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紀事

“當我們在青春中逆風前進，總會遇見最美的年華?！辈げ苏f這句話的時候，正坐在我上鋪的床沿上，兩只腳歡快地在空中晃蕩，很不小心地打翻了我手中的牛奶，于是那乳白色的液體便在陽光下漾開來。

我一邊埋怨一邊收拾，還不忘故作驚訝對上她閃閃發(fā)亮的眼神：“挺不錯，兩年來一直把你當男人使，看你打水踩蟑螂無所不能，真沒想到你也有這么小女人的時刻。”

“哪里！”菠菜把腳收了回去，然后很自然地擱到床的護欄上，“你不知道我是被迫的？在這樣的學(xué)校里，你們應(yīng)該說我是肯吃苦肯出力的活雷鋒?！彼f完后頓了頓，好像在認真思考些什么，突然興奮地搖晃床板，短發(fā)在空氣中微顫著，聲音里散發(fā)出一種男性才有的粗獷：“下周就要開運動會了，到時候你們必須下樓給我加油，看我怎樣輕松奪冠！”

“知道了，知道了，別人都在午睡，你吼那么大聲干什么？”我旁邊下鋪的小文“呼啦”一聲扯開了紫色的床簾。

“哦?！辈げ斯怨缘貞?yīng)了一聲，躺下去用被子蒙住頭。

習(xí)慣了菠菜極具穿透力的聒噪聲，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反倒讓我有些不習(xí)慣，我在床上翻了個身，床板“吱呀”作響，還是有光穿透絲絨窗簾照射在眼皮上，看來今天中午是睡不著了，我懶懶地想著，卻聽到了從上鋪傳來的輕微呼嚕聲，忍不住笑了。

“哎，你看，午后的教學(xué)樓像不像一塊巨大的草莓蛋糕？”在去教室的路上，菠菜嘴里叼著吸管，含糊不清地問。

我用手遮住光，抬起頭一看，陽光把教學(xué)樓分成兩部分，迎光的部分貌似快要融化了，背光的部分卻仍舊很有型，我簡直太佩服菠菜強大的想象力了，但潛意識里的斗爭精神卻讓我本能地反駁：“你呀，連教學(xué)樓都可以看成吃的，整天吃吃吃，卻怎么都不胖，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

“隨便啦。”菠菜移開被咬得不成樣子的吸管，大大咧咧地用衣袖擦擦嘴，便拉著我迎風奔跑起來。這時，從她可愛的書包里傳出瓷器碰撞的聲音，她趕緊停下，打開書包取出什么上下檢查一番，然后獻寶似的向我展示：“這是我去看動漫展時買的，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兩只印著柯南的杯子，你上次不是說最喜歡看《名偵探柯南》嗎，拿去！”

“嗯?！蔽耶斎徊荒苷f，其實自己根本不愛動漫，當時只是在菠菜的“逼問”下，隨意應(yīng)付了一下。我接過杯子，心里還是挺感動的。

“快，寫上你的名字！”菠菜闖進教室，把一張運動會報名表拍在我桌上，那張表差不多被填滿了，就1500米長跑項目邊上還空著。我認真地打量菠菜，見她不像燒壞腦袋的樣子，才表情嚴肅地把報名表拍回她手上：“看仔細了，你眼前的人1500米長跑全班倒數(shù)第五，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強大全能的。”菠菜好像不理解似的抓抓頭：“你不是我哥兒們嗎？那就一起跑??！”

“我們什么時候跨越性別成為哥兒們了？”我還卡在這個問題上轉(zhuǎn)不過來，菠菜已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豪爽地說：“放心吧，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倒數(shù)，夠義氣吧！”說完她迅速地在空缺的那欄填上我的名字，還扮了個鬼臉：“寫下來就改不了了！”

那一刻我真是恨死她了，但也只是那一刻而已。也許是與她相處太久，被她的無厘頭感染了，下一秒我就想：上天一定會眷顧每個敢于挑戰(zhàn)自我的孩子，所以一定要努力加油！

事實證明我錯得很離譜，菠菜口中的義氣很快成了過眼云煙。運動會那天，當我像一條瀕死的魚被曬在操場上時，菠菜確實在陪我，雖然一度看似她在我后方，其實是她超越我300米已在沖刺。毫無疑問，她奪得桂冠，而我光榮墊底。沖到終點的時候，我看見菠菜被一群人簇擁著，突然感覺喉嚨痛得要命。好像我一直都扮演著一個可笑的角色——她的陪襯，無論是考試還是比賽，她都遠比我出色。

正當我這么胡思亂想時，菠菜扔過來一瓶礦泉水，然后在我旁邊坐下，說：“下次有的是機會?！?/p>

“你沒和我一起倒數(shù)。”我累得連話都懶得多說。

“對不起啦，晚上我請你吃大餐?！彼铝送律囝^，仰起頭把手里的礦泉水一飲而盡。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我一個人覺得菠菜強大到無懈可擊。她總是近乎滿分的理科成績讓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俺鳂I(yè)，找菠菜”，也和班規(guī)一樣，成為“至理名言”。每次她第一個完成作業(yè)后，就順便擔當起替人打菜打水的任務(wù)。她的作業(yè)本總會因同學(xué)爭搶而被弄得破破爛爛，愛護書本的她在N次提醒那些同學(xué)無果后，很無奈地一聲嘆息：“好吧，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愛惜東西的?！?/p>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除了我，菠菜并沒有跟誰特別親近。其實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不具備溫柔體貼等特質(zhì)，總是不小心說錯話，所以同寢室的人在聊一些私密話題時，甚至有人會直接“命令”她“不許參加討論”。因為不習(xí)慣和人手拉手走路，所以一放學(xué)她總是箭一般地沖出教室，讓想陪她一起走的我苦苦追趕。有時我也會瞥見，正寫著作業(yè)的菠菜會突然發(fā)一陣呆，不知她在想什么。

菠菜的生日是1月20日，這是我無意中在她的粉紅色便利貼上看到的，她并沒有親口告訴過我。也許是因為生日快到了，最近她常常莫名地興奮起來，看我們的眼神也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1月20日，晚自修結(jié)束，回寢室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菠菜的書包鼓鼓囊囊的。我下意識地想去拍一下她的書包，她卻身子一扭閃開了。我注意到，她走得很慢。

室友都洗完澡準備躺下了，我正準備像往日一樣喝牛奶，身后突然傳來菠菜興奮的聲音：“今天我生日！”她站在一張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小圓桌邊，桌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棗泥蛋糕。她環(huán)顧四周，眼中帶著些許期待。

“你要是早點說就好了，臨睡前吃甜食最容易發(fā)胖。”我邊說邊替菠菜點燃生日蠟燭，把它插在蛋糕上，“趕緊許個愿吧！”

“哇，菠菜，你生日也不買個大一點的蛋糕！”小文跳下床，搶過菠菜手里的水果刀，笑著把蛋糕切成八份。

菠菜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不由得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快吃啊，小心被我們搶光了?！彼蛔髀暤啬闷鹨粔K蛋糕，坐到角落里。

“如果是你過生日，你會怎么做？”菠菜突兀地問了一句。

“那還能怎么做？當然是吃蛋糕啦?！彼妓甲炖锶案?，嘟■著說。

然后小文就講了個笑話，其實那笑話并不特別好笑，但我們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門外一束手電光閃過，有人低喊 “老師來了”，周圍頓時一片寂靜。大約過了兩分鐘，菠菜莫名其妙大笑起來，整個寢室充斥著她豪放的笑聲。

“你不至于笑成這樣吧?！蔽铱此龘涞乖谖掖采?，肩膀抖動著，便一把拉起她，卻發(fā)現(xiàn)我的枕頭濕了。

原來菠菜哭了。

“你怎么了，菠菜？”在我印象中，她從沒哭過，一直都是那個強大到不行的人。

似乎過了很久，她才低聲道：“從小到大，沒人注意過我的生日，他們都認為這不重要。可我看見別人過生日都能收到驚喜，吃著蛋糕，還有人送上祝福。我也想過一次真正的生日……”

墻上掛鐘的銀色指針緩緩走向12點。

“菠菜，生日快樂！”當午夜12點鐘聲響起的時候，我輕輕說。

“菠菜，天天幸福！”

“菠菜，永遠美麗！”

……

寢室里所有人的祝福聲在寢室回蕩。

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菠菜表面的堅強只是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軟弱，她渴望所有人的關(guān)愛，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

后來，我無意中看到她寫在筆記本里的一段話：“不是每個人都很強大，不是每個人都想做一朵花，因為花開之后就會零落成泥碾作塵，讓我做一棵菜吧，它有更大的實用價值。當我們在青春中逆風前進，總會遇見最美的菜樣年華，屬于我們的菜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