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中長期預算編制的經驗與啟示：以美國為例

付敏杰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 100836）

國外中長期預算編制的經驗與啟示：以美國為例

付敏杰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 100836）

內容提要：作為現代財政制度的重要內容和跨年度財政平衡機制的核心，發(fā)達國家主要依靠中長期預算來實現財政資源的跨期合理分配。本研究分析了美國中長期預算報告編制的經驗，認為長期預算報告是整個美國預算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編制的核心理念在于向市場傳達關于政府規(guī)模的穩(wěn)定預期。本文在分析美國中長期預算出現的背景、原因和編制機構的同時，還列舉了美國中長期預算的主要類別、內容和演變趨勢，分析了美國中長期預算中的科學性與政治性問題。

關鍵詞：中長期預算預算改革跨年度平衡美國經驗

在高度制度化的環(huán)境中，實現財政資源的跨年度合理配置，主要是依靠編制中長期預算。美國預算的突出特點，是預算的長期化傾向，從5年預算到10年中期預算和75年長期預算。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編制的中長期預算是美國預算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主要目的是在總統(tǒng)年度預算的基礎上，通過中長期情景分析，促進財政資金的精細化分配和運作，避免財政支出的大起大落，為市場注入更多的穩(wěn)定預期，從而形成市場主體決策的穩(wěn)定制度和市場環(huán)境。本文以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編制的現行中長期預算報告為例，分析了該預算出現的背景是立法部門和行政部門長期爭奪公共資源配置權的歷史過程，出現的直接原因是1976年預算年度時期調整所導致的預算過渡季，預算委員會和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是中長期預算編制的獨立官方機構，還列舉了美國中長期預算的主要類別、內容和演變趨勢，最后分析了美國中長期預算中的科學性與政治性問題。

一、中長期預算報告的背景：公共資源配置權的爭奪史

誰編制預算，誰就能掌握公共資源配置主導權。美國中長期預算的出現，源于立法機構和行政機構之間配置公共資源主導權的權力爭奪。國會和總統(tǒng)的預算權力之爭始自美國建國之初，1789年美國憲法將征稅和借款的權力賦予了美國國會，要求所有預算支出必須經國會批準后才可由財政部支出，這種資金使用方式堅持了132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和美國參戰(zhàn)，1921年美國國會制定預算與審計法，授權總統(tǒng)在預算編制中起主導作用。通過在財政部成立預算局和政府審計辦公室，美國進入總統(tǒng)主導預算編制的時期。大蕭條的出現促使羅斯福再一次要求國會授權，將更多地資源動員權力移交給總統(tǒng)。①從1933年到1945年去世，羅斯福四次當選美國總統(tǒng)。1933年3月4日，羅斯福在首次當選總統(tǒng)的就職演說中提到：“我將要求國會授予我一件足以應付目前危機的武器，這就是，讓我擁有足以對緊急事態(tài)發(fā)動大戰(zhàn)的廣泛行政權。這種授權之大，要如同我們遭受外敵侵略時一樣”（見斯坦著，《美國總統(tǒng)經濟史——從羅斯福到克林頓》，譯序第2頁）。很明顯，羅斯福將“大蕭條”比喻成了外敵入侵。這種資源配置方式為走出經濟危機和最大程度地籌集戰(zhàn)爭資源提供了制度保證，也帶來了政府規(guī)模過快擴張、赤字累積和資金使用無度的問題。

凱恩斯經濟學對于財政的最大影響，是補償性財政政策（周期性財政政策）的逐步實踐化。從羅斯福起，美國雖然開始追求增加就業(yè)和宏觀穩(wěn)定目標的實現，但是平衡預算卻一直沒有放棄，直至1964年減稅?？夏岬系摹靶逻吔闭吆图s翰遜的“偉大社會”綱領，把羅斯福新政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①肯尼迪的“新邊疆”政策在國內主要是采納“新經濟學”的減稅主張，實行長期赤字財政政策；制定和實施太空探索和登月計劃；實施老年醫(yī)療保險，提出解決種族隔離的民權法等。在美國經濟既沒有面臨衰退、也沒有經歷危機的情況下，政府支出的不斷擴張和突然實施的大規(guī)模減稅，意味著肯尼迪、約翰遜徹底放棄了平衡預算原則，赤字化財政和補償性財政政策開始成為美國的常態(tài)。1964年減稅，是2008年經濟危機之前美國最大規(guī)模的減稅，也是經濟非危機時期的最大規(guī)模減稅：個人所得稅邊際稅率從1954年的20%～91%下降到14%～70%，下降了約20%；預扣稅從18%降低到14%，當年減少預扣稅67億美元。

20世紀60年代美國經濟的強勁增長和繁榮，使人們見證了大規(guī)模補償性財政政策的威力。按照補償性財政政策原則，繁榮期應當出現持續(xù)的盈余，從而對沖蕭條期所出現的赤字，以實現周期內平衡。但實際情況是，在肯尼迪-約翰遜的8年期間，赤字出現了7年。需求擴張過快使物價開始高企并成為整個社會關注的焦點。70年代初，美國重新進入衰退狀態(tài)，1973年大范圍滯漲的出現，使得持續(xù)了20年的以政府支出來促進就業(yè)和經濟增長的“凱恩斯共識”突然崩潰。

1974年是美國預算制度改革史上的一個關鍵年份，這一年和平發(fā)展時期的權力制衡原則再一次得以恢復?！秶鴷A算和控制截留法案（Congressional Budget and Impoundment Control Act 1974）》的通過，改變了只能由美國財政部來進行預算編制的格局，賦予了國會獨立起草預算提案的權力。為了保證權力制衡原則，國會決定在原來收入委員會、撥款委員會的基礎上，增設了眾參兩院預算委員會（Budget Committee）和國會預算辦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CBO）。預算委員會的任務是發(fā)布預算決算報告、研究現有和建議立法對于預算的影響、監(jiān)督國會預算辦公室的運行。②關于1974年預算法目的的原文是“AN ACT To establish a new congressional budget process；to establish Committees on the Budget in each House；to establish a 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to establish a procedure providing congressional control over the impoundment of funds by the executive branch；and for other purposes”。自此，美國國會不僅可以表決預算，也可以獨立提出預算提案，美國進入國會和總統(tǒng)共同控制預算管理過程時期，使現行的美國預算包括總統(tǒng)預算（President's Budget）和國會預算（Congressional Budget）兩種。

《國會預算和控制截留法案》重新確立了美國國會在預算過程中的地位，從而奠定了美國現代預算的制度、程序和框架（Lee，2008）。國會可以獨立起草預算，終結了美國自1921年以來只能由總統(tǒng)獨立提出預算報告的歷史。1985年國會制定《平衡預算和赤字控制法案（Balanced Budget and Emergency Deficit Control Act，也叫格拉姆-拉德曼-霍林斯法案（Gramm-Rudman-Hollings Act））》，設立預算赤字減少的目標。赤字控制成為國會預算的核心內容，該法案規(guī)定當總統(tǒng)和國會關于消減赤字不能達成一致時，必須按照公共選擇學派所提倡的“自動消減”辦法（費爾德斯坦，2001）。目標是將政府赤字控制在某個范圍內，雖然軍事支出一直被認為是以財政支出來促進產出增長的重要內容，但是法案卻規(guī)定國防是首要的消減對象（劉怡、張淑芳，1992）。1990年美國國會制定《預算執(zhí)行法》，建立自主支出的上限和法定支出的量入為出原則，實現了預算權力的再一次加強（李俊生、王淑杰，2011）③1993年美國國會制定《政府績效和成果法》，規(guī)定自1999財年開始政府所有項目開支要制定績效措施并進行績效評價，目前結果導向的新績效預算是預算改革的核心（馬駿，2005）。財政部網站《美國預算法律制度考察報告》列舉了現有美國預算制度的主要法律體系。其中大多涉及到國會通過預算來實現對政府的限制內容。見http：// www.mof.gov.cn/pub/tfs/zhengwuxinxi/faguixinxifanying/201103/t20110318_ 506311.html。盡管從事后來看，美國預算權力的加強并沒有完全實現對于赤字的限制，但是卻幾乎完美地實現了財政支出逆周期調控（Frankel et al，2013）。

二、為什么要編制中長期預算？

財政宏觀調控的核心，是調整公共資源和整個社會資源的跨年度合理分配，很多微妙的周期性的宏觀調控政策卻可能對經濟體產生重要的長期影響。中長期預算的首要目標，是彌補年度預算中可能存在的短視問題，從而可以在一個更長的期限內考慮當前預算支出的重點。做到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將當前的支出和整個社會的未來聯系在一起，合理解決錢該怎么花的問題。

從1976年開始，美國調整財政年度安排。1976財年的時間是從1975年7月1日到1976年6月30日，而1977財年的時間是從1976年10月1日到1977年9月30日，這就導致1976年7月1日至9月30日出現了3個月的預算真空期。不僅如此，美國長期以來的財政年度與自然年度并不吻合，經濟預測目標是按照自然年給出的，預算卻按照財年制定。這其中存在著時間差問題，1976年的預算過渡季使得長期預算很有必要。1976年正式出版的第一份5年期預算報告《五年預算目標：1977-81（Five-Year Budget Projections：Fiscal Years 1977-81）》中提供了五年預算報告的目的：現有的年度預算需要更長期的框架，本五年預算按照1974國會預算法案的要求而制，從而使國會可以更加從容和科學地考慮下一個財年的各種預算備選方案。雖然這些備選方案對短期年度預算的影響甚微，但是卻對長期預算的首選目標影響巨大（CBO，1976）。為避免短期預算與長期目標相沖突，提高短期預算與長期目標的相容度，有必要制定較長期限的預算。

1996年出版的第一份75年期長期預算報告在前言和第一章敘述了十年報告存在的缺陷：已有的10年期預算報告并不足以描述美國長期人口統(tǒng)計特征變化對于聯邦預算的影響。嬰兒潮和老齡化導致的勞動力比重下降、健康和養(yǎng)老支出增長，將成為未來美國預算支出的重點，但是這個重要性在十年預算報告中難以體現。由于人口老齡化、勞動力比重下降，原有的總統(tǒng)年度預算已經不可能再實現年度平衡①老齡化帶來的醫(yī)療和養(yǎng)老支出增長，使美國社會接受了1999年克林頓政府提出的不包含社會保障的預算平衡概念（弗蘭克爾、奧薩格，2003）。。制定一種可持續(xù)的預算，必然要求將預算期限大幅度拉長，以期在更長時期內觀測到預算收入、預算支出和赤字的變化情況，從而更好地安排當前預算支出的重點。

三、誰來編制中長期預算？

1974年《國會預算和控制截留法案》直接規(guī)定了美國預算委員會是中長期預算的編制機構，下屬的國會預算辦公室作為常設實體為美國中長期預算提供中長期財政和宏觀經濟預測支撐。這使得國會預算辦公室CBO成為全球發(fā)達國家最常見的從事經濟預測、具有法律效力的獨立官方機構之一。這些獨立官方機構在發(fā)達國家已經非常常見，在國家經濟生活，尤其是跨期財政資源配置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往往被統(tǒng)稱為財政議會（Fiscal Council）或財政委員會。②除了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外，主要國家的財政議會還包括：英國預算責任辦公室United Kingdom Office for Budget Responsibility，澳大利亞議會預算辦公室Australian Parliamentary Budget Office，奧地利政府債務委員會Austrian Government Debt Committee，加拿大議會預算辦公室Canadian Parliamentary Budget Office，荷蘭經濟政策分析局CPB Netherlands Bureau for Economic Policy Analysis，丹麥經濟委員會Danish Economic Council，比利時聯邦規(guī)劃局Federal Planning Bureau of Belgium，匈牙利財政委員會Fiscal Council of Hungary，法國財政委員會French Fiscal Council，格魯吉亞議會預算辦公室Georgia Parliamentary Budget Office，德國經濟專家議會German Council of Economic Experts，愛爾蘭財政咨詢委員會 Irish Fiscal Advisory Council，意大利國會預算辦公室Italian Parliamentary Budget Office，日本財政制度委員會Japan Fiscal System Council，肯尼亞議會預算辦公室Kenyan Parliamentary Budget Office，韓國國會預算辦公室Korean National Assembly Budget Office，墨西哥公共財政研究中心Mexican Center for Public Finance Studies，葡萄牙的公共財政委員會Portuguese Public Finance Council，斯洛文尼亞共和國財政委員會Republic of Slovenia Fiscal Council，羅馬尼亞財政委員會Romania Fiscal Council，塞爾維亞財政委員會Serbian Fiscal Council，斯洛伐克共和國議會預算責任委員會Slovak Republic Council for Budget Responsibility，瑞典財政政策委員會Swedish Fiscal Policy Council。

這些機構的共同點有兩個：一是以經濟和財政收支預測為基本研究內容，每年發(fā)布一至兩次宏觀經濟和財政收支、赤字、單個稅收或者某類財政支出的長期預測，部分機構是五年預測，有的是十年預測，有的機構還發(fā)布歷史回顧和長期趨勢研判；二是這些機構是官方機構，應國家憲法或者議會法律而設立。并不像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從事純粹的學術和政策預測，而是具有明確的法律效力。機構的官方性質決定了其研究結果發(fā)布后同樣具有法律效力，所得出的財政收入變化是各國財政中期計劃制定和年度調整時必須依靠的法律依據。也就是說，為美國中長期預算制定提供技術支撐的國會預算辦公室，不僅僅是一個研究機構，更是一個決定公共資源配置的重要部門。其對于美國年度預算、中期財政計劃和宏觀經濟的預測，是各屆政府分配存量和增量財政資源、決定政府間轉移支付變化的法律依據。

四、美國中長期預算報告的主要類型

美國國會編制的中長期預算報告包括5年期，10年期和75年期三種，每種都在下一個年度更新數據和預測。美國第一份5年期預算報告發(fā)布于1976 年1月26日，最后一份5年期預算報告是1995年1月1日公布《1996-2000財年經濟與預算展望》。之后CBO停止了5年期預算報告的編制，轉向10年期和75年期預算報告。這是目前依然在編的兩種預算報告類型，分別對應中期預算和長期預算。

1991年10月開始發(fā)布第一份10年期預測“直至2001年的預算展望（Budget Projections Through 2001）”，將1991年-1996年的預算展望延伸到2001年。在勞動、資本和全要素生產率TFP增長預測的基礎上，CBO預測美國存款保險之外的聯邦赤字會從1996年占GNP2.6%的2000億美元增加到2001年占GNP3.1%的3130億美元，隨后便是對于各種宏觀經濟變量在現有收支政策下的情景模擬。2012年更新的10年期預算報告已經更名為“預算與經濟展望（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Fiscal Years 2012 to 2022）”。值得注意的是，后續(xù)的10年期預算報告并不是推翻前面的結論和預測，而是采用了定期更新的形式，從而保證了預算展望的持續(xù)性。

1996年5月第一份75年期預算報告，名稱為“長期預算壓力與政策選擇（Long-term Budgetary Pressures and Policy Options）”。該報告首先分析了美國出生人口的大幅波動，從大蕭條期間的不到每年250萬人到肯尼迪時期的接近450萬人，隨后分析了人口出生率的變化對于勞動力供給、財政養(yǎng)老、醫(yī)療支出的影響和更加可持續(xù)的政策選擇。2012年的長期預算報告名稱為“2012年長期預算展望（The 2012 Long-Term Budget Outlook）”，描述了修改2011年長期預算展望的原因和修改結果。

目前CBO依然在編制的中長期預算報告，主要是10年期展望和75年期預算報告兩種，這兩種報告是依據不同內容展開的。正如前文所述，10年期報告來自于5年期報告，其核心是以經濟周期為基礎的跨年度預算和更長經濟周期內的預算平衡，充分就業(yè)盈余是10年期預算報告的主要內容。75年期報告的核心則是與人口統(tǒng)計特征變化有關，目前主要針對養(yǎng)老和醫(yī)療支出。

美國的中長期預算報告的發(fā)布有著明確的時間規(guī)則。10年期報告是每年2月份發(fā)布，8月份更新一次，例如“2014年-2024預算與經濟展望（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2014 to 2024）”的發(fā)布時期是2014年2月4日。美國當前的聯邦預算法案要求總統(tǒng)必須在本財年一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到二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向國會提交預算報告。在新總統(tǒng)任期的第一年，如果總統(tǒng)與前任總統(tǒng)分屬不同黨派，則一般向國會提交預算的時間會延遲。2014財年的美國聯邦預算直至2013年4月10日尚未向國會提交。75年期報告是每年7月中旬，2014年長期預算展望（The 2014 Long-Term Budget Outlook）的發(fā)布時間是2014年7月15日。

五、中長期預算報告的內容和演變趨勢

按照法律規(guī)定，預算報告主要圍繞預算收支和赤字等展開，往往還包括一些影響長期預算的重點因素和預算支出重點領域。第一部分往往包含經濟形勢展望和情景模擬，包括了潛在產出、通脹和就業(yè)等基本指標的未來情景值，所以后期的預算報告也稱為“預算與經濟展望（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

1976年第1份五年預算的正文內容包括三部分，共63頁。第一部分是未來五年概覽，第二部分是未來五年聯邦支出總額和按照功能分類的支出構成（包括國防、福利、轉移支付），第三部分是稅收。概覽主要是預算情景假設，包括經濟形勢展望（增長、通脹、就業(yè)等目標設定）、預算收支概覽、充分就業(yè)預算、政府收支構成等。1976年經濟形勢預測共模擬了兩個場景，第一個場景是平均經濟增長率為6%，失業(yè)率1980年和1981年下降到4.5%，年度通脹率為6%-7%，名義GNP年均增長13%。第二個場景是平均增長率為5%，1981年失業(yè)率下降到6%以下，通脹率略低于第一個場景，名義GNP年均增長11%。隨后介紹了場景模擬所采用數據的來源：經濟增長率的數據是按照二戰(zhàn)后五年增長率的均值計算、通脹率和失業(yè)率略高于過去30年的平均值。后續(xù)的五年報告基本延續(xù)了這個結構并有所擴展。1992年的五年預算報告（1993-1997）包括5部分，分別是經濟展望、預算展望與預算過程、支出展望、收入展望和促進經濟復蘇的財政貨幣政策。

10年期預算報告的內容則更加規(guī)范，主要包括預算展望、經濟展望、收入展望和支出展望，有時候預算收支展望包含在預算展望之中。2014年的10年期“預算與經濟展望報告：2014-2024（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2014 to 2024）”的正文就包括預算展望、經濟展望、支出展望和收入展望四個部分，報告展示的核心是聯邦政府預算赤字會在前幾年下降的基礎上進一步下降，在現行法律規(guī)則下從2009財年的1.4萬億美元下降到2014財年的5140億美元，其占GDP的比重下降到3%，這也是過去40年以來的平均值。2015財年赤字會繼續(xù)下降到4780億美元，占GDP的2.6%。人口老齡化、聯邦政府醫(yī)療補助范圍的擴大、人均醫(yī)療成本的上升和聯邦政府債務利息支出的增長等，會導致支出比收入更快增長，預算赤字的相對和絕對規(guī)模將在2015財年之后將再度上升（圖1左）。

1996年第1份長期預算報告包括三部分，經濟展望、政策和政策影響。第一部分首先論述了老齡化的到來及其對預算的影響，第二部分是降低社保和健康支出增速的政策建議，第三部分則是個體選擇和政策對于長期預算的影響。2014年長期預算報告的主體包括7部分內容：預算展望、主要健康項目展望、社會保障展望、聯邦政府其他非利息支出展望、預算收入展望、不同財政政策對經濟和預算的長期影響和長期預算展望的不確定性。長期預算報告還不斷更正與預算相關的經濟數據，目前提供的預測數據包括赤字、失業(yè)率、政府收入和支出的主要部分：醫(yī)療、收入補助、教育、養(yǎng)老和農業(yè)。2014年長期預算報告提出，2009年-2012年的財政赤字規(guī)模是1946年以來最大的，這導致了公債規(guī)模膨脹。公眾持有的聯邦債務已經達到了GDP的74%，按照現有政策，在隨后幾年的緩慢下降后，2039年公眾持有的聯邦政府債務會超過GDP的100%（圖1右）。這種債務規(guī)模的膨脹會引發(fā)市場對于政府違約的擔心，政府為了還舊債就必須借更多的新債，從而使未來的財政政策充滿不確定性。其對于經濟的影響通過三個渠道發(fā)生：政府借貸會導致更多的資源從私人部門流出，聯邦政府必須增稅以應對日益增加的債務支出，針對未來不確定性的稅收和支出政策空間被嚴重擠壓。

圖1　2014年的10年預算報告（左）和長期預算報告封面（右）

六、中長期預算報告：科學還是政治？

1976年的第一份五年預算方案假定政府支出政策的重點不變（CBO，1976）。這種簡單的假設，對于短期預測是比較可靠的。但是中長期預算的核心，是展望經濟基本面在現有政策下所呈現的長期愿景。隨著預算的期限越來越長，其所依據的基本假設也就越來越不可靠，講故事的色彩似乎越來越濃。例如在2000年美國聯邦財政預算盈余達到GDP2.5%的背景下，2001年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甚至預測，到2009年財政年度以凈值計算的美國公共債務將消失（弗蘭克爾、奧薩格，2003）。今天來看，這個預測結果令人啼笑皆非，因為實際上2012年美國的債務比重已經超過100%。我們應該怎樣看待中長期預算的科學性？

第一，中長期預算報告的編制只能依據現有政策和宏觀經濟基本面來進行假設。在大規(guī)模的經濟系統(tǒng)預測中，我們往往只能夠選擇少數不隨經濟周期變化的穩(wěn)定的“深層參數”，而不可能通盤考慮所有影響未來預算收支的因素。一方面是精力和數據不允許，另一方面這些較小的因素隨機性過強，難以做出精確預測。所以經濟預測只能依據穩(wěn)定的關鍵變量來進行，這就是預算編制的科學性基礎。

第二，每當政策或者基本面出現大的變化，中長期預算報告的內容就會以此更新。通過連續(xù)不斷更新，保持了報告的科學性?；蛟S這些報告的內容和現實之間的差別永遠都存在，但是依據最新政策變化所進行的更新，保證了預測結果與現實之間的不斷接近。用典型的經濟學術語來說，更新保證了預算報告預測與現實之間的長期收斂。

第三，雖然中長期報告編制的基礎是現有政策不變，但是其展現的現有政策的長期遠景可能是政策方向做出改變的依據。而且，越是長期的預測，越能夠說明微小的政策改變，也會導致未來情景發(fā)生巨大的變化。對于宏觀政策制定來說，雖然當前的支出主體是基本確定的，但是總歸有些部分可以微調，而這些政策的微調可能對于未來具有關鍵性的影響。中長期預算報告在展示什么是“善”的同時，更是傳遞了“勿以善小而不為”的理念。

第四，中長期預算編制理念，是政府預算最終要實現平衡。政府規(guī)模是有限的，不會無限擴張下去。不同的預算報告的區(qū)別，在于赤字在多大周期內，以什么樣的方式實現平衡。其核心是向市場傳達一種理念，作為宏觀經濟的核心部門，政府不是蓬齊游戲者，預算平衡是政府的終極目標。

編制中長期財政預算并不是美國的個別經驗，目前所有OECD國家都已在財政預測的基礎上建立起了中長期預算框架。例如挪威2004年發(fā)布了到2060年的財政經濟預測報告；英國的年度預算文件中包含有對以后50年的財政經濟預測；德國2005年發(fā)布了到2050年的財政預測；歐盟2006年發(fā)布了到2050年的財政預測；澳大利亞發(fā)布了直到2044年-2045財年的財政經濟預測報告。（石英華，2012）

實踐證明，中長期預算不但能夠很好地克服年度預算中的短視行為，更能夠優(yōu)化財政宏觀調控。逆周期宏觀調控是財政政策設計的核心內容，但是現實中的財政政策卻往往做不到這一點。在采用標準現代時間序列分析的文獻中，財政政策在發(fā)展中國家呈現順周期和在發(fā)達國家呈現非周期的主要原因，在于是否存在一個明確的結構預算制度或者中長期預算制度（Frankel et al.，2013）。制定中國的中長期預算和財政中期計劃，對于緩解中國的順周期財政支出，實現逆周期調控具有尤其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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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連家明】

中圖分類號：F81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9544（2015）03-0030-06

〔收稿日期〕2015-02-05

〔作者簡介〕付敏杰，財經戰(zhàn)略研究院副研究員，經濟學博士，研究方向為財稅制度與經濟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