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好作惡皆龍友

張維娜

摘要：楊文驄是《桃花扇》中聯(lián)系劇情發(fā)展的一個重要人物，也是一個容易被人誤讀的人物形象。本文將歷史真實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實際相聯(lián)系，主要通過“辭院”、“守樓”、“罵筵”這三出戲，揭示出楊文驄這一人物形象“善惡并舉”的性格特征。

關鍵詞：桃花扇；楊文驄；善惡并舉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4-055-01

楊文驄，字龍友，是《桃花扇》中聯(lián)系劇情發(fā)展的一個重要人物。對這一人物形象的分析，文學史界觀點各異。《中國戲曲通史》（張庚、郭漢城主編）基本上把楊龍友歸于馬、阮奸黨一流，認為他趨炎附勢，為虎作倀?！吨袊鴳蚯膶W史》（許金榜主編）中認為楊龍友不是正面人物，也不同于馬、阮之流。以忠、奸或正、反而人物形象來給《桃花扇》中的楊龍友定位，都不免流于簡單化和類型化。孔尚任塑造的楊龍友，是一個善惡并舉的人物形象，其性格是豐富的、復雜的。

《明史·楊文驄傳》記載：“文驄善書，有文藻，好交游，干士英者多緣以進。……大清兵至，文驄不能御，退至浦城，為追騎所獲，與監(jiān)紀孫臨俱不降被戮”。由于楊龍友依附權奸馬士英，史家對其評價多有微詞，如清人徐鼐在《小腆紀年附考》中寫道：“文驄裙屐風流，琴樽酬答，累于附熱，損厥清名。向非一死自贖，則與馬、阮同科耳，君子所以尚補過夫”?？咨腥卧凇短一ㄉ确怖分姓f：“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確考時地，全無假借。至于兒女鐘情，賓客解嘲，雖稍有點染，亦非烏有子虛之比”。由此可知，孔尚任在戲曲創(chuàng)作中是十分重視歷史真實的。他在塑造楊龍友這一人物時，既沒有掩蓋龍友的缺點，也沒有簡單地把龍友寫成馬、阮一流的奸黨?？咨腥巫鹬貧v史，但又不受歷史的拘囿，他按照劇情的需要對人物形象進行了大膽地藝術加工與創(chuàng)造，通過精心虛構的一些事件，深刻地揭示出楊龍友性格深層世界中“善”與“惡”的斗爭，塑造出一個不背離歷史真實又完全符合藝術真實的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我們可以通過“辭院”、“守樓”、“罵筵”這三出戲來加以詳細分析。

“辭院”這出戲中，阮圓海因香君“卻奩”一事，對候、李二人銜恨在心，乘左良玉率兵東下就糧之機，誣陷侯方域與左私信往來、內(nèi)外勾結。楊龍友聞聽，立即替候生辯白“這太屈他了，敬亭之去，小弟所使，寫書之時，小弟在旁；倒虧他寫得懇切，怎反疑起他來？”以楊龍友的聰明，他不會不知阮圓海的居心，大可以不管此事，聽之任之。他性格中“善”的一而讓他毫不猶疑地站出來替候生說話，但依附權勢、曲意逢迎的“惡”的一面，又讓他不敢阻止馬瑤草“即著人訪拿”的命令，真是左右為難。就在這當幾，馬瑤草喚他同去，他靈機一動，小心應付道：“請舅翁先行一步，小弟隨后就來。”話雖簡單，卻含有豐富的潛臺詞：一是不愿同行為虎作倀；二是設法脫身前去報信。此時，性格中“善”的一面已戰(zhàn)勝了“惡”的一面，使楊龍友敢于冒泄密違命之險，救侯方域于危難之中。由“辯白”到“無言”再到“托辭”，簡潔生動地展現(xiàn)出楊龍友性格深處善與惡的矛盾沖突。孔尚任筆下的楊龍友是依附權貴，但并不助紂為虐。

如果說“辭院”這出戲，是阮圓海故意陷害侯方域，那么“守樓”這出戲，則是由于楊龍友的風流習性害了香君。田仰納妾，他不該代為物色己情許侯方域的香君；相府賞梅，他也不該多言推薦香君來唱曲，引出阮圓海問及田仰碰釘子之事，激起馬瑤草的勃然大怒，要差人強娶香君。龍友知道大錯己鑄，心里甚為后悔。他怕惡仆難為香君，特地親自前往媚香樓左右周全，這是他性格中“善”的一面；同時他寄希望通過軟硬兼施來逼香君就犯，又是他性格中“惡”的一面。直到香君以頭撞地、鮮血淋漓之際，他才猛醒。情急之中，“善”的一面，使其無所顧忌，冒“欺上”之險，想出“以李代桃”的權宜之計，幫貞麗蒙混過關，解救香君一難。楊龍友只要再走一步，就淪為馬、阮的幫兇，退后了一步，回到了他圓滑、世故、又不失善良的本性?？咨腥喂P下的楊龍友，其所作所為讓人可氣可喜，氣的是他無意害人卻害了人，喜的是他誠心救人也救了人。

再看“罵筵”這出戲。弘光帝要選優(yōu)教戲，馬瑤草代為挑選，傳貞麗（實為香君）筵前唱曲。倔強正直的香君怎肯為奸相承歡，一頓痛快淋漓地怒罵，引來殺身之禍。楊龍友在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先是用言語岔開香君話頭，接著又替香君掩飾，然后順著馬瑤草“宰相之度”的話茬保護香君道：“是！丞相之尊，娼女之賤，天地懸絕，何足介意？”最后干脆喊道：“著人拉去吧！”一系列圓滑、世故的話語，終于在危急關頭再次救了香君?！傲R筵”這出戲，把楊龍友隱藏在曲意逢迎外衣下的“善”挖掘到極致。他的“惡”使他懂得如何同色厲內(nèi)荏的主子馬瑤草周璇，他的“善”又讓他義無反顧地救護香君，“善”與“惡”彼此轉化、互相融合，構成了楊龍友這個人物形象復雜的性格。

“一個人，當他被排除一切缺點及弱點時，便成了神；而當他被排除一切‘善的時候，便成了魔”?！短一ㄉ取分械臈铨堄鸭炔皇恰吧瘛?，也不足“魔”；他是一個善惡并舉、性格復雜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