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坤
理想主義是一種病。得治。
閨蜜在鄂爾多斯康巴什開了一家咖啡店。一樓是復古設計的吧臺和卡座,深色木地板,帶著歲月斑駁感的原木桌椅,暗紅色磚墻,一盆滴水觀音在角落靜默,古董留聲機流淌著30年代的靡靡之音。二層是一個200多平方米的大露臺,遮陽傘下三三兩兩擺放著棕色的藤椅,橡木架上擺滿多肉植物,天狼座廣寒宮羅密歐,一水兒的貴貨。露臺邊緣種了小野薔薇,媚俗又倔強的艷粉,好是一番花團錦簇。周末她總會邀三兩好友,整整花草,親自下廚烤些甜品,現(xiàn)磨的藍山曼特寧哥倫比亞咖啡,空氣里都是苦苦的香甜。我們都不能免俗地喜歡卡布奇諾,幾個少婦臉少女心的女人捧著杯喝一口,便都是一樣的牛奶胡子。有時她也會拿出珍藏的葡萄酒,閨蜜幾個晃著高腳杯里的紅色液體,淺笑長談于花間,不知東方之既白。
心中不免艷羨,這才是生活,過得優(yōu)雅從容不為五斗米折腰。可當自己懷著這樣美好的期許,一頭扎入現(xiàn)實的時候,卻是徹骨冰涼。康巴什企業(yè)很少,從業(yè)人員除了公務員便是老師。每日我從家到工作地點要往返75公里,雖然路畔風景如畫,沒有交通擁堵,但也經(jīng)不起日日睡眠不足的奔忙;供職私企,老板苛刻不近人情,工作的心理壓力遠遠大于生理負荷,為了一日三餐奶粉錢,也還是要硬著頭皮干下去。只是有時開著小破車風里來雨里去的時候,會不經(jīng)意地走神,想起那恍若隔世的逃離前的生活。
沒錯,我是逃兵。在北京的第十年,我選擇了離開。那時候有朋友、有戀人、有穩(wěn)定卻乏善可陳的工作,原本以為會一直下去,不緊不慢不慌不忙,聚聚會、擼擼串、泡泡吧,乘著地鐵戴著耳機,像循環(huán)播放的音樂一樣繼續(xù)過波瀾不驚的日子。但在七年戀情告終的時候,茫然四顧,突然覺得自個在這城市再難自處。當時流行一句話,叫作“生活在別處”,于是便受了蠱惑拋下一切說走就走。我懷著極端的理想主義來到了康巴什。輿論稱這里為“鬼城”,我管這里叫“仙境”。鬼和仙兒,細論起來都超出了人的范疇。只是,不管這里多美,但終究少了點人氣。而生活呢,不管有沒有人氣兒,還是得溫吞吞地繼續(xù)。若論區(qū)別,無非是京片兒變成了方言,再美的姑娘一開口,都是純純的伊盟話。
閨蜜的咖啡店只維系了半年。這邊的蒙古族人民熱愛手抓羊肉熱奶茶,她的小資情調(diào)和蒙古長調(diào)并不兼容。盛夏一過便是寒秋。幾場大風刮過,繁華似錦皆成過往,美麗的露臺花園瞬間破敗。零下18攝氏度的夜,我倆兜著袖子站在干枯的花蔓間,眺望遠處燈火通明的四號橋,車流依然不如織。零星的幾輛豪車沖過,像孤單的野牛在公路上咆哮。我安慰她:“沒事兒,還年輕,咱接著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