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還鄉(xiāng)》男主人公克林的盲目性
楊勇
(阜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阜陽236041)
摘要:《還鄉(xiāng)》是哈代一本非常成功的“性格與環(huán)境小說”。男主人公克林從大都市巴黎回到家鄉(xiāng)荒原,試圖改造荒原,實施“廣泛教育計劃”,在此過程中所遭遇的一系列人生經(jīng)歷。性格決定命運,正是因為克林在理想和愛情上的盲目性,造成了自己的人生悲劇,在給自己帶來悲劇的同時,也將毀滅帶給了周圍的人。追求和諧的今天,認真解讀哈代,有很大的現(xiàn)實意義和指導作用。
關鍵詞:《還鄉(xiāng)》;克林;盲目性;命運;悲劇
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英國十九世紀著名的作家,維多利亞時代最后一位偉大的小說家。哈代1840年生于英國西南部的多塞特郡,他早年從事建筑業(yè),后來選擇文學創(chuàng)作作為其終生職業(yè)。從1871年第一部小說《鋌而走險》問世,共發(fā)表14部長篇小說、4部短篇小說、8部詩集、1部史詩劇。其主要作品,比如《遠離塵囂》、《卡斯特橋市長》、《德伯家的苔絲》、《無名的裘德》等等,久已為我國的文學愛好者熟悉,也正是因為后兩本小說觸犯了當時的習俗道德,受到衛(wèi)道者的攻擊,他憤而棄小說而從詩歌,成為二十世紀初的一位重要詩人。究其一生,為英國文學以及世界文學留下了極其豐厚的財富,在文學史上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本文主要以《還鄉(xiāng)》中的男主人公克林為研究對象,在認真研讀文本的基礎上,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文學批評觀,去探究主人公的理想、思想和性格,指出其理想追求的失敗來自于其思想的不現(xiàn)實,以及性格中的盲目性。
孫致禮、唐慧心將哈代的小說分為三類:“性格與環(huán)境小說”、“浪漫與幻想小說”、“計謀小說”,并認為其主要小說全部歸在第一類。[1]綜觀哈代所寫的十四部長篇小說,有人從藝術的角度認為《還鄉(xiāng)》是最優(yōu)秀的“性格與環(huán)境小說”,其地位超過《德伯家的苔絲》和《無名的裘德》。[2]
《還鄉(xiāng)》描述的故事全部發(fā)生在埃格敦荒原上。男主人公克林·姚伯從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巴黎,回到荒原,想為蠻荒、混沌的荒原開蒙啟智,胸懷遠大理想與抱負,想進行一個“廣泛教育計劃”,為此他拋棄繁華,回到荒原,刻苦攻讀,為自己的夢想不懈奮斗。女主人公尤苔莎出生在繁華的海濱城市布達茅斯,后來父母雙亡,隨外公“德魯老艦長”流落荒原。有著強烈現(xiàn)代意識的尤苔莎一直想走出荒原,雖然與韋狄相戀,但韋狄不能帶她逃離荒原,從繁華都市衣錦還鄉(xiāng)的克林的出現(xiàn),讓她看到了曙光。她認為與克林結婚,會與克林一起移居巴黎,甚至幻想著成為“巴黎林蔭大道一棟小屋的主婦”,①于是主動接近克林。異性的吸引,讓克林心動,他認為尤苔莎不僅漂亮,而且受過良好的教育,更能幫助自己改造荒原,開蒙啟智的大業(yè)平添一大得力助手。于是,毅然決然地不顧母親的反對,搬出家去,與尤苔莎結合了?;楹?,尤苔莎很快明白了自己所托非人,克林沒有去巴黎的念頭,說:“這件事不容討論”。①尤苔莎萬般無奈之下,與前情人韋狄約好,請韋狄晚上送她去布達茅斯。當晚大雨,并且尤苔莎的丈夫克林得到韋狄夫人托瑪沁的通報,雙雙趕來,在滂沱的大雨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荒原中,尤苔莎與韋狄落水淹死,克林喪母再喪妻并且難咎其責,心如死灰。
王守仁先生認為《還鄉(xiāng)》標志著哈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轉折點,因為在這部小說里,我們看到了哈代在后來的悲劇小說中得到進一步發(fā)展的思想,即無法控制的外部力量和內(nèi)心沖動,決定著個人命運,并造成悲劇。[3]簡言之,即哈代后來的“性格即命運”的思想雛形。
性格的缺陷造成命運的悲劇,具體到克林身上來說,正是他的盲目性,造成了母親約布賴特太太和妻子尤苔莎的雙雙毀滅。
(一)理想選擇的盲目性
克林能放棄繁華的巴黎大都市,放棄自己在巴黎小有所成的事業(yè),回到蠻荒混沌的荒原,開蒙啟智,廣泛教育,這種理想與抱負是偉大的,是受人佩服與尊敬的,但與殘酷的現(xiàn)實一比照,就會發(fā)現(xiàn)理想與現(xiàn)實的反差太大,實現(xiàn)起來幾乎不可能。
哈代在《還鄉(xiāng)》中,專門將第一章用于介紹荒原,在荒原上,時空為之讓步,“黑夜提前抵達這兒,夜幕已經(jīng)降到地上,白晝卻分明滯留在天空……遠處天地交接的界線,是物質(zhì)的分界,似乎也是時間的分界”?!盎脑砻娴幕璋灯嗝?,給夜晚增加半小時;它以同樣的方式能使黎明推遲到來,使正午變得悲涼”;“只有在精神振奮的夏日,荒原的情緒才帶上一點歡快”。“暴雨是它的情人,狂風是它的朋友”;“從遠古到現(xiàn)在,一直如此,文明是它的敵人,其獨特構造自然生成一成不變”。①在哈代的筆下,荒原是十九世紀英國農(nóng)村的典型,是傳統(tǒng)道德的最后領地,是原始風俗習慣的最后舞臺,是英國封建落后的傳統(tǒng)、道德、秩序的象征,是統(tǒng)治一切、控制一切的力量,是眾神之首。它是書中每一個人物的生活場所,活動舞臺,是所有故事的發(fā)生背景,與每一個人物的命運息息相關。荒原,就像一只看不見的鐵手,掌控著每個人的命運,不管是忍受不了它
的寂寥的人,還是是希望用文明來改變它亙古不變的秩序的人,都遭到了它的懲罰?;脑?,就像一只巨大的怪物,虎視眈眈,吞噬著任何違背自己命令的人,高揚著自己勝利的旗幟: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從后面作者對荒原遺風古俗、風土人情的描寫當中,亦能看出荒原人如世外桃源中的人一樣,“不知有漢”,亦是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抱殘守缺,敝帚自珍,欣然自得,樂在其中。面對如此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與人文環(huán)境,克林想改造荒原,文明荒原,廣泛教育,無異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結果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失,敵我力量懸殊,孤軍奮戰(zhàn),毀滅了自己;在學習和求索的過程中,他的雙目幾近全瞎,也毀滅了自己所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母親因為想與兒子冰釋前嫌,回來的路上被荒原上的毒蛇咬死,妻子因為想逃離荒原,在暴風雨之夜,淹死于河中,理想的盲目性,導致了自己及周圍親人的悲劇。
(二)配偶選擇中的盲目性
克林選擇尤苔莎,無疑有尤苔莎的美貌因素在里面,尤苔莎的出現(xiàn),一如電影的鏡頭,開始在荒原的遠處,慢慢拉近,最后是個特寫:在第一卷第二章,她只是遠景中圓阜荒丘頂上一個小小的黑點。在同卷第六章,鏡頭漸漸推近,她變成了一個界天而立的人影,鏡頭再繼續(xù)前推,到第七章,才出現(xiàn)她的特寫鏡頭。[4]黑暗女王,給荒原平添一道亮麗的風景,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
除兩性的吸引外,現(xiàn)實的考慮更是占很大份量,因為自己激動人心的理想,克林覺得受過良好教育的尤苔莎可以幫助自己來實現(xiàn)自己的偉大的廣泛教育計劃,甚至一廂情愿的替她想好了工種——“在寄宿學校里當一個很好的女會監(jiān)”,①雖然尤苔莎暗示過自己不會長期呆在荒原,暗示自己對荒原人沒有感情,但克林對此置若罔聞、一廂情愿,所以,不顧母親的反對,堅決與尤苔莎結婚,婚后搬出母親的家,讓約布賴特太太痛苦異常。
婚后漸漸發(fā)現(xiàn)妻子尤苔莎不愿久居荒原,因為尤苔莎是一個堅定的女性主義者,她一生的所作所為,無不在向男性社會宣戰(zhàn),無不在嘗試解構占據(jù)絕對統(tǒng)治地位的男權社會,無不在千方百計的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爭取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話語權,她不能永遠的屈居荒原,相夫教子,燈前灶下,了此一生。而克林自己因為長期認真學習,視力日降,于是他與漢弗萊一起去割荊棘,補貼家用,看著揮汗如雨,邊割邊唱的克林,尤苔莎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因為克林對自己艱難的處境安之若素,尤苔莎明白要想離開荒原只有另覓他人。
克林在擇偶選擇上,是盲目的、一廂情愿的,后來母親死后,對尤苔莎又是刻薄的。固然,約布賴特太太的死和尤苔莎沒有去開門有直接聯(lián)系,但是一系列的巧合,比如,克林夢中的一聲“媽媽”讓尤苔莎認為丈夫去開門了,她是無心之失。失去母親,盛怒之下的克林對尤苔莎大發(fā)雷霆,言語刻薄,說出諸如“喪盡天良”之類的話,使尤苔莎憤而回外公家,差點自盡。正是克林的盲目、不成熟,成就了這段各取所需的婚姻,但最后大家都沒得到想要的,相反,留給他們的,是毀滅,甚至死亡。
(三)盲目性造成的悲劇性
性格決定命運,性格主宰人生。一個人的性格滲透于其行為的方方面面,同時也影響其生活的方方面面。
克林的盲目,讓他周圍的人無不遭殃。母親因去主動和解,失望而歸,被毒蛇咬死;妻子尤苔莎因逃離荒原不成,轉而求人,在暴風雨的夜晚不幸溺水身亡;韋狄被淹死,讓堂妹托瑪沁失去丈夫,成為一個寡婦,忍受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獨自帶著年幼的孩子艱難度日。
克林自己也遭遇了身心的巨大痛苦,強烈的內(nèi)疚與自責,他自己也認為“是我逼死了兩個女人”,①他痛不欲生,“要是上帝愿意叫我去死,這對所有的人都是一件好事”,①他已心如死灰、了無生趣,如行尸走肉。
楊瀾認為《還鄉(xiāng)》是哈代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悲劇作品。其中的荒野已不再是安居樂業(yè)的樂土,其中的鄉(xiāng)村生活也缺少了一貫的淳樸快樂,取而代之的是工業(yè)文明的沖擊帶來的對現(xiàn)代物質(zhì)生活的向往。[5]但克林卻逆形勢而動,其理想的廣泛教育計劃,不為荒原所理解,更不要說接受了。他性格中的盲目性,不切現(xiàn)實性,加上環(huán)境的冷漠,現(xiàn)實的殘酷,這一切正如一個巨大的怪物,吞噬著一切違背人性、違背自然的人和事,讓一切重回原本的秩序。在倡導和諧社會,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今天,認真領悟,深刻解析其內(nèi)涵和精神無疑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指導作用。[6]
(注:本研究獲阜陽師范學院博士科研啟動經(jīng)費支持,項目編號:FSB201402002;安徽省社科聯(lián)2014年課題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A2014012;安徽省質(zhì)量工程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3zy181;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項目編號:AHSKQ2014D125;阜陽師范學院校級重點科研項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4FSSK04ZD)
注釋:
①文中所有《還鄉(xiāng)》譯文的引用,皆來自譯林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王守仁譯本。
參考文獻:
[1]托馬斯·哈代.孫致禮,唐慧心,譯.苔絲[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2]王佐良,等.英國文學名篇選讀.北京:商務印書館[M].2003.
[3]托馬斯·哈代著,王守仁,譯.還鄉(xiāng)[M].南京:譯林出版社,1997.
[4]托馬斯·哈代.張谷若,譯.還鄉(xiāng)[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5]楊瀾.回歸與走失《還鄉(xiāng)》中主人公命運分析[J].中州大學學報(哲社版),2008,(1).
[6]楊勇.《還鄉(xiāng)》女主人公尤苔莎的形象解讀——以女性主義為視角[J].合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