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南郊隋李裕墓志考釋

周能俊

(浙江機電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杭州 31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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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南郊隋李裕墓志考釋

周能俊

(浙江機電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杭州 310053)

摘要：西安南郊出土的隋代李裕墓志記錄了李氏自李弼至李裕三代的仕宦及家族情況。李裕祖父為李弼,父乃李曜。李弼是北周初年的政權(quán)核心之一,李裕生于當時最尊貴的八柱國之家。李氏家族與楊氏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甚為密切。由此推測,在楊堅革周命,建立楊隋之時,李裕及其家族可能是楊堅的支持者,甚至可能是楊堅集團的核心成員。入隋后,李氏家族的政治地位并未受到影響,但李裕此后便遠離了政治核心,史籍亦不載其子孫有顯達者,甚至連其本人都史闕其載。由此推測,李氏家族可能已經(jīng)不復當日的榮盛。李裕墓志及其家族的興衰經(jīng)歷說明,即便是出自北周、隋、唐三代處于政治核心地位的武川軍事勢力與關(guān)隴集團的勛貴家族,想要維持家族之政治特權(quán)和高貴門第,也必須牢牢地依附于中央核心政權(quán)。這一點與魏晉以來所形成的門閥士族迥然不同。

關(guān)鍵詞：李裕墓志;隋朝;隴西李氏;關(guān)隴集團;李弼;武川軍事勢力

據(jù)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撰《西安南郊隋代李裕墓發(fā)掘簡報》,2006年12月12—18日,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西安市南郊長安區(qū)郭杜鎮(zhèn)搶救性發(fā)掘了隋代李裕墓。*陜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南郊隋代李裕墓發(fā)掘簡報》,文物,2009年第7期,第4-20頁。墓中出土李裕墓志一盒,有志蓋與志石。兩者皆青石質(zhì),正方形,邊長40.5厘米。志蓋厚8厘米,頂面正中畫方格,陽刻篆書“大業(yè)猗氏公李君墓志”,*下文將該墓志的文本簡稱為《李裕墓志》。共3行,每行3字,四剎為素面。志石厚10厘米,畫細線方格,陰刻楷書26行,滿行26字,共計653字,四側(cè)面為素面。本文首先依據(jù)拓片校釋碑文,在此基礎(chǔ)上結(jié)合相關(guān)文獻,對李裕及其家族在北周、隋、唐幾代的仕宦及其所反映的社會動向等情況略作考察。

先將墓志迻錄如下。

大業(yè)猗氏公李君墓志

一、李裕父祖情況

據(jù)《李裕墓志》載,李裕為“隴西狄道人也”。其祖為李弼,父乃李曜。然據(jù)《周書》載,李弼為“遼東襄平人”。*《周書》卷15《李弼傳》，北京：中華書局，1971年標點本，第239頁?！侗笔贰穭t載,李弼為“隴西成紀人”。*《北史》卷60《李弼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標點本，第2129頁。遼東襄平為李氏本貫,隴西為西魏有功諸漢將之子孫改關(guān)中郡望時李弼家族所改的籍貫。*參見《周書》卷15《李弼傳》,第253頁?？庇涀ⅰ踩臣瓣愐?《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194-195頁。如李弼家族這樣附籍關(guān)中的情況,在當時并非個別現(xiàn)象。征諸《隋書》,“及周太祖入關(guān),諸姓子孫有功者,并令為其宗長,仍撰譜錄,紀其所承。又以關(guān)內(nèi)諸州,為其本望?！?《隋書》卷33《經(jīng)籍志二·史》，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標點本，第990頁。這是針對諸漢將子弟的附籍。李弼家族附籍隴西,可能也是在這一政策出臺之后。此后,周明帝二年(558年)三月“庚申,詔曰:‘三十六國,九十九姓,自魏氏南徙,皆稱河南之民。今周室既都關(guān)中,宜改稱京兆人?！?《周書》卷4《明帝紀》，第55頁。將諸入關(guān)之胡姓亦皆改籍為關(guān)中京兆。顯然,附籍關(guān)中,乃是西魏、北周政權(quán)的強制性規(guī)定。這兩項措施將隨孝武帝入關(guān)的胡漢將領(lǐng)、官員等盡皆附籍關(guān)中,其目的自然是為了鞏固西魏、北周政權(quán),并取得與東魏、北齊抗衡的政權(quán)合法性。

由此,似可解決李弼家族關(guān)于遼東與隴西兩個籍貫的矛盾。但《李裕墓志》與《北史》所載相對比,仍有成紀與狄道的差別。據(jù)《元和郡縣圖志》所載,“成紀縣,中。東南至(秦)州一百里。本漢舊縣,屬天水?！艹杉o縣,屬略陽郡,隋開皇三年罷郡,縣屬秦州。皇朝因之。”*《元和郡縣圖志》卷39《隴右道上·秦州》，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標點本，第982頁。“狄道縣,下。本漢縣,屬隴西郡。晉改為武軺縣。隋復為狄道,屬蘭州。天寶初改屬臨州。”*《元和郡縣圖志》卷39《隴右道上·臨州》，第1003頁。自漢代起,成紀便歸屬于天水郡,從未隸屬于隴西郡。且成紀與狄道兩地相距頗遠,似無曾同屬隴西郡而史闕其載的可能。因此,恐怕沒有隴西成紀之說法。

在西魏、北周控制的區(qū)域內(nèi),李氏郡望最為著名者,非隴西李氏莫屬。據(jù)《李裕墓志》與史籍所載,李弼祖孫附籍關(guān)中后的郡望也是隴西。因此,李弼一族所冒的可能就是隴西李氏。李寶及其子李沖乃是北魏時期隴西李氏最具代表性之人物。據(jù)《魏書·李沖傳》所載,“李沖,……隴西人,敦煌公寶少子也?！?《魏書》卷53《李沖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標點本，第1179頁。唯載李沖為隴西人,而不載其出自隴西何地。然《魏書·李寶傳》則明確記載,“李寶,……隴西狄道人,私署涼王暠之孫也?！?《魏書》卷39《李寶傳》，第885頁。隴西李氏所指的是出自隴西狄道,與李暠一族的李氏宗族。李弼所冒的可能也是隴西李氏的郡望。又根據(jù)一般歷史學與考古學知識,相較于史書之記載,《李裕墓志》所記內(nèi)容應當更為真實、可信。因此,李弼子孫的籍貫似皆改為隴西狄道。

李弼得以善終,可能與其在明帝元年(557年)冬十月即病逝,執(zhí)政時間不長有關(guān)。但細考史實,李弼與宇文護的關(guān)系頗值得注意。據(jù)《周書》所載,孝閔帝元年(557年)正月即位所特加榮寵者四人:太師李弼、太傅趙貴、太保獨孤信、大司馬宇文護;正月乙卯所進公爵加以尊崇者六人:趙國公李弼、楚國公趙貴、衛(wèi)國公獨孤信、燕國公于謹、梁國公侯莫陳崇、晉國公宇文護。這幾人構(gòu)成了北周初年的政權(quán)核心。他們各自代表了西魏、北周政權(quán)中不同的軍事集團。趙貴、侯莫陳崇代表賀拔岳余部,獨孤信代表賀拔勝集團,宇文護、于謹代表原宇文泰集團,而李弼則是侯莫陳悅集團余部的代表。*毛漢光:《西魏府兵史論》,《中國中古政治史論》,上海:上海書店,2002年,第188-305頁。宇文泰死后,宇文護為孝閔帝、明帝時期北周政權(quán)的實際控制者?！凹疤姹?孝閔帝尚幼,中山公(宇文)護雖受顧命,而名位素下,群公各圖執(zhí)政,莫相率服。”*《周書》卷15《于謹傳》，第248頁。趙貴、獨孤信等對于宇文護之專權(quán)自然不滿,“自以元勛佐命,每懷怏怏,有不平之色”。*《周書》卷16《趙貴傳》，第263頁?？梢?以趙貴、侯莫陳崇為代表的賀拔岳余部,及以獨孤信為首的賀拔勝集團都反對宇文護執(zhí)政。宇文護所能掌握的唯有自己以及于謹所統(tǒng)原屬宇文泰集團的軍隊,實力遠不如趙貴等人。在這種情勢下,李弼一系的政治傾向就具有決定性作用?？墒芳畠H記載，其“朝受令,夕便引路,不問私事,亦未嘗宿于家。其憂國忘身,類皆如此。兼復性沉雄,有深識,故能以功名終?！?《周書》卷15《李弼傳》，第241頁。似乎表明李弼明哲保身,不參與爭權(quán)。亦說明其無反對宇文護的舉動,至少對宇文護的專權(quán)持不反對的態(tài)度,甚至可能是宇文護的支持者之一。宇文護也對李弼保持必要的尊重,“及晉公(宇文)護執(zhí)政,朝之大事,皆與于謹及弼等參議?！?《周書》卷15《李弼傳》，第241頁。宇文護可能正是在確定了李弼一系的政治選擇后,一舉發(fā)難才得以成功。孝閔帝元年二月,趙貴以謀反伏誅;獨孤信亦因罪被免,后被逼自盡。保定三年(563年),侯莫陳崇被殺。僅于謹因黨附宇文護而得以保全。*《周書》卷15《于謹傳》，第243-250頁。

根據(jù)《李裕墓志》所載,李裕之父為李曜,與《北史》《新唐書》《舊唐書》所載略同。《周書》載其名為李耀,似誤。李曜乃李弼之長子,因乃父之功,封“邢國公,位至開府?！?《周書》卷15《李弼傳》，第242頁。而《李裕墓志》則載李曜仕官為“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延州諸軍事、延州刺史?！睋?jù)《隋書》載,“延安郡后魏置東夏州。西魏改為延州,置總管府。開皇中府廢。統(tǒng)縣十一,戶五萬三千九百三十九。”*《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11頁。可知,隋時,延州有人戶五萬以上。由此推之,北周時期,延州可能為三萬戶以上之州。又據(jù)《通典》所載北周官品,國公為正九命?！伴_府”應為“開府儀同三司”的簡稱,“建德四年,改為開府儀同大將軍”,亦為正九命。驃騎大將軍為九命;大都督為八命;刺史戶三萬以上者,正八命。*《通典》卷39《職官二十一·品秩四》，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標點本，第1064-1065頁?？梢?《周書》所載李曜之仕官最高為正九命,乃北周之最高官階?！独钤Ｄ怪尽匪浝铌字斯僮罡邽榫琶?比《周書》所載差半階。且兩者所記之官職,除開府儀同三司一職外,其余皆不相同?；蛘呤芳涊d頗為簡要,將李曜之仕官經(jīng)歷有所省略。

根據(jù)《李裕墓志》《周書·李弼傳》《北史·李弼傳》《隋書·李密傳》《舊唐書·李密傳》及《新唐書·李密傳》諸文所述,李弼家族之世系如表1。

表1李弼家族世系

二、李裕仕宦情況

根據(jù)《李裕墓志》考訂,李裕字石生,生于西魏大統(tǒng)八年(542年),死于隋仁壽四年(604年)六月十七日,享年63歲。《李裕墓志》載,“以周建德元年,起家為灙城郡守、領(lǐng)灙城防主”。據(jù)《水經(jīng)注》載,“漢水又東至灙城南,與洛谷水合?！渌狭?右則灙水注之。水發(fā)西溪,東南流合為一水,亂流南出,際其城西,南注漢水。”*《水經(jīng)注疏》卷27《沔水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點校本，第2322-2323頁。又據(jù)《魏書》載,正始三年(506年)九月“己未,征虜將軍趙遐大破(蕭)衍眾于灙城桑坪?！?《魏書》卷8《宣武帝紀》，第203頁。可知,灙城自北魏時期便已設(shè)立,漢水與洛谷水匯合于城南,可能因灙水而名之。然細考史籍,竟再無關(guān)于灙城郡之記載。而在相關(guān)之地域則有儻城郡,或謂該地可能就是灙城郡。儻城郡治龍亭,舊為晉昌郡,西魏廢帝三年(554年),改為儻城郡。領(lǐng)縣三,龍亭、興勢、南城。開皇三年(583年),廢郡。*王仲犖:《北周地理志》卷4《山南上·梁州·儻城郡》,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326頁?！端鍟份d,“漢川郡舊置梁州。統(tǒng)縣八,戶一萬一千九百一十。……興勢舊置儻城郡,開皇初郡廢。”*《隋書》卷29《地理志上》，第817頁?？芍?隋代漢川郡有人戶一萬余。由此推測,北周建德時期(572—578年),儻城郡之人戶可能不滿一萬,甚至可能不到五千。據(jù)史籍所載之北周官品,郡守戶五千以上者,為六命;郡守戶千戶以上者,為正五命。*《通典》卷39《職官二十一·秩品四》，第1066頁。則李裕之入仕起家官為六命或正五命。

李裕之所以一入仕便得此高官,顯然與其家世有關(guān)。史載“當時榮盛,莫與為比。故今之稱門閥者,咸推八柱國家云?！?《周書》卷16“史臣曰”，第272頁。李裕正為八柱國之李弼后裔,貴極一時。再如宇文述,其父宇文盛為北周上柱國,因此起家即拜開府。*《隋書》卷61《宇文述傳》，第1463頁?？梢?北周實行的“選舉”政策,盡管“今之選舉者,當不限資蔭,唯在得人。茍得其人,自可起廝養(yǎng)而為卿相”,*《周書》卷23《蘇綽傳》,第386頁。并不可能真正地實現(xiàn)唯才是舉。事實上,北周政權(quán)依然承認士庶之別,只不過是用軍功取代原來的門閥而已。*[日]宮崎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科舉前史》,韓昇,劉建英譯,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301-306頁。當然,該措施有利于打破魏晉以來門閥士族對仕宦的壟斷局面,擴大政權(quán)的基礎(chǔ);同時,也使得新形成的以武川軍事勢力為核心的關(guān)隴集團取代舊有的已然大為衰落的門閥士族,攫取政治特權(quán),成為新的統(tǒng)治核心。

李裕于“開皇元年(581年),詔擢君為京兆尹”。結(jié)合史籍所載,其侄李長雅“尚隋文帝女襄國公主,位內(nèi)史侍郎、河州刺史、檢校秦州總管?！?《北史》卷60《李弼傳》，第2131頁?？芍?李氏家族與楊氏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甚為密切。由此推測,在楊堅革周命,建立楊隋之時,李裕及其家族可能是楊堅的支持者,甚至可能是楊堅集團的核心成員。因此,在楊堅建立隋朝之后,馬上任命李裕為京兆尹,一則對李氏支持其成就帝業(yè)表示酬謝,二則可能顯示楊堅對于李氏家族的絕對信任,以京兆如此核心之地域托付李氏。然據(jù)《隋書》所載,“開皇元年,(虞慶則)進位大將軍,遷內(nèi)史監(jiān)、吏部尚書、京兆尹,封彭城郡公,營新都總監(jiān)?！?《隋書》卷40《虞慶則傳》，第1174頁。可知,李裕任京兆尹的時間并不長,可能僅幾個月而已。又據(jù)《隋書》記載,開皇元年二月甲子,“虞慶則為內(nèi)史監(jiān)兼吏部尚書”。*《隋書》卷1《高祖紀上》，第13頁。據(jù)此分析,虞慶則就任京兆尹可能與隋初營建大興城有關(guān),并非因隋文帝對李裕有所不滿,或李氏家族地位衰落所致。

開皇三年,李裕因“高祖以公名臣之胄,治有勛跡”,得封猗氏縣公。是否治有勛跡,今人已無從考證,但“名臣之胄”則是無可置疑的。顯然,李裕得以封爵,其出自武川軍事勢力的核心家族乃是十分重要的原因。據(jù)史籍所載之隋代官品,京兆尹為正三品,開國縣公為從一品。*《通典》卷39《職官二十一·秩品四》，第1073-1074頁?！端鍟份d,“河東郡后魏曰秦州,后周改曰蒲州。統(tǒng)縣十,戶十五萬七千七十八。……猗氏西魏改曰桑泉,后周復焉。”*《隋書》卷30《地理志中》，第849-850頁。李裕得封猗氏縣公,使其品秩再次得到提升。結(jié)合李裕的兄弟李寬入隋則爵蒲山郡公,*《隋書》卷70《李密傳》載,“開皇中,襲父爵蒲山公”,第1624頁。李裕侄李長雅尚隋文帝女襄國公主,可知,入隋之后,李氏家族的政治地位并未受到影響。

據(jù)《李裕墓志》所載,李裕于“大業(yè)元年(605年)歲次乙丑,正月壬辰朔,十一日壬寅,卜葬于雍州長安縣布政鄉(xiāng)高陽之原?！崩钍媳緸檫|東襄平人,后冒籍為隴西狄道之李氏,然李裕逝后卻葬于長安。這是李氏家族中央化的必然結(jié)果。唐代士族附籍或歸葬于中央地區(qū)的現(xiàn)象已然十分普遍,反映了唐代士族的中央化。*毛漢光:《從士族籍貫遷移看唐代士族之中央化》,《中國中古社會史論》,上海:上海書店,2002年,第234-333頁。從李裕卒后之葬地分析,以李氏為代表的北周、隋至唐之武川軍事勢力和關(guān)隴集團早已開始了中央化的過程。這些家族與中央政權(quán)的聯(lián)系最為緊密,大部分子弟長期居留在中央核心地區(qū)仕官。因此,這些家族大部分已經(jīng)脫離了本貫,從地方上的豪族轉(zhuǎn)變成了依附于中央政權(quán)的純官僚性家族。所以,死后葬于中央地區(qū),甚至放棄原籍、附籍兩京也就成為這些家族十分自然的選擇。《舊唐書》亦載,李裕侄李密“徙為京兆長安人”。*《舊唐書》卷53《李密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2207頁?？梢娎钍峡赡茉缭谒宕鸵呀?jīng)完成了家族的中央化。

根據(jù)《李裕墓志》所載,李裕在獲封猗氏縣公后,即謝病告歸,悠游宴樂,不再過問政事。但李氏家族并未因此立即遠離中央核心政治圈,如李密參與了楊玄感的叛亂,更成為隋末義軍的領(lǐng)袖之一。然自李密之后,史籍再無李氏成員之記載。未知是因其家族已然衰落,或其他因素而導致史闕其載?！独钤Ｄ怪尽芬嗖惠d其子嗣情況,故難以對李氏入唐后的情況做細致討論。然史籍所載唐代各功勛家族中并無李氏一脈，可能在入唐之后,李氏家族政治地位有所下降,不再是李唐政權(quán)之核心家族。可見,北周、隋、唐三代雖皆為武川軍事勢力為首的關(guān)隴集團所建立之政權(quán),但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三個政權(quán)所依靠的具體家族并不完全一致。這也導致了各個家族雖同屬武川軍事勢力與關(guān)隴集團,但在政治上盛衰起伏情況不同——李氏便是其中的典型,盛于北周、隋兩代,卻可能衰落于唐。由此可知,即便是出自北周、隋、唐三代擁有政治核心地位的武川軍事勢力與關(guān)隴集團的勛貴家族,想要維持家族之政治特權(quán)和高貴門第,也必須牢牢地依附于中央核心政權(quán)。這一點與魏晉以來所形成的門閥士族迥然不同。

三、結(jié)論

《李裕墓志》僅有短短的653字,與北朝隋唐動輒千字以上的墓志相比,顯得十分的簡略,但其在史料方面的價值卻并不小。在六百余字的志文中,有相當一部分被李裕父祖的仕宦經(jīng)歷所占據(jù)。墓志中詳細記載墓主人的家世,是貴族制時代喪葬制度的一大特點。而《李裕墓志》中對其父祖的仕官進行如此詳細的記載,且與史籍所載有較大的出入,還是頗為少見的。對于這種現(xiàn)象,通常會以夸耀門閥這一傳統(tǒng)的思維定式來解讀。李裕生于當時最尊貴的八柱國之家,也的確有值得夸耀的資本。但是,細究之下,恐怕絕非如此簡單。

《李裕墓志》所記述的家族成員,自其祖父李弼開始。顯見李氏的發(fā)跡,并登上權(quán)力的頂峰是從李弼開始的。此前的李氏家族可能默默無聞,并無值得后人記述的事跡。自李弼成為西魏、北周政權(quán)的核心成員后,李氏的家族地位急劇上升,“當時榮盛,莫與為比”。李裕起家即為郡守、領(lǐng)郡城防主,就是最具代表意義的例子,顯示了李氏的門第與權(quán)勢。入隋之后,李氏家族的權(quán)勢并未受到影響,可能因為與皇室的姻親關(guān)系,再度成為開國功臣,李裕為京兆尹,且與其兄弟李寬皆得封爵。但李裕此后便遠離了政治核心,過著優(yōu)游宴樂的半隱逸生活。史籍亦不載其子孫有顯達者,甚至連其本人都史闕其載。由此推測,李氏家族可能已經(jīng)不復當日的榮盛了。因此,從《李裕墓志》所看到的不是八柱國之家的煊赫門第與權(quán)勢,恰恰相反,而是后人對家族過往輝煌的留戀以及對家族走向衰落的無奈。這似乎才是《李裕墓志》的真正意圖。

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在李裕子侄這一代中,李氏家族唯有李密史有所載,其余的李氏子孫皆無聞于史籍。李密叛唐被殺后,歷數(shù)唐代各官宦之家,再無李氏家族之蹤影。其家族的衰敗似可推而證之。

隋代中期以后李氏家族開始衰落,這是《李裕墓志》產(chǎn)生的背景。曾經(jīng)榮盛一時的八柱國李弼家族開始脫離政治核心,逐漸成為夕陽一族;武川軍事勢力和關(guān)隴集團中的新家族卻粉墨登場,逐漸取代了原有的舊家族,這就是隋末唐初的政治現(xiàn)實。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李裕墓志》不僅是李氏家族衰落的表征,也是以武川軍事勢力為核心的關(guān)隴集團內(nèi)部逐漸分裂的真實寫照。

〔責任編輯：沈丹〕

·六朝今論·

Textual Research on LI Yu’s Epitaph in the Southern Suburbs of Xi’an

ZHOU Neng-jun

(ZhejiangInstituteofMechanical&ElectricalEngineering,Hanzhou, 310053,China)

Abstract:In the southern suburbs of Xi’an unearthed epitaphs of LI Yu in the Sui Dynasty recorded three generations of the LI family from LI Bi to LI Yu as senior officials and their family situation. It reflects the LI Bi’s family as a representative of Wuchuan military nobility in the Western Wei dynasty and the North Zhou and the core family of Guanlong group. The epitaph of LI Yu and the ups and downs of his family show that to maintain the political privilege and nobility has to be closely attached to the central power of the emperor, which is much different from the clan system.

Key words:LI Yu’s Epitaph; Sui Dynasty; the family of LI in Longxi; clan in Guanlong; LI Bi; military power in Wuchuan

作者簡介：周能俊,男,博士,浙江機電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人文學院講師。

基金項目：2014年度浙江省社科聯(lián)研究課題“五代吳越國道教地理分布專題研究”(2014B106);2014年浙江高校教科規(guī)劃課題“國史黨史課程體系構(gòu)建及其內(nèi)涵研究——以浙江省中學與高校的教學銜接為視角”(2014SCG172);浙江省高職教育研究會2013年度教育教學改革研究課題“高職院校黨史國史課程新體系的構(gòu)建——以浙江省為例”(浙高職[2013]10號-59)

收稿日期：2014-07-01

中圖分類號：K239.25

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5)01-008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