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那邊更美麗

程進先

甲午清明前夕，連續(xù)數(shù)日都是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早春的暖意，充盈在北方這座小城的每一個角落，令人感到十分溫馨愜意。

這天下午，許放帶著一臉的笑容來到我的辦公室，將她剛剛由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彩虹的那邊》詩集遞送到我手里。我立刻笑出聲來并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太好了！祝賀你！”

回到家里，燈下案頭，我輕輕打開還散發(fā)著濃郁墨香的《彩虹的那邊》，直到夜深人靜之時，一氣呵成地從頭到尾看完了它。我本不會寫詩，對文學(xué)領(lǐng)域里這一高度凝煉的藝術(shù)一直是望而卻步。我也很少看詩、讀詩，因為很多詩我確實不想看也讀不太懂。而這次，二百多頁的詩集，我竟然能從頭看到尾，真是我平生的第一次。掩卷長思，激情奔涌，浮想聯(lián)翩，促使我提筆一定要寫下點感受。

每個人從小都會懷有一個人生最大、最美好的愿望，許放也不例外。應(yīng)該說，她最大、最美好的愿望就是在她有生之年出版一本屬上自己名字的詩集。如今，她多年縈繞于心的這個夢想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豈不是喜哉！樂哉！悠悠哉！

二十多年前，在不經(jīng)意中，我知道了塔河有這么一個非常愛寫詩的小女孩許放。出于同樣對文學(xué)都有的一種偏愛，我對她還是挺欣賞的。及至后來，又知道她還是個殘疾的女孩，走起路來一條腿有些跛足，這反倒讓我從欣賞油然升華到了欽佩和折服。欽佩的是她在那么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條件下，從不屈從和妥協(xié)于逆境，而是坦然面對，奮力抗?fàn)?，在人生奮斗的路上，執(zhí)著追求自己理想和信念的那種自制、自立、自強、堅韌、堅貞、堅毅的精神和達觀向上欣然愉悅的心態(tài)。折服的是她酷愛文學(xué)，尤喜寫詩，幾十年來，筆耕不輟，把自己多年來的真情實感積蓄在家鄉(xiāng)的山川草木之中，積蓄在父母親朋的博大珍愛之類中，積蓄在心靈的呢喃和追夢的星空之中，并將這些情感化作一片片想象的羽毛，用插上一行行詩句的翅膀，在文學(xué)藝術(shù)的藍天里自由地馳騁，高傲地飛翔。

許放懷有一顆剛強、堅毅的心，在秉持理想信念的道路上，她勇于披堅執(zhí)銳，只身一往無前。

童年的許放是不幸的，父親過早地離世，給她幼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玩耍時摔傷的右腿，給她自身的肉體帶來了巨大的創(chuàng)痛。二十一歲青春花開時節(jié)，又因為腿病牽扯到腰椎患病，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六次手術(shù)，造成了她右腿的終生殘疾。由于疾病纏身，家境貧寒，高中畢業(yè)后，她痛失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正直、倔強的她，甚至想到了不能找對象結(jié)婚，否則會傷害到人家。在排遣憂傷、惆悵、迷茫和無奈的逆境中，她把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到了看書、寫詩之中。在博覽群書的過程中，她獲取了知識，擴大了視野，了解了世界，領(lǐng)悟了人生。在創(chuàng)作詩歌的過程中，她學(xué)會了思考，堅定了自我，沖破了藩籬，尋到了快樂。在《我的世界你來過》里，她寫到：“你用青草發(fā)芽的眼睛，斑斕我灰暗的日子，只一夜間，枯萎的生命有了春色?！痹凇丢毎住分?，她把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敞開在讀者面前：“我的心像星星一樣閃亮，月亮一樣堅強，在尋找陽光與幸福的路上，求證自己，面對挫折，不再彷徨?！痹凇秹簟返慕M詩里，她已經(jīng)從窘迫的困境中走了出來：“受過沖撞的心靈，撲棱棱著翅膀，準(zhǔn)備作一次遠翔，縱然天空陰云密布，生命盤桓在雨中才會堅強?！薄安辉购廾\的多難，不祈望生活的補償，只有趟過冰河的人，才渴望見到太陽。”她的這些語句雖然略顯直白，但形于言而情于中。特別是在《一滴露水珠》中，她充分發(fā)揮想象的空間，把有限的直觀現(xiàn)象與無限的空靈境界粘合起來，使平淡折射出神異，發(fā)人深省，耐人尋味：“一滴奔跑的露水珠，在葉面上滾來滾去，她不顧沿途的辛苦，藏起內(nèi)心的煩憂，凝聚成一滴滴晶瑩，帶著內(nèi)心的清輝，不管黑夜怎樣阻止，都奮力撲向太陽?！?/p>

許放懷有一顆達觀豁朗的心，在直面社會人生的意識里，她看慣云卷云舒，勝似閑庭信步。

當(dāng)然，許放這種達觀豁朗的心態(tài)是有一個漸進演化的過程的，這從她的詩里也能窺見一斑。

她曾憂傷《在太陽走失的夏天》：“日子就這樣陷落于雨季，不分晝夜流淚，它沉在痛苦里不醒，太陽走失于這個夏季?！薄坝晁沧躺思毦瑦矍橐脖徊《景鼑?，就連友情也不斷感冒，撥動著生活的細腰，這是一個生病的夏天?！彼鵁o奈地《傾聽花開的聲音》：“我常常倚在門邊，望著白云自由地離去，真想把孤寂與無奈，還有淡淡的哀愁掛上去……”“借著風(fēng)的翅膀”，“打探花開的消息”。她曾在迷茫中《獨白》：“一條大街走過許多人的腳步，一條小巷卻走不出一個人的心房，殘破的日子織成一張張網(wǎng)，所有的心事便在里面躲避珍藏?！?/p>

近觀報載，作者吳迪援引了微博上的一段話：“不是世界選擇了你，是你選擇了世界，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微笑。既然無處可逃，不如達觀。既然沒有凈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退路，不如前行?！?/p>

許放就是這樣，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痛苦、憂傷、徘徊、迷茫之后，她走出了羈絆，走出了自我，用精神上的富有戰(zhàn)勝了物質(zhì)上的窮困。這在她多首詩中都能讓讀者心領(lǐng)神會。《牽掛》中，她“想扯著一縷光線，為你昨夜的憂傷，縫補劃痕”。在《風(fēng)中的蒿草》里，她“想舞出一些窈窕，讓遠方的你，一眼就能看到”。她把自己比作《蒲公英花》，“從今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談天說地，擁抱高山、草原、河流、小溪，用一顆童心親近自然，讓每一分鐘都充滿詩意”。她《把幸福寫進詩行》，“在清晨的每一片云里，在傍晚每一縷霞光。用執(zhí)著的筆，在飛翔的翅膀上，畫上吉祥，畫上希望，再雕刻上一輪永不落的太陽”。詩言喻志，志出于心。從以上這些詩句，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詩人心理上的成熟，這種積極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正成為許放思想情感的主流，也是她想要給讀者遞送上的一份精神食糧。

許放富有一顆寬厚仁愛的心，在看待親情、人際交往的關(guān)系時，她踐行忠孝禮義，處處善氣迎人。

許放是個自然人，當(dāng)然也有自己本真的表現(xiàn)，除了愛詩寫詩，和常人一樣，她不因自己的才華橫溢而盛氣凌人，也不因家庭和自身的寒微而卑躬屈尊，從一樁樁生活中的瑣事上，從一行行深情的詩句里，我們都能洞察出、體味到她的那顆寬厚仁愛之心。

與丈夫結(jié)婚二十余年，他們風(fēng)雨同舟，甘苦與共。盡管兩人都沒有工作，丈夫也患有風(fēng)濕骨關(guān)節(jié)病，干不了重體力活，但夫妻倆不坐等政府救濟，開個電話亭，兼賣一些花盆、花肥、雪糕、凍貨等維持生計。近年來，由于電信業(yè)的迅速發(fā)展，話亭的功能已退失，他們又在小亭里干起了修鞋的活兒。我就曾親眼見過，在一個個漆黑酷冷的冬夜，夫妻倆將賣剩下的凍貨等小商品用紙箱裝好，一件件堆放在小推車上，冒著刺骨襲人的寒風(fēng)，踏著吱吱作響的雪路，留下疲憊蹣跚的背影……經(jīng)常是晚上八九點鐘才能回到冰冷貧寒的平房小屋，點爐生火忙做晚飯。

在電話貨亭里修鞋，每日收入甚微，但夫妻倆都不把金錢看得孰重，每遇五保戶、困難戶老頭老太前來修鞋，他們從來分文不收，在殘聯(lián)公益性崗位上做公益活動的許放，不僅經(jīng)常在精神上開導(dǎo)輔助一些殘疾人，還經(jīng)常聯(lián)系協(xié)助愛心人士，為特別困難的殘疾人家庭提供一定的物質(zhì)上的資助。

詩人的感情是豐富多彩的，也是奔騰激躍的。許放不僅眷戀寄情于家鄉(xiāng)的山川草木，更顧戀鐘愛自己的親人和摯友。盡管在孩提時代，父親就早早離她而去，但帶給她生命的父親依然是許放心中永遠的《懷念》：“高挽的發(fā)髻，是你撫摸無數(shù)次的祝福，我曾用它回憶，綠綠麥田，奔跑的童真。”“我?guī)е闵洗髮W(xué)的外孫，在你的墓地，用淚水和花環(huán)，一遍一遍編織春天。”在把母親比作《掛在四季里的太陽》這首詩中，許放把母愛的平凡、偉大描寫的深邃雋永，把自己對母親的感情書寫的酣暢淋漓：“青草般茂密的愛，是掛在四季里的太陽，你用溫暖的臂膀，把天真歲月喂養(yǎng)。”“你說，我是五個孩子中，最牽掛的憂傷?！薄爸v起我童年的調(diào)皮”你“滔滔不絕像小溪流淌”;“任世上最灼熱的手，撫著我長長的黑發(fā)，體味愛的深沉綿長”;“多想讓生命的年輪，為你疊加上更多的幸福，多想讓歲月的棱鏡，為你折射出炫彩的輝光”;“循著蹣跚的足印，我要陪你一起，走向期望的遠方”。在表達對一位有才華英年早逝的領(lǐng)導(dǎo)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和不盡懷念時，她深情地寫到：“當(dāng)我疲倦的靈魂，感到無比的寒，我想象山那邊的火焰，曾暖過我凍僵的夜晚”。并贊美這位領(lǐng)導(dǎo)“你的多雨的眼睛，你的地上的云，還有樺林雨，這些都是你生前最喜歡的意境。你曾經(jīng)是藍天上的陽光，掠過山嶺時，成為一道風(fēng)景”。在地委、縣委、縣政府主要領(lǐng)導(dǎo)慰訪她家之后，許放把自己感恩的心歸聚于《因為春天的緣故》：“思念也陽光燦爛，心頭沒有痙攣，我用妥貼的語言，想象表達的情感，像燕子一樣呢喃。”

應(yīng)該說：許放確是一個愛真戀摯，情深義重，既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個女人、一個歌者。

許放貴有一顆自勵自勉的心，在追尋完善的求索過程中，她日日好學(xué)勤力，年年精進不休。

自一九八七年許放的第一首詩歌《思念》發(fā)表在《青年文學(xué)家》雜志至今，近三十年來，她從未停歇過手中這支筆，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散文作品，先后有幾十首詩歌發(fā)表在《北方文學(xué)》、《北極光》、《大興安嶺日報》等報刊雜志上。她的散文《這個冬天像春天一樣暖》在大興安嶺地區(qū)“共享陽光——自強者之歌”征文大賽上榮獲了一等獎。還有其它一些文學(xué)獎項在這里就不一一贅述了。

一度失去陽光的人，對重新獲得陽光的普照，會比常人更感到溫暖。許放以其純樸的愛心，強烈的責(zé)任感，整日奔忙在殘疾人的公益活動上，就是從心里想讓殘疾人得到更多的陽光、更多的溫暖、更多的幸福、更多的希望。

熱愛生活的人，往往對周圍美好的一切都情有獨鐘。許放也是這樣，她不僅酷愛寫作，還喜歡攝影、運動、版畫創(chuàng)作等。在呼瑪縣和塔河縣迎慶鄂倫春族下山定居六十周年的慶祝大會上，你會看到一個不高的身影，手拿相機，一跛一跛的步履，奔忙不疲的許放。在登山運動協(xié)會舉辦的篝火晚會上，你能看到她開懷不羈，充滿歡笑的面龐。在密林、山崗，在草地、溪旁，還有那陣陣襲來的五顏六色野花的芳香，許放常常會把這些美好的瞬間，一一定格成圖像。她還為這些照片配寫一首首短詩，掛在自己的博客上，讓更多的人品鑒欣賞。頗有靈性的許放，初學(xué)版畫便有驚喜，她的版畫作品《向往》被評為首屆大興安嶺殘疾人藝術(shù)展一等獎。

積極貼近生活，不斷完善自己，這是許放心靈的追求，遵循的方向。在《對詩歌的懷想》組詩中，她“從春到冬，從秋到夏，直想成年輪一圈圈增加，青絲變成了白發(fā)，沒有止步，我追求的目標(biāo)和渴望依舊，如春天的梨花恣意枝頭”。“有夢想就有詩行，有綠葉就有花香，縱然迷失山林，那也是美麗的飛奔，縱然失去生命，那也是幸福的追尋?！痹凇哆@個秋天和從前一樣》里，許放“用每天的努力和汗水，來編織春天的夢”。她告訴人們：“我知道，生命還要經(jīng)歷冰雪，但我心依然年輕，還有溫度?！痹凇斗鸥铓q月》里，她認為“把彎彎的路走直，把坎坷的路踏平，幾乎耗費我整個生命”。但她“梳理夢想，沐浴星光”、“用心靈修正自己的腳印”、“向生活的遼闊起舞”。在《我曾用深情的目光仰望生活》這首詩中，她認為“在生命的詞典里，堅韌奮進是我自勵的詩句”，她要“不斷修繕精神之美”、“以小草的卑微，以大山的豪邁，擁抱日出日落”、“沿生命的紋路，蓬蓬勃勃”。

了解許放其人，你能清晰地看到，拖曳著一條殘疾右腿的她所走過的艱辛困苦，半世人生。熟讀許放其詩，你會欣喜地領(lǐng)略到懷揣著一顆健康心靈的她，所展現(xiàn)的璀璨絢麗，風(fēng)采節(jié)操。

當(dāng)然，客觀地講，許放的詩還不算歌壇里最美的歌，也談不上詩林中最高的樹，誠如著名詩人李琦在為該書作序中指出的那樣：“有些詩句還能看出一些尚需打磨的粗糙，或者說有待于提煉……”但對許放來說，我認為她已躋身在其中，并用她孜勉不怠的好學(xué)篤志，為這詩的圣殿點燃了一縷虔誠的心香，用她日益茂盛的鮮枝嫩葉，為這詩的園林投下了一抹青翠的綠蔭。這既是許放個人努力和成熟的果實，也是朋友青睞、社會厚愛的結(jié)晶。

許放是用“心”寫詩的，從詩中我聆聽到她“心”的吶喊、絕唱;許放是用“情”寫詩的，從詩中，我體味到了她“情”的濃烈、醇香;許放是用“意”寫詩的，從詩中我想往到了她“意”的神彩、飛揚。

那天中午回家時，恰與許放同行，我問她：“你用《彩虹的那邊》作書名，想要向讀者表達什么？”許放不假思索地說到：“人們都知道彩虹是五顏六色的，很好看，彩虹這邊的風(fēng)景也是光鮮亮麗的，可誰知道彩虹的那邊，我所遭遇的那些不幸，我所經(jīng)受的那些苦難，我就是想讓大家都知道，知道我所經(jīng)歷的這一切。你說是不是這樣？”我聽而未答。

每當(dāng)彩虹升起之時，正是一場大雨停止之后。這場滂沱的大雨會把所有的污泥濁水，殘花敗草蕩滌得一干二凈，這時你會看到：一個天藍樹綠，山青水秀，充滿盎然生機的新的世界正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許放的經(jīng)歷也當(dāng)如此，多舛的命運早已成為歷史，苦難的行程也已走到了盡頭，自己人生的雨后天空，正高高地升起一道彩虹，我相信，這道彩虹的那邊一定會有更多的美麗。

2014年4月9日於塔河

責(zé)任編輯：張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