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思 遠
(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100088)
【社會與法律文化研究】
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及其對我國司法改革的啟示
李 思 遠
(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100088)
黑格爾在其不朽著作《法哲學原理》一書中論述了法的本質(zhì)、法治、立法、司法以及法律部門等諸多法律思想,這其中也包含了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不同于孟德斯鳩三權分立架構下的司法獨立,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主要體現(xiàn)在市民社會中的“法院”部分,并且通過重視立法、審判公開、程序公正來予以保障。我國實行的也不是三權分立下的司法獨立,而是權力機關下的法院、檢察院獨立行使職權。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對于當下我國的司法體制改革有所啟示。
司法獨立;立法;審判公開;程序公正
在黑格爾著作《法哲學原理》中,他論述了法的本質(zhì)、法治、立法、司法以及法律部門等諸多法律思想。黑格爾在該書中并沒有直接提出關于司法獨立的主張,但司法有其自身規(guī)律,司法獨立是歷史必然,只不過在不同的時代有著獨立程度不同的區(qū)別而已,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流露出的關于法院、立法、審判、程序等,都或多或少說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有著關于司法獨立的思考。當下中國,進行著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視野下的司法體制深化改革,重新審視法學大儒的司法獨立思維,對我國的司法獨立改革,應當有所裨益。
一般認為,司法獨立的提出源自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1748年在《論法的精神》中將國家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然而,在1821年出版的《法哲學原理》中并沒有吸收孟德斯鳩三權分立的思想,而是將國家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王權。[1]286-287黑格爾將王權視為至高無上,為三權中的最高權力,這不僅與君主立憲的本意不符,也是其理論中的一大退步。但如果單純地這樣批判黑格爾的“三權分立”,是無法看出黑格爾是支持司法獨立的,因為黑格爾是明確反對權力分立,他從維護國家統(tǒng)一的目的出發(fā), 認為政治制度永遠導源于國家, 而國家也通過它保存著自己。如果雙方脫節(jié)分離, 而機體的各個不同方面也都成為自由散漫, 那么政治制度所創(chuàng)造的統(tǒng)一,就不再是穩(wěn)固的了。[2]正如黑格爾所言,“如果各種權力,例如通稱的行政權和立法權,各自獨立,馬上就會使國家毀滅?!盵1]285黑格爾贊成王權至上的“三權分立”,但卻是極力反對甚至害怕“三權獨立”的,因為“所謂權力獨立的觀念包含著根本錯誤, 以為獨立的權力仍然應該互相限制的。殊不知這種獨立會取消國家的統(tǒng)一,而統(tǒng)一正是所企求的第一件大事”[1]318。
應當注意的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司法獨立是指法院和法官的獨立,而黑格爾在這里所反對的是作為國家權力架構中的立法權、行政權和王權的“三權獨立”,而不是主要作為社會權力的司法權的獨立。因此,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應該定義為實施審判上的獨立,在這一點上與現(xiàn)代意義法院和法官獨立的理念是契合的。
黑格爾認為:“司法應該視為既是公共權力的義務,又是它的權利,因此它不是以個人授權與某一權力機關那種任性為根據(jù)的?!盵1]230反對對于司法的任性而為,即認為司法權不受外界的干涉,這在剛剛走出封建社會,資產(chǎn)階級革命又不是十分徹底的德國來說是相當先進的理念。從這個方面來看,我國《憲法》和《刑事訴訟法》中所規(guī)定的人民法院獨立行使審判權、人民檢察院依法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也是反對司法任性而為。
黑格爾雖然主張王權的至高無上,但在審判權面前,王權就私人事件也要低頭,“在封建制度下,有權勢的人往往不應法院的傳喚,藐視法院,并認為法院傳喚有權勢的人到庭是不法的。但封建狀態(tài)是與法院的理念相違背的。在近代,國王必須承認法院就私人事件對他自身有管轄權,而且在自由的國家里,國王敗訴,事屬常見”[1]231。動輒將行政權、王權凌駕于審判權之上,那是封建社會的做法,但在19世紀的德國,可以看出王權的私人事件不得凌駕于審判權之上,承認審判權的獨立,則是國家逐漸走向民主與文明的重要標志。我國于2015年5月1日正式實施的《行政訴訟法》第三條也規(guī)定,被起訴的行政機關負責人應當出庭應訴。這也表明,在我國行政權要受到監(jiān)督和制約,“告官不見官”不利于社會矛盾的解決,行政機關的領導也不能特殊化,而是要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
同時,黑格爾指出,當法作為法律的形式出現(xiàn)時,它是獨立自主的普遍物,在特殊場合認識和實現(xiàn)法,而且不帶有對特殊利益的主觀感情,系屬一種公共權力即法院的事。申言之,在針對具體案件的審理中,對于認識法和實現(xiàn)法,只能是法院的事情,而且這種對法律的認識和實現(xiàn),不能帶有對特殊利益的任何主觀感情。同時,黑格爾也認為就實施審判而言,法院和法官都應當是獨立的。[2]他指出:“把實施審判制度看作是國王和政府方面所做的一件單純善意和仁慈的事……那就是思慮不周?!盵1] 229-230由此可以看出黑格爾贊同法官按照自己的良心和理性來進行裁判,允許法官擁有自由心證,從而實現(xiàn)法官的內(nèi)心獨立,也是其司法獨立思維的一項重要體現(xiàn)。因此,筆者認為,不受外界因素和內(nèi)心因素的干擾,是司法獨立的外在和內(nèi)在內(nèi)容,法官審理案件是一種主觀認識的判斷,如果這個認識的過程不能排除內(nèi)心的干擾,充滿個人情感、充滿偏見,或是想通過裁判、辦案來牟利,也是司法不獨立的一種表現(xiàn)。
司法獨立不是一個單獨的概念,而是與審判公開、立法及時等息息相關的,當這些制度形成一個體系,才能更加有利于司法公正的實現(xiàn)。因而司法獨立還需要一系列制度予以保障。
(一)重視立法
黑格爾不僅明確指出立法權是“規(guī)定和確立普遍物的權力”,還指出,“法的東西要成為法律,不僅首先必須獲得它的普遍性的形式,而且必須獲得它的真實的規(guī)定性?!盵1]218可見黑格爾非常重視立法,雖然按照孟德斯鳩“三權分立”的思想,立法是應當與司法分開的,但離開立法,司法便“無法可司,無章可循”,司法獨立更是無從談起。因而,立法對于司法獨立有著基礎保障的意義,只有完善的立法、全面而普遍的立法,才能有利于司法獨立。黑格爾的立法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立法應當與時俱進,不斷完善。黑格爾認為:“沒有任何一種科學和知識能說得上完備的?!^去的法律普遍是摩西十誡,現(xiàn)在借口對法典不可能求其完備,所以就不制定‘你不得殺人’那樣的法律,這馬上顯得是荒謬的。對任何一部法典都可以求其更好,不用多少反思就可作出這一主張,因為我們對最好、最高、最美的,還可以想到更好、更高、更美的?!盵1]226法律本身就具有滯后性的天然屬性,因此更應當注意在維持其穩(wěn)定性的基礎上予以完善。從哲學的角度來講,事物的發(fā)展是沒有止境的,理念的內(nèi)涵是沒有止境的,作為理念化身的法的發(fā)展也應該是沒有止境的。[3]我國三大訴訟法的陸續(xù)修改,刑法的修改,以及十八屆四中全會《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所提出的編纂民法典,到現(xiàn)在民法典編纂工作的進行,都是立法需要不斷完善逐步完善的一種體現(xiàn)。
其二,立法應當公開,反對法學家獨占知識。黑格爾認為:“法律必須普遍地為人知曉,然后它才有約束力?!盵1]224法律在制定之后,應當及時進行普法,法才有能力獲得普遍性。而“像暴君狄奧尼希阿斯那樣的做法,把法律掛得老高,結果沒有一個公民能讀到它們,或者把法律埋葬在洋洋大觀和精深淵博的冊籍中……都是同樣不公正的”[1]224。同時,黑格爾認為法學家把法律視為自己的獨占品置于過高的地位不為市民熟知也是不應該的。因為“法與自由有關,是對人最神圣可貴的東西,如果要對人發(fā)生拘束力,人本身就必須知道它”。我國古代有過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的舊傳統(tǒng),后來隨著成文法的頒布,該傳統(tǒng)才得以打破。在立法工作上,我國已經(jīng)形成了以憲法為核心,以法律為主干,包括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文件在內(nèi)的,由七個法律部門、三個層次法律規(guī)范構成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并且公布實施。此外,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中提出的“加強法治工作隊伍建設”和“推進基層治理法治化”,也是賦予了立法普及力和實施力,有利于立法及時轉化為司法與執(zhí)法。
(二)審判公開
從現(xiàn)代司法的角度來看,審判公開與司法獨立是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矛盾關系。二者之對立,在于審判公開就要將審判置于平民大眾以及輿論媒體的監(jiān)督之下,民眾或媒體一旦對審判施壓,司法獨立必定會受到影響;二者之統(tǒng)一,在于審判公開使得法官在公眾的視野內(nèi)不敢肆意妄為、徇私枉法,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有利于杜絕司法腐敗與司法不公,從而推動獨立審判。
黑格爾認為審判應當公開, 因為 “就其特殊內(nèi)容說誠然涉及當事人的利益,但其普遍內(nèi)容即其中的法和它的裁決是與一切人有利害關系的”, 而且“公民對于法的信任應屬于法的一部分,正是這一方面才要求審判必須公開。公開的權利的根據(jù)在于……通過審判公開,公民才能信服法院的判決確定表達了法?!盵1]232公開的審判還能起到普及法律的作用,“法院的目的在于法,作為一種普遍性,它就應當讓普遍的人聞悉其事”[1]232。公開的審判為大眾熟知以后不僅起到了普法的作用,還具有提高審判地位,維護司法權威的意義。我國《刑事訴訟法》有關于法院審判公開的明確規(guī)定,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中提出了“以審判為中心”,對庭審進行改革,也會推動庭審活動的更加公開與透明。
(三)程序正義
黑格爾注重正當程序,他指出:“在法院中, 法所獲得的性格就是它必須是可以證明的。法律程序使當事人有機會主張他們的證據(jù)方法和推理理由,并使法官得以洞悉案情。這些步驟本身就是權利,因此,其進程必須由法律規(guī)定。”[1]231正如哲學中所提到的“度”的概念,注重程序也是如此,程序的過繁過濫會導致程序失去原有的正義,物極必反,因此黑格爾對程序形式主義提出了批判,“由于這些步驟分裂成為越來越零星的行動和權利而無一界限,原來是一種手段的法律程序,就成為某種外部東西而與它的目的相背”。程序的過于繁雜不僅會消耗司法資源,與司法的目的背道而馳,還有可能使“良法”變?yōu)椤皭悍ā?,甚至走向“不法”。黑格爾說:“這種形式主義也可能變?yōu)閻菏? 甚至成為制造不法的工具?!盵1]231
在我國,長期以來存在著“重實體,輕程序”的思想,在這里“輕程序”一方面指的是法律規(guī)定的正當程序沒有被重視,甚至為尋求實體犧牲程序的現(xiàn)象,容易造成對司法權威的破壞;另一方面是指程序沒有被“正當”地運用,而是被濫用或是錯用。結合黑格爾的正當程序理念,我國的訴訟制度應當由重實體輕程序走向兩者并重,并最終轉向程序本位,同時也要注意遏制程序的濫用,不僅要實現(xiàn)程序的正當,還要實現(xiàn)程序的正義。
黑格爾是客觀唯心主義的集大成者,其《法哲學原理》雖有著嚴密的邏輯論證體系、極強的思辨性和視角的獨特性,但囿于時代的限制,黑格爾進行更多的是為官方王權的辯護,因而也受到了包括馬克思在內(nèi)的諸多學者的批判。但以現(xiàn)今的視角重新審度,其司法獨立的思維還是值得我們?nèi)ネ诰颉⒀凶x與借鑒。當下中國,改革開放已經(jīng)進入了攻堅克難的“深水區(qū)”,司法領域的改革也不例外,司法獨立是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
(一)司法獨立有利于實現(xiàn)司法公正
司法獨立不會帶來必然的司法公正,但是司法的不獨立必然會影響司法公正。司法公正包括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程序公正就是要嚴格依照法律程序辦案,即贊同程序法治,反對程序的人治和對于程序的任意而為,也反對程序虛無化即以追求實體公正為由干預司法程序;實體公正要求認定的事實和依據(jù)的法律是正確的,案件的最終處理結果也是公正的。由于司法的不夠獨立,長期以來我國的程序公正得不到重視,便形成了“只要案件的實體處理正確,程序合不合法不要緊”的思維怪狀,殊不知,程序上的公正在為實體上的公正保駕護航,失去了程序公正,實體公正也很難保障。
黑格爾在近兩百年前就反對對于司法的任性而為,在極力維護王權的同時也贊同在審判權面前,王權就私人事件也要低頭。雖然將王權服從審判權的情況僅限于私人事件帶有很強的局限性,但在當時的德國,黑格爾的這種革命性的論斷,已經(jīng)有了歷史性的積極意義。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中指出目前我國法治建設中存在的問題有:“一些國家工作人員特別是領導干部依法辦事觀念不強……以言代法、以權壓法……依然存在?!蔽覀凕h也敏銳地意識到了司法領域出現(xiàn)的問題,這些“以言代法、以權壓法”正是對于司法獨立的外部干擾,也是“對于司法的任性而為”。我國檢察官、法官獨立辦案的過程,也是一個根據(jù)自己的知識與經(jīng)驗對證據(jù)進行判斷、對事實進行認定和對于法律進行理解的過程,這個過程哪怕是受到極其微小的干擾,就有可能使天平的砝碼失去重心,更何況是領導干部進行行政命令式的干擾。司法獨立是保障程序公正進而實現(xiàn)實體公正的一項重要制度,因此,無論是來自上級領導干部還是同級司法機關內(nèi)外部,都應當給司法留下遵循其規(guī)律而獨立運行的空間,不可對司法的運行任性而為。
(二)司法獨立有利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
以審判為中心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近期引起了理論界和實務界的熱議。以審判為中心就是要破除我國長期存在的“以偵查為中心”“逮捕綁架審判”“庭審虛無化”等現(xiàn)象,從而能夠“證在法庭、辯在法庭、判在法庭”,恢復庭審的本來功能。以審判為中心的提出是建立在正確認識司法規(guī)律的基礎上,審判權具有中立性、被動性、終局性等特征,以審判權制約偵查權才能實現(xiàn)本來意義上的“互相配合、互相制約”,而不是“重配合、輕制約”。
黑格爾在其《法哲學原理》一書中并未明確提出以審判為中心的理念,但是尊重審判的權威,重視審判公開,是其理論中的進步思想,雖然這些思想首先定位于服務王權的基礎之上,但其積極意義仍舊不可忽視。審判權的權威源自人們尊重審判、相信審判,而庭審的虛無化、審判的不公開則是將審判推向了秘密化,這樣帶來的結果是,哪怕審判結果明顯是公正的,仍然難以打消人們對于審判過程不信任的疑慮。長期以來,我國在貫徹審判中的直接言詞原則方面做得并不到位,證人、鑒定人等訴訟參與人基本上是“能不出庭就不出庭”,這一方面是證人、鑒定人等訴訟參與人礙于與原被告的關系、懼于出庭作證后遭到報復或是對于其出庭作證后的經(jīng)濟補償不到位等原因,另一方面則是法官習慣了書面審理的方式,為了提高審判效率以應對日益攀升的案件總量,也在一定程度上默許了證人、鑒定人等訴訟參與人“能不出庭就不出庭”。庭審過程的虛無化,再加上審理后判決書上的語焉不詳,“能不寫則不寫”“寫得越多出紕漏的可能就越大”導致了判決書上的空洞化,這樣一來,人們對于庭審的疑慮也就更加難以打消,進而不相信審判,審判權威遭到弱化,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人們寧愿“信訪”也不愿意“信法”。
請示、匯報以及“審者不判、判者不審”的做法在弱化了法官獨立審判權的同時也弱化了法官的責任,不利于法官辦案水平的提升,也不利于以審判為中心訴訟制度改革的推進。司法獨立將獨立的審判權賦予法官,同時也將獨立的責任賦予法官,再加上辦案責任追究以及干預、插手案件的記錄與追究,將進一步強化法官的獨立審判。獨立的審判就要求法官重視庭審的過程,做到不遺不漏,這樣才能保證自己行使獨立審判權的時候不出差錯,實踐中有些辦案能力較強的法官都有一些較好的習慣,如對一些疑難復雜案件在庭審過程中邊聽邊自己做筆記,以方便庭后的論證分析,也有利于判決書的說理,不失為一種值得學習和借鑒的辦案經(jīng)驗。
(三)司法獨立有利于落實疑罪從無原則
黑格爾在其著作中沒有明確提出疑罪從無的觀點,但是司法獨立和疑罪從無之間的關系不容小覷,司法的獨立程度不夠,直接影響到疑罪從無原則的貫徹與落實。這在我國首先主要體現(xiàn)于司法的行政化上,我國自古代就有著司法行政不分、以行政化的方式審理案件的做法,而現(xiàn)代的法院、檢察院的設置也基本上是按照行政區(qū)劃進行劃分的,法院、檢察院在人、財、物上都受制于地方政府,從而不得不慎重考慮地方人大、政法委對于具體案件的看法與意見,以行政命令干預具體案件使得司法的獨立程度受到影響,法官、檢察官有時也就難以按照自己的內(nèi)心確信作出獨立的判斷,從而使疑罪難以從無。其次,司法獨立受到干擾進而影響疑罪從無原則落實還體現(xiàn)在公、檢、法三機關的“重配合、輕制約”上,我國《憲法》與《刑事訴訟法》對偵查、起訴、審判三階段不同職能機關的設置本意在于三家機關在配合辦案、完善訴訟流程的同時能夠互相制約,防止冤錯案件的發(fā)生,但這種三機關本應互相約束的辦案模式在實踐中異化為“公、檢、法聯(lián)合辦案”的流水線作業(yè)模式。此外,筆者考證了近年來引起全國關注的冤假錯案,發(fā)現(xiàn)其暴露出來的問題很多都是三機關無原則地配合、忽視三機關之間的制約造成的,以至于2010年全國轟動一時的趙作海案被平反后,河南省商丘市檢察長曾說:“我們檢察院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4]168
我國1996年《刑事訴訟法》就在第12條賦予了法院定罪權,規(guī)定未經(jīng)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被認為是吸收了無罪推定的基本精神和合理內(nèi)核。同時,該法在第162條第三款的規(guī)定被認為在我國確立了疑罪從無原則,是吸收了無罪推定原則的一大成果。但奈何從1996年刑事訴訟法一直到今天仍舊有“疑罪難以從無”從而產(chǎn)生的冤錯案件,這是值得我們深刻反思的。一個刑事案件經(jīng)歷了立案偵查、審查批捕、審查起訴到最后的公開審判,可以說是經(jīng)受了多重“防火墻”的考驗,如果案件本身辦理有問題,經(jīng)過了這么多程序也肯定有辦案人員察覺。隨著我國政治、經(jīng)濟文明的不斷提成,我國的司法生態(tài)也在不斷改善,公安人員、檢察官、法官的辦案能力和水平也得到了很大提升,但“疑罪難以從無”從而產(chǎn)生的冤錯案件還時有發(fā)生,歸根結底原因有二:一是辦案人員能力或責任心不夠,將有問題的案件一步步向后推,最終將法院置于前后為難、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二是案件的獨立審判受到了外部干擾,法院在知道有疑問的情況下也勉強定案。
司法獨立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不是三兩天即可建成的“羅馬”。推進司法獨立不僅需要黨和國家的理解與支持,還需要全體公民的正確認識與接受,毫無疑問,在轟轟烈烈的司法改革中,每一個社會成員都既是觀劇人也是劇中人。改革開放至今已30余年,我國公民權利和法治意識水平也得到了不斷的提升。但同時,“信訪不信法”“上訪告狀滿天飛”現(xiàn)象的存在,也說明司法在一定程度上沒有贏得足夠的信任,也說明我國的司法體制改革仍然是任重而道遠。重新審視黑格爾的司法獨立思維,在于以古鑒今,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為當今的司法改革以及我國的法治建設添磚加瓦。
[1] [德]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企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2] 羅春偉.論黑格爾的司法觀[J].河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7,(7):42-43.
[3] 周幗.論黑格爾《法哲學原理》中的法治思想[J].法制與社會,2008,(9):377-378.
[4] 何家弘.亡者歸來——刑事司法十大誤區(qū)[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責任編輯 劉 蓉】
Hegel’s Thought of Judicial Indenpendence and Its Inspiration for Chinese Judicial Reform
LI Si-Yuan
(Criminal Justice School,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Beijing 100088, China)
Hegel discussed the nature of law, the rule of law, legislation, judicature, legal department and many legal thoughts in his immortal work “The Principle of Philosophy of Law”, including his judicial independence thought. Different from judicial independence under “separation of the three powers” put forward by Montesquieu, Hegel’s judicial independence thought mainly embodies in “Court” of civil society and safeguarded by attention of legislation, open trial, and procedural justice. In China, what we are carrying out is not judicial independence under “separation of the three powers”, but independently discharge functions and powers by court and procuratorate under authorities. Research of Hegel’s judicial independence thought may give inspiration for Chinese present judicial reform.
judicial independence; legislation; open trial; procedural justice
D916
1009-5128(2015)13-0042-05
2015-06-01
李思遠(1986—),男,河南漯河人,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刑事訴訟法學與證據(jù)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