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揀兒
1
圣誕宴會正酣。大家臉紅脖子粗地捉對挑戰(zhàn)。高原醉眼迷離地和王昆第三次交杯。兒童不宜的段子滿桌亂竄,引來陣陣哄笑。
我想起了項陽,我們糾纏了三年的感情起因于一杯酒。
我不喜歡這里的曖昧氛圍,正在想是走還是留。這時,喝了交杯酒的王昆喊我去K歌。
王昆一曲張國榮的《當(dāng)愛已成往事》,惹來掌聲一片。我贊他應(yīng)該進軍“中國好聲音”。
終于結(jié)束,大家結(jié)伴而回。高原被一帥哥拐走。我孤伶伶地站在路邊打車。一輛黑色福特緩緩地從我眼前開走幾米遠,又倒回來。
“美女,不想搭車嗎?”是王昆。
后來總“巧遇”王昆,總搭車。“巧遇”多次后,高原提醒我,王昆可是出了名的蘿卜男,他不是你的菜。我不置可否,我從沒想過和他有什么瓜葛。
我正在寫外宣材料。王昆碰巧看到了,說修飾語太多。寫文章如同女人參加晚會,不能把所有的首飾都戴在身上。
他通俗易懂的點評令我茅塞頓開。王昆成了我的御用評論員。他一針見血的指點令我的寫作漸入佳境。
我發(fā)現(xiàn)他和其他男人明顯不同。多數(shù)男人像裝在套子里的人,各種裝逼。而王昆則像一個雕塑,可能很粗糙,但是立體的、坦誠的。
王昆也有點壞男孩氣,和他在一起,心里會滋生出一種當(dāng)好孩子當(dāng)煩了的叛逆。
2
我突然心口疼。向王昆“求救”,他送我去醫(yī)院,一直陪著我。靜靜地聽他東拉西扯,我心里生出淺淺的快樂。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男女交往,要順其自然。好比燒開的水,不能總加熱,要么?;穑垂嗳肱?,否則不僅浪費柴火還會蒸發(fā)?!?/p>
話題跨度太大,我有點蒙圈。他盯著我說:“我們應(yīng)該進一步交往?!?/p>
高原的提醒在耳邊回旋。我猶豫。
此后,他再也沒提交往的事情,路上“偶遇”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很少回復(fù)我的電話、信息。
我病了,嘔吐、疲乏、寡言、莫名其妙地流淚。我不停地循環(huán)播放《當(dāng)愛已成往事》,聽見那個聲音仿佛王昆就在眼前。
我常夜半驚醒,中邪似的去他的QQ空間評論、點贊,邊看邊流淚。
高原陰陽怪氣地說,“癡情女被蘿卜男迷得神魂顛倒啦。”
“啥蘿卜男?他很紳士,外表儒雅,腹有才華?!?/p>
“有一種蘿卜,外表清脆干凈,纖塵不染。切開后,內(nèi)心是招搖艷麗的紅粉,令人饞涎欲滴。王昆就如同這紅心大蘿卜。他誘惑著女人,女人也垂涎于他。他周圍擠滿了妖嬈裙釵,會稀罕你這‘呆頭鵝嗎?”
“我要對得起我的歡喜心,為愛情賭一把?!?/p>
高原鄙夷地嘲笑我,“大小姐柔腸寸寸,粉淚盈盈地在哭愛情嗎?你們的愛從何來呢?”
高原又惡狠狠地補一刀,“一直在等你的傻子項陽于你真是了無痕跡了嗎?”
我心里一動,我不想再見到那個溫吞水一樣的37度男。我現(xiàn)在渴望沸騰的愛情。
高原把我罵醒了,是呀,我和王昆從沒開始過。王昆忙于流連花叢,撲蝶賞蜂,哪有閑暇想起一只暗自垂淚的“呆頭鵝”。
眼不見心不煩,我斷了和王昆的一切聯(lián)系,只是仍然聽《當(dāng)愛已成往事》。
3
周末逛街,偶遇王昆,他壞壞地笑著問:“美女賞個臉,一起吃個飯?”我臉紅心跳,遺忘在心底的那段感情瞬間鮮活起來。
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重新附在他身上。我要留住他,我仔細研究了入他眼的女人,都是煙視媚行類。
我對著鏡子練習(xí)發(fā)嗲;我虔誠地拜高原為師修習(xí)“坐念打唱”的狐媚之功。
我妖性不足但悟性有余,經(jīng)過數(shù)個日夜的揣摩修煉,我順利地從榆木女蛻變成蛇精妹。
我成了“藍色夢想”的???,這是王昆最留戀的煙花地,他說一聽這酒吧的名字就能想到迷醉風(fēng)光。
我嗲聲嗲氣地和他飆酒,瞇著眼朝他吐出層層疊疊的煙圈,牌桌上拋著媚眼地給他點炮,桌子底下掉著鞋輕觸他的腿根。王昆看我的眼神里跳動著急不可耐的欲望。
酒后。一夜纏綿,床上的旖旎蝕骨銷魂,王昆真是欲罷不能了。我暗自得意,成功在望。
為了把住他的人和心,我咬牙動用了存款的大半租了一套寬敞的公寓樓,用生米煮成熟飯的古老方式把他綁住。
王昆不再頻繁地出去應(yīng)酬,巴不得分分鐘都和我膩在一起。我暈頭暈?zāi)X地陷在幸福里。
我渴望和人分享,我絮絮叨叨地向高原曬我的幸福。高原聽了我的嘮叨,充滿疑慮地問,“你覺得一個蘿卜男會吊死在一棵花柳樹上嗎?”我很生氣,罵她是羨慕嫉妒恨。
高原表情復(fù)雜地看著我說,“他是否真的浪子回頭,走著瞧。”
公司規(guī)定不許內(nèi)部戀愛,我辭職了。和王昆的關(guān)系穩(wěn)定后,我露出了榆木本色,遠離了燈紅酒綠,忘了撒嬌擺媚。想像著未來的幸福日子,我邊打掃衛(wèi)生邊偷偷地樂。
我卸下了假妖精的面具,開始想方設(shè)法抓他的心。
我透支信用卡送他LV包;半夜跑出去給他買解酒藥;擠公交半個城買稻花香糕點,他喜歡甜食。
王昆的喜怒哀樂成了我心情變化的晴雨表。
4
三個月后,王昆開始經(jīng)常晚歸。他說領(lǐng)導(dǎo)對他的懶散頗有微詞,他要勤勉努力了。以后家里的一切都要指望他,很高興他勤勉,我當(dāng)然不能拖他的后腿。
晚上十一點多,高原來電,讓我去福樂灣大酒店501號包廂接她。我給王昆留了條,出門。
我剛一走到包廂門口,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浪笑。我心里一緊,悄悄地推開門。從門縫里一瞧,只見高原手里夾著一支煙,正吐出好看的煙圈噴在王昆的臉上,王昆瞇著眼把嘴伸向高原優(yōu)雅的脖頸。
我腳步踉蹌地逃回家。很晚,王昆回來了,說單位加班。
高原來電,玩世不恭地說,“你不是說浪子回頭了嗎?我就想看看他到底為你改變了多少。我假裝電腦癱瘓騙他來,留他吃飯,他一點沒推辭。我親他,他反手就摟住我。就這樣開始了,一點沒用我費周折。”
她又不屑地補充:“他說你們有代溝,你不懂風(fēng)情,和你在一起很累?!?/p>
高原后來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只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我以癡情賭愛情成了笑話。
我向王昆求證,他承認(rèn)了。他說男人都喜歡新鮮和刺激。于是我們有了下面的奇葩對話:
“你不是說‘愛一個人,就專心愛她,不會劈腿嗎?”
“專一是指在愛一個人的時候?qū)R?,而不是始終如一的愛著一個人,一輩子只愛一個人,誰也做不到。”
我絕望地問:“你到底愛過我嗎?”
他冷冷地看著我,“你認(rèn)為西門大官人愛過潘金蓮嗎?”
我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在點評我們的感情。
我像飄在風(fēng)中的落葉,手腳不聽使喚地抖個不停。我從癡夢中驚醒,蘿卜男永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駐足長留。
“西門大官人”撲入另一個“金蓮”的懷抱?!按纛^鵝”的癡心被撕裂的七零八落,如同垃圾一樣被拋入塵埃。
在這場愛的賭局里,我輸?shù)没翌^土臉。我苦心經(jīng)營的愛情就這樣轟然倒塌了,留下一地雞毛。
就在我身心俱疲的節(jié)骨眼,項陽來電話說在“咱家大院”等我。
“咱家大院”是我和項陽曾常光顧的地方,我喜歡那里有家的感覺。我趕到時,菜剛好上桌。全是我愛吃的辣味菜。
我鼻子一酸,項陽對我的好瞬間涌上心頭:一年四季承包了我的暖瓶熱水。生理期,禁止我吃涼東西。一日三餐以我為主,他因為我喜歡辣而愛上辣。
不論我怎樣折騰,項陽都讓著我。我覺得他沒個性、沒男人的脾氣,那種不冷不熱的37度恒溫令我總覺得缺少一種激情,我漸生煩膩。我決絕地離開了他。
我才驀然醒悟:愛的多的那一方總是沒脾氣,因為脾氣敗給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變成了沒有個性的寬容和忍讓。
項陽緊緊地抱住我耳語,“沒有誰會像我一樣愛你了,傻瓜”。
難過和抱歉化作涕淚滂沱,我心里發(fā)誓再也不會離開這個37度男的懷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