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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必大女性墓志銘中的女性形象

      2015-03-20 21:08:45魏瓊瓊
      武夷學院學報 2015年10期
      關鍵詞:墓志銘女性形象

      魏瓊瓊

      周必大女性墓志銘中的女性形象

      魏瓊瓊

      (廈門大學 中文系,福建 廈門 361005)

      摘要:周必大女性墓志銘中的女性形象可分為兩類,一是官宦家族的女性,即受皇家冊封的外命婦;一是地位較低的妾、婢仆。其中處于官宦之家的女性在擔任其人婦、人妻、人母的角色之外,勇敢地走出閨房,勸勉乃至直接干預夫君、子孫的政務、獄訟之事,或者代其亡夫直接參與“外事”,打破“婦人無外事”的儒家傳統(tǒng)準則;另外對其乳母孟媼的傳奇化描寫一文孤篇獨出,又顯示了周必大不拘身份地位的開放眼光。

      關鍵詞:周必大;女性形象;墓志銘

      周必大(1126-1204),作為南宋中期集政治家、文學家、學者于一身的重要人物,近年來關于其生平、交游、著作等方面的研究出現(xiàn)較多,然而對其女性思想的研究相對缺乏,本文僅通過研究周必大墓志銘中的女性形象,對其女性觀進行分析,以期對周必大整體研究有所補益。周必大共有15篇為女性而作的墓志銘,其中7篇為其親人:母親、伯母、妻子、姐姐、妾、乳母、孫女而寫。為女性而作的碑志文同其他篇目稍有不同。周必大集敘述、描寫、議論、抒情于一爐,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個生動鮮明、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十分明顯地展現(xiàn)了周必大的女性觀及對理想女性的期待。周必大墓志中的女性并未局限于儒家傳統(tǒng)中的“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的男女角色定位,并超越了“婦女無外事”的傳統(tǒng)女性行為準則,展露她們在“外事”上的才能與膽識,并贏得她們作為女性主體的尊敬。

      除其中《孟媼葬記》、《村女壙志》及《蕓香葬記》之外,其他12篇墓主均為官宦之妻,都是受過皇家冊封的外命婦。她們是生活在傳統(tǒng)儒家文化之下、隱藏于士大夫身后的女性群體,她們既有古代女性的道德品行,又有宋代女性特有的國家責任感;她們既承擔在家庭中作為人婦、人妻、人母的責任,又充當官場上丈夫的輔助角色;然而其一生的功勞貢獻往往鮮為世人所知。正如周必大在《靖州推官張庭杰李夫人墓志銘》中所說:“士大夫或出或處,其行誼才猷皆可表見于世。至于婦人女子,其處也以組婉娩為能,已嫁則奉尊嫜、勤盥饋耳,隱德懿行微姻黨有所不知?!盵1]故在此12篇中,周必大以儒者身份來刻畫人物,墓志往往呈現(xiàn)出儒家式的平靜文雅之風;以儒家思想來評價女性,其筆下的女性往往具備儒家“溫良恭儉讓”的德行。

      一、傳統(tǒng)女性

      (一)孝婦——事君姑孝而恭

      中國傳統(tǒng)儒家觀念強調“百善孝為先”,把孝道作為評價子女品德的第一標準。女子的孝行不僅體現(xiàn)在侍奉其生身父母上,周必大妻子侍奉祖母,“十六七時,祖母史令人耄期臥疾,喜怒不常,左右莫敢近。夫人書夜奉藥餌,獨得歡心”[2](《益國夫人墓志銘》)。一旦女子嫁為人婦,日常生活中侍奉公婆的責任一向由妻子承擔。雖“孝”對丈夫、妻子都十分重要,但是“事舅姑,如事父母”,往往成為評價女性是否盡孝道的重要標準。寫段夫人為其公婆祝壽,孝順恭敬,“姑太安人王氏壽百年,夫人盥饋不懈,歲時班白奉甘旨稱壽。太安人每為盡醉,目為孝婦”[2](《段夫人墓志銘》)。寫曾夫人李氏的母親,晚年得胃疾,曾夫人于是日日延請賓客,以使公婆高興,并一直堅持許多年,“晚得胃疾,宜人悉意家事,日治具延賓客以娛樂之,如是者累年”[2](《曾太宜人李氏墓志銘》)。又田夫人尚氏“事姑太夫人與事母同,而加敬焉”[2](《汀州田使君宜人尚氏壙志》)。寫周必大伯母尚氏也是“事上以孝”[1](《伯母安人尚氏墓志銘》)。類似的還有“逮事舅姑,以孝謹聞”、“長閑婦道,待舅姑孝,待親族敬,內外交譽,間言弗聞”[1](《王給事母安人徐氏墓志銘》)。

      在為周必大母寫的墓志中,周必大以滿懷深情的筆觸描述了母親為盡孝道,在生活遇困境時,把食物留給公婆,寧愿自己挨餓的情景:“遭世多艱,虜驚盜剽,轉徙乏食,課婢采橡實蔬苗供養(yǎng)大母,次給尊幼必均,寧己之餒如是者連月。”后祖母病,母親更加盡心盡力照顧,“先夫人省視藥餌,廢寢與食,躬難能之孝有加于昔。既薨,書夜號慕,至累日水漿不入口”[1](《先夫人王氏墓志》)。這種對去世親人的極度悲慟在宋代應不是偶然的,張夫人李氏在其父喪后“哀毀骨立,每誦《孝經(jīng).喪親篇》,輒痛哭”[1](《靖州推官張庭杰妻李夫人墓志銘》)。寫其亡姐尚夫人“每及父母早逝輒流涕”[1](《亡姊尚夫人墓志》)。足見當時人對女性在家庭中孝的要求之高。

      孝不僅體現(xiàn)為對父母的盡心盡力的侍奉,宋人認為,女性應該維護大家庭的利益。宋代女性的嫁妝往往是私人財物,如能把嫁妝拿出來即是十分令人稱道的。周必大寫高太夫人一出嫁就把嫁妝拿出來周濟親族,“歸高氏,不逮事舅姑,傾資送以贍夫族,鄉(xiāng)人義之”[2](《高太夫人司徒氏墓志銘》)。

      (二)賢妻——相良人正且容

      1.勤儉治家

      在家庭生活中,妻子擔任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是整個大家庭的管家,負責全家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在此,周必大不止一次贊揚女性持家有道的本領。她們把家庭打理地井井有條,讓丈夫有更多的精力做更重要的事,如學習研究或為官為宦?!八齻冃⌒囊硪聿幻胺刚煞蚝凸诺奶貦?,還做好任何需要做的家務事使他們生活得更舒適?!盵3]女性要完成一個大家庭的一切家務之事,必須具備勤勞的品格,上述的女性孝敬公婆所表現(xiàn)出來的恭心盡力已是其勤勞的最好證明。此外,女性還必須操持一切家務,周必大之妻也是“簿書米鹽,躬自料理”[2](《益國夫人墓志銘》)。除勤勞外,由于很多士人家庭還遠非富裕,因此節(jié)儉也是妻子必須具備的品格。憑借勤勞、節(jié)儉,妻子才能夠成功勝任“管家”的角色。周必大為其妻寫的墓志銘中,就曾說到早年月俸微薄時,“夫人撙節(jié)有方,不見匱乏”;寫節(jié)日祭祀,“歲時享家廟,酒肴蔬果悉經(jīng)其手”;寫接待來客,“中外親賓戚疏,輕重待之中禮。”[2](《益國夫人墓志銘》)寫程給事母胡氏在家徒四壁的境況下依然能做到勤儉持家,“中道亂離,褚篋一空,約身縮用,助大夫經(jīng)理家事,秋毫無妄費,至資其子宦學四方則略無所靳?!盵1](《程給事母宜人胡氏墓志銘》)寫周必大亡姐尚夫人,丈夫仕途多不順,但喜歡延請賓客,樂善好施,無暇問及家庭的經(jīng)濟情況,而亡姐卻能做到“節(jié)其豐儉,彌縫調護,人莫能測”[1](《亡姊尚夫人墓志》)。(這也可能同支用她們的嫁妝有關。)

      2.睦內外宗姻

      妻子除了必須管理家庭吃穿用度等的家務以外,還起到調節(jié)家庭成員之間矛盾、和睦成員之間關系的作用。上至父母,下至仆人,妻子都要兼顧到,并力求達到“承撫內外,無間言者”[1](《汀州田使君妻宜人尚氏壙志》)的良好家庭氛圍。寫段夫人“待妯娌至敬,撫婢妾有恩,無妒忌”,并且樂善好施,“常瘠己周人之急”[2](《段夫人墓志銘》)。寫周必大伯母尚氏,南渡以后,伯父收養(yǎng)一些遺孤,俸祿每每不夠用,而伯母往往能做到量入為出,愛護關心每一個遺孤,以至于出入其家門的,都無法分出親身孩子同遺孤的差別,“憐撫備至,凡出入吾家者,莫能辨其子姓戚疏也”[1](《伯母安人尚氏墓志銘》)或如 “待人無親疏,一以恩意”[1](《亡姊尚夫人墓志》),或如“待娣姒以誠,御婢妾以恩”[1](《王給事母安人徐氏墓志銘》),不管如何做,她們都希望達到“事上以孝,待敵以禮,接下以和,無間言者”[1](《伯母安人尚氏墓志銘》)。

      總之,女性所應具備的德行如孝順、勤勞、節(jié)儉、和睦家庭,等等,同《溫公家范》中所說到的妻之六德“柔順、清潔、不妒、儉約、恭謹、勤勞”相一致。[4]

      3.亦妻亦友

      對于丈夫而言,管理家務、和睦親族是妻子的分內之事,但并不是其全部。較普通婦女,宋代官宦之家的女性往往具備較高的知識修養(yǎng),具有一般女性所不具備的才學與膽識。這不僅是對其子女的教育起到很大的作用,更對丈夫的為官、待人、處事等給予指點、幫助。正如周必大為其妻所寫銘文:“失此益友,矧引婦賢。有問對誰,熟舉我偏?”[2](《益國夫人墓志銘》)這應是大多數(shù)士大夫內心對妻子的真實評價。

      曾鞏在其《說內治》一文中曾說到:“古者公候,卿大夫士,非惟外行淑也,蓋亦有閨門之助焉?!盵5]宋代官宦之家的女性因知書達理而擁有普通婦女難以達到的知識修養(yǎng)以及才識膽力,是她們更夠站在丈夫的身后,參與政治的緣由所在。從這一點看,他們不僅是夫妻,更是朋友。不管是家事還是官場之事,妻子都從旁給予丈夫支持,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tǒng)的“男治外事,女治內事”[6]的格局,拓寬了“盡婦道、處閨房”的女性形象。

      周必大不僅注重女性的德行,同樣注重她們的才學,周必大寫女性的墓志銘,幾乎篇篇提到她們的才學。夫人劉氏有“蓄田千畝,不如藏書一束”[1](《曾監(jiān)酒母孺人劉氏墓志銘》)的智慧言論;胡氏“四德兼茂,知古今,通釋氏書”[1](《程給事母宜人胡氏墓志銘》),“知古今”十分清晰地呈現(xiàn)出夫人胡氏才學之豐富;周必大妻王氏“聰敏好學,女工儒業(yè)下至書算無不洞曉”[2](《益國夫人墓志銘》);高夫人司徒氏也是“自幼聰慧過人,通儒釋書”[2](《高太夫人司徒氏墓志銘》);其亡姐尚夫人“天性敏悟,知書達物理”[1](《亡姊尚夫人墓志》)。

      對丈夫在外的為官事業(yè),妻子每每給丈夫以點撥,而良好的才識學力是妻子能夠幫助丈夫處理“外事”的重要保證。周必大的女性墓志銘中多處記載妻子對夫君、子弟的勸勉,乃至直接評說、干預他們的政務、獄訟之事。周必大伯父在辰州為官時,有大戶人家因私藏攤販被逮捕,隸屬建議殺了他,而伯母尚氏則建議“官有常法,疑則從輕可也”[1](《伯母安人尚氏墓志銘》),伯父聽從尚氏意見,那人才得以保全。家中有高祖時用的笏板,自此后世官職升遷,笏板都代代相傳。至伯父,因發(fā)生內訌,家人倉皇出逃,身上未攜帶任何物件,只有夫人尚氏悵然而嘆“古笏不可棄也”,急忙命人返回取笏。此處周必大用“其識度如此”來評價尚氏,足見尚氏才識。亡姐尚夫人剛出嫁已是“能代姑主臺政,御下有法度,接物極和易,與人言惟恐傷之,果斷不惑,凜然有烈丈夫之風,處大利害略不動聲色。平居言弗妄發(fā),至論事成否,語逆順莫不中理”[1](《亡姊尚夫人墓志》)。寫徐氏能夠精明洞察人事,“少監(jiān)每與客語,輒耳屬于屏。既歸,枚數(shù)曰某賢可與游,某不賢勿親也,后多如言”[1](《王給事母安人徐氏墓志銘》)。

      觀宋一代墓志銘,這種描寫女性的態(tài)度十分普遍,北宋梅堯臣、蘇軾各為其妻作的墓志文中都有相似的描寫,他們對于這種超出“內”之范圍的行為記述并未帶任何批評意味,反而持一種積極、正面的態(tài)度,說明宋代士大夫,也無法將儒學理念全面地落實到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

      在其《高太夫人司徒氏墓志銘》中,太夫人司徒氏不僅德才兼?zhèn)?,更有似男兒般的膽識與民族大義。文章先寫到高司農之父因國之不復而憂憤致死,“先是紹興十一年金虜再和,司農之父贈朝議大夫諱薄世居海州,聞道歸朝,上書力陳大計,秦丞相不納。后四年,追遣隨眾北去,憂憤而卒”[2],當時的高司農年僅十三歲,而其母則“日夜教育之,使毋忘父志”[2]。在此,司徒氏初顯膽識。后完顏亮派遣高景三、王金來訂立合約。太恭人司徒氏聽聞,對諸子說:“汝父常謂虜必敗萌,今事急矣,我守節(jié)教汝曹正為今日。”“乃相與自拔歸,懼陸行不免,密與忠義家五十余人航海而南?!盵2]顯示了司徒氏雖屬一介女流,但卻把民族大義放在首位。這種以國為先、以國為重的精神足以令堂堂三尺男兒佩服萬分。

      類似的女性形象在前人墓志中并不常見,這同南宋的社會環(huán)境有密切關系。南宋從建國之初便一直處于內憂外患之中,這種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造就了特殊的官宦女性司徒氏。一方面,司徒氏對亡夫志意的遵從、對其子的嘔心教育,無一不是對儒家規(guī)范的遵守與履行;另一方面,內憂外患的社會環(huán)境使得司徒氏掩藏與內的國家責任感被激發(fā),作為一位有識之女性,挺身而參與到“外事”中是其義不容辭的。如果說妻子干預丈夫們的政務是她們由“內”向“外”的初步顯示,那么高太夫人司徒氏的行為便是女性直接跨入男性為中心的政治圈的有力證明。司徒氏對國家命運的關切以及她在關鍵時刻所表現(xiàn)出的智慧膽識,充分說明了女性的職責不僅僅在于“修身以臻四德之完備,或是齊家以系夫族福祉于不墮”[7],她們勇敢地走出閨閣家族,參與到“治國”、“平天下”中來。

      因此,周必大撰寫女性墓志銘,除了記載其“宜其室家”的事跡以外,并未局限于傳統(tǒng)儒家倫理,并且對女性干預外事的態(tài)度多抱肯定的態(tài)度,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周必大自身眼光的進步。“雖說宋代是一個 ‘禮教’異常嚴格的時代,但是一種反叛暗流卻也以異常強大的力量向‘正統(tǒng)’挑戰(zhàn),而且此挑戰(zhàn)并未受到‘正統(tǒng)’的鎮(zhèn)壓。”[8]

      (三)嚴母——詩書教子華其宗

      這些具有較高文化素養(yǎng)的女性,不僅是其丈夫的賢內助,更是子女們蒙學時期的老師。她們在子女生活中擔任“慈母”的角色,更承擔著“嚴師”的重任。“慈”與“嚴”結合,才能較為全面地教育子女。司馬光《溫公家范》有言:“為人母者,不患不慈,患于知愛而不知教也。古人有言曰:‘慈母敗子?!瘣鄱唤?,使淪于不肖,陷于大惡,入于刑辟,歸于亂亡。非他人敗之也。自古及今,若是者多矣,不可悉數(shù)?!盵2]司馬光十分強調慈嚴的母親在子女教育中的重要作用,頗能代表宋人的教育觀念。

      周必大為其親人所寫的碑志,繼承蘇軾的女性墓志寫法,均懷著深厚真摯的感情,在樸平淡的日常行為與日常場景中蘊含最深刻的情感。在《先夫人王氏墓志》中,周必大深情滿懷地描繪出母親幼年時期督促自己讀書的場景:“某齒少長矣。先夫人躬督誦書至夜分,未辨色則以杖警于榻,使臥榻而覆之,又教以對賦詩,已而曰:‘舉業(yè)非吾習也?!盵1]又寫到母親為他選老師時的困窘境況:“為擇汴人陳先生持使從之。先生弟子以數(shù)百,先夫人一衣之華,一味之甘,輒命某焉。先生嘆曰:‘有母如此,吾忍負之?’故教某甚切?!盵1]簡潔的對話,以“有母如此,吾忍負之?”來展示王氏的賢母形象。王氏三十七而亡,周必大以較長篇幅描寫幼年時關于母親教他讀書、為其擇師的場景,表現(xiàn)了周必大對其母盛年而逝、以及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深切悲痛。

      周必大也深情地記述其妻教子讀書的場景:“夜則教兒讀書,稍倦,對席博弈,或至丙夜?!盵2](《益國夫人墓志銘》)伯母尚氏教育諸女“俾熟于詩禮,咸謹婦道”[1](《伯母安人尚氏墓志銘》),亡姐尚氏也常常“進諸子以學”[1](《亡姊尚氏墓志》),劉氏則“力以詩書課其子”[1]、“勵諸子以學”[1](《曾監(jiān)酒孺人劉氏墓志銘》)。

      總之,墓志銘中對女性墓主的頌揚,概括為一個“賢”字。周必大往往借助他人的話表達出來。丈夫稱贊她“中年后遇天寒涼為衣食節(jié),以是仕不內顧,退樂安閑,蓋有賢婦力也”[2](《益國夫人墓志銘》);長者稱贊她“賢哉!婦與吾曾氏矣”[1](《曾監(jiān)酒母孺人劉氏墓志銘》);子女稱贊她“吾母之賢,朝士舉知之。子久以文知我,顧不知吾母乎”[1](《王給事母安人徐氏墓志銘》);在經(jīng)過丈夫、長輩、子女、甚至宗族、仆婢們的稱道之后,周必大便寫出他對女性墓主的評價:“賢哉夫人!賢哉夫人!”[1](《靖州推官張庭杰妻李夫人墓志銘》)

      周必大另一種展現(xiàn)女性賢德的方式,是透過其夫、子孫的成就來證明。 如寫徐氏就是如此。因有徐氏的“家事日理,不以衣食累其心而專于書”,其夫才能“大方登博學宏詞科”[1];因有徐氏的“日夜教子”,才有其子的“登進士第、中學官選”[1](《王給事母安人徐氏墓志銘》)。

      二、另類的傳奇女性

      除此12篇,令外三篇《孟媼葬記》為其乳母孟媼二作,《蕓香葬記》為其妾蕓香而作,《村女壙志》為其早夭孫女而作。后兩篇僅用較短的篇幅寫了蕓香與其孫女的生平之事,而《孟媼葬記》則孤篇獨出,用較長的篇幅記述了孟媼之事,呈現(xiàn)出迥異于其他篇目的特點,故在此單獨論述。

      墓主孟媼本為周氏的乳母,本十分普通不起眼,周必大在此用極富傳奇色彩的筆法把這樣一個普通人刻畫地宛若傳奇人物,同“寬裕、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9]的傳統(tǒng)形象迥然不同。周必大在此篇墓志中仿佛有意避開儒家評價女性的準則,文章以佛經(jīng)開頭:“佛書云:‘汝未舉心,塵勞先起,學道者晝夜刮磨,其去未銖兩而其積已千鈞矣。所貴乎無心者,以其此無患也?!盵1]新穎別致,后又敘孟媼天生樂觀曠達的可貴品質,“某之先夫人乳媼孟氏,未嘗學道而能以無心處世,故憂樂不能移,物我不能二,而其一死也,超然自在,卓然奇特,有精練老僧不可及者,此豈區(qū)區(qū)刮磨之力哉!根器異耳?!盵1]在此,周必大又提及道家,說孟媼“未嘗學道而能以無心處世”,孟媼雖未學道,卻得道學之神妙。之后,又通過幾件小事來現(xiàn)實孟媼的高貴品德。借“方外家隆盛時,金帛填委,同輩皆厚自殖,媼視之蔑如也”[1]一事來展現(xiàn)她的不重錢財;借“先夫人謝世,蓋多故矣。人為媼戚戚,媼自若也”[1]一事來展現(xiàn)她在變故之后的從容;借“伯父辰州府使君御下甚嚴,不假左右以色,獨于媼加禮焉”[1]一事來展現(xiàn)她在周氏家族中的受尊重地位;最后,以孟媼去世時的奇特情形,“頂骨如雪而舌不壞,舍利綴屬無數(shù),錙素駭嘆”[1]來結束她傳奇的一生。以此傳奇筆法寫墓志,既顯墓主之飄逸不俗,又因周必大自身滿含情感而作,故而又使得文章感人哀思,綿綿不絕。

      與周必大同時代的朱熹也有關于女性的墓志,其14篇女性墓志均為官宦家庭中的女性所作。如同他的《朱子家禮》繼承司馬光《司馬氏書儀》《溫公家范》,他墓志中的女性均符合儒家道德典范,基本上是孝婦、賢妻、慈母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10],把女性定位于家庭內部,強調他們的孝順、賢惠等特質。同時代的楊萬里所作的女性墓志也是如此。這種保守、缺乏獨立的女性觀在并不是不常見的,它是既是時代的,也是個人的。然而難得的是,周必大的女性墓志在儒家傳統(tǒng)女性規(guī)范的基礎上,更加重視和尊重對女性個體意識與個性的展現(xiàn)。

      周必大為其妾及早夭孫女所作的墓志在前代均已有類似的墓志存在,然而前代較少出現(xiàn)為仆婢所作的墓志,蘇軾有 《乳母任氏墓志銘》《保母楊氏墓志銘》,但記述較短,并且強調任氏“工巧勤儉,至老不衰”、楊氏“順善”,尚未突破儒家傳統(tǒng)女性的寫法。而這篇《孟媼葬記》首先在墓主身份上就已經(jīng)超越大部分前人,超出儒家傳統(tǒng)規(guī)范;其次,在具體內容上,不管是開頭、事件敘述、還是結尾,傳奇性的記述筆法又給人耳目一新、不同以往的啟迪。這種別具一格的墓主身份選擇在前代已十分少見,而傳奇式的筆法同唐代韓愈的《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相類似,韓愈此篇墓志把墓主王適娶妻行騙的滑稽故事記載在墓志末處,并以“天下奇男子”來形容王適。周必大同韓愈類似,雖都主張“文以載道”,但在具體作品中則突破了道德說教,重視墓主自身獨特個性的展現(xiàn),使得其墓志不拘一格。

      此外,細微處用一些簡單的詞來顯示自身感情以及對女性墓主的態(tài)度,如《汀州田使君妻宜人尚氏壙志》用“泰然而卒于八月辛酉”[2]?!疤┤弧币辉~不僅恰當?shù)貙懗隽四怪魅ナ罆r的狀態(tài),也寫出了她對生死所持的態(tài)度,更在無意間顯示了周必大對女性墓主精神品格的尊重與肯定。

      周必大用簡潔自然、明白曉暢的語言,滿含深情地描寫了一個個具有獨特個性、賢德兼?zhèn)洌戎饔凇皟取?,又涉乎“外”的女性形象。作為南宋著名的士大夫,周必大寫墓志,不拘泥于儒家眼光,全面地記錄了這些女性一生中的大事件,除了關注女性的“溫良恭儉讓”之外,更關注女性自身獨特的個性,如司徒氏男兒般的膽識以及孟媼傳奇不凡的個性,這也是周必大女性墓志銘的獨特之處。

      由于時代以及其自身眼光的局限,周必大筆下所展現(xiàn)的宋代女性形象同實際情況是不完全相符的,必有時代與個人的偏見在內,望此文對于研究儒家士大夫筆下的女性形象有所補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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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林建峰)

      中圖分類號:I206.4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109(2015)010-0033-06

      收稿日期:2015-05-09

      作者簡介:魏瓊瓊(1991-),女,漢族,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宋代文學。

      Female Images in Zhou Bida’s Women Epitaph

      WEI Qiongqiong

      (School of Humanities,Xiamen University,Xiamen,F(xiàn)ujian 361005)

      Abstract:Female images in Zhou Bida’s women epitaph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The one comes from the noble or office family;the other are servants of low position.The former as a daughter-in law,a wife and a mother,bravely walk out of the boudoir,exhort or direct intervent government affairs,prison suit,of the Lord,even directly involved in the"foreign affairs",breaking the rule of the Confucian tradition of"woman no foreign affairs".In addition,the romantic descriptions for his nurse,shows Zhou Bida’s informal status of the open eye.

      Key words:keep housein;foreign affairs;legend woman;open e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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