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且克曼布：古老手藝的春天

侯菲

葉城，古稱西夜，是古絲綢之路的交通要沖，素有“昆侖明珠”的美稱。它東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南依喀喇昆侖山，與西藏阿里地區(qū)為鄰，西靠帕米爾高原，是塔里木盆地西緣最古老的綠洲之一。這里不僅自然景色獨特迷人，特有的南疆民俗風情、色彩艷麗的民族服飾和手工藝品等文化更是令人流連忘返。近年來，喀什地區(qū)葉城縣開展獨具特色的農牧民文化藝術節(jié)、石榴花節(jié)、賽杏會、賽畜會、采摘節(jié)等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活動，吸引來各地游客與商家。葉城縣非常注意對文化的保護和繼承，至今還保留有《山區(qū)歌舞》、切克曼布、喬魯克靴子這樣的原生態(tài)文化。如今葉城的喬魯克靴子、且克曼布、山區(qū)歌舞、葉城賽乃姆等四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已入選首批自治區(qū)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為此，我來到喀什地區(qū)葉城縣烏夏巴什鎮(zhèn)托扎克齊艾熱克村，尋訪一種用駝毛紡織的古老“且克曼布”……

走出村子

買買提依明·烏斯曼是個不怎么安分的人。

十年前他就學會了織且克曼布，但望著村里有限的耕地和織布換來的微薄收入，年輕的買買提依明·烏斯曼一狠心，跑到阿克蘇闖天下。

大城市阿克蘇比不得托扎克齊艾熱克村那個小地方。寬敞的馬路上汽車呼嘯往來，人們也總是一副忙忙碌碌、漠不關心的樣子。沒有人對買買提依明這個鄉(xiāng)下人感興趣，沒有人對他的且克曼布感興趣。

城里人早就不穿那老掉牙的且克曼布袷袢了，這里的人們穿些輕薄艷麗的料子，價格便宜又好看。買買提依明感到有些失落，被村里老人們視為高檔貨的且克曼布在城里沒市場，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他還能干些什么呢？“開始嘛，我就打小工，一天掙十幾塊錢。”買買提依明是個聰明人，他一邊打工，一邊觀察城里能賺錢的行當。

一轉眼十年過去了，買買提依明·烏斯曼終是沒闖出個啥名堂。40歲的他乖乖回到村里和媳婦老實過日子，生了個“克孜（女孩）”今年才四五歲。

6月初的南疆已是酷暑。下午的托扎克齊艾熱克村天空灰蒙蒙的，好像總有一層抓不著、又揮不去的浮土。買買提依明家的院子里種著些剛冒出苗的菜，房子是新蓋的，屋里陳設簡陋，最顯眼的就是正對著門口的電腦和炕頭的織布機。兩種分別代表古老與現(xiàn)代的東西，在這間簡陋的小屋中給人以很大的沖擊。

電腦，是買買提依明在大城市阿克蘇“考察”十年受到的啟發(fā)，他看見城里的打字復印店招工，每月薪水有五六百元，很不錯。于是他花1 400元買了一臺二手電腦，打算學習打字?？棽歼@么復雜的東西都能學會，“電腦嘛，恰達克要克（沒問題）！”買買提依明笑呵呵地很是自信。

歷史悠久

買買提依明的媳婦正盤腿坐在炕上紡線，克孜巴郎（小女孩）在一旁忽閃著大眼睛望著我們。在南疆鄉(xiāng)村，紡線這種簡單的活計很多女人都會，織布就得要男人了，而且是“傳男不傳女”。葉城的且克曼布其實是一種古老的駝毛織物，是我國獨有，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是過去人們在生產生活中的必需品。由于它造價比較高，當?shù)鼐S吾爾族老鄉(xiāng)只有在重要的社會活動如婚喪嫁娶、麥西熱甫等場合穿著。

且克曼布有兩種：駝毛且克曼布和羊毛且克曼布。顏色主要有黑色、灰色、駝毛或羊毛自然色（本色）。駝毛且克曼布源于葉城柯克亞、西合休、棋盤、烏夏巴什等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是地道的本土手工藝品。葉城的駝毛且克曼布是用傳統(tǒng)方法制成的，需先在家里安裝一個木制“織布坊”，有手工紡線機、梭子、染缸、顏料、晾曬架等等。紡織過程為：挑毛分類、洗毛、撕毛、紡線、毛線上織機、織布。經(jīng)過這一長串工藝織出的且克曼布算是高檔貨，一件且克曼布袷袢（長大衣）賣650元，現(xiàn)在牧區(qū)的一些老人到了冬天還是愛穿且克曼布做的袷袢。因為它由純駝毛制成，保暖、輕便，經(jīng)久耐用?？芍斡?，緩解風濕、關節(jié)炎等病痛，所以深受農牧民的喜愛。

且克曼布歷史悠久，據(jù)說已有3 200年的歷史。它產生、發(fā)展的歷史與當?shù)厝藗兊纳a、生活、地理環(huán)境、風俗習慣等息息相關。早在西漢時期，曾出現(xiàn)過駝毛且克曼布發(fā)展的鼎盛時期，這與葉城縣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駱駝養(yǎng)殖較早有密切的關系。在葉城老人們的記憶里，他們的祖輩就已開始用駝毛紡織且克曼布。因為織布的原料駱駝毛、羊毛家家都有，紡線更是每個女人的職責，會織布的工匠也很多。即使是這樣，擁有一件駝毛且克曼袷袢也是奢侈的事。因為駝毛不是天天有，只有每年開春駱駝?chuàng)Q毛的季節(jié)才能收集到原料。做一件長袷袢需要15米且克曼布料，光駝毛就得不少錢。

美好理想

在買買提依明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里，一張大土炕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特別的是，一邊炕頭挖了一個方形大坑，紡織機就巧妙地安裝在坑里。紡織機和內地常見的織布機樣式差不多，據(jù)說從我國元朝黃道婆開始，紡織機就是這個樣子了。或許是絲綢之路將絲綢連同紡織機，一同傳到了新疆。

現(xiàn)在還沒到織布的季節(jié)，買買提依明的織布機上落著些塵土。我們請他離開電腦，演示一下織且克曼布。買買提依明將電腦上的歌舞視頻關掉，坐到織布機前，兩只手熟練地把梭子來回傳遞，駝毛布就一點點織出來了。這種傳統(tǒng)腳踩織布機的動力主要靠雙腳和雙手，經(jīng)線要靠雙手來回傳遞梭子，雙腳控制三個提綜開口裝置的上下運動。經(jīng)過來回反復動作，駝絨布便一寸一寸地織出來了。

如今，買買提依明·烏斯曼一年能織15件且克曼布袷袢，每件衣服料子賣400元，除去駝毛成本，賺不了多少錢。可到了裁縫那里，把他織好的且克曼布做成袷袢，就賣到650元。買買提依明有些不服氣?？伤吘故侨ミ^大城市見過世面的人，明白一些賺錢的門道。聊到高興處，買買提依明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把電腦學會，除了能幫人打字賺錢，還能到網(wǎng)上去直接把自己的且克曼布賣出個好價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