我持有在五一路支行開戶的銀聯卡，在2013年6月2日晚回家，發(fā)現放在家中的手機短信顯示95588發(fā)來的短信，提示在當日15時至19時32分，本人的銀聯卡賬戶被人通過POS機、ATM機消費、轉取款項13次，共計支出48萬余元，本人當即到銀行去查，從ATM機上又發(fā)現密碼也被篡改，本人隨即電話掛失了該銀聯卡，并到南陽市公安局官莊工區(qū)分局報案，經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確認犯罪分子在河北省石家莊市實施了盜刷行為。

目前，該案尚在偵查之中。本人認為，我與五一路支行、油田支行之間存在存款合同關系，兩銀行對本人卡內資金、信息負有安全保障義務，在兩銀行發(fā)給本人的銀聯卡仍由本人持有的情況下，兩銀行的設備卻無法識別犯罪分子所偽造的假卡，致使本人卡內資金被竊取。鑒于本人并未實際支取、消費被盜資金，兩銀行應當依據商業(yè)銀行法的相關規(guī)定，向本人支付被盜款項及利息。

油田支行、五一路支行共同辯稱：傅鵬稱該刷卡系案外人持偽造銀行卡盜刷，證據不足；假如存在被盜刷情形，因銀行支取系統(tǒng)是憑密碼支取、消費的，銀行在為傅鵬開戶辦卡時提示過傅鵬，應當保存好密碼，傅鵬并沒有按提示去保存密碼，傅鵬存在銀行卡信息泄露的過錯；即便發(fā)生了銀行卡被盜刷，也是在近四個小時的時段內發(fā)生的，第一筆和第二筆相差近一個小時，傅鵬應當通過工商銀行95588短信提醒，采取合理措施避免損失擴大，綜上，銀行沒有過錯，不應承擔責任。

盡義務非權利 厘清是非定責任

宛城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油田支行、五一路支行在保障儲戶取款交易中，負有審查對應賬戶借記卡真實性和謹慎支出款項的義務，但傅鵬的賬戶于2013年6月2日所支出的48萬余元，并非從五一路支行所提供給傅鵬的借記卡中支出的，而是他人通過偽造的借記卡盜刷的，該借記卡并未實現傅鵬款項安全保障，五一路支行應當對交易時審查過錯所造成傅鵬款項被騙向傅鵬承擔賠償責任。油田支行不是該合同關系主體和借記卡提供者，不承擔賠償責任。

兩支行提出傅鵬存在泄露密碼的抗辯意見，未出示證明傅鵬存在向偽造借記卡騙取資金者泄露密碼的證據，所主張的密碼泄露免責的格式條款，兩支行并無證據證明已向傅鵬進行了合理提示及說明，故該免責條款對傅鵬不發(fā)生約束力。

兩支行提出經95588短信提示后，傅鵬未采取合理措施避免損失擴大的抗辯，該短信提示，從兩支行作為金融理財服務提供者，傅鵬作為消費者的服務關系來看，兩支行負有向傅鵬履行通知和保障傅鵬知情權的義務，若兩支行據此免責，就會產生要求傅鵬必須經常地、時刻地關注手機性能和短信情況，進而會導致因享受該服務而引起心理不安及生活不便，該免責不具有正當性。

但是，該短信提示也有督促傅鵬核對相關交易，并以此采取相應措施的合理要求，另外，在事發(fā)前，傅鵬曾將借記卡借給包括其妻子在內的六人使用，其密碼更換并不及時，該行為也的確增大了密碼外泄他人的可能，傅鵬對借記卡的管理使用未盡到謹慎注意義務，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綜上，五一支行的行為違反了對傅鵬借記卡賬戶款項的法定安全保障義務，是該事件發(fā)生的主要原因，應負該款項損失80%比例的賠償責任；傅鵬在使用借記卡期間，未盡到相應的謹慎注意義務，是該事件發(fā)生的次要原因，應自擔該款項損失20%比例的責任。按兩方承擔責任比例，五一支行向傅鵬賠償38萬余元，傅鵬自負9.7萬余元。

2014年11月14日，宛城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39條、第60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8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yè)銀行法》第6條、第73條第1款第四項的規(guī)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五一路支行向傅鵬賠償38.9萬余元。

一審判決后，五一路支行不服，向河南省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訴：原審法院判決所認定他人偽造借記卡支出傅鵬存款的證據不足，且他人持偽造的借記卡支出傅鵬卡內存款，其過錯不在本行，原審法院判決本行承擔賠償責任不當。

傅鵬答辯稱：原審法院判決所認定的事實清楚，判決結果正確。請求二審法院依法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南陽中院經審理后認為，從本案中現有證據可以確認，傅鵬賬戶于2013年6月2日所支出的48萬余元，并非是五一路支行所提供給傅鵬的借記卡支出，實際刷卡消費時所使用的卡片為復制的偽卡，由于真實借記卡沒有用于交易，不能視為就該筆款項傅鵬已經進行了支付，故原審法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判決五一路支行對交易時審查過錯造成傅鵬款項被騙取向傅鵬承擔賠償責任并無不當。傅鵬在使用借記卡過程中，曾交給多人使用，其密碼更換不及時，也未盡到謹慎義務，亦應承擔相應責任，原審法院按過錯比例劃分各自應承擔責任所作出的判決結果并無不當。

2015年4月15日，南陽中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guī)定，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文中人名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法博士點評

一起銀行因已履行即時短信提示義務要求對銀行卡被盜刷免責的案件告訴我們，銀行客服短信提示系銀行向客戶履行通知和保障其知情權的義務，在客戶因借記卡被盜刷而遭受財產損失時，該客服短信提示不具有免責效力。

首先，銀行通過發(fā)送手機短信即時提醒銀行卡持有人，是銀行應當履行的附隨義務。銀行與銀行卡持有人成立了銀行卡使用服務協(xié)議后，應當根據銀行卡具有可以隨時存取款、自由消費轉賬等性質，將銀行卡的使用情況及時通知銀行卡持有人。銀行提供短信即時提示服務，其提示內容客觀上雖然可能有助于客戶發(fā)現銀行卡是否被盜刷，但其主要目的還是為客戶提供金融信息服務，這一合同目的不能必然導出客戶手機在收到短信時必須即刻止損的責任義務。

其次，銀行提供短信即時提示服務，從法律上并不能自然增加持卡人的義務，從而減輕、免除銀行的責任。持卡人收到短信即時提示后，主觀上如具有故意或重大過失，由此造成的擴大損失，銀行可以免予賠償。但是，本案中，傅鵬將手機忘在家中，抑或因忙于工作沒有發(fā)現短信等情況，就不能認定傅鵬主觀上具有故意或過失。正如承辦此案的法官指出，如果苛求持卡人注意義務，就會產生要求持卡人必須經常地、時刻地關注手機短信情況，進而導致因享受該服務而引起心理不安及生活不便，不但違反了社會常識，也加大了雙方之間責任義務的不平衡，故該免責不具有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