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參與和獨立批判
——薩義德《知識分子論》和魯迅小說的對話

王 鎖，王曉雋

(1.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曲阜 273165；2.泰山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山東泰安 27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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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極參與和獨立批判
——薩義德《知識分子論》和魯迅小說的對話

王 鎖1，王曉雋2

(1.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曲阜 273165；2.泰山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山東泰安 271021)

就薩義德的《知識分子論》和魯迅的小說進行了比較研究，闡釋了二者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精神追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積極參與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才能更好地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并積極有效地傳達自己的思想；知識分子只有對社會秉持獨立批判的立場，才能高效發(fā)揮針砭時弊的批判功能，履行社會守望者的職責，推進人類社會的精神建構(gòu)。

知識分子；參與；批判

愛德華．W．薩義德是美籍巴勒斯坦裔的著名思想家和文化批評家，他的教育履歷主要是西式的，他中學階段接受了英國式的初級教育，大學階段在美國完成。他工作的陣地主要是美國，他是基督徒，還是一名巴勒斯坦復國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多重身份的綜合和傳奇的人生經(jīng)歷，造就了他復雜的思想和對知識分子的獨特感受。他是東方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在文化研究中，西方對東方的認識不是客觀的，他們戴著有色眼鏡，東方在西方世界里只是想象中的他者，是西方殖民主義在文化研究中的復制，屬于偏見和歧視，是新的文化霸權(quán)主義，西方想通過文化優(yōu)勢壓制東方弱勢文化，進而達到文化殖民的目的，使經(jīng)濟殖民和政治殖民打著文化的幌子完成。作為美國的少數(shù)族裔，薩義德的東方主義思想一針見血，戳痛了殖民主義者的要害，也給沉溺在西方文化忽略本民族文化的激進者們當頭一棒，因此，東方主義成了薩義德的標簽，成就了他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行使批判職能的第一步。俄羅斯的普列漢諾夫首先提出文化領導權(quán)，對無產(chǎn)階級怎樣聯(lián)合其他階級形成文化上的領導權(quán)進行了有意義的探索；意大利的葛蘭西進一步提出了文化霸權(quán)的理論，他批判繼承了馬克思經(jīng)濟決定政治的觀點，并提出了有機知識分子的概念，他認為有機知識分子是文化霸權(quán)的積極推手，但薩義德在繼承前輩思想的基礎上，進一步把文化霸權(quán)的探討深入到全球化的文化背景中，揭示了長期被人類忽視的幾乎成為西方世界潛意識存在的文化霸權(quán)優(yōu)越感。薩義德在專著《知識分子論》中，他系統(tǒng)闡述了對知識分子的理解和自己的心路歷程：積極參與和獨立批判。魯迅在《吶喊》、《彷徨》中，用小說形式闡釋了知識分子在時代風云中的心靈史：積極參與后的失敗結(jié)局和獨立批判中的孤寂靈魂。薩義德和魯迅兩位思想家通過對知識分子命運的熱切關(guān)注，達到參與人類精神建構(gòu)的崇高目的。

一、積極參與

列寧在《社會民主黨在民主革命中的兩種策略》、《怎么辦？》等著作中進一步把文化領導權(quán)進行了詳細的闡釋，他認為無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必須緊緊地把革命領導權(quán)掌握在手中，向各個階級宣傳和動員，強調(diào)人民大眾的廣泛參與是文化領導權(quán)成功的重要條件。薩義德和列寧極其相似，他認為知識分子在現(xiàn)實世界中不可能置身事外，作為一名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積極參與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才能更好地尋找一些解決問題的方法和積極有效地傳達自己的思想。魯迅在小說《孤獨者》中為大家塑造了一個悲劇結(jié)尾的知識分子形象——魏連殳，其實魏連殳不是十足的悲劇，作為一名五四知識分子，他參加了洶涌澎湃的五四運動，見識了時代的風風雨雨，為祖國走向繁榮奮斗過、傷心過、絕望過，他超前的新思想與當時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孤獨的靈魂鑄就了他在逐日旅途的中途倒地，但他先知般地寓言了“孩子總是好的。他們?nèi)翘煺妗??！盵1](P1926)“大人的壞脾氣，在孩子們是沒有的。后來的壞，如你們平日所攻擊的壞，那是環(huán)境教壞的。后來卻并不壞，天真……。我以為中國的可以希望，只在這一點?！盵1](P1926)魏連殳積極參與社會改造并沒有帶來他期盼的立竿見影的效果，可以想象一個被儒家文化浸潤了幾千年的中華文明，當另一種文明來沖擊它的時候，這個強大的堡壘是多么難以撼動，就像魯迅說的在鐵屋子里睡覺的人，醒來的人盡管為數(shù)不多，假如他們盡力去喚醒更多的人，把鐵屋子搗毀還是充滿希望的，反抗絕望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希望，不去反抗、不去參與，消極地等待，只能是末路一條。魏連殳前期的熱鬧折騰充溢著理想、激情、浪漫的希望，即使希望已滅，光明永遠在前?！棒斞赴哑潆s文的寫作稱‘社會批評’和‘文明批評’，這既可視為他對其思想和文學性格的基本定位，也讓我們因此回溯而得知其問題的基點。事實上，盡管魯迅一生從事過多種求知的、實踐的、創(chuàng)造的事業(yè)，但貫穿其始終的關(guān)心卻在于探究一種關(guān)于人、社會、文明的病理，并尋求積極的治療與改造?！盵2](P61)魯迅思想的意義就在于永不停歇地參與和悲壯地批判，《在酒樓上》的呂緯甫激烈反抗舊習俗、舊道德后，由于被當麻木看客已久的大眾視為離經(jīng)叛道，他被孤立甚至被威脅，麻木悲觀絕望伴隨著他，這種曇花一現(xiàn)的參與盡管效果不佳，但原有的道德場域已被攪起波瀾，再也恢復不到從前，假如再有一些新生力量介入的話，這種參與力量的偉大就顯示出來。薩義德的思想和百年前的魯迅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認真地參與了英國廣播公司舉辦的瑞思系列演講，向世人傳達了他的思想：知識分子的公共角色是局外人、攪擾現(xiàn)狀的人、業(yè)余者以及知識分子不分政黨、民族和國家，都要固守人類苦難和迫害的真理標準，決不能見風使舵、背叛和變節(jié)。瑞思演講盡管受到了許多人的指責和批評甚至謾罵，但薩義德借助這個平臺向世人闡釋了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思想、巴勒斯坦人的苦難和要求人的尊嚴的可貴。他感謝瑞思演講的主辦人堅守的立場和為他提供的平臺，他對舞臺和話語權(quán)的肯定說明了他對參與世俗事物的重視。他肯定了基辛格和布熱津斯基這兩位流亡在異鄉(xiāng)的知識分子積極參與的重要性，他認為他們由于把“才智奉獻給了他們移居的國家，結(jié)果他們的名聲、物質(zhì)上的收獲、在美國及全世界的影響力，比起居住在歐洲或美國的身處邊緣、默默無聞的第三世界流亡知識分子，真是不可以道里計?！盵3](P47)，他們對移居國家世俗事務的參與和貢獻，使他們擁有了演說的中心平臺和闡釋理想的話語權(quán)，為流亡者贏得了尊重。

作為一名文學教授，薩義德在知識分子的流亡這一章中，借助評析奈保爾的長篇小說《河灣》，說明了流亡者的復雜心理變化和文化上的無根性，“小說結(jié)尾時——當然這是奈保爾引人爭論的意識形態(tài)的論點——甚至連本地人在自己的國家都已經(jīng)成了流亡者，而統(tǒng)治者‘大人’的隨興之舉荒謬不經(jīng)，難以捉摸，奈保爾有意把他作為所有后殖民政權(quán)的象征”[3](P46)對政治上的騎墻和知識分子如何適應新的環(huán)境，薩義德非常重視，他認為流亡既是真實的情境，也是一種隱喻的情境，他認為現(xiàn)代知識分子要像真正的流亡者具有邊緣性的身份、不被馴化，但是要“大膽無畏；代表著改變、前進，而不是固步自封。[3](P57)比如奈保爾在獨立國家的幻想和殘暴中看到了殖民主義和后殖民主義的身影；意志堅定、擁有知識分子良心的阿多諾一生與法西斯主義和西方的大眾消費主義作斗爭，他把知識分子作為永恒的流亡者，他用文學藝術(shù)的方式把這種斗爭傳播開來。薩義德認為流亡不僅僅是悲劇，也是另外一種全新思考的開始，真正的知識分子不能做社會的隱修士，應該積極地參與世俗生活，參與不是投降、不是唯唯諾諾和遷就，更不是把良心放逐，應該讓良心在新的環(huán)境里重放異彩，大膽無畏地讓靈魂去創(chuàng)新，不要屈從于威權(quán)所賦予的現(xiàn)狀。正如斯溫伯恩的詩所寫的那樣：無論上帝可能是什么，都沒有生命能夠永存；死去的人從來不能站起身；甚至疲倦的河流也是如此曲折而安然地流入大海。

二、獨立批判

薩義德和魯迅的積極參與為知識分子開辟了一個新的視角，知識分子參與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去獨立批判?！爱斠幻R分子，就是要求具有一定獨立程度的觀點”[4](P369)“對社會問題和真實生活的沉默、不介入和麻漠，才構(gòu)成了‘文人的背叛’。知識分子有義務運用他們的才能和聲望，來為一些更普遍的事業(yè)服務，與不公正進行斗爭?！盵5](P9)對知識分子身份的界定是薩義德知識分子思想的重要一環(huán)。

薩義德在第一章《知識分子的代表》論述了知識分子的概念。薩義德先從兩個思想家談起，一個是意大利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屬于左派；一個是法國思想家班達，屬于右派。葛蘭西從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中對他的知識分子理念做了示范，他認為知識分子根據(jù)其作用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傳統(tǒng)的知識分子；一類是有機知識分子，葛蘭西認為有機知識分子與一定的階級和企業(yè)有關(guān)，他們通過主動參與社會，努力去改變大眾的思想，從而獲得較大的權(quán)利和更多的控制，他們一直在行動，在不斷地發(fā)展壯大。薩義德從有機知識分子論中看到了行動的力量。班達卻從知識分子作為社會良心的角色對知識分子進行了闡釋，“根據(jù)班達的定義，真正的知識分子應該甘冒被燒死、放逐、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危險。他們是具有象征性的人物，其特征在于堅決遠離現(xiàn)實的關(guān)注。”[3](P14)班達的思想與薩義德關(guān)于知識分子必須具有獨立批判的思想不謀而合，薩義德對?？碌闹R與權(quán)力的媾和理論持有保留態(tài)度，后現(xiàn)代的知識權(quán)力論讓知識分子完全消融了棱角和個性，變成社會的一個平面，丟掉一個神圣的面孔，詩意神性的喪失讓知識分子徹底淪為物化時代的犧牲品。薩義德竭力反對知識分子對社會良心角色的背叛和對物化時代的投降，獨立批判的職能應該滲入知識分子的骨髓。美國思想家米爾斯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論述契合了薩義德的理念，他認為知識分子應該選擇加入體制，成為為數(shù)不多的圈內(nèi)人，竭盡一己之力駁斥官方敘述、權(quán)威說法以及媒體流通著的形象，嘗試說真話，加以抵抗社會的罪惡。此外，薩義德還分析了喬治．艾略特筆下的卡蘇朋先生、奧威爾的《政治與英文》以及阿諾德的《文化與無政府狀態(tài)》，從而得出了他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定義“知識分子既不是調(diào)解者，也不是建立共識者，而是這樣一個人：他或她全身投注于批評意識，不愿接受簡單的處方、現(xiàn)成的陳腔濫調(diào)，或迎合討好、與人方便地肯定權(quán)勢者或傳統(tǒng)者的說法或作法，不只是被動地不愿意，而是主動地愿意在公眾場合這么說”[3](P25)，薩義德對知識分子的定義主要從知識分子對抗權(quán)勢和庸眾的角度以及獨立批判的視角，薩義德是一個富于理想主義色彩的思想家，他對知識分子的理解有烏托邦的成分在其中。與薩義德的理想主義不同，魯迅是一個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者，他真切地認識到一個知識分子保持獨立批判立場的艱難，在《狂人日記》中，狂人看到了幾千年的中國是一個吃人的宴席，每個人都有吃別人和被吃掉的命運，在歷史循環(huán)的怪圈中，理性思考的缺席，盲目跟風的大眾起哄，把一些帶有啟迪的先知吶喊淹沒在人們瘋狂的囈語中，文革的悲劇再次證明了盲從看客危害的嚴重性，吶喊的艱難使知識分子無地彷徨，靈魂的痛苦和幽靈般的彷徨造就了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執(zhí)行啟蒙話語分外艱難，五四的啟蒙任務仍就任重而道遠，今年是新文化運動一百周年，魯迅的狂人價值、孤獨者的靈魂、吶喊的聲音、彷徨的身影依舊充斥著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物質(zhì)日益豐富的今天，人性的異化已經(jīng)成為日趨嚴重的問題，人性在物質(zhì)的壓抑中怎樣保持暢通的渠道而不是被物質(zhì)牽著鼻子走，早已成為眾多思想家思考的議題，魯迅在百年前發(fā)出的獨立而悲壯的吶喊對今天的世界仍然具有積極的意義，忘掉魯迅、摧殘魯迅都是非常殘忍的思想閹割。

薩義德在第二章《為民族與傳統(tǒng)設限》，系統(tǒng)論述了知識分子的民族性以及衍生的民族主義，他借用歷史學家格勒克的觀點著重指出日本知識分子在明治時期創(chuàng)造出尊王主義，到1915年發(fā)展成具有強大勢力的民族主義，能夠從事極端的軍國主義，借用指導民族之名，任意屠殺中國人。日本知識分子在二戰(zhàn)后相信他們的任務不只是拆解天皇或集體的意識形態(tài)，他們要建立個人主義的主體性，雖然一部分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組成了懺悔族群，但是對天皇制度的迷戀導致日本知識界沒能完成鳳凰涅磐，真正認識到軍國主義借用民族之名進行的罪惡勾當，使日本沒能像德國那樣徹底反思軍國主義的罪孽和對中國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集體主義和民族主義成了法西斯主義的護身符。面對強大的傳統(tǒng)勢力，知識分子應該拿出足夠的勇氣和信心，去化解傳統(tǒng)勢力的弊端，發(fā)言反對那種集群的習性，對于個人利益的得失，不必計較。薩義德充分認識到了民族主義和傳統(tǒng)習俗對知識分子的桎梏，知識分子要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必須沖出民族主義的圍城，以關(guān)注全人類福祉的目光去審視和發(fā)表自己的思想，而不是走進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的世界。獨立批判應該成為知識分子的血液?！犊袢巳沼洝贰伴_啟了民族的自我批評，雖然如此，但作品也因而帶上了極具特征的相貌。通篇的主人公只是作為一個‘狂人’而活動?？袢吮粍儕Z了小說的主人公們各自可能具有的個別性，在四千年的黑暗歷史面前一絲不掛地站立著。”[6](P42)《藥》深切地解答了中國辛亥革命為什么沒有成功的民族精神內(nèi)因，對民族的劣根性進行了毫不猶豫地自我批評，革命者的鮮血沒有激起人民的同情和憤慨，相反卻成了人民迷信傳說中治療癆病的藥，知識分子孤芳自賞式的革命注定了孤獨的命運，對大眾，作為麻木看客的大眾，不能一味地遷就和姑息，只有打碎他們的僥幸心理，才能把他們逼上梁山，改造一個民族的精神結(jié)構(gòu)需要持有獨立批判立場的知識分子不斷地揭開傷疤，讓鮮血流出來，讓赤裸裸的丑陋暴漏出來，讓民眾意識到對丑惡的執(zhí)行就是犯罪，才能達到真正拯救的改良目的。魯迅在夏瑜的墳上放一圈花環(huán)，那是一個痛心疾首的絕望信號，是對曾經(jīng)夢想的一種祭奠。知識分子保持清醒的頭腦，一個都不饒恕，把批判立場進行到底，這是魯迅在無地彷徨時發(fā)出的吶喊和誓言。

第三章《知識分子的流亡》論述了放逐者和邊緣人的關(guān)系，流亡在異鄉(xiāng)的知識分子是一個令人悲傷的群體，是主動放棄自己的使命，從此大隱于市，做一個毫無意義的放逐者和邊緣人；還是積極參與異鄉(xiāng)的生活，讓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樣的聲音和圖景，顯然，薩義德肯定后者，他認為知識分子在流亡中不僅應該具有葛蘭西筆下的有機知識分子對社會的積極介入，還要有班達筆下知識分子獨立批判的勇氣和決心。消極避世不是知識分子的本性，背叛知識分子職責的行為更是可恥可恨。魯迅筆下的狂人、呂緯甫、魏連殳、涓生、子君最后的沉淪盡管與環(huán)境力量太強大有關(guān)，但他們自己沒有進行絕決的抗爭，獨立批判立場的消失是他們失敗的主因，作為話語權(quán)的邊緣人，他們本可以在邊緣逆勢生長，在邊緣位置占據(jù)制高點，然后向中心進發(fā)，但迅速的自暴自棄徹底埋葬了曾經(jīng)美麗的夢想，這正是魯迅悲傷的所在。

第四章《專業(yè)人士與業(yè)余者》主要對知識分子的職業(yè)定位進行了討論，薩義德通過左翼知識分子德布雷關(guān)于大眾媒體已經(jīng)打破知識階層的封閉和傳統(tǒng)知識分子評價標準的觀點，分析了知識分子是與大眾或雇主媾和還是要受到約束，薩義德認為那些為了利益而隨波逐流的犬儒者不屬于知識分子，縱使他有多么淵博的學識。如今一些所謂的專家學者打著知識分子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謀取私人利益，這些所謂的知識分子只能稱之為擁有知識的人，不能說他們是知識分子，換句話說一些擁有專業(yè)知識的專業(yè)人士如果不能秉持社會正義和良心，不能對社會不良現(xiàn)象持有獨立批判的立場，他們就不能稱為知識分子，專業(yè)人士不等于知識分子，薩義德把真正的知識分子定位成業(yè)余者，他覺得“今天的知識分子應該是個業(yè)余者，認為身為社會中思想和關(guān)切的一員，有權(quán)對于甚至最具技術(shù)性、專業(yè)化行動的核心提出道德的議題，因為這個行動涉及他或她的國家、國家的權(quán)力、國家與其公民和其他社會互動的模式。”[3](P71)，正如伊格爾頓對文化批評現(xiàn)狀中道德淪陷的焦慮，他認為在某些文化圈里，專家們對社會政治毫不關(guān)心，沉溺在自我的世界里，性虐待主題遠超社會主義，身體的情欲感受永遠是流行的主題，他們絲毫不關(guān)心下層弱勢人群的生活，他們對中產(chǎn)階級的精致生活津津樂道，他們經(jīng)常制造一些令人聳動的題材來博取人們的眼球，正義和良心在他們的批評中是不在場的，這批專業(yè)人士對社會批判發(fā)揮的作用幾乎是零。所以薩義德認為要維持知識分子相對的獨立性，從態(tài)度上說業(yè)余者更適合。與其相似的魯迅對傳統(tǒng)的、有社會名望的儒家專業(yè)知識分子如魯四、高爾礎等人徹底失去了信心和希望，在他看來，這些專業(yè)人士完全成了社會前進的絆腳石，他們抱殘守缺，借知識的壟斷地位控制著人們的思想和鄉(xiāng)間的話語權(quán)，任何進步的新生力量與他們相遇，遭遇的就是無情的打擊和壓制，反抗者在他們眼里就是異端，禮教的正確性已經(jīng)滲入他們的血液。魯迅因此對禮教進行了最絕決的批判，用釜底抽薪的方式摧毀所謂專業(yè)儒生們精神支柱，他把改造未來的希望寄托在孩子們身上，救救孩子成了魯迅在二十世紀初最雄渾的思想回音。

第五章《對權(quán)勢說真話》不是要求知識分子登上講壇，慷慨陳詞，而是希望知識分子要在權(quán)勢者最能聽到的地方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要能影響正在進行的比如正義與和平的實際過程。知識分子的聲音有時是孤獨的，但“必須自由地結(jié)合一個運動的真實情況，民族的盼望，共同理想的追求，才能得到回響?！盵3](P85)說真話的目標主要是規(guī)劃一個更好的事物，更合乎一套道德標準——正義、和平。

第六章《總是失敗的諸神》借一位影響很大的知識者反復的政治理念和話語體系，傳達了知識分子的困惑，在薩義德的世界里，知識分子從來就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他們都是世俗中人，知識分子在世俗社會中怎樣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他們的道德和原則不應該是封閉的，他們應該具有開放的眼光，必須擁有自己存在的空間去反駁權(quán)威，假如知識分子一味地避開世俗，他堅持的真理和理想就是失敗的神祗。魯迅的狂人認識到了中國幾千年的社會是一個虛偽的縮影，大家滿口的仁義道德，表面的尊卑有序，背地里卻干著越貨殺人、人倫喪盡的吃人勾當，對權(quán)勢的崇拜，使中國形成了官本位社會，人們面對權(quán)勢者，大半是阿諛奉迎，說真話者寥若晨星，魯迅小說最終的主題就是說真話，孩子是說真話的代表，魯迅救救孩子呼聲的真實用意就是希望講真話成為社會的風尚，一個社會的改良要從對權(quán)勢者講真話開始，社會弊端的糾正需要各個階層的合力去完成，百年前的魯迅意識到真話對社會的重要價值，今天的中國面對道德滑坡、誠信失缺、信仰虛無的問題，怎樣從魯迅那里尋找思想的改造資源，從薩義德那里借鑒改變的方法，對當今時代具有積極意義。

總之，薩義德和魯迅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理解和闡釋是深刻的、獨到的，他們賦予知識分子的積極參與和獨立批判的職責具有很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為有夢想的知識分子怎樣演繹作為社會正義和良心的角色提供了非常特殊的視角?！吨芤住酚小坝^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知識分子問題關(guān)乎一個民族的未來和希望，兩位思想家對知識分子的深刻認識在文學全球化的今天仍然具有獨到的文化價值和思想意義。

[1]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高遠東.現(xiàn)代如何“拿來”[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

[3]愛德華·薩義德.知識分子論[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

[4]亞當·庫珀，杰西卡·庫珀.社會科學百科全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

[5]巴斯卡爾·博尼法斯.造假的知識分子[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6]丸尾常喜.恥辱與恢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 閔 軍)

Active Participation and Independent Criticism ——Dialogue between Edward Said's "Intellectuals Theory" and Lu Xun's novel

Wang Suo1,Wang Xiao-jun2

(1 School of Marxism，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Shandong 273165；2. Taishan University，Tai'an，Shandong 271021)

This article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 "Intellectual Theory" of Said and novels of Lu Xun, illustrating both the common spiritual journey about intellectuals. First, the active participation of intellectuals with conscience was actively involved in something worthwhile, in order to find some solutions better to the problem and actively or effectively convey their thoughts. Second, intellectuals upheld the independence of the social critical stance，so as to effectively play the role of criticizing， fulfill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advance the construction of community spirit.

Intellectuals; Participation; Criticism

2015-06-17

王 鎖(1991-)，男，山東寧陽人，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I106；I210

A

1672-2590(2015)04-01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