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守閘情
老家的東面有一個名聞全省的鹽場,也是全區(qū)最大的曬鹽場。鹽場建成那年恰逢恢復我國在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故取名為“聯(lián)勝”鹽場。上世紀70年代起,父親就在鹽場上的三門碶閘上守候了整整20多年,直至他退休回家。
鹽場位于合岙村的東南面,一眼望去,星羅棋布的鹽田鱗次櫛比,灘田間夾著多條縱橫交叉的銀白色水帶,其中有兩條是用來納潮和排淡的。5公里多的高標準海塘把洶涌的潮水擋在了堤外。近2500畝鹽田生產(chǎn)出的優(yōu)質(zhì)原鹽就源源不斷運往市區(qū)供應市民,還調(diào)撥到全省乃至全國各地。
聯(lián)勝碶位于兩條高標準海塘的中間,介于大礁山與包袱山之間。當我相隔20多年再次來到父親曾工作過的碶閘房時,境況就大不一樣了:幾根粗大的螺桿一字形排開,碶座下各有一臺電動啟閉機,旁邊還擺著一臺柴油發(fā)電機,這是臺汛時停電備用的。那天去時正下著雨,排淡河上的水正在上漲,閘內(nèi)的操作人員往墻上輕輕一摁按鈕,霎時間電動機隆隆飛轉(zhuǎn),閘門的螺桿徐徐上升,碶下的河水穿閘而出,直奔大海,一瀉千里。見此情景,站在一旁觀看的我真是感慨萬千:“如今的管碶閘條件,今非昔比,連做夢也想不到!”
1971年起,聯(lián)勝塘由鄞鎮(zhèn)兩縣3個公社13個大隊的數(shù)萬民工開發(fā)圍墾,夯實灘田。平整建設正干得熱火朝天,父親作為村代表,被抽派到鹽場臨時組建的指揮部工作,并又下派到鹽場最前沿,具體做起了條件最艱苦、氣候最惡劣的砌塘造碶閘的丈量工作。白天工作與彈涂魚、紅鉗蟹出沒的地方為伍,晚上則枕在用油毛氈臨時搭起、樹樁支撐、木板鋪就的床上睡覺。夏天常熱得難以入睡,坐起來數(shù)星星。印象里曾有一支砌塘造碶閘的建設隊伍,為首的是一位年齡40歲開外,長得一臉絡腮胡須,待人和藹可親,工作賣力有勁的寧海桑洲的中年人。父親叫我喊他葛伯伯。寧海桑洲人向來以砌塘造碶閘手藝出名,四海為家。
造碶閘時我正在小學讀三年級,暑期時來到父親身邊,白天捉魚摸蟹,晚上就睡在油毛氈搭起的屋里,聽潮漲潮落。有一天夜里我正在做夢,突然發(fā)覺有人把我背起就走,我嚇得哭出聲來。后來父親大聲對我說:“阿良,這里潮水漲進來了,快走!到對面的大礁山去避一避!”我睜開眼睛一看,潮水已漲到床鋪底下了,那一夜我伏在父親的背上迷迷糊糊睏著,直到醒來。東方已發(fā)白,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這一次的經(jīng)歷讓我終生難忘,現(xiàn)在時過幾十年,想想那時候父親的工作,是多么艱苦、辛勞。
去年春節(jié),我?guī)е依闲?,站?0華里長的標準海塘上,看一望無垠、筆直平坦的塘堤,游客蕓蕓,海風吹吹,真是思緒萬千,禁不住又使我回想起過去聯(lián)勝塘的一幕幕情景。那時候,聯(lián)勝塘周圍荒無人煙,白天尚有人上涂下涂,捉魚摸蟶,張網(wǎng)捕撈,一到晚上,海風呼嘯,潮水陣陣。據(jù)父親回憶,有一年大潮汛,涌來的浪頭就蓋過了碶閘房,潮聲驚天動地,要不是閘房是用水泥現(xiàn)澆的,早就被吞沒了。而每年的暑寒假,我都不無例外地去父親的碶閘小住。那時的碶閘,用的是鋼筋水泥閘門,機械裝置,沒有電動,連與外面聯(lián)系的電話,也是手把搖的,靠人轉(zhuǎn)接。開閘、關閘全憑肩頂手推。由于碶閘地處村莊最下游,上面多山,河網(wǎng)密布,地勢低洼,經(jīng)常遭遇澇災。每逢暴雨、雷雨、臺風季節(jié),父親就徹夜難眠,值班守候,寸步不離,眼盯閘外潮水,一旦潮退,就立馬開閘放水。閘板高2米多,父親像趕牛車似地一圈圈旋轉(zhuǎn),常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整個開閘過程需要半個多小時。第一、二孔,內(nèi)外水位持平,水壓尚不高,用手推還勉強過得去,但到海潮大落時,水位內(nèi)高外低,水泥閘門仿佛有千斤重量,這時用手推就不行了,只能用肩膀一點一點頂過去。在這小住的日子里,我時常和父親一道咬緊牙關,齊喊“一二三……”一起用勁,相互鼓勵。
每當開完閘,我都覺得天地在旋轉(zhuǎn),分不清左右上下,頭暈眼花不說,氣吁大喘很長時間也緩不過神來。而習慣了的父親,汗水早已濕透了全身。有時一天4潮,晝夜4次啟閉,分秒必爭,汗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聽父親說:“開閘放水很有科學講究,早開不行,遲開不行;少放不行,多放也不行;要隨時察看情形,有時還要掌握潮時上下間隔,大小潮等。”
長住海塘,條件艱苦。那時候自行車很少見,家與碶閘間來來回回有七八公里路途,父親全靠兩腳疾步快行,周周如此,月月如此。當時我們兄妹4人一家6口,全憑父親那點微薄的收入支撐,于是父親就利用荒坡、荒塘開墾種菜、種棉花來補貼家用,直至我們兄妹4人娶妻、出嫁用的被褥,都是父親種的棉花,一年年積聚下來的。有一年夏收夏種,父親頭天晚上回家,準備翌日收割。誰知半夜里雷聲陣陣、暴雨如注,父親一骨碌從床上下來直奔碶閘,但奔到碶閘時,已是水漫金山,灘田大面積受淹,損失嚴重,結果受到場部通報批評。但好在父親平時對工作極端負責,責任心很強,后來只是教育了他一下,象征性地扣了些工資。自此以后,父親對碶閘的管理更加認真,一絲不茍,10多年下來,在碶閘管理的崗位上再未出現(xiàn)過小紕漏,更視碶閘如家,多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多次受到嘉獎。
20多年一晃過去了,父親日出而作,日落不息,與碶閘相伴相守,危難與共。60周歲時他要退休回家了,當時看他真有點依依不舍。退休后,他還時刻惦記著碶閘,偶爾還抽空跑去看看,并與現(xiàn)在管碶閘的人說說聊聊,可見他對碶閘的一片癡情。
時間過得飛快,退休快20年的父親,雖然動了兩次大手術,已80歲高齡的人了,看上去腰板依然硬朗,走路、說話、做事還是急吼吼、噔噔響,風格不減當年。他時常跟我開玩笑:“我有如此這般的身體,全靠這20多年來的長途跋涉,算算路程已經(jīng)可以繞地球一圈多了,再加上每天守著碶閘,吮吸著這般天然氧吧,是我延年益壽的原因吧?!?/p>
今年春節(jié),我又去老家拜年,隨當?shù)劓?zhèn)上的一位朋友,去我父親原來工作過的那一帶地方?,F(xiàn)在,那一帶已全面開發(fā)了……昔日荒涼落后的邊陲地,如今已變成了一個充滿朝氣、欣欣向榮的濱海投資創(chuàng)業(yè)園,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現(xiàn)在想想,也真是的,到我這一輩退休回家時,說不定,家鄉(xiāng)又變樣了,變得我不認得了……
老街魚市
家鄉(xiāng)有一條Z型老街,那是一條8尺來寬的狹長的石板巷道。巷道兩旁,店鋪林立。這兒一度曾是家鄉(xiāng)主要的商貿(mào)中心,農(nóng)家田地上收獲的蔬菜、瓜果,漁家淺海灘涂中捕撈的蟶蛤、魚蝦,都到這條老街上來交易。因此,老街每天總是忙忙碌碌、熱熱鬧鬧的,尤其是設有漁行的那一段街面,生意更是出奇的興隆。每天魚貨一到,魚行門口立刻擺開一長溜裝滿海鮮的圓篰籃。那亮晶晶的黃魚、鯧鳊、白蝦、紅綠頭,色彩斑斕的青蟹、白蟹、石斑蟹……黃鰻齜露著鋒利的牙齒,望潮舒展著淡紅色的肉爪,彈涂扭動著花褐的身軀,會讓你看得眼花繚亂。那是魚販們以最快的速度從海邊挑運過來的。每當漲潮辰光,待在江邊漁碼頭的魚販們,一俟?jié)O船靠岸,便捷足先登。他們以批發(fā)價從漁民的船艙里提取魚貨,又急匆匆趕往老街。為圖魚貨新鮮,魚販們雙肩輪換,一路疾行,途中并不歇腳。那七、八里的路程不消半個鐘頭便挑到了老街,其速度絕不亞于《水滸傳》里的“神行太保”。
魚貨一到,老街魚市便活躍起來了。魚行里的人抄其那個大海螺,鼓著腮幫一吹:“嘟—嘟—嘟!”這熟悉的螺號聲告訴人們“日潮貨”到了!于是,家鄉(xiāng)老街很快擠滿了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顧客,人們提著竹籃挑選著自己喜歡的魚蝦。這時候,最忙碌的是魚市里的“秤手”了,他一邊稱貨,一邊報賬,應接不暇。老秤手有一手快算賬目的絕活,只要他一按準斤量,便可立刻報出金額來,分毫不差。秤手用拖著長音的唱喏報賬,煞是好聽:“祥——祥上賬來!小蝦——1角8分來!“原來,那個“祥”是魚販的名號。賬房一聽,便會把這筆賬記在祥字號的名下,待收市后再結賬。10來斤重的黃魚、夫鮸魚、馬鮫魚個兒大大,便當街用刀斧血淋淋地宰殺。大魚切成了小塊,一下子就被候在旁邊的顧客們撈個精光。當魚市散盡,那些透骨新鮮的魚蝦早已成了家家餐桌上美滋滋、香噴噴的下酒佳肴了。
晚清詩人竹生曾在《鄉(xiāng)村竹枝詞》中寫道:“瞻岐海物滿街途,大水魚多小水無。盈市腥風吹撲鼻,更余肩販到門呼?!倍辖值聂~市或許與其他地方的魚市有所不同。它屬于潮水市,平時空空蕩蕩,貨到熱熱鬧鬧。因此,有人曾用“神仙——老虎——狗”來形容家鄉(xiāng)的魚販子。逢小水潮沒挑運辰光,這些魚販們喜歡湊在廟角里曬太陽,海闊天空地吹牛鞭,還“吱吱吱”地當街喝老酒,真似神仙般的生活過得快活。一旦大水潮一到,他們拿起扁擔、撒開雙腿去販魚,就像老虎撲食一樣勇猛。當魚貨賣光,魚市散盡,那緊張的神經(jīng)便一下子松弛了,他們又會像狗一般懶懶散散。其實,魚販們是相當辛苦的,特別是在夜潮頭里販貨,得在夜間趕路,用來照明的也只有天邊的一彎殘月和幾顆星星。要是碰到農(nóng)忙“雙搶”季節(jié),魚販們就得打起“游擊戰(zhàn)”來.他們走村穿巷、挑著魚蝦送貨上門,且邊挑邊喊:“賣下飯啰!透骨新鮮格玉飯蝦!”待一擔魚貨買完,人也口干舌燥,四肢乏力了,用他們自己的話來形容:“嘴巴喊得出蓮花,腳骨奔嘞彈琵琶”。
每年8月長里,是東海邊白蟹旺發(fā)的季節(jié)。那時,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農(nóng)戶幾乎家家戶戶都要磨蟹醬,備 “長年下飯”。而家鄉(xiāng)老街的魚市也差不多每天都能銷售上千公斤的白蟹。在這些日子里,你隨便從哪家村落院子里經(jīng)過,總能聽到“咕咯吱”、“咕咯吱”的石磨聲。在這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那些白蟹都得靠魚販們憑雙肩一擔擔挑進來,其勞動強度是可想而知了。
一晃30年過去了,如今,家鄉(xiāng)的老街還在,店鋪的痕跡也還在。然而,那里的露天魚市早已成為歷史,它像這些飽經(jīng)風霜的老人一樣,經(jīng)歷著時代的變遷。如今替代它的是一座矗立在新村別墅林立中的具有現(xiàn)代氣派的新街綜合貿(mào)易市場了。
楊梅又紅了
“五月楊梅已滿林,初疑一顆值千金”。又到了一年中吃楊梅的季節(jié),我禁不住烏紫楊梅的誘惑,攜妻攙囡又來到家鄉(xiāng)西岙的門前山上吃楊梅。
早在1500多年前,就有“稽山楊梅世無雙,深知風味勝他鄉(xiāng)”的詩吟。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瞻岐西岙曾是大嵩江流域中少有的楊梅產(chǎn)地,也原是大嵩地區(qū)的楊梅之鄉(xiāng)。西岙楊梅曾一度鼎名遠揚,惠及鄉(xiāng)鄰。記得小時候,一到楊梅季節(jié),西岙山上人山人海。而楊梅采摘的季節(jié),也恰是我放暑假的辰光。記得有些年我住在同學的家里,邊做暑假作業(yè),邊在山上摘楊梅,簡直把同學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一住就是好幾天。而楊梅紅,也“紅”遍了整個村莊。當時家鄉(xiāng)流傳著“西岙人楊梅換東岙人豌豆”的講法,因為西岙人把剛采下來的烏紫楊梅,寧愿自己不吃送禮給東岙人,而東岙人也把剛摘下來的新鮮豌豆曬干,回禮給西岙人,禮尚往來。用豌豆磨成的豆黃末,炒油漬豆、豌豆肉蒸咸筍干做成湯則是家鄉(xiāng)夏天的一道時令“下飯”。時過境遷,如今就不一樣了,楊梅季節(jié)里,當我一進入村莊,就見村民們把剛采摘下來的一筐筐,一籃籃透骨新鮮的烏紫楊梅立馬拿到家里,招待來自四面八方的親朋好友。隨著生活的變化,村民的臉上個個都洋溢著果實豐碩后的喜悅。
那天,我們循著山道小徑一路來到后山腳下,順著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往上爬,只見路兩旁全是掛滿了紫紅果實的楊梅,一些楊梅樹已被熟透了的楊梅壓彎了腰,像是鞠躬的主人在笑迎著遠方客人的到來。到了山上,放眼望去,那綠葉間,一顆顆或紫或紅,晶瑩透亮的楊梅,在陽光的照耀下,紫閃朱爍,凝翠流碧,煞是引人眼目。山風一吹,那股濃濃的帶著酸甜青澀的楊梅味正撲鼻而來,大有一種“未嘗楊梅我已垂涎欲咽”的意境了……
岳父生前種下的幾棵荸薺楊梅樹,經(jīng)過多年培育,現(xiàn)已結出累累果實。樹雖不高,楊梅卻生得稠密,一抬手就能摘到。當我伸出手,把一顆最大的烏紫發(fā)亮發(fā)黑的楊梅放入口中,輕輕一嚼,那味道怎一個“甜”字了得!齒頰間一股甜汁頃刻彌漫在整個口腔中,使人吃了還想吃。想想,真是爽極了!怪不得大文豪蘇東坡在嘗了吳越的楊梅后,就贊不絕口,后來有了“西涼葡萄、閩廣荔枝,未若吳越楊梅”的稱譽。
在眾多的水果中,楊梅也屬嬌貴的一類,不僅時令短,保鮮難,且不易久存,采摘后需馬上吃?,F(xiàn)今,隨著航空業(yè)的飛速發(fā)展,早上還掛在枝頭上的烏紫楊梅,傍晚時分就擺到了香港人、北京人,甚至一些老外們的餐桌上了。去年在楊梅采摘季節(jié)里,恰逢去北京出差,順便帶上兩筐家鄉(xiāng)楊梅,從寧波櫟社國際機場乘機出發(fā),不到兩個半小時,那邊北京朋友就吃到了我捎去的透骨新鮮、烏紫發(fā)亮的楊梅了。朋友們吃了我捎去的楊梅后,索性跟著我來了,說是一是來看看咱家鄉(xiāng)的楊梅樹生的咋樣,二是來嘗嘗瞻岐的蟶子、白蝦等小海鮮。
“夏至楊梅紅,小暑楊梅易出蟲”。現(xiàn)在,楊梅成熟的季節(jié)大大提前了,還未到夏至楊梅早已紅透了。也就是這些天,西岙山上的楊梅成片成熟了,來自四面八方、朋友帶朋友的,一撥接一撥、絡繹不斷,原來沉寂的小山村到處彌漫著一種過年過節(jié)似的熱鬧氣氛。一陣陣的喇叭聲、腳步聲,一批批的笑聲、歌聲、鳥語聲時?;厥幵谡麄€山岙中,使平時沉寂的山岙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里……曾記得小時候,我把剛采摘下來的楊梅用繩子往村井下一墜,等兩三小時后吊上來吃,那冰涼爽口、甜蜜蜜甜的楊梅,真是味道好得不得了!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家家戶戶都添置了冰箱、冷柜,摘來的楊梅一時吃不完,干脆往冰箱里一藏,到時再拿出來慢慢地享用,那美滋滋的冰鎮(zhèn)楊梅,吃了著實讓人振奮與回味無窮。
“摘來嘉果出源紅,三兩越娃笑語同;拂曉分花歸去緩,一肩紅紫夕陽中?!笨粗齼蓛蓳耙患缂t紫”的純樸村民,下山個個都汗流浹背,十指纖纖盡染紅。使我聯(lián)想到勞動的艱辛、果實的豐碩。夜幕漸漸降臨,華燈初上,當一家老少加遠方朋友拿著這些“戰(zhàn)利品”踏上歸途時,女兒不經(jīng)意間詠出了“眾口但稱甜似蜜,寧知奇處是微酸”的詩句,這就是咱家鄉(xiāng)楊梅的真實寫照。在這一車人的歡聲笑語中,我們又相約:待到明年這個季節(jié)再去瞻岐,再回家看看。看看這個小鎮(zhèn)的變化,看看家鄉(xiāng)濱海投資創(chuàng)業(yè)園的日新月異。也再來嘗嘗瞻岐的小海鮮,嘗嘗岳父大人親自為我們栽種的那一批烏紫楊梅……
是啊,隨著家鄉(xiāng)寶瞻公路(隧道)的天塹變通途,舉世矚目的杭州灣跨海大橋建成通車,家鄉(xiāng)瞻岐距上海、北京近了,離外面精彩的世界近了!
露天電影的情結
人還未老就喜歡懷舊,喜歡追溯過去的一些美好記憶。前不久的一個晚上,我回家路過社區(qū)內(nèi)的操場,恰好在放映露天電影。雖然觀眾寥寥無幾,而我還是駐足觀看起來,這也使我從中勾起小時候在老家看露天電影的情景。它正如一張泛黃了的舊報紙,內(nèi)容與實質(zhì)早已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了,但它不經(jīng)意間給我留下了揮之不去,又不可磨滅的永恒記憶。
現(xiàn)在,無論是在城市的一角,還是到廣袤的鄉(xiāng)村,露天電影基本上消失了。隨著現(xiàn)代科技的進步,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看電影可舒適地坐在明凈寬敞的影視廳的包廂里,你感覺到不累。更有好多的精彩大片,國外的、國內(nèi)的,等著你去看個夠。然而,我總覺得上世紀70年代看露天電影是最難忘、最奢侈的了。雖說看露天電影的年代有些久遠,但在我的記憶中卻“映”得很深很深。那一幕幕的電影場景,依然深藏在我童年美好的記憶中。
上世紀70年代是我成長的年代,這年代什么都匱乏,唯有淳樸的民風和質(zhì)樸的鄉(xiāng)風令人難以忘懷。當時,公社的電影放映隊從縣里租來片子,然后去一個大隊一個大隊地輪著放映,輪到一次差不多都要半個多月。記得當時公社駐地的集中放映,在一個叫臺山廟的操場里,操場很大,可容得下幾千號人一起觀看。平時,操場是偶爾用來開大會的場所,有一人多高的四角方方的臺墩,臺墩兩邊有水泥立柱,放電影時,幕布就拉在這兩邊的水泥柱上。每逢放映日,公社駐地附近幾個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爭先恐后地匯聚在這個大操場上,碰到精彩的片子,如《少林寺》《紅樓夢》等,鄰鄉(xiāng)、鄰村的人都會從十幾里或幾十里外的地方趕過來看。那時候,個個看得興致勃勃,有時電影散場,回到家已是半夜三更了。住得近一點的村民,往往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捷足先登,早早從家里搬來了長木凳、竹椅子、小板凳等占據(jù)著前面的一些位置,而那些遠來的人,就只好站在沙塘墩上觀看了。更有一些頑皮的小孩,干脆爬到合抱粗的古樟樹、沙樸樹上看。那時我最喜歡看反背電影了(銀幕背面的影像),有幾部電影看了印象很深,如村民常談的“難忘戰(zhàn)斗,秤砣拷頭”的《難忘戰(zhàn)斗》,還有潘冬子的《閃閃的紅星》,還有《洪湖赤衛(wèi)隊》中的“洪湖水浪打浪”插曲,“花兒為什么這樣紅”的《冰山上的來客》《永不消逝的電波》《上甘嶺》《天云山傳奇》等等,這些片子看后我都過目不忘,一口氣能背出一大串片名來。更難忘的是,看了這些電影,許多鏡頭我至今仍歷歷在目。那時我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與決心,每晚跟著電影放映隊跑,從崇山峻嶺的東坑、周家嵐、張家山,一路跟到半山岙的西岙、合岙,再到平原地區(qū)的張家面、蝦爬袋……同樣片子的電影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電影情節(jié)中的對話、臺詞熟得都會背了。不同的是,銀幕前面看累了,又去看銀幕背面的,再去找找另一種感覺。那些“面包總是會有的……”等動聽的真諦老話,也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我不知聽了多少遍,成了我腦子里的一道永不消逝的“電波”。此時,我心底中又十分仰慕這些電影放映員,并天天企盼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一名光榮的放映隊員,走東奔西給村民帶來快樂……
那些在看露天電影中發(fā)生的許多有趣的故事,的確令我難以忘懷,一些情結至今久久不能釋懷。如今,露天電影如過往的云煙,已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但它卻牢牢映在我的記憶中。每每想起它,仍覺得它有無限的魅力與樂趣,它給我?guī)砹送甑目鞓罚兄鴮λ环萆钌畹木鞈?。也許,懷舊僅是回放一個記憶,寄托一份心情,但這種情趣,這份心情,這個記憶是足以讓人回味無窮,去銘記一輩子的。
藍賜硯瓦島
單位組織員工去島上休閑,大家一致推薦的是六橫硯瓦島。硯瓦島,是舟山群島中緊鄰六橫島的一座小島,面積約0.7平方公里,環(huán)島海水碧藍,氣候宜人,景色旖旎,環(huán)境幽雅,空氣清新。島上青山、沙灘、奇礁、怪石應有盡有,周邊與臥佛、筆架山、潮音洞等景點遙相呼應。浙江銀晨集團投資8000萬元開發(fā)的硯瓦島是集客房、餐飲、娛樂為一體的度假酒店,游客在島上可享受出海捕魚、海釣、拾螺、狩獵、游泳、海上三輪車、沙灘排球、沙灘足球等游樂項目,是旅游休閑、觀光度假、會議商務活動的理想去處。
“硯瓦壁掛銅鑼甩,彎過三灣是懸山。”在六橫民間流傳的民諺中,硯瓦山在六橫的島嶼中算是有名的。而現(xiàn)在的硯瓦山便是今非昔比了,經(jīng)營者已把它打造成了海上仙山、世外桃源,美其名曰“假日島”。
假日島灘地平緩,沙質(zhì)純凈,沙粒細軟,是進行海浴、沙浴、陽光浴和沙灘漫步的理想場所。兩夾角伸向大海,將海灣環(huán)抱成“湖”,這里的部分時間風平浪靜,水色蔚藍清澈,海灣內(nèi)有天然石斑魚、虎頭魚、海鯽魚、比目魚、梭子蟹等,適宜開展各種水上運動和垂釣、捕撈。夏秋季,每當星辰消失,旭日鉆出海面時,藍天、沙地便渾然一體,形成了“金沙日出”天象景觀。其實“硯瓦”是一種色彩,一種樸素的本色,在硯瓦山上,我時時感受著這種深含著文墨氣息的色彩。那條“硯瓦”色的石板路從山腳就開始延伸,從入山口一直伸向山上最遠處,遠遠的,延伸著你的目光,延伸著你的心境。上山的入口處,聳立著一間帶尖頂紅帽的崗亭,就像童話中7個小矮人的住處,而那紅瓦白墻的度假酒店就像冰清玉潔的白雪公主,含清脈脈地聆聽大海奏響著千年的戀曲。半山腰有座掛著風車的塔,可登高望遠。突然間有幾只灰色的野兔在山坡的草叢間出沒,這讓我感到很驚喜。許久許久我的目光就隨著它們敏捷的身影一竄一躍,直至消失在山的那邊。繼續(xù)拾級而下,石板路沿著山腳的海岸線緩緩地繞過來,一直到度假酒店的后平臺。這是一個絕佳的憑海臨風處,悠悠海風微微拂來,令我心曠神怡。平臺下,犬牙交錯的礁石嶙峋錯落,巖縫間爬滿了大大小小的海螺。有幾位度假的客人正在礁邊釣魚。我覺得他們不是在垂釣,他們是在釣自己海一樣的心情。
望著眼前碧藍海水環(huán)擁的硯瓦山,我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這種平靜讓我覺得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房一舍,都是那么的脫俗雅致。在遠離喧囂的海上,硯瓦山恰如一位隱修且遺世的富家男子,精致而簡練地隱居著一世的才情和華貴。在硯瓦山上,每一樣東西都顯得那樣的安靜、親善和柔和。它告訴來過這里的每一位游客,這里是一處世外桃源,是一處心靈港灣,如果你在山海之外,在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間奔累了,就可以在這里休息,安靜地休息,在島上,誰也不會打擾你做個有魚兒飛翔的大海的夢。我有過沖動,想留下來,做個小島的隱士,留那么一段清靜在心間。
第二天下午,當我又站在了硯瓦山的山腳下, 就要乘快艇離開的時候,我的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以割舍,我也不知道,小島是何時不經(jīng)意間靠近了我的心靈。我只知道,走在硯瓦山上,是我心靈最安寧、身軀最放松的時刻。在這時,在這兒,我可以在和硯瓦山的對話中慢慢觸摸到它的靈魂。真的,硯瓦山是有靈魂的,浮淺的目光收集到的只是那些靈魂之外的東西,只有你融入了小島,它的靈魂才能清晰可見。我是真的想留下來,坐在硯瓦山的某一礁石上,默默地看大海,看隆隆作響的漁船進進出出,看臉上黝黑黝黑的漁民來來往往,看潮水此起彼落,看日出又日落的景觀……
再見了,硯瓦山!
再見了,假日島!
作者簡介:
謝良宏,1963年1月生,浙江寧波人?,F(xiàn)供職于寧波一媒體。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寧波市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熱愛寫作,近年來有上百篇散文見諸于全國各地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