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了誰，便宜了誰

超過40個城市要求老人辦卡時必須支付意外保險費。如果不繳納這筆看似很小的意外保險費，老人免費公交卡就不能通過年審，進而就不能享受免費乘車服務。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蘇海倫

12元意外保險，沒有任何單據

2015年1月1日，山東省濟南市規(guī)定，本市戶籍且年滿65周歲以上的老年人，可以辦卡免費乘坐公共汽（電）車。獲知消息后，66歲的市民王文虎前往指定地點辦理老年人免費乘車卡時被工作人員告知，除了要交10元的辦卡押金外，還要買一份每年12元的意外傷害險。

“濟南這一做法和《山東省老年人權益保障條例（修訂草案）》不大相符?！蓖跷幕⒄f，該條例沒有提到辦免費乘車卡要老人買保險，決定不交保險費。

而老伴王苞穎和濟南大多數的老人一樣，在辦理免費老人乘客卡時按照要求交足了費用。談及12元保險費，王苞穎說，當時工作人員沒有出具任何的單據和憑證。

和公交公司交涉未果后，王文虎決定起訴濟南市公共交通總公司，理由是國家相關文件說保險應由有關部門來埋單，不該讓老百姓付錢。

王文虎提到的文件，是指2006年12月1日《建設部、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財政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關于優(yōu)先發(fā)展城市公共交通若干經濟政策的意見》（建城［2006］288號）（以下簡稱“288號文件”），該文件指出：“享受免費或優(yōu)惠的乘客必須持城市公共交通主管部門和城市公共交通企業(yè)聯署簽發(fā)的有效證件乘車。享受免費乘車的老年人、殘疾人辦理乘車證件之前，需由有關部門為其辦理意外傷害險?！?/p>

根據濟南市公共交通總公司保險合作方陽光保險的相關條款顯示，市民乘坐城市公交時發(fā)生的意外傷害，保險公司將承擔意外傷亡保障責任（最高10萬元）和意外醫(yī)療保障責任（最高2萬元）。不過，目前還沒有出現過使用該保險的情況。

強賣保險，還有四十余城市

額外收取老人公交意外保險費的，并非只有濟南。

據南方周末不完全統(tǒng)計，全國超過40個城市在辦理免費老人卡的過程中出現搭售意外傷害保險現象，其金額每年10-36元。以最早收取意外傷害保險費的城市之一陜西寶雞為例，早在2003年開始，該市公共交通有限責任公司就向當地需要辦理免費公交卡的老人收取每年10元意外保險費。2011年，該保險費自10元調至18元，漲幅近一倍。

南方周末進一步調查發(fā)現，包括陜西，搭售意外保險費的還有山東、河北、河南、湖北、江蘇、四川、浙江、云南、貴州、福建、山西、青海、吉林、江西、新疆等16個省、自治區(qū)的部分城市。以山東為例，濟南、棗莊、濰坊、菏澤等12個城市存在向老人額外收取意外保險費的現象，每年收費10元-12元。

為了搭售保險，山東棗莊、德州、榮成、淄博、威海等市甚至把購買意外保險作為老人免費乘車卡年審的必要條件，不買保險就不年審，不年審就無法使用老人免費乘車卡。比如威海，每年12月份，老年人公交IC卡都需要進行一次年檢，老人需持卡以及身份證到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辦理年檢，年審時還需繳納下一年度12元的意外傷害保險費。如果錯過年檢時間，該IC卡將被暫時鎖定，直至通過年檢后方可繼續(xù)免費使用。在南京，若不繳納保險，老人免費乘客卡會被凍結，進而無法使用。

濟南市公共交通總公司企業(yè)文化部負責人趙東云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表示，收取意外保險費的依據是“288號文件”，更何況這項費用最終交給了保險公司，“不屬于強制收費行為，買保險對老年人來說是一種保護”。據了解，為濟南老年人提供意外傷害保險的公司為陽光保險。

在廣東恒益律師事務所周磊律師看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相關規(guī)定，人身意外傷害保險不屬于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強制保險，乘客有權自己自愿選擇是否投保行為。公交公司在辦理公交老人卡時強制要求老年人購買乘車意外保險的做法明顯違反了自愿原則。

截至發(fā)稿時，南方周末記者未獲得陽光保險對此置評。

根據“288號文件”規(guī)定，“享受免費乘車的老年人、殘疾人辦理乘車證件之前，需由有關部門為其辦理意外傷害保險?！敝芾谡J為，該規(guī)定雖然沒有明確到底由哪個部門來辦理保險事宜，但根據立法精神和結合各地實踐，地方“有關部門”應當承擔起為老年人辦理保險的責任，或由財政給予公交公司相應補貼，而不能任由公交公司將責任轉嫁到老年人身上。

而濟南為何把繳納意外傷害保險費轉移到了老年人身上，趙東云說：“我們本身就是一個企業(yè)，我覺得不管是哪種形式，只要是便民利民就好，因為各地情況都不一樣，但目標都是一致的，都是給老百姓辦實事做好事。”

有關部門，該不該埋單

老年人辦理免費乘車卡到底該不該繳納意外傷害保險費？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秘書長唐鈞認為，公交公司作為具有公益性質的企業(yè)，不會為群眾埋單，希望地方政府為老人們解決這一筆令人尷尬的意外保險費，“這筆費用究竟有多少，要看當地政府財政能否支付得起”。

據《生活日報》報道，濟南公交從2014年12月22日起辦理老年免費卡業(yè)務，截至2015年2月底，已累計辦理10萬余張。如果加上原來已辦理的70歲以上老年人的免費卡，濟南共有24萬張免費乘車卡。按每人每年12元意外保險費來算，一年需288萬元。而據公開資料顯示，2014年濟南市公共財政預算收入完成543.13億元，要拿出288萬支付這筆專門服務老人的意外保險費并不難。

早在2013年7月，江西省財政廳在當年投入了1704萬元，為全省142萬70周歲以上老年人購買免費乘坐公交車意外傷害保險，保險費為每人每年12元。

據江西省財政廳相關負責人介紹，辦理保險所需費用，由省、市、縣三級財政按比例負擔。同樣無需老人自掏腰包買意外傷害保險的，還有北上廣深等城市。

2013年11月，廣東省人民政府規(guī)定，對企業(yè)因執(zhí)行低票價、刷卡打折、減免票政策和完成政府指令性任務等形成的政策性虧損給予全額補償。根據相關文件，汕頭、湛江等市規(guī)定，符合條件的老年人可免費享受由市政府提供的公交車意外保險。

據國家統(tǒng)計局最新統(tǒng)計顯示，我國60周歲及以上的人口約為2.1億人，占總人口的15.5%。而在“每5個人就有1個老人”的濟南市，王文虎怎么也想不通，強賣意外傷害保險，到底綁架了誰，幫助了誰？

（南方周末實習生王天元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