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
暑天大熱,早晨做完每日必做的日課后照例是看書,在家里找涼快的地方,也只能是在漏臺上,把兩邊的門全部打開,再把竹簾放下來,人半坐半躺在躺椅上,是很舒服的。周作人先生的《亦報》隨筆每一篇都很短,很合適坐在那里一邊喝茶一邊看。早上照例是吃了兩三塊北京稻香村的點心,那種棗泥餡的,雖不如前幾年,但因為愛吃就總是要買到這種才放心。有兩種東西鄙人是從不換牌子的,一是北京“稻香村”的點心,二是北京“同仁堂”的中藥,但一個人沒事吃藥的時候畢竟很少,雖然如此,也一時興之所至買了幾盒北京同仁堂的“蘇合香丸”放在那里,這已經(jīng)是近乎于病態(tài),但“蘇合香丸”據(jù)說不能說它是藥,而是各種香料的總匯,但到底怎么香?還從來沒有試過,夏天如果一直這么熱下去,無論如何要試一下,也許會中一回暑,或者是大吃川菜上一回火,這就有一試“蘇合香丸”的機會。
早上吃點心,不免要喝茶,鄙人早上喝的茶照例是北京的花茶,老京人一般都喜歡喝花茶,你給他喝最好的新綠茶,他會說:“怎么一點都不香?”受北京喝茶風氣的影響,花茶在天津也像是大受歡迎。雖然花茶不為真正喝茶的茶人所接受,但一般人的喝茶也不會按著茶人的方法來,喝茶還是以隨便為方便法門,一是要水開,二是要茶香,三是要有一個大杯子。這便是鄙人的茶經(jīng)。再說到喝茶,最最倒人胃口的就是時下的茶藝表演,你去喝茶,口渴難耐,她那里卻慢慢表演起來,好像她不那么表演一下我們就普遍地一下子都不會喝茶了。鄙人的生活態(tài)度向來是有花插插有茶喝喝,“隨便歡喜”是第一法門。
因為天熱,準備實行赤膊主義,家里沒人的時候便要大赤起來,亦算是一種享受,平民的享受便在于夏天可以赤膊。另一件事是要換一下竹簾,夏天擋太陽非竹簾不可。而當下裝修房子安裝的那種竹簾漂亮是漂亮,卻密實太過,太陽完全被遮擋了去,把這樣的竹簾一放下來,光線一下子就暗下去不說,連風也好像被擋在了外邊。夏天用的竹簾還是以那種手工做的老竹簾好,有縫隙,可以讓一道一道的陽光從外邊謝進來。這種一道一道的陽光無論照在地上或照在人身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谷崎潤一郎好像在他的《陰翳禮贊》里說過竹簾的事。即使他不說,一般人也知道那種老竹簾的好,但現(xiàn)在這種老竹簾還不好買到,土產(chǎn)日雜商店里的各種物品能用塑料替代的都已經(jīng)變成了塑料制品,這就讓人很生塑料的氣,很想學習一下畫家于水的文章法,比如他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槍斃豬頭肉》,但一時又學不來。雖然題目也已經(jīng)想好了,是《槍斃塑料》。
這題目像是一個人在說氣話,但塑料統(tǒng)治天下的局面是應該改變一下了,不能什么東西都用塑料來做,說實話,我很討厭塑料。
還說竹簾吧,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種手工編的老竹簾?這樣的竹簾,即使晚上,月亮好的時候,月光也會一道一道照進來讓人看得清清楚楚。雖然竹簾不是用來遮月光的,而月光也沒什么溫度。
(選自《文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