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勝
母親是在三年前的農(nóng)歷七月十五去世的,時年66歲。
在我幼時的記憶中,母親每天總是梳著兩條長辮子,頭發(fā)烏黑發(fā)亮。衣著特別干凈,從來都是洗得一塵不染。那時農(nóng)村里沒有電,自然沒有熨斗,對于洗得發(fā)了白、起了皺的衣服,母親用搪瓷缸子盛上剛剛燒開的熱水,把衣褲小心翼翼地熨燙平整。70年代初,農(nóng)村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家家戶戶大人小孩穿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誰家有件沒有補丁的衣褲倒是新鮮事,左鄰右舍走親戚時都會來串借。母親身材瘦小,生產(chǎn)隊勞動掙工分比不過別人,可縫縫補補的手藝活卻是村里人人稱道的。在我上小學(xué)時,母親有一件魚白色的襯衣是最愛,每年夏天都是母親當(dāng)家的衣裳,一連數(shù)年。年數(shù)久了,衣領(lǐng)磨破了一條長長的縫,母親就找了一塊顏色相近的布頭,在衣領(lǐng)內(nèi)側(cè)細心貼了一層,后來又穿破了,她干脆就把衣領(lǐng)拆下,翻了個縫上去繼續(xù)穿。
母親是個好學(xué)講大義的人。那時在村里像母親這般年紀,讀過書的人可說是寥寥無幾。母親說她讀過中專衛(wèi)校,在農(nóng)村說起來也算高材生了。父親在濟南鋼鐵廠工作,母親除了我們哥幾個陪伴,就是那幾本翻得破破爛爛已經(jīng)泛黃的書?!端疂G傳》、《隋唐演義》、《聊齋志異》等等這些書,每個章節(jié)、每個故事母親都能說上個一二三來。家里條件稍好以后,母親就托人買了一臺“蚌埠”牌收音機,劉蘭芳的《岳飛傳》,袁闊成的《三國演義》,這些都是母親的最愛,我們哥幾個也都是跟著母親不厭其煩地聽了一遍又一遍。每每沉浸在母親的故事里時,感覺她特別偉大,好像上曉天文,下知地理,簡直是無所不知,滿腦子智慧。說母親講大義,這也是村里人有所感受的。母親生前經(jīng)常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親。因為她知書達理,看事有遠見,院里一些小輩們每遇到離婚之類的大事,總喜歡向她討個主意,母親總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和不勸分,因為雙方都在氣頭上,一家人沒有里和表。多年來,正是母親的這種做法,挽救了兩三對幾近邊緣的小輩人的婚姻,事后他們都在念著母親的好。母親說做人做事不圖別人感激,人在做,天在看。行好不見好,到老少不了,這是母親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母親是一個特別要強的人。村里搞土地承包到戶時,父親還在省城濟南工作,家里沒有勞力,父親建議少包幾畝地?!皼]有勞力,咱可以雇,大不了就是少收成一點而已。”在母親的堅持下,家里和別人一樣承包了十來畝地。盡管母親身材瘦小,但她卻從不甘心落在別人后面。正是在母親承包土地的堅持下,家里的生活才漸漸有了轉(zhuǎn)機,相繼添置了地排車、自行車等生活用具。說到自行車我更是佩服母親,因為父親常年在外,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母親張羅處理,出去辦事都是靠雙腳步行。家里生活翻上勁以后,母親堅持要買一輛自行車,父親考慮到安全,勸母親說:“年紀都快四十的人了,算了吧?!钡赣H就是這樣一個要強的人,父親拗不過她,只得買了一輛二手沒有前梁的自行車,幾日折騰之后,母親竟然學(xué)會了,這讓村子里的人著實吃了一驚。心血來潮時,母親也會騎車去七十公里外的濟南父親的單位,她說這樣來去自由,還可以節(jié)省點路費。
母親是一個對孩子要求極其嚴格的人。記得1994年我軍校畢業(yè)那年,春節(jié)回家探親時向中隊借了幾千元錢,帶回去想幫著家解決點問題,回到家,母親看到這么多錢,不但沒有高興,反而一再追問我錢的來歷。盡管我一再解釋,可母親執(zhí)意不肯留一分錢,探親結(jié)束,命令我原封不動把錢還回中隊。之后,不管是在部隊工作,還是轉(zhuǎn)業(yè)地方單位,我每次回家母親叮囑最多的就是做人做事要干凈,不該拿的千萬不要拿,告誡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就在母親去世的前一個月,我回家晚上和母親躺在床上聊天時,她還一如既往地告誡我,提醒我。我想這可能是母親去天國之前給我留下的最后叮囑吧!
母親是一本書,是我一生都無法讀完的書,教我做人,尚善感恩;母愛是一首歌,是我百聽不厭最動聽的旋律,催我奮進,勇往直前!
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我用筆觸永遠無法描繪,用文字也永遠寫不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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