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餅的男人

佟彤

男人有兩個情形我最不忍心看，一個是露出磨得很臟很破的棉毛衫袖子，和沒人管的野孩子一樣凄慘。當然，電影《姨媽的后現(xiàn)代生活》里，周潤發(fā)演的那個一頓能吃“2斤小排骨”的男人例外，只有“蓬頭垢面”的經(jīng)濟能力，卻非努出一副“油頭粉面”的富人嘴臉，這樣虛榮的男人向來無須同情。

另一個不忍看的細節(jié)是，男人吃不上正頓兒的飯，孤單單地一個人啃很干的餅，特別是那種死面的烙餅。

有一次去一個同學(xué)家，他離婚了，桌子上放著一塊吃了一半的餅。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第一次覺得沒女人照顧的男人真可憐，像荒蕪了的冷土，沒有水的滋潤?，F(xiàn)在想來，如果當時他桌上擺的是一碗白米粥，可能我的憐憫會少些，畢竟粥比餅溫暖又溫軟，還是個家的概念，能滋養(yǎng)人。

所以，我喜歡南方，因為那里喜歡吃米，而且經(jīng)常吃糯米，既能熨帖一天的饑勞，又是能點綴生活的零食，情趣自然比烙餅多。也因此，所有帶“米”字旁的字，在我都覺得養(yǎng)眼，比如“糯”“糍”“粑”之類的。看書的人，有迷書中“添香紅袖”的，有迷紙上“如玉紅顏”的，其實，字中的米香也很值得貪戀。

相比之下，餅之類的食物就顯得粗糲而蒼涼了。

西北人很喜歡面食，特別是餅。小說《土門》里賈平凹寫的劊子手，就拿燒餅當下酒菜。賈平凹雖是文人，卻有西北硬漢的氣質(zhì)，他對餅寫過一文，說七十年代，一農(nóng)民有冤，攜餅一袋步行赴京告狀。正值暑天，路人干糧皆壞，唯其餅質(zhì)量不變，存一年仍完好無異。

經(jīng)久不腐的餅肯定不能有多少水分，嚼起來也一定費勁，自然不容易吸收。和綿糯的米粥相比，餅類的面食雖然實在，但缺乏溫情，只可填充空虛之胃，不能安撫孤獨之心。

但偏偏是這種難咽的吃食，卻是現(xiàn)在人的健康救星。可能是因為我們的日子甜蜜過度，溫情泛濫吧，于是就需要一種反向佐劑。

因為糖尿病已經(jīng)是世界第一發(fā)病率的慢性疾病，研究者開始對食物的“升糖指數(shù)”做研究，他們發(fā)現(xiàn)，全麥烙餅的升糖指數(shù)是51，而大米粥的則是90。食物越容易吸收，升糖指數(shù)越高，糖尿病人吃起來也就越危險，它會使血糖在瞬間達到胰島不能耐受的高峰，只有指數(shù)低于70的食物才安全。所以，有蒼涼感的烙餅，比有溫馨感的米粥更有益現(xiàn)代人的健康。中國的糖尿病在大城市的發(fā)病率是7%，在貧困農(nóng)村是3%，相差懸殊。不能不說大米粥之類更容易消化的精糧，做了“富貴病”的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