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與爐火

林國卿

西湖景點多、聲名盛，我去之前印象較深的卻只有蘇堤、雷峰塔與湖心亭。記得蘇堤是因為蘇東坡，雷峰塔是因為白素貞，至于湖心亭，則是因為張岱的一篇小品文。

張岱這篇《湖心亭看雪》只有兩個段落，前段描寫夜游湖心亭所見的雪景，后段寫亭中遇見兩人招呼飲酒。一寫景，一寫人，歷來讀者各有體會，有人說它是一種生活形態(tài)，有人說它是一種孤獨心境。我初讀它時，卻被文中連用的“一”字所迷：“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边@“一”字，寫出夜景之寂靜與作者之孤獨，我因而當(dāng)它是本文的“文眼”。

張岱遠望湖心亭只是“一點”，其實它是一個小島，非只一亭。今年4月搭船游西湖，遠看湖心亭，正好一葉小舟緩慢靠近小島，島上一座白色門墻立于湖水邊，300多年前，36歲的張岱也許由此處登岸。

張岱到亭中后，亭里已有兩人對坐，另有“一童子燒酒，爐正沸”，人聲對話頻頻出現(xiàn)，已非前段之“人鳥聲俱絕”。靜謐變成熱鬧，畫面色調(diào)也變了，上下一白出現(xiàn)了紅點爐火，亭上兩客驚喜，張岱自得，靜謐氣氛突轉(zhuǎn)熱絡(luò)。讀至此，文眼變成了“爐正沸”三字。張岱未取一磚一木，只用100多個字描繪了平常一夜，卻為西湖另造一景，300多年未曾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