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烜
(浙江省社會科學(xué)院 歷史研究所,浙江 杭州3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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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運河之兩浙古運河
——兼談大運河南端問題
宋 烜
(浙江省社會科學(xué)院 歷史研究所,浙江 杭州310007)
文章其一是整理早期江南運河之相關(guān)歷史記載;其次是討論大運河的南端問題。文章認為,現(xiàn)在諸多學(xué)者所持的杭州為大運河南端的觀點,是有失偏頗的。實際上南宋以前,尤其是隋代以前,大運河一直以位于浙東區(qū)域的紹興(會稽)為端點。文章同時對浙東運河等作了相關(guān)探討。
大運河;江南運河;南端;浙東運河;百尺瀆;陵水道;吳塘
大運河的江南段,“即江南河也”*《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一《隋紀五·煬皇帝上之下》:“敕穿江南河”。,從鎮(zhèn)江至杭州,“六百四十一里”*《宋史》卷九十七《河渠志第五十·河渠七·東南諸水下》,《資治通鑒》記載為八百里:“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八百里?!保钤绶謩e建于春秋吳、越及秦始皇時期。關(guān)于其歷史,考述的文章較多,如魏嵩山、王文楚《江南河形成及演變過程》*《中華文史論叢》1979年第二期(總第十期),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張承宗、李家釗《秦始皇東巡會稽與江南運河的開鑿》*《浙江學(xué)刊》1999年第6期。,闕維民《論運河杭州段的水道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0年第1期。,邱志榮《浙東運河概述》*《2013年中國水利學(xué)會水利史研究會學(xué)術(shù)年會論文集》。等,較早編著的《中國水利史稿》也有相關(guān)內(nèi)容*《中國水利史稿》上冊,水利電力出版社,1979年版。。近年以來,有關(guān)大運河及江南運河的專著、論述很多,有水利文化、歷史研究、遺產(chǎn)保護等諸方面。本人曾對水利史研究方面有所涉及,近期也對江南河的相關(guān)資料做過一些梳理,現(xiàn)整理出來就教于方家。
1.早期江南河
春秋時期,吳越兩國分別崛起,經(jīng)濟、軍事得到了發(fā)展,開始有向外擴張的意圖,原來的天然河流已經(jīng)不能滿足航運需求,由此,兩國利用東南地區(qū)水網(wǎng)發(fā)達的優(yōu)勢,開始改造、建設(shè)一些運河,用于航運、灌溉之用?!妒酚洝ず忧分姓f:“江淮之間,于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則用溉浸,百姓饗其利?!?《史記》卷二十九《河渠書第七》。這時期見于記載的運河河渠有:胥浦*乾隆《江南通志》卷六十一《河渠志·水利》:“胥浦塘,相傳伍子胥所鑿,自長泖接界涇而東……出橫潦涇。”《中國水利史稿》胥浦:“西接太湖,東通東海?!?水利電力出版社,1979年版,上冊第88頁)、邗溝、胥溪*乾隆《江南通志》卷六十一《河渠志·水利》:“胥溪河在溧陽縣西八十里,春秋吳伍員開運道于此,故名?!泵鲝垏S《吳中水利全書》卷三《水源》引吳思《三塔橋碑》:“春秋吳將伍員為復(fù)楚之役,穿地為胥溪,以通餉道,繇蕪湖而廣通、而溧陽、而震澤,后楚水泛溢溧陽之桑田,為瀨江矣?!薄翘?乾隆《紹興府志》卷八《建置志》:吳塘“在府城西三十五里”。《越絕書》卷八《外傳記·地傳》:“勾踐已滅吳,使吳人筑吳塘,東西千步,名辟首,后因以為名曰塘?!薄?/p>
泰伯瀆*泰伯瀆在無錫縣“南五里……東連蠡湖”(《新唐書》卷四十一《地理志》),“泰伯開瀆,以備旱澇,百姓利之”(《明一統(tǒng)志》卷十《常州府》)。洪武《無錫縣志》卷二:“元和八年孟簡開泰伯瀆,并導(dǎo)蠡湖,自后太伯瀆謂之孟瀆,蠡湖謂之孟湖?!钡┎疄^與孟瀆實為兩瀆,后人已經(jīng)辨明:“唐元和間常州刺史孟簡開泰伯瀆,復(fù)浚一瀆,后人名曰孟瀆,自是兩河。泰伯瀆在無錫縣東五里,西連運河達蠡湖;孟瀆河在常州府西三十里,東南接運河,北流六十里入于江?!?乾隆《江南通志》卷二百《雜類志·辨訛》)《三吳水考》也說:“刺史孟簡既開泰伯瀆,復(fù)浚孟瀆,袤四十一里,溉田四十余頃”(明張內(nèi)藴、周大韶《三吳水考》卷十五《水績考》),也把泰伯瀆、孟瀆有所區(qū)分。泰伯瀆雖傳為吳泰伯開鑿,但或也是春秋時期大興水利時期的成果之一。、長水塘*《至元嘉禾志》卷第五:“長水塘:在(嘉興)縣南六里,通硤石市”;“吳王時,此地名長水,故嘉興亦名長水。”《清一統(tǒng)志》卷二百二十《嘉興府》:“長水塘在嘉興縣南三里,源出海寧州硤石諸山,流經(jīng)桐鄉(xiāng)縣東南,又東北入嘉興縣界,東接練浦塘。又東北合秀水縣鴛鴦湖東派及海鹽塘諸水,會為滮湖。稍北而東折出會龍橋水。分兩派。一為漢塘。東入平湖縣界;一為華亭塘,東北入嘉善縣界。”、百尺瀆等,其中,“吳古故水道”、山陰故水道,以及稍后興建的陵水道、西陵運河等,經(jīng)過后來的不斷改造,成為大運河江南河的重要組成部分。
1.吳古故水道
是一條連通吳地到長江的南北向運河,與江北的邗溝串聯(lián),形成吳地向北的運河水系。《越絕書·吳地傳》說:“吳古故水道,出平門,上郭池,入瀆,出巢湖,上歷地,過梅亭,入楊湖,出漁浦,入大江,奏廣陵。”*《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大致走向是從蘇州出發(fā),經(jīng)現(xiàn)運河往北到江陰以西,在常州以北入江*參見《中國水利史稿》上冊,第二章第三節(jié)《航運工程的初創(chuàng)》,水利電力出版社,1979年版。?!对浇^書》對其走向描述非常詳細,其中提到的平門為吳都城北門,巢湖當(dāng)為漕湖,在今蘇州之北四十里,歷地即蠡地,梅亭即梅村,在今無錫;楊湖即陽湖,在今常州、無錫之間,漁浦在江陰;廣陵是指今揚州*見《中國水利史稿》上冊,第二章第三節(jié)《航運工程的初創(chuàng)》。。這是一條從吳都城出發(fā),經(jīng)過今無錫、常州、江陰,過江而到達今揚州,從而與江北之邗溝相連通的水道。這段早期運道,與現(xiàn)今江南運河的北端部分基本相合。《越絕書》又說:“吳古故從由拳辟塞,度會夷,奏山陰。辟塞者,吳備候塞也?!边@是從吳地出發(fā),往南方向的道路,經(jīng)由嘉興(由拳)到越地會稽、山陰的走向,其中一段水道稱為百尺瀆。
2.百尺瀆
建于春秋時期,連通吳越兩地,是溝通太湖流域與浙江(錢塘江)最早的聯(lián)系通道。從由拳(嘉興)出發(fā),經(jīng)過鹽官到達錢塘江,渡江以后進入越地,最終連通越國都城會稽?!对浇^書》記載:“百尺瀆,奏江,吳以達糧?!?《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江是指錢塘江,這條記載顯示了幾個信息:首先,它是一條以吳地為核心區(qū)往南開通的渠道;其次,建渠道的初衷是運送糧食;其三,最初是由吳國主持開鑿的,“吳以達糧”,是說吳國為了運送糧食,而開通百尺瀆?!对浇^書》又說:“吳古故從由拳辟塞,度會夷,奏山陰。辟塞者,吳備候塞也?!薄断檀九R安志》記載:“百尺浦:在縣(海寧縣,今為鹽官鎮(zhèn))西四十里,《輿地志》云:越王起百尺樓于浦上,望海,因以為名?!?《咸淳臨安志》卷三十六《山川十五》?!渡裰莨攀房肌氛f:“吳越舊有百尺瀆……即越王百尺樓是也?!笨梢姲俪邽^最初由吳國興建,主要用途是運送漕糧,可能是運送被征服者越國區(qū)域的糧食補給,之后越國反敗為勝,占有吳地,百尺瀆也成為越國北上的主要通道,并在其南端建高樓,南望越地,北進吳中。有學(xué)者認為,越王伐吳“所巡路線當(dāng)由百尺瀆北上至今崇德縣,然后循今江南運河,入于松江、太湖”*魏嵩山、王文楚《江南運河的形成及其演變過程》,《中華文史論叢》1979年第二期。,其判斷是可能的。
由此看來,最初吳地經(jīng)錢塘江到達越地會稽,并不經(jīng)過杭州(錢唐),而是經(jīng)由鹽官(在海寧)渡江,最后到達越地。這條水運通道在當(dāng)時存在數(shù)百年,是吳越兩地主要的聯(lián)系運道,一直到秦朝時,秦始皇開辟陵水道,通往越地的線路才開始改變,之后多經(jīng)由錢唐縣(杭州)渡江,不再經(jīng)由鹽官,百尺瀆因此也逐漸廢止。清康熙時人葛惠保有《過百尺樓遺址》詩:“百尺浦遙樓百尺,當(dāng)年霸業(yè)何赫赫。海色空蒙望不窮,晴輝一片煙濤白。吳山越水自春秋,無限風(fēng)光日夜浮。高樓遺跡空荒草,惟有沙禽送急流。”*(清)翟均亷《海塘錄》卷十《古跡二》??梢姾笃趦H存遺跡了。
3.山陰故水道
山陰故水道建于越王勾踐時期,據(jù)《越絕書》:“山陰古故陸道,出東郭,隨直瀆陽春亭”;“山陰故水道,出東郭,從郡陽春亭。去縣五十里”*《越絕書》卷八《外傳記·地傳》。。這條記載說明,山陰故水道與山陰古故陸道是兩條相互并行的水、陸道,陸道是利用水道的堤岸而筑成。
故水道的位置也比較明確,“出東郭”門,經(jīng)過“陽春亭”,全長“五十里”。據(jù)當(dāng)?shù)貙W(xué)者判斷,“山陰故水道應(yīng)是西起紹興城東郭門,東至今上虞縣東關(guān)鎮(zhèn)練塘村,全長約20.7公里,大致位置與今蕭紹運河該段相同。”*《我國最早的人工運河之一——山陰故水道》,《鑒湖與紹興水利》,中國書店1991年7月出版。這樣的判斷與《越絕書》的記載是大致符合的。這是一條位于會稽城東側(cè)的運道,記載中并無往西延伸,但需要指出的是,《越絕書》記載從吳地出發(fā),“吳古故從由拳辟塞,度會夷,奏山陰”,如果沿百尺瀆經(jīng)由鹽官渡江,“度會夷,奏山陰”,如何與山陰故水道連接?一選擇經(jīng)由西小江(曹娥江)到上虞,與山陰故水道連通。但該線路經(jīng)過比較開闊的錢塘江水面,“潮水晝夜再上,奔騰沖激,聲撼地軸”*雍正《浙江通志》卷九《山川一》。,對舟船的安全性帶來較大威脅。因此,選擇從錢塘江的較窄處渡江,避開“水波惡”的浙江潮水,在當(dāng)時財力、國力允許的情況下,開辟山陰故水道往西方向的通道,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當(dāng)?shù)貙W(xué)者也有類似判斷:“在山會平原西部必然也會有一條當(dāng)時東西向與故水道相連的人工運河”*邱志榮《浙東運河概述》,見《2013年中國水利學(xué)會水利史研究會學(xué)術(shù)年會暨中國大運河水利遺產(chǎn)保護與利用戰(zhàn)略論壇論文集》。,但《越絕書》似乎并沒有這方面明確的記載。
4.陵水道
陵水道是秦始皇征服楚國后,在長江南翼構(gòu)筑的運河水渠,其北起由拳(今嘉興),南接錢塘(今杭州),是后期溝通太湖流域與浙江(錢塘江)的主要聯(lián)系通道。此渠道的開筑,有利于加強中央政府對偏遠的越國地區(qū)、會稽郡范圍的控制。《越絕書》說:“秦始皇造道陵南,可通陵道,到由拳塞。同起馬塘,湛以為陂。治陵水道到錢唐、越地,通浙江。秦始皇發(fā)會稽適戍卒,治通陵,高以南陵道,縣相屬?!?《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從這條記載看,陵水道北起嘉興(由拳),經(jīng)過杭州(錢唐),而最終到達紹興(越地):“到由拳塞……治陵水道,到錢唐、越地?!庇捎诋?dāng)時兩浙一帶的核心區(qū)域,北端在吳郡(今蘇州),南端在會稽(今紹興),故始皇帝造陵水道,其目的地實為“通浙江”、到“越地”?!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記載其南巡到越地的行程說: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李)斯從,右丞相(馮)去疾守。少子胡亥愛慕請從,上許之。十一月,行至云夢,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觀籍柯,渡海渚。過丹陽,至錢唐,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里從狹中渡。上會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頌秦德*《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第六》。。
顯然,秦皇從云夢浮長江而下,先是“望祀虞舜于九疑山”,然后“過丹陽,至錢唐,臨浙江”,最后到達越地,“上會稽,祭大禹”,其中“過丹陽,至錢唐”的南段水道,走的就是陵水道。
陵水道的建造是一個較大的工程,當(dāng)時還專門從人口比較集中的會稽調(diào)來勞工,從事水道的開挖與道路的建造:“秦始皇發(fā)會稽適戍卒,治通陵”。水道與衢路并行,水道的堤防并作為道路路基,再適當(dāng)加高,“高以南陵道”*《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陵水道建成以后,成為江南運河的前身,此后,包括陵水道在內(nèi)的運河水系也成為后來的江南運河的組成部分。
5.西陵運河
東晉時會稽內(nèi)史賀循興建的西陵運河,“北起西陵(今蕭山西興鎮(zhèn)) , 西南經(jīng)紹興城東折而抵曹娥江邊的曹娥和篙壩, 全長逾200里”*陳橋驛《古代鑒湖興廢與山會平原農(nóng)田水利》,《地理學(xué)報》1962年3期第193頁。,據(jù)說最初這條河道的開筑主要為了用于灌溉,“晉司徒賀循臨郡,鑿此以溉田”*《嘉泰會稽志》卷第十《水》引“舊經(jīng)”。。但河道的開鑿,一方面增強了原來鑒湖的灌溉、排水作用,另一方面也貫通了浙東寧紹區(qū)域的水路交通,其社會經(jīng)濟效益更顯突出。
據(jù)雍正《浙江通志》:西陵運河“在紹興府西一里,自西興抵曹娥江,亙二百余里,歷三縣界,徑府城中”*雍正《浙江通志》卷五十七《水利六·紹興府》。。西端從蕭山西陵開始,經(jīng)過紹興府山陰縣,抵達上虞曹娥江畔,歷經(jīng)蕭山、山陰、上虞三縣,“全長逾200里”,貫通會稽平原。由于其西端經(jīng)過西陵可以入錢塘江而通錢唐,東端經(jīng)過曹娥江可以到鄮縣(寧波),使得該河道自然成為西北通錢唐陵水道而到達中原、東端經(jīng)鄮縣而通海外的通達運道,故寶慶《會稽續(xù)志》直稱其為“山陰、蕭山運河”:“自蕭山縣西興六十里至錢清堰,渡堰,迤邐至府城,凡一百五里。自西興至錢清一帶為潮泥淤塞,深僅二三尺,舟楫往來,不勝牽挽般剝之勞?!庇捎谠撨\道的重要性,南宋時曾經(jīng)多次疏浚,“嘉定十四年,郡守汪綱申聞朝廷,乞行開浚。除本府自備工役錢米外,蒙朝廷支撥米三千石,度牒七道,計錢五千六百貫,添助支遣通計一萬三千貫。于是河流通濟,舟楫無阻,人皆便之?!?寶慶《會稽續(xù)志》卷四《山陰、蕭山運河》。
西陵運河開浚之初,可能利用了一些舊有的水系,陳橋驛先生認為:“這一帶原是水鄉(xiāng)澤國,河道縱橫,賀循主持開鑿,只是將原有的河道連接和疏浚而已?!?陳橋驛《古代鑒湖興廢與山會平原農(nóng)田水利》,《地理學(xué)報》1962年3期第193頁。賀循所利用的這些舊有河道,應(yīng)該也包括春秋時期古運道,或山陰故水道的一部分。
隋朝建國以后,開始修建貫通南北的大運河。煬帝大業(yè)六年,“乃發(fā)民開江南河”*《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浙江一》。,當(dāng)時的運河為了通行龍舟,河面非常開闊,《資治通鑒》記載:“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八百里,廣十余丈”,“使可通龍舟”*《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一《隋紀五·煬皇帝上之下》。。在開浚江南河之前,煬帝已經(jīng)陸續(xù)修通了北方的數(shù)條河渠,如通濟渠溝通黃河、淮河,永濟渠北通涿郡。并且開浚邗溝,連通江淮之間。加上之后修浚江南河,使運河北端貫通到了涿郡,南端通達錢塘江?!端鍟氛f:大業(yè)元年辛亥,“發(fā)河南諸郡男女百余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榖洛水達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隨后的大業(yè)四年正月,“詔發(fā)河北諸郡男女百余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河,北通涿郡”*《隋書》卷三《帝紀第三·煬帝上》。。而唐代杜寶所撰《大業(yè)雜記》,對之記載更為詳細:
(大業(yè)元年)發(fā)河南道諸州郡兵夫五十余萬,開通津渠,自河起滎澤入淮千里余;又發(fā)淮南諸州郡兵夫十余萬,開邗溝,自山陽瀆至于揚子入江,三百余里,水面闊四十步,通龍舟。兩岸為大道,種榆柳,自東都至江都二千余里,樹蔭相交。每兩驛置一宮,為停頓之所,自京師至江都離宮四十余所。
(大業(yè)三年)六月,敕開永濟渠,引汾水入河,又自汾水東北開渠,合渠水至于涿郡,二千余里,通龍舟*(唐)杜寶《大業(yè)雜記》,《兩京新記輯?!ご髽I(yè)雜記輯?!罚爻霭嫔?006年。開通永濟渠的時間,《隋書》記載是在大業(yè)四年正月,此書記載在三年六月。。
明代于慎行所著《筆塵》,記錄煬帝興修大運河,則最為概括:
隋煬帝開通濟渠,自東都西苑引谷洛之水,達于河,又自板渚引河水達于汴,又自大梁東引汴水入泗,達于淮,又自山陽至揚子達于江,于是江淮河汴之水相屬而為一矣。煬帝又開永濟渠,因沁水南連于河北,通涿郡,又穿江南河,自京口至杭州八百里,蓋今所用者,皆其舊跡也。
并且評論說:
煬帝此舉,為其國促數(shù)年之祚,而為后世開萬世之利,可謂不仁而有功者矣*(明)于慎行《谷山筆麈》,中華書局1997年版。唐代皮日休對煬帝興修運河也有類似評價:“在隋之民不勝其害也,在唐之民不勝其利也。今日九河外,復(fù)有淇汴,北通涿郡之漁商,南運江都之轉(zhuǎn)輸,其為利也博哉?!?《文苑英華》卷七百八十七《汴河銘》)。
江南河修浚以后,河面開闊,舟楫往來,最為便利,由此也成為中原地區(qū)通往江南、會稽的主要運輸通道:“后代因而修之,以為轉(zhuǎn)輸之道”*《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浙江一》。。
南宋時建都臨安(即杭州),運河也成為溝通中原的主要渠道,因此而倍加重視,并多次開浚:“宋孝宗淳熙八年,浚行在(行在:指杭州)至鎮(zhèn)江運河。時都臨安,尤以漕渠為先務(wù)也”*《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浙江一》。《宋史》也記載:淳熙八年“浚行在至鎮(zhèn)江府運河”。,“寧宗嘉泰二年六月,浚浙西運河”*《欽定續(xù)文獻通考》卷三十一《國用考·漕運》。,浙西運河,即指鎮(zhèn)江至杭州段。當(dāng)時的浙西運河,“自臨安北郭務(wù)至鎮(zhèn)江江口閘,六百四十一里”*《宋史》卷九十七《河渠志第五十·河渠七·東南諸水下》。,其主要走向:“由杭州府之武林驛,又北歷湖州府德清縣東三十里,凡百二十里而達嘉興府崇德縣。又東北歷桐鄉(xiāng)縣北八里,凡八十里而經(jīng)(嘉興)府城西,繞城而北,又六十里而接南直蘇州府吳江縣之運河,此兩浙之運道也”*《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浙江一》。。北宋熙寧年間日本僧人成尋,曾坐船從杭州出發(fā),北上汴梁,走的就是這條線路,其《參天臺五臺山記》記錄了行船路線及所用時日:
(熙寧五年八月廿四日)“午時,出杭州北門,名余杭門”;
廿五日“至鹽官縣長安堰”;
廿六日“入秀州界內(nèi)崇德縣界”;
九月一日“過(秀州)州北門,經(jīng)六里,至三樹堰”;
九月二日“過五十四里,申時,至蘇州平望縣”;
九月三日“巳時,過太湖”,“酉時,從吳江縣過四十五里,至(蘇州)州前宿”;
九月五日“出(蘇州)州北門,名閶門”;
九月六日“巳時,越上亭堰,入常州界”,“戌時,過八十里,至常州無錫縣宿”;
九月七日“戌時,過一百里,至常州南門前宿”;
九月八日“戌時,過三十五里,到奔牛堰宿”;
九月九日“未時,過五十四里,至丹陽縣宿船”;“丑時,過七十五里,至潤州南門宿”*(宋)成尋《參天臺五臺山記》,白化文、李鼎霞校點,花山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第79—89頁。。
成尋從杭州出發(fā),途徑海寧(鹽官縣長安堰)、桐鄉(xiāng)(崇德)、嘉興(秀州)、平望、吳江、蘇州、無錫、常州、丹陽、鎮(zhèn)江(潤州),舟行十天。這應(yīng)是江南運河的主要行經(jīng)路線。陸游《入蜀記》也記錄了從紹興出發(fā)所經(jīng)由線路,錢塘江以南,經(jīng)過柯橋、錢清、蕭山、西興,渡江以后,線路與成尋所記相同*(宋)陸游《入蜀記》,中華書局《陸游集》第5冊,1976年版。。
明清時期的運河有多條途徑,其中,由武林門出發(fā),經(jīng)德清、崇德、桐鄉(xiāng)、嘉興到吳江,也是這時期北上的主要通道,明代弘治年間朝鮮人崔溥所著《漂海錄》,也同樣記錄了從杭州出發(fā),沿著運河北上京城的基本線路:
弘治元年二月十三日“自杭州登程”;“自武林驛啟程……至香積寺前小留焉”;
二月十四日“過崇德縣”;“夜三更,過皂林驛,徹夜而行”;
二月十五日“過嘉興府”,“溯三塔灣”;“達曙至平望驛而泊”;
二月十六日“過吳江縣至蘇州府”;“夜三更,傍蘇州城東而南而西,至姑蘇驛前”;
二月十七日“留泊姑蘇驛前”;“夜三更,又乘月棹舟夜行,過閶門”;“棹至接官亭以泊。亭之西,望有大塔,即寒山禪寺”;
二月十八日“至錫山驛”;
二月十九日“至常州府,從東水關(guān)入城”;
二月十三日“至丹陽縣”;“徹夜行至鎮(zhèn)江府新門。”*(明)崔溥《漂海錄》,線裝書局2002年版。
崔溥與成尋、陸游所走路線基本一致,經(jīng)過杭州、桐鄉(xiāng)(崇德)、嘉興、吳江、蘇州、無錫(錫山驛)、常州、丹陽、鎮(zhèn)江,舟行九天,由于是“徹夜行”,故用時較成尋略短,但行舟路線基本一致。
除了浙西運河,過錢塘江至?xí)\河的修筑也由來有自,從越國時期的“山陰故水道”,到馬臻太守的鏡湖,再到賀循興修的西陵運道,使得江南運河經(jīng)由錢塘江而達會稽。其在紹興府境內(nèi),“自西興渡歷蕭山縣,而東接錢清江,長五十里。又東徑府城,長五十五里。復(fù)自城西東南出,又東而入上虞縣,接曹娥江,長一百里。”*《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至九四《浙江》。
1.大運河之南端問題
大運河之南端,即江南河南端,后期多認為是在錢塘杭州,《宋史》說“淛西運河自臨安府北郭務(wù)至鎮(zhèn)江江口閘,六百四十一里”*《宋史》卷九十七《河渠志第五十·河渠七·東南諸水下》。。雍正《浙江通志》說:“(浙西)運河,即江南河也?!?雍正《浙江通志》卷八十《漕運上》。南宋時設(shè)杭州為行在,運河南端開始以杭州為中心?,F(xiàn)在所稱的京杭大運河,一般都將杭州作為大運河的起始點?,F(xiàn)相關(guān)著述也多沿襲此觀點*現(xiàn)在的研究者也多認為江南運河南端在杭州,如譚其驤《杭州都市發(fā)展之經(jīng)過》:“煬帝又鑿?fù)ń线\河,起京口(今鎮(zhèn)江),迄余杭(時改杭州曰余杭郡),都八百余里……自此杭州遂為大運河水運的一個起訖點,其地位益見重要?!?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三十日應(yīng)浙江省教育會等之邀在浙江民眾教育館講演稿,見《長水集》上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魏嵩山、王文楚《江南運河的形成及其演變過程》:江南運河“北起鎮(zhèn)江……至杭州城南通于錢塘江”(《中華文史論叢》1979年第二期);闕維民《論運河杭洲段的水道變遷》也認為運河南端在杭州:“運河南端柳浦棣”,而柳浦在“鳳凰山下”。1980年版《辭海》也說:“610年,又從江蘇鎮(zhèn)江經(jīng)丹陽直達浙江杭州,開鑿了一條長約400千米的江南運河”,也是持相似判斷,或都來源于《宋史·河渠志》所謂的“淛西運河自臨安府北郭務(wù)至鎮(zhèn)江江口閘,六百四十一里”云云。。但實際上這是較晚出的判斷,從史料記載來看,早期運河,或者說宋代以前的江南河,其南端一直以會稽(紹興)為終端。
從歷史資料看,當(dāng)時的兩浙一帶,浙西即錢塘江以北以吳郡(即蘇州)為重鎮(zhèn),浙東即錢塘江以南以會稽為中心。隋朝以前,杭州所在的錢唐,僅是一縣級單位,地位大不如吳郡、會稽,譚其驤先生認為當(dāng)時的錢唐縣僅僅與富陽、海寧相當(dāng):“錢唐于秦及西漢為會稽郡的屬縣,于東漢、六朝為吳郡的屬縣,其時它在東南都邑中的地位非但遠不及六朝首都的建康(今南京),秦漢以來吳郡郡治的吳(今蘇州),會稽郡郡治的會稽(今紹興),還趕不上孫吳時即建為郡治的吳興、金華、臨海,東晉時即建為郡治的永嘉,僅僅和鄰近的富陽、海寧、余杭等縣約略相等。”*譚其驤《杭州都市發(fā)展之經(jīng)過》,《長水集》上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顯然,這時期的江南運河是不會以杭州為起始點的。無論是春秋時期,還是秦代、隋代,江南運河的南端一直以會稽為端點。如前所述,春秋吳越時期吳國所修運道,從蘇州出發(fā),經(jīng)嘉興、海寧,過錢塘江以后到達越地,其終點站是在會稽,《越絕書》說:
百尺瀆,奏江,吳以達糧;
吳古故從由拳辟塞,度會夷,奏山陰*《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
百尺瀆從嘉興出發(fā),東南端在海寧鹽官,可見最初的運道是不經(jīng)過杭州(錢唐)的,而是從海寧鹽官渡江,最終到達越地。從地圖上看,這條線路距離短、運程便捷,但缺點是渡江區(qū)域潮水較大,安全性差。
秦始皇南巡,興建陵水道,江南河線路由此調(diào)整,從嘉興出發(fā),不經(jīng)鹽官,而是經(jīng)過錢唐(杭州),再渡江進入越地,但其終端仍舊是在越地會稽?!对浇^書》說:
秦始皇造道陵南,可通陵道,到由拳塞。同起馬塘,湛以為陂。治陵水道到錢唐、越地,通浙江*《越絕書》卷二《外傳記·吳地傳》。。
從這條記載看,陵水道北起嘉興(由拳),并經(jīng)過杭州(錢唐)到紹興(越地),可見始皇帝造陵水道,其目的地實為“通浙江(錢塘江)”、到“越地”?!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記載其南巡到越地的行程說: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李)斯從,右丞相(馮)去疾守。少子胡亥愛慕請從……過丹陽,至錢唐,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里從狹中渡。上會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頌秦德*《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第六》。。
顯然,修陵水道是為始皇帝巡視會稽而建,之所以選擇經(jīng)過錢唐而不是沿用原來的路線過鹽官,是因為“水波惡”的緣故。鹽官一帶江面寬闊,錢江潮水最大,不宜過江;而錢唐縣附近江面較窄,可以避開潮水、用較短時間渡江,且這一段江面水勢相對較平緩*后期鹽官、錢唐作為渡江航線也曾同時被利用,南朝劉宋時期即有相關(guān)記載:“吳喜使劉亮由鹽官海渡,直指同浦;壽寂之濟自漁浦邪,趣永興;(吳)喜自柳浦渡趣西陵”(《宋書》卷八十四《列傳第四十四·袁顗》)。其中,漁浦、柳浦在錢唐縣,永興即蕭山,西陵即蕭山西興。。
由此可以看到,這時期的江南河,其南端應(yīng)該還是在會稽。
隋朝修建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以洛陽為中心,其北端在涿郡*《隋書》卷三《帝紀第三》“煬帝上”:“四年春正月乙巳,詔發(fā)河北諸郡男女百余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逹于河,北通涿郡”。,南端其實也是在會稽,《讀史方輿紀要》說:煬帝“將東巡會稽,乃發(fā)民開江南河”*《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九《浙江一》。。類似的說法從唐代時就有記載:
杜寶《大業(yè)雜記》:(大業(yè))六年……十二月,敕開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郡八百余里,水面闊十余丈。又擬通龍舟,驛宮、草頓并足,欲東巡會稽*(唐)杜寶《大業(yè)雜記》,《兩京新記輯?!ご髽I(yè)雜記輯?!?,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
宋代人也沿襲此說法:
司馬光《資治通鑒》: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八百余里,廣十余丈,使可通龍舟,并置驛宮、草頓,欲東巡會稽*《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一《隋紀五·煬皇帝上之下》。。
袁樞《通鑒紀事本末》:(大業(yè)六年)冬十二月,勅穿江南河……欲東巡會稽*(宋)袁樞《通鑒紀事本末》卷二十六下《煬帝亡隋》。。
顯然,從最初的吳、越之間的運河開始,一直到隋代修建大運河,其南端一直以越地會稽為端點。
杭州作為大運河南翼的主要節(jié)點,大約從唐代開始。這時期杭州所具有的地理優(yōu)勢逐漸開始顯現(xiàn),由于兼有南北向的江南運河與東西向的錢塘江作為交通運輸通道,通江達海,使杭州成為兩浙區(qū)域交通樞紐中心,羅隱《羅城記》說:杭州“東眄巨浸,輳閩粵之舟櫓;北倚郭邑,通商旅之寶貨”*羅隱《羅昭諫集》巻五《羅城記》。譚其驤《杭州都市發(fā)展之經(jīng)過》說:“杭州水居江流海潮交會之所,是錢塘江流域的天然吐納港,陸介兩浙之間,是自北徂南的天然渡口,以地理位置而言,極利于都市發(fā)展?!碧拼钊A《杭州刺史廳壁記》說:“水牽卉服,陸控山夷;駢穡二十里,開肆三萬室”;這種“駢檣二十里”的景象之后一直長盛不已,明代弘治年間朝鮮人崔溥《漂海錄》記載:“自德勝壩自此(指香積寺),溫州、處州、臺州、嚴州、紹興、寧波等浙江以南商舶俱會,檣桿如簇。”可見錢塘江以南即浙東地區(qū)主要依靠錢江及支派水系與會城杭州行商交流,并利用運河連通南北。。加之地處江南腹地,使得杭州的經(jīng)濟地位逐漸變得越來越重要,“杭州的繁榮實始于唐”*譚其驤《杭州都市發(fā)展之經(jīng)過》,《長水集》上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吳越錢氏據(jù)有東南,杭州的區(qū)域中心地位得到進一步確認,以至于北宋時,杭州的地位已經(jīng)超過了蘇州、越州(紹興)*參見譚其驤《杭州都市發(fā)展之經(jīng)過》,以及魏嵩山《杭州城市的興起及其城區(qū)的發(fā)展》,《歷史地理》1981年創(chuàng)刊號。。南宋開始,杭州作為行在所在地,自然成為江南河的南方端點。但從秦代開始南巡會稽的傳統(tǒng)一直到清代還有保存,康熙、乾隆巡游江南,就曾多次到紹興(會稽),祭拜大禹陵??滴踉谄洹队砹觏灐分姓f:
朕閱視河淮,省方浙地,會稽在望,爰渡錢塘,展拜大禹廟。瞻眺久之,勅有司歲加修葺,春秋蒞祼,粢盛牲醴,必豐必虔,以志崇報之意。時康熈二十八年二月十五日也*雍正《浙江通志》卷首三《圣制》。。
由此看來,江南運河的南端,一直以來以錢塘江南翼的會稽(紹興)為起始點。從唐代開始,杭州作為運河南翼的重要都會,其區(qū)域位置得到了提升,并逐漸被視作大運河南翼的重要節(jié)點。南宋建都臨安,杭州由此也成為江南運河的中心,并北通中原,南聯(lián)紹興、明州(寧波)。
2.山陰故水道的西段問題
據(jù)《越絕書》,越地的運道主要是山陰故水道,“山陰古故陸道,出東郭,隨直瀆陽春亭”;“山陰故水道,出東郭,從郡陽春亭。去縣五十里”*《越絕書》卷八《外傳記·地傳》。。這二條相互并行的水、陸道,是越地中心的主要水陸通道,但都位于會稽郡的東側(cè)。吳地通往越地的渡江口,早期在鹽官,秦代時在錢唐,渡江以后,除了沿錢塘江、曹娥江、連接會稽城,山陰故水道在當(dāng)時應(yīng)該有往北、往西方向的通道?!对浇^書》記載有吳塘,“在府城西三十五里”*乾隆《紹興府志》卷八《建置志》。,區(qū)位與后來的西陵運河有所重疊,吳塘建于越國滅吳后不久,因為是利用吳國戰(zhàn)俘作為建造工程的主要勞動力,故后來稱為吳塘,《越絕書》說:“勾踐已滅吳,使吳人筑吳塘,東西千步,名辟首,后因以為名曰塘”*《越絕書》卷八《外傳記·地傳》。。吳塘的位置,根據(jù)當(dāng)?shù)貙W(xué)者考證,大約在紹興城西北側(cè),現(xiàn)距離城18公里的湖塘鄉(xiāng)古城村,可能即是原來“吳塘”的堤壩所在,當(dāng)?shù)赜幸惶帯肮懦翘痢保熬o貼古城村南端,位于稽北丘陵、古城溪下游的山麓沖擊扇地帶”,而從堤壩撿拾的印紋陶片來看,屬于春秋時期。而且,經(jīng)過兩千多年的歷史變遷,吳塘的名稱仍舊保留了下來——“湖塘鄉(xiāng)”*紹興方言,吳、湖的讀音是相同的。本節(jié)未注明出處者均引自陳鵬兒、沈壽剛、邱志榮《春秋紹興水利初探》,見《鑒湖與紹興水利》,中國書店1991年版。。顯然,現(xiàn)在湖塘鄉(xiāng)的堤塘遺址很可能是原來“吳塘”的一部分,其位于會稽城西側(cè),與后期的西陵運河大致重疊,推測可能是“山陰故水道”西段的組成部分。實際上吳塘雖然記載中只有“東西千步”,但這指的僅是人工所筑的堤塘,更多的水道可能利用了原來的水面、河道,“這一帶原是水鄉(xiāng)澤國,河道縱橫”,吳塘可能“將原有的河道連接和疏浚”*陳橋驛《古代鑒湖興廢與山會平原農(nóng)田水利》,見《地理學(xué)報》1962年第3期第193頁。作者是指后期的西陵運河,但與早期的吳塘仍有相通相同之處。,成為更長的水道。對此,紹興當(dāng)?shù)貙W(xué)者之前已有判斷:
在山會平原西部必然也會有一條當(dāng)時東西向與故水道相連的人工運河。在越王勾踐時期已形成了一條東起東小江口(后稱曹娥江),過煉塘,西至紹興城東郭門,經(jīng)紹興城沿今柯巖、湖塘一帶至西小江再至固陵的古越人工水道*邱志榮《浙東運河概述》,見《2013年中國水利學(xué)會水利史研究會學(xué)術(shù)年會暨中國大運河水利遺產(chǎn)保護與利用戰(zhàn)略論壇論文集》。。
由此看來,春秋時期興建的山陰故水道、吳塘,是后期浙東運河的初始河道。由于早期大運河以會稽為南部端點,因此,浙東運河作為大運河南翼的主干河道,在早期運河發(fā)展史上有其重要地位。其東連鄮縣(寧波),與歷史上的海運通道相對接,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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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林東明)
The Ancient Canal of the Grand Canal Linking East Zhejiang and West Zhejiang——An Analysis of the Southern End of the Grand Canal
Song Xuan
(Research Institute of History, Zhejia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Hangzhou, Zhejiang 310007)
The paper consists of two parts, the former of which attempts to sort out the relevant historical records of the Grand Canal in its earlier phase and the latter of which is to discuss the southern end of the Grand Canal. Many contemporary scholars hold the view that Hangzhou is the southern end of the Grand Canal. The paper argues that this view is biased. In fact, before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especially before the Sui dynasty, the southern end of the Grand Canal was located in Shaoxing (Kuaiji) of east Zhejiang. The paper gives a relevant analysis of the Grand Canal in east Zhejiang.
Grand Canal; southern end; Grand Canal in east Zhejiang; canal extending over 100 kilometers built by King Fuchai; Ling canal; Wutang
K928.42
A
1008-293X(2015)06-0001-09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5.06.001
2015-10-18
宋烜(1960-), 男,浙江紹興人, 浙江省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浙江省歷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專題史(海防史、水利史)。
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201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