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分鐘長大

夜幕降臨，父母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家里總是如此寂靜。我雖然埋頭寫著作業(yè)，眼神還是會不停飄向父母那邊。

每天早上，當父親騎著他那輛老古董摩托車來到店門口時，總是對這新的一天充滿希望，盡管通常店前的馬路上只會留下他一個人的腳印。開門之后，他便坐在椅子上，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大街，我不知道他的祈禱是否會有天上神明能感應到，只知道晨風陣陣，會吹來灰塵迷了眼睛，卻吹不進來一位客人。父親便無奈地起身，拿起干凈抹布，擦拭櫥窗中一雙雙陳列的鞋子;打開燈，白色的光芒投射在鞋上，一閃一閃地映著光潔的地板，那又如何？八達城偏僻的小道，本就少有人經(jīng)過……

曾經(jīng)，父親看著街面上的皮鞋店面，興致勃勃地對我說：“農(nóng)村包圍城市，咱現(xiàn)在沒有錢，只能租到這樣的店面，等爸爸用心干出點名堂，我們也會在這兒有自己的房子的?！蹦菚r候的父親話很多，有時甚至饒舌得可愛，而我總感動于他那滿懷信心堅守的正能量。他曾在棉麻商場賣了十年鞋子。我相信他，對潮流和質(zhì)量有天生的敏感;我相信他，不會偏安一隅，一定會有未來;我相信他，以及他曾經(jīng)的諾言。

可是現(xiàn)在，父親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了嗎？

起了坐，坐下起，擦了拖，拖完擦，直至夜幕不知不覺地包裹了這偏僻的角落。有次我去看父親，他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我第一次那樣近距離地看他的睡相，才明白了時間的殘忍。曾經(jīng)強壯的父親，可以讓我“騎大馬”，能毫不費力地扛起一袋大米和煤氣罐的父親，在下崗的幾年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衰老了。我伸手去觸他的發(fā)稍，他驀然驚醒，像彈簧一樣跳起來，還未睜眼就忙不迭地說：“你要看點什么？”看清是我后，父親臉上就有了孩子做錯事的表情：“你看我，又打盹了！”還扮鬼臉逗我：“回家不要告訴你媽喔！”可是我笑不出來。

有人說長大是一輩子的事情，而我就在這一分鐘長大了。

點評

這篇文章從“我”之視角寫“家”。作者回憶了父親苦心經(jīng)營店面的幾個細節(jié)，無論是動作還是語言，都非常感人，表現(xiàn)出過人的觀察力和敏銳的思考力。樸實無華的語言里蘊含的卻是父親深沉的愛和“我”對父愛的理解，很有震撼力，讀來令人“笑中有淚”。

【作者系江蘇省東臺中學高一（8）班學生，指導并置評：胥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