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強(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杭州 3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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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與荀彧之辨——兼論李綱的“才性”觀
王志強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杭州310007)
摘要:比較李綱與同為趙宋王朝的其他士大夫?qū)兹?、荀的評價,可知李綱是從原心定罪——不論功過、只看本心的標準出發(fā),認為孔融具有“英風義氣”,為有德君子,荀則是“用心之巧”,是偽君子和真小人。李綱對歷史人物評價堅持“性”高于“才”的觀點有其深刻的儒家思想淵源,也迫于當時倫理綱常崩潰和民族精神瓦解這一整體社會環(huán)境的反激。
關(guān)鍵詞:李綱;孔融;荀;才性觀
在《三國演義》中,羅貫中對孔融的評價是:“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蜐M,樽中酒不空。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史筆褒忠直,存官紀‘漢中’”[1]237。而對荀彧的評價則是:“文若才華天下聞,可憐失足在權(quán)門。后人漫把劉侯比,臨歿無顏見漢君”[1]359。他認為孔融“褒忠直”“紀‘漢中’”,認為荀彧“失足在權(quán)門”“無顏見漢君”,從羅貫中對孔融的推崇敬仰與對荀彧的不屑一顧,我們可見他對兩者的歷史評價反差之大。
事實上南宋的李綱就已經(jīng)對孔融、荀彧兩人進行過一番論議,他亦是褒揚孔融,貶低荀彧。李綱從原心定罪——不論功過,只看本心的標準出發(fā),認為孔融具有“英風義氣”,荀彧則是“用心之巧”。李綱在《論孔文舉》中說道①參見: 李綱. 李綱全集[M]. 王瑞明, 點校. 長沙: 岳麓書社, 2004. 下文凡出自該書的的文獻都以①××標出(××代表頁碼).1422:
孔文舉志廣材疏,雖有靖難之志,迄無成功,而名重海內(nèi)。后世君子,亦以高節(jié)許之者,豈非以其氣足以蓋天下乎?
而他在《論荀彧》中則如此說①1412:
李綱認為對一個人的評價不能“論其跡而不論其心”,而必須探尋其本心,也就是“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所謂“原心定罪”即董仲舒所言:“《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盵2]董仲舒認為個人內(nèi)在的心意勝于外在的功績。李綱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注重個人內(nèi)心的起始打算,而不單單注重其人外在的功業(yè),他可謂恪守“不以成敗論英雄,而以心跡定是非”的原則。
(一)李綱與蘇軾對孔融的評價之比較分析
孔融在李綱心目中是一個真正的氣蓋天下、忠義無雙的“魯國奇男子”。當匡復漢室的理想破滅時,孔融“既見操雄詐漸著,數(shù)不能堪,故發(fā)辭偏宕,多致乖忤①1422”,他以“狂士”面目來發(fā)泄心中的失落,以“偏宕”言辭來表達對漢賊的痛恨。而最終,為了漢室的天下,為了自己高潔理想,孔融奉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李綱認為孔融的死,不僅是他個人生命的結(jié)束,更隱晦地宣示著漢室的覆滅,“使融不死,操內(nèi)有所憚,其敢圖九錫建魏國,而其后卒移漢祚乎①1422”?在李綱看來,倘若孔融沒有死,曹操便不敢肆無忌憚地給自己加九錫、建魏國,漢室也能因此而保全??兹诘乃?,乃是一種對破滅理想的祭奠,是一種對儒學殺身成仁的踐行,是一曲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挽歌。他的死,可謂重于泰山。
而較李綱稍早的蘇軾在評論孔融時說[3]:
文舉以英偉冠世之資,師表海內(nèi),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人中龍也。而曹操陰賊險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勢決不兩立,非公誅操,則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謂公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此蓋當時奴婢小人論公之語。公之無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漢,公誅操如殺狐兔,何足道哉!
蘇軾認為孔融與曹操兩人“決不兩立,非公誅操,則操害公”。兩人一為保漢之忠臣,一為篡漢之蠹賊,不可同存于世,必定要決出生死方可罷休??兹谧鳛楫敃r保漢派的精神領(lǐng)袖,對漢朝自有其一片深沉的熱愛之情,對任何妄想篡奪漢室江山的人有著無比深重的仇恨之情,因此,他展現(xiàn)出來的“才疏意廣”的表象,“不知明哲保身”的作為是對理想失落的憤懣,是對時代衰落的感慨,是種明知不可而為之的殉道精神,而并不是真正的“負其高氣”。
李綱與蘇軾的觀點在總體上是一致的:
首先,他們都認為孔融是忠心報國、身許社稷的忠臣,這一點也得到很多人的認同,如元代郝經(jīng)就曾說[4]:
君主在難,義當死之,死其節(jié)者也;居官守職,死而不渝,死其官者也;衛(wèi)君匡國,折敗以死,死其國者也?!兹谡V責曹操,嶷然存漢,犯難而繼之以死,自是寂寥無聞,而大義乎息矣。
郝經(jīng)認為士大夫死于社稷是其職責所在,當生命與道義不可兼得時,真正的大丈夫唯有舍生取義而已。
其次,他們都認為如果孔融不死,曹操則不敢起篡位的念頭。他們認為孔融是當時大漢的最后一根支柱,他的死意味著大漢帝國徹底的崩塌與沉淪。
但是,蘇軾與李綱對孔融救國失敗原因的分析有很大差別。李綱同意前人對孔融的看法,認為孔融“有靖難之志,迄無成功”的原因是“志廣材疏”,即有濟世之志而無濟世之能。蘇軾認為孔融的抱負難以實現(xiàn)的原因不是“才疏意廣”,而是天意如此:“公之無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漢,公誅操如殺狐兔,何足道哉!”天要亡漢,漢不得不亡;設(shè)使天不亡漢,則孔融的興漢志向必可成功。李綱注重人事,而蘇軾注重天命,這是兩人在評論孔融時立足點最大的不同。
(二)李綱與葉適對孔融的評價之比較
南宋中期的葉適在其著作《習學記言》中如此評論孔融[5]366:
孔融高懷逸度,與奸賊詭詐之人不并立,自無可言?!粗诤嗡?,其進不能持危,而但足以殺身。事已決矣,儻以退免乎?任意而行,明墮禍機,可悲也夫。
葉適認可孔融的“高懷逸度”,這與李綱認為孔融“高節(jié)玉質(zhì)”是相通的;葉適說孔融“進不能持危,而但足以殺身”,等同于李綱說的“志廣才疏”。二人對孔融的評價雖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又有著相當?shù)牟煌?。李綱認為孔融雖有一些缺點,但都只是美玉之暇、白圭之玷,李綱還是非??隙ê蜌J佩孔融的為人的。而葉適則是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一個落魄的失敗者,他直率地提及孔融有其愚昧無知之處。葉適認為當漢室的敗亡已成定論,而孔融卻不知退讓以保全自身,此為其愚昧之一;身處詭譎奸詐的官場,而孔融卻隨心所欲、任意而行,給自己招來滔天大禍,此為其愚昧之二。
葉適作為南宋永嘉事功學派的集大成者,心許“功利之學”,信從“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虛語”[5]324的觀點,斷言實在的功利勝過虛無的道義。這一學派主張“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6],以外在功業(yè)的大小作為個人成功與否的判定標準。他從事功的角度出發(fā),因此得出孔融是不值一提的失敗者的結(jié)論。
李綱則認為不能僅僅用外在的功業(yè)作為標準來衡量一個人,事實上,他更注重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心思動念,他的觀點接近于孟子的主觀唯心主義。孟子認為:“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在孟子看來,心、性、天是三位一體的關(guān)系,而心即個人心跡,是本體的部分;天即外在功業(yè),是表層的部分。由心可知天,心是天的根源,天是心的附屬。李綱繼承且進一步發(fā)展了孟子的“盡心觀”,提出判斷與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在于他的心跡而不是功業(yè)。葉適以外在的事功來斷定個人的成敗與否,李綱則以其人的心跡來評判個人的是非對錯,這便是二人對孔融褒貶不一的癥結(jié)所在。
(一)李綱與宋祁對荀彧的評價之比較
杜牧《題荀文若傳后》云[7]:
荀文若為操畫策取兗州,比之高、光不棄關(guān)中、河內(nèi);官渡不令還許,比楚、漢成皋。凡為籌計比擬,無不以帝王許之,海內(nèi)付之。事就功畢,欲邀名於漢代,委身之道,可以為忠乎?……教盜穴墻發(fā)柜,多得金玉,已復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何況非盜也。文若之死,宜然耶。
杜牧認為荀彧遇見曹操之后,便處處以帝王視之,待到曹操傾覆漢室功成事就之時,卻妄想以阻“九錫之議”來向漢室博得個忠義美名,其個人之虛偽令人發(fā)指。杜牧作了一個類比:家仆引領(lǐng)盜賊進入主人家行竊,待盜賊滿載而歸時,因為自己不取一份贓物,便自詡自己忠心與清高。由此杜牧認定荀彧之死,死有余辜,且輕于鴻毛。李綱對荀彧的評價承襲杜牧的觀點,視荀彧為“教盜穴墻發(fā)柜”的內(nèi)奸。李綱從荀彧的心理動機出發(fā),判斷荀彧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偽君子,他壓根談不上大漢的忠臣烈士。
北宋宋祁在《筆記》中記載[8]:
宋祁評價荀彧亦是從其心理動機出發(fā),認為:荀彧替自己及其后代子孫的榮華富貴著想,所以想要獨占擁立之功,因此決不允許董昭先于他提出九錫之議。宋祁認為荀彧“以為太祖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9]的勸誡僅僅只是一種借口,而不是荀彧自己的真心實意的想法。
宋祁與李綱均從荀彧的本始心跡出發(fā),都認為荀彧不僅對漢室沒有一絲忠誠,而且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倒?jié)h派。他們都認為荀彧阻擾“九錫之議”并不是真心為漢室著想,而是一種獲得更多利益的策略。但二人對荀彧阻九錫之議所求利益的解析則頗有差異。李綱認為荀彧想通過此獲得名聲,而宋祁則認為荀彧想通過此為自己以及后代子孫的榮華富貴奠定基礎(chǔ)。
李綱與宋祁對荀彧所求具體利益的解析的不同,主要是由他們各自不同的生活背景所決定的。李綱祖輩世代為官,家世富裕,據(jù)載:“李綱私藏過于國帑,厚自奉養(yǎng),侍妾歌僮衣服飲食極于美麗,每饗客,肴饌必至百品,遇出則廚傳數(shù)十擔?!盵10]我們雖然不能肯定這個說法是否完全屬實,但它至少說明李綱的生活是富裕舒適的,所以李綱對厚祿高官的追求欲望并不是很大,而把主要精力放在追求三不朽中的“立名”上。這種思維方式擴展到他的史論中,便有了認為荀彧阻“九錫之議”的目的是為了獲取美名的觀點。宋祁則不然,史書記載:“元憲與仲氏景文因依外家,就學安陸,居貧。冬至,召同人飲,元憲謂客曰:‘至節(jié)無以為具,獨有先人劍鞘上裹銀得一兩,粗以辦節(jié)?!拔哪诵υ唬骸脸詣η?,年節(jié)當吃劍耳?!盵11]宋祁幼時家貧狀況于此可見一斑,因此,兒時的記憶令宋祁比較注重高官厚祿等內(nèi)在的實際利益,推己及人、將心比心,延伸到其史論中,他因此認為荀彧阻“九錫之議”是出于為自己以及后代子孫的榮華富貴考慮。
(二)李綱與司馬光對荀彧的評價之比較
北宋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也談到荀彧[12]2116:
司馬光認為荀彧是為了濟世安民而不得不選擇曹操,這是適應(yīng)時代潮流、符合人心愿望的選擇?!吨杏埂酚醒裕骸盎蛏?,或?qū)W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虬捕兄?,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薄吨杏埂氛J為做事的途徑與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達到濟世安民的目的。荀彧的根本目的是濟世安民,他實現(xiàn)目的的途徑可輔佐漢室,也可輔佐魏武帝,只要能夠濟世安民,選擇哪種方法并不重要。所以司馬光認為荀彧“化亂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后乎”!
李綱論荀彧是從皇室的立場出發(fā),故注重荀彧的心思動念,認為史論所言“彧忠于漢”,是因為他們“論其跡而不論其心之過也”。李綱認為荀彧無論是勸曹操定兗州還是戰(zhàn)官渡,自始至終“皆以帝王之略許之”,所以其心可誅。司馬光評價荀彧則是從百姓的立場出發(fā),因此以濟世安民、澤被蒼生的角度來看待荀彧輔佐曹操的功勞,認為荀彧將“群生涂炭”的亂世平定下來,便是最大的“仁”。荀彧“修己以安民”“修己以安天下”,便做到了真正的“仁”。此外,司馬光引用孔子的“文勝質(zhì)則史”的說法,認為:“凡為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于高、光、楚、漢者,史氏之文也,豈皆彧口所言邪”!所以,“用是貶彧,非其罪矣”[12]2116。
李綱認為評價歷史人物應(yīng)當遵循“不以成敗論英雄,只以心聲辨是非”的原則,他論孔融與荀彧都是從本始心跡出發(fā)。他之所以推崇孔融,貶低荀彧乃是因為孔融一片丹心、赤血報國,而荀彧則心術(shù)不正、用意太巧。李綱對孔融、荀彧二人的不同觀點,事實上隱含著一個我國傳統(tǒng)哲學命題——“才性之辨”。我們以忠誠為“德”為“性”,以才干為“才”,則對孔融與荀彧的褒貶可歸結(jié)為魏晉之際盛行的“才性之辯”。贊賞孔融體現(xiàn)了以“性”為先的評價歷史人物的標準,而褒揚荀彧則體現(xiàn)了“才”為先的評價歷史人物的標準。不同的歷史環(huán)境下,“才”“性”這兩大標準會交替被側(cè)重。
李綱身處趙宋皇朝亡國滅種,社稷危如累卵時期,他熱烈褒揚孔融,贊揚孔融為“奇男子”,徹底否定荀彧,認為荀彧是“機巧之變”,其所持的態(tài)度是“性”高于“才”。如果我們以魏晉之際的“才性”觀為依托,可知李綱首要推崇的是“性”,是忠誠,是道德,是一種屬于倫理范疇之物。李綱的“性”高于“才”的思想的形成,離不開他自幼所接受的儒家教育,也離不開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
(一)儒家思想淵源
儒家傳統(tǒng)一直認為“性”高于“才”??鬃釉f:“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彼未笕逅抉R光曾對“才德”問題進行過仔細的辨析[12]14:
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強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聞俨胖^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shù),茍不得圣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遺于德。
司馬光的才德論可以說是正統(tǒng)儒家的觀點:德為本,才為末;德為體,才為用;德勝才則為君子,才勝德則為小人。
據(jù)《李綱行狀》載①1695:“公形神俱清,器識絕人,自幼有大志,舉動必合于規(guī)矩法度,見者知其必將名世。”“規(guī)矩法度”指的是儒家的倫理綱常,說明李綱深受儒家學說的影響,并且認真踐行其所學的內(nèi)容。另有一事可證明儒家觀念對李綱的影響①1695:“公將冠,丁韓國夫人憂,廬毗陵錫山塋次凡三年,哀感閭里,手植松柏數(shù)十萬,處畫規(guī)摹,他人莫擬。”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李綱服膺儒家學說,他以儒學中的“孝”和“忠”的理念來要求自己,激勵自己,以此達到言行合一、表里一致的境界。同時,這些儒家思想自然而然地滲透到李綱的史論中,從而形成他評價歷史人物的“性”高于“才”的標準。
(二)社會環(huán)境的反激
李綱“性”高于“才”觀念的形成,有著其深刻的時代背景。當金兵鐵蹄南下攻城略地,乃至于破汴京俘二帝時,各地士人的表現(xiàn)令李綱痛心不已。北宋士大夫集團在亡國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的無恥、無能、怯弱,赤裸裸地展現(xiàn)著政府所宣揚的倫理綱常的崩潰與民族精神的瓦解。靖康之變時鮮廉寡恥之人比比皆是,如作為士大夫從屬集團的太學生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呈獻軍事地圖給金人,據(jù)李心傳記載[13]53:
金人取太學生博通經(jīng)綸者三十人,人給三百千俾治裝。太學生投狀愿往者百余人。比至軍前,金人謂之曰:“金國不要汝等作大義策論,各要汝等陳鄉(xiāng)土方略利害?!敝T生有川人、閩浙人者,各爭持紙筆,陳山川險易,古人攻戰(zhàn)據(jù)取之由以獻,又妄指倡女為妻,要取詣軍前。后金人覺其茍賤,復退者六十余人。士之無守有如此者。
這些飽讀詩書的太學生的行為連侵略者都覺得“茍賤”,在朝士大夫,從地方官員到中央官員,亦有許多賣國求榮的無恥行徑:“莫儔獻計按玉蝶搜捕宗室、徐秉哲等搜尋帝姬、宗室之賣力”[14],“張邦昌為國大臣,不能臨難死節(jié),而挾金人之勢,易姓建號”①1422。侵略者金人也感嘆:“大遼之破,死義者以十數(shù)。今南朝惟李侍郎一人,咸重嘆之”[13]56。
對于士大夫氣節(jié)的喪失,王夫之對此也有感嘆[15]:
觀乎靖康禍起,虜蹂都城,天子啼號,萬民震栗,而抄札金帛之役,洪芻、王及之輩,皆一時自標文雅之士,劫宮娥以并坐,歌謔酣飲,而不以死為憂。則當時豈復有奸邪?
王夫之認為靖康年間滿朝盡是無骨小人,儒家倫理中的忠孝觀念于此時消失殆盡。倫理綱常的崩潰以及民族精神的瓦解對李綱的震動無疑是很大的。李綱曾悲憤地指出:“士大夫鮮廉寡恥,不知君臣之義。靖康之禍,視兩宮播遷如路人然,罕有能仗節(jié)死義者?!雹?721物至其極,必臻其反,靖康之變時士人的無操守,無氣節(jié)的行為致使在南北宋之交有識之士對忠誠,對“性”的呼喚一浪高過一浪。因此,李綱大聲疾呼“性”高于“才”,試圖以此重振新朝的綱紀。這便是李綱刻意拔高孔融、貶低荀彧的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和時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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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朱青海)
The Comparison between Kong Rong and Xun Yu——View of Talent and Character by Li Gang
WANG Zhiqiang
(School of Humanitie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China310007)
Abstract:It is easily known that Li Gang believed in the criteria to judge conviction from heart-departing from conscience regardless of merits. According to the evaluation of Kong Rong and Xun Yu from Li Gang and other Scholar-officials of the Song Dynasty, Li Gang deems Kong Rong is a virtuous gentleman with the temperament of loyalty and arrogance, while Xun Yu is a hypocrite and vile character with a fraudulent heart. Li Gang persist in the view that nature is more important than capability when he evaluates historical figures, which has a profound origin of Confucianist thoughts, and also it is a revolt to the whole social environment when the ethic and morality crash in addition to the national spirit to be collapsed.
Key words:Li Gang; Kong Rong; Xun Yu; View of talent and character
作者簡介:王志強(1990- ),男,江西吉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唐文學
收稿日期:2014-05-10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5.04.001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中圖分類號:K24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555(2015)04-00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