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彧
男人很年輕。
事情發(fā)生在男人出差的最后一天。
那一天清晨,男人醒得有些早,但他不想起來。他睜著眼睛,想起平常時候,在家,女人窩在他懷里,呼吸勻稱或者不勻稱。她是個愛撒嬌的老婆,貪,要,不行,我還要,再來!肉胳膊肉腿,死死地環(huán)著他,不讓起床。他得想辦法脫身,呵癢癢,說去給她買好吃的,深深地吻她然后突然離開……花樣百出。一大早,兩人繼續(xù)睡前的纏綿,樂此不疲。也正常,他們畢竟才結(jié)婚半年還不到。此刻,他真的有些想念女人,他伸出一只手,拔下床頭柜上正在充電的手機,想著,要不要跟她打電話,會不會太早?他還在猶豫,電話響了。他笑,想都不用想,這才是夫妻。女人在電話里,哼哼唧唧的,不明說,其實就是想他了。七天?不是吧,我怎么覺得七個月了?那天早上,男人哄了女人半個多小時,掛了電話,心情舒暢地從床上一躍而起,然后,上廁所。
事情其實發(fā)生在廁所里那段時間,男人握著自己的器官,感覺不對了。一種不祥的預(yù)兆向他迎面撲來。
事情發(fā)生在三天前,發(fā)生在另外一家酒店。
加州旅館不在加州,沒有美女也沒有奔馳,沒有漂浮在夜幕里的大麻香味。喜歡搖滾樂的男人從車窗里看到旅館紅底黑字的招牌,立即叫停出租車,從后備箱里取出行李。他應(yīng)該在另外一家酒店住宿,但是下車的時候他想:有房的話就住這里。
沒有人唱歌,沒有拿著蠟燭的女孩為他引路,更沒有教堂的鐘聲。加州旅館顯然不是老鷹樂隊歌里的那個,它看起來新建不久,漆成金黃色的門窗顯示出了正在致富的小城不知所措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這是一座因引進(jìn)外商投資建廠漸漸熱鬧起來的地級市,中國東南西北有很多這樣的小城,自以為是的洋氣和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底氣不足,但,因此,讓你感到通俗,所以自在。男人在旅館門口站了一會兒,推開金色的大門。總臺是個中年男人,說地方音普通話,稱男人為老板。奔波了一天的男人回到房間,拔了電話線,躺在床上,盯著雪白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等他醒來,夜色降臨,他出門在周邊轉(zhuǎn)了轉(zhuǎn),千篇一律的小城街景:標(biāo)跳樓價甩賣的服裝店,冷清的藥店玻璃門上醒目地貼著偉哥到貨的手寫廣告,不斷穿梭于紅燈的人群和不斷響起的汽車?yán)嚷?,人行道上夜市賣東西的人漸漸多起來了……男人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干凈的小餐館,兩瓶啤酒一碗排骨面條。然后,回到加州旅館。
那天晚上,他將第二天需要用的資料又熟悉了一遍,準(zhǔn)備了一些可能會被問起的問題。大約十點多鐘,他給總臺打電話要一瓶免費礦泉水,他說收拾房間的服務(wù)員忘記放了。總臺,還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說,好的,一會兒就送到。
他聽到門鈴聲,毫無準(zhǔn)備地開門了。然后,她進(jìn)來了,她進(jìn)來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向他笑了一下。男人開門那一瞬間想,這個服務(wù)員真好看呢。他以為她是來送免費礦泉水的,沒有想到她會進(jìn)來,而且,她進(jìn)來之后隨手關(guān)上了門。所以,男人那一刻的確有些蒙。
她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男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門鈴又響了,女孩對他笑了笑,轉(zhuǎn)身,打開門,接過礦泉水,關(guān)門。她遞給他,仿佛她早就認(rèn)識他,仿佛早知道他要了這瓶水。
她遞給他問,你很渴?男人點點頭,他接過礦泉水,忘了喝。
說實話,男人漸漸清醒了,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女孩是誰,是什么人。他腦子清醒了,但是,心,正向相反的方向飄移。
我先洗個澡,你等會兒。女孩把包隨手扔到了床上,又向男人笑了笑,轉(zhuǎn)身熟悉地走向衛(wèi)生間。
男人看到,床上的包上醒目地印著他剛才在路邊小攤上看到的“Gucci”字樣;男人看到,她有筆直的雙腿,這雙腿,既不是支撐在傳說中性感女性必備的高跟鞋上,也沒見誘惑神物黑絲襪。這是一雙純凈的鄰家女孩的腿,隨隨便便地拖著一雙廉價的坡跟十字拖。她不像來交易的,她像是來和男人聊聊校園八卦的,或者,來和男人談?wù)剳賽鄣摹?/p>
此刻,男人尚未有情不自禁的邪念,他只是不忍心趕走她,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喜歡她。他感覺,她第二次笑的時候,似乎也有點喜歡他。
Such a lovely face?。ㄒ粡埲绱丝蓯鄣哪槪?/p>
《加州旅館》中的歌詞,男人感覺,此時此刻,身臨其境。
他有一些微微的興奮。
她進(jìn)了衛(wèi)生間的門。
男人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接著聽到水聲響起,而在這之前,他似乎也聽到了馬桶沖水的聲音……突然,男人的手機響了,是女人。男人驚出一身冷汗,他猶豫了片刻,然后打開窗戶接電話。房間的窗戶對著繁華的交通要道,平時關(guān)了窗戶,賓館厚重的雙層玻璃隔住了喧囂。此刻,聲浪如潮水般爭先恐后地涌了進(jìn)來。
他對女人說,我剛和客戶談完生意,在路上呢。
女人說,難怪這么吵。等你回賓館了給我電話。
男人說,好的。
男人掛了電話,關(guān)了窗戶,坐在沙發(fā)上將電話調(diào)到了靜音。立刻,房間里一片寂靜,寂靜到男人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衛(wèi)生間里的水流聲似乎也停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女人的電話,男人的理智漸漸回來了。男人在想,我還是讓她走吧。
幫我把包拿進(jìn)來好嗎?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男人嚇得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然后,他拿起了女孩扔在床上的小包,走向了衛(wèi)生間。
他想敲門,門輕輕一碰就打開了,熱氣撲面而來,同時撲面而來的是從浴簾后面出來的女孩,女孩有一個顛倒乾坤的胴體,年輕且熱氣騰騰。
男人太年輕,一個身體非常健康的年輕男人,他身體的反應(yīng)迅如閃電,隨之而來的便是動若脫兔。女孩的包掉在了地上。
你先洗一下,我等你。女孩熱氣騰騰的身體在他懷里,她沒有去撿包,她的手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了男人反應(yīng)有些出格的身體。
她笑出聲來,她說,你真是——著急。她似乎很早就認(rèn)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