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云 胡喜瑞
早在1940年2月,國史館籌備委員會在重慶歌樂山成立,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委任張繼為主任委員,聘請朱希祖為秘書長(不久改成總干事)。金毓黻是朱希祖的學生兼同事,他1913—1916年求學于北京大學之時,曾跟隨朱希祖學習文學史兩年;他1936年9月后任教于中央大學史學系,朱希祖時為中央大學史學系主任。他們皆喜歡藏書,1937年9月日本轟炸南京,朱希祖欲將藏書運至安徽休寧戴震藏書樓,托學生戴伯瑚保管,金毓黻時任安徽省政府秘書長,積極協(xié)調(diào),為朱希祖解了燃眉之急。金毓黻任教于中央大學后,二人經(jīng)常一起購書、討論中國史學史。朱希祖任國史館總干事后,遂推薦金毓黻任國史館顧問。金毓黻對修史工作非常積極,經(jīng)常訪張繼至歌樂山國史館,商討修史體例、制定搜集史料方案等。他請中央大學同事蔣維崧刻了一方印,上刻“同修國史”四字,稱“此宋代史官之稱也,余僭稱之,可謂不知自量,然亦有類似處,故權用之”。可惜因時局動蕩不安、他兼任三臺東北大學教授事務繁多,他僅參與國史館工作兩年便退出了,但他對修國史一直無法忘懷。
1947年1月9日,金毓黻在南京訪禮樂館館長汪旭初,得知國史館館長張繼欲邀請自己參修國史,當即表示“甚樂為”,但他此時已身兼數(shù)任:東北大學史學系教授,因監(jiān)察院副院長劉尚清之薦擔任監(jiān)察委員,受教育部部長朱家驊之托籌備設立沈陽博物院。第二天早晨,金毓黻冒雨至中央路厚載巷訪張繼,談修史事,并推薦徐震擔任史官;1月25日,又至厚載巷訪張繼,談修史事,回到住處后閱讀吳廷燮所撰《國史義例》;1月29日,撰成《國史商例》五千言;2月5日,至禮樂館訪汪旭初,將《國史商例》請他指正并油印;2月13日,張繼訪金毓黻,建議他辭去監(jiān)察委員,專任國史館纂修,并允許他先回沈陽整理史料;2月21日,金毓黻再訪張繼,久談,貢獻修改《清史稿》之意見。3月18日,金毓黻被國史館正式聘為纂修,在給好友佘雪曼的信中,他難掩興奮:“昔劉子玄三為史官,再入東觀,益為書生稽古之榮。余今亦忝居史官之列,正可上況子玄,竊用自喜。書生狂言,止可為知者道也?!?月20日,國史館館長張繼、副館長但植之邀請國史館纂修、助修等人聚餐,商討修史義例。與會者除金毓黻外,還有吳廷燮、柳詒徵、汪旭初、尹石公、黃穉荃、丁實存、王仲犖等人,眾人對他的《國史商例》表示贊同,尤其是黃穉荃對他大加贊賞,贊同他在紀、志、表、傳諸體裁外增加一種體裁“錄”??上倪@一建議最終并未被采用。
3月底,金毓黻與張繼約定四個月后就國史館之職,遂返回沈陽,籌備設立沈陽博物院。7月11日,兩人約定的期限將至,張繼命劉愷鐘手持自己的名刺前去訪金毓黻,催促他速返南京就任國史館纂修。但金毓黻此時正忙于沈陽博物院事,無暇抽身。7月22日,他回信給張繼,稱沈陽的史料以清內(nèi)閣大庫的殘檔最為重要,已遵指示運抵北平;他將于7月底至北平,整理清內(nèi)閣大庫殘檔,待秋涼后再南下南京。8月3日,他再次致函張繼,稱自己已整裝待發(fā),但因需要向故老訪詢張作霖父子主治東北時的遺聞軼事,致使多次欲行輒止;他所撰《王永江別傳》和《張作霖別傳》,其中史料即多得自口述;他還計劃尋訪楊宇霆、袁金鎧、郭松齡、吳俊陞、韓麟春等人的事跡,一一為他們作傳。
8月24日晚上九點,金毓黻終于抵達北平,宿于老友石劍晦處。第二天午后,他來到東四牌樓二條胡同五號院國史館駐北平辦事處,見到館員王會庵(王樹翰之孫),得知國史館館長張繼將在北平視察兩周,前一天剛隨傅作義赴張家口一帶旅行。待張繼回北平后,金毓黻多次陪同逛琉璃廠、隆福寺等處閱書。9月9日,張繼返南京,金毓黻將從沈陽運來的清內(nèi)閣大庫殘檔遷入翠花胡同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和國史館北平辦事處,開始加以整理。
秋涼后,金毓黻南下就國史館之職,于9月19日晚五點抵達南京,下榻于尚書巷四十一號國史館宿舍。9月26日午后,國史館召開例會,金毓黻首次列席,提出“推進本館工作之意見”,認為應從六個方面著手:定范疇、明主從、立細目、精銓配、修記注、訂清史。此后他多次參加國史館例會。在南京流連近一個月后,他受張繼之命返回北平。
10月20日,金毓黻就任國史館北平辦事處主任,立志自此日起加強北平修史工作。四天后,他住進國史館北平辦事處。東四牌樓二條胡同五號院是一座由??蛋步ㄔ煊谇∧觊g、格局至今仍保存完好的四合院,“清幽遂密,便于讀書撰稿”。10月28日,張繼再次來到北平視察修史工作,多次稱贊金毓黻“作事有精神”。
此時,沈陽博物院籌建工作進展緩慢,金毓黻遂于12月9日再次回到沈陽。12月17日,金毓黻從報紙上得知張繼已于15日夜去世,極為悲痛,在日記中稱:“余于民二十九年在重慶始從先生參史館之役,中間離去;今春史館正式開辦,又邀余入館,秋間又畀余主辦史館北平辦事處,實有肝膈之知。秋末,余入京供役史館,先生又兩次來平,朝夕聚晤,同與訪書肆上。數(shù)謂余曰:‘子作事最有精神,北平史料極富,應努力為之?!衷唬骸诒狈叫奘?,交子主持?!嘤麑⑸蜿柺罗o去,專任史館事,先生曰:‘東北史料亦豐,沈陽文物由子兼領,可以因利乘便,暫不必辭?!灾偃嗲鷱闹?。方謂長倚左右,得以完成素志,不圖中道捐棄,為之黯然神傷?!睆埨^的去世,使金毓黻的修史志愿頗受打擊,“余方以修史自矢,了我余年,幸逢張公知我,愿為之盡力。在平月余,為此事有所營度,以為前途發(fā)展當無限量,今竟遘此變故。張公已矣,齎志歿世,安得再逢知己以酬吾素愿耶!”
1948年1月23日,金毓黻從沈陽返回北平,其后幾天連日為張繼撰誄文。3月5日,他從北平飛至南京,第二天即至開國文獻館張繼靈堂致祭。
1948年3月9日,金毓黻訪徐伯璞,得知教育部部長朱家驊在他欲辭去沈陽博物院事的辭呈上手批了“懇切慰留”四字。對于籌設沈陽博物院,金毓黻頗為糾結,用他自己的話說,“固所愿為,唯念及作事之難,又為之卻步”,又因“經(jīng)費奇絀,障礙叢生,來日恐少成果”,因此在張繼邀請他擔任國史館纂修之時,他“毅然允之,以為退身之計”。他曾多次向朱家驊辭職,皆未獲批準,這次也不例外。至1948年4月8日,金毓黻至南京已整整一月,但諸事皆無頭緒,亦不可北返,他為此焦灼萬狀。夜,黃蔭亭來訪,傳朱家驊之語,命他火速北上,將沈陽文物擇要外運。但直至4月30日,他才回到北平,立即著手籌備將沈陽文物外運。5月5日,他邀請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北平圖書館館長袁同禮、毛子水、楊振聲、于省吾、閻文儒等人至國史館北平辦事處,召開東北文物遷運保管委員會。5月8日,他至故宮博物院訪馬衡,參觀景山后身之壽皇殿,準備將沈陽文物存于此地。此后不久,沈陽故宮的瓷器、銅鏡、檔案和殿版書等文物陸續(xù)運至北平。
金毓黻仍想辭去籌設沈陽博物院事。7月8日,他在日記中感慨:“余久以修史為職志,而仍兼領沈陽文物事,屢思辭去而不得。兼領此事,不過月多得四千萬元之津貼,實當現(xiàn)幣二十元。戀此雞肋,亦至無味,然又不能決意求退讓賢,豈與某巨公同病乎?本無位可貪,無勢可怙,何為而出此?”恰在此時,發(fā)生了一件棘手的事情。金毓黻從向覺民處得知,負責將大陸善本圖書分批運往臺灣的蔣復璁向教育部部長朱家驊建議,將文溯閣《四庫全書》交由中央圖書館保存,以遂其攫取之計;教育部社會司則建議將該書交由中央博物院保存。金毓黻大受震動,兩次上書朱家驊陳說利害,堅決反對將《四庫全書》運至南京。7月20日,他得知東北總部政委會議決定《四庫全書》不準內(nèi)運,立即將事情經(jīng)過函告國民黨東北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高惜冰,但他仍擔心蔣復璁挾持“總統(tǒng)”以自重,以其他詭計而巧取之。7月25日,他致函在沈陽主持博物院工作的閻文儒,稱“此陣線不由我輩堅守,將有坍臺之虞。故此后非至萬不獲已,不可輕言辭職”,“兄在此夙夜兢兢,一息匪懈,即為將來立定腳跟計耳”,建議沈陽博物院籌備事“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即“包攬恢宏”,“扎硬寨,打死仗”,“必能如此,乃能支撐危難,以保生機于將來”。
金毓黻為修史事久駐北平,但“凡事非親往商洽,不易得要領”,“蓋不能見面,僅以書簡相商,究于事無補也”。于是,1948年9月6日,他從北平再次飛回沈陽。9月10日,在沈陽博物院順利召開籌備委員會議。9月13日,他訪趙雨時、王鑄九,商借《盛京時報》。《盛京時報》是日本人在沈陽辦的報紙,始于1906年9月1日,迄于1943年9月30日,除1918年和1920年的報紙被蘇聯(lián)紅軍1945年入沈陽時劫去,其余皆完好無缺?!妒⒕r報》的記載雖含有成見,且時有顛倒黑白、淆亂觀聽之處,但以異國人記中國事,或許正可從中得以反證,以明歷史真相。金毓黻欲撰《民國通紀》,“蒐集史料不遺余力,在(北)平欲得一全份日報,竟不可得”。因此,數(shù)年來他曾多次與趙雨時協(xié)商,這次又有老友王鑄九從中相助,趙雨時才同意借閱,但要求訂立合約,并提出損失一冊賠償兩百元,損失一部或一頁相當于損失一冊。經(jīng)金毓黻力爭,最后定為損失一冊賠償八十元。他雖“甚感不快”,但為了修史,也不得不答應下來。9月20日,經(jīng)與沈陽市政府董潔忱市長商洽,在老友王樹人的幫助下,他又向沈陽市圖書館借得二百八十八冊《朝鮮李朝實錄》。該書乃由日本影印,是他主持遼寧省立圖書館時購得。
1948年10月1日,金毓黻從沈陽飛回北平。他在當天日記中總結了自己的此次沈陽之行:“余此次回沈,凡駐二十五日,以蒐集史料為第一要事,如借得《朝鮮李朝實錄》、《盛京時報》,皆為全帙,又院藏《滿州國公報》亦為全帙,重約二噸,均得運平利用。又院藏珍貴圖書及古物可供展覽之用者,亦約重二噸,一并運來。此蓋經(jīng)余費盡心力,乃得有此結果。又包機價款為國幣一百三十億元,折合金元券四千三百余元,博物院無此財力,經(jīng)余向東北政委會諸公折沖,準為墊款記賬,乃得起運。然中間又經(jīng)若干波折,院中同人如陳助山、張永朱、葛西平皆為此事奔走,皆持以恒心及毅力之效也?!?/p>
金毓黻學識淵博、功底深厚,在歷史學、文學、文獻學、古文字學、考古學、金石學等領域皆有建樹,尤其致力于東北史地研究和東北地方文獻整理。在東北時,他曾追隨劉尚清、臧式毅等當權派,任遼寧省政府秘書長、遼寧省教育廳廳長等職,與東北政要和學人皆有交往,組織編撰了《東北叢鐫》、《遼海叢書》等;兼任三臺東北大學教授時,他撰成《東北通史》,組織編撰了《東北要覽》等,并計劃撰寫《遼海先賢志》;任職國史館后,他在南京、北平、天津、沈陽等地,又結交尚秉和、閔爾昌、朱桂莘、瞿文選、佟德一、王耕木等故老,詩詞唱和間暢聊東北史事,先后撰成《王永江別傳》、《張作霖別傳》、《袁金鎧別傳》、《楊宇霆別傳》、《郭松齡別傳》、《王樹翰別傳》等,《民國碑傳集》亦積稿千余篇。
任國史館北平辦事處主任后,金毓黻主持購買宋元版珍貴書籍,整理從沈陽運來的清內(nèi)閣大庫殘檔,將明天啟、崇禎兩朝各官署奏稿、折帖五百二十五件輯成《明清內(nèi)閣大庫史料》第一輯。他邀請館員王會庵、劉石農(nóng)、于石生等人協(xié)助,將1911—1928年北洋政府期間大事按日記載,撰成《通紀綱要》。受國史館纂修尹石公的啟發(fā),他欲仿效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編撰民國史長編,取名《民國通紀》,并欲制作北方政府諸年表。但他面臨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人手和資金不足。他多次致函尹石公請求援助,但均未獲批準,這令他有些沮喪,但并沒有影響他修史的積極性。
1948年9月4日,鄭天挺、鄧廣銘邀請他在北京大學開設“民國史”課程,他表示“甚感興趣”,計劃以紀事本末體撰寫《中華民國史稿》,“是否能成此作,當視吾意志如何,且必居多暇日,乃能終業(yè)”,但他又認為“在大學開課則嫌過早,蓋非有十分準備則不能輕于開課”,因此與鄭天挺、鄧廣銘商定緩至第二年春天再開。他此時仍兼任東北大學史學系(已遷至北平)教授,忍不住即嘗試講授民國史。11月8日,他開始撰寫《民國史稿》;11月10日,撰寫第一章;11月12日,“寫《史稿》概論,殊不愜意,尚須改作”;11月17日,“取敘論稿視之,萬不愜意,因大加修正,另繕清稿”;11月19日,在日記中反?。骸敖駠分劣趶U寢忘食,然多拾人牙慧,而絕少心得。如此而言著書,未免率爾操觚?!?949年1月13日,他收到南京國史館馬騄程的來信,其中稱史館中人得知他在撰民國史稿,甚感興趣,要他將寫成之稿寄至國史館,以備在館刊上分期發(fā)表。他認為該書乃未成之作,尚需訂補,沒有貿(mào)然寄去。1949年3月4日,他開始在北京大學講授民國史,但他深感史稿內(nèi)容并不充實,用文言也有左支右絀之患,遂打算嘗試改用白話,但又躊躇不決。半月后,他用白話重寫,“覺下筆沛然,可謂初步成功”,兩天內(nèi)寫出約一萬字,堪稱迅速。3月21日,他在北京大學改用白話講授民國史,“覺頭頭是道,更覺節(jié)目清晰,始悟改用口語之法為得計,此后即努力為之”。
金毓黻是一個自律甚嚴、行事謹慎、治學勤奮而又慷慨好義之人。他自稱“雅有書癖,無書則不歡”,稍得空閑即讀書自遣,“篝燈展卷,常至深宵。時復未明即起,振筆疾書,以此為樂,不知疲也”。他又“頗慕魯仲連之行,好為人排難解紛”,因此,在學界和政界皆有相當?shù)穆曂陀绊憽T趯W界,他“會通南北”、“左右結緣”,與蔡元培、胡適、羅家倫等人敘師友之誼,尤其與傅斯年保持君子之交、情誼深厚,與柳詒徵、陳中凡、汪辟疆等人談詩論道,還與“左”翼人士范文瀾、郭沫若等人有來有往。在政界,他與東北籍實力派人物劉尚清、莫德惠等人相交甚深,與張繼、于右任、陳果夫、吳鐵城、陳立夫、朱家驊等高官亦有往來。就任國史館北平辦事處主任后,他與北平學界互動頻繁,時常與馬衡、袁同禮、陳垣、胡適、張政烺、鄭天挺、鄧廣銘、于省吾、毛子水、余嘉錫、唐蘭等人聚餐或會談,亦時常至天津拜訪王錫鈞、劉鳴九、佟德一等故老。
1949年1月,北平西郊已有戰(zhàn)爭,“清華大校后身已落彈,清華、燕京兩大學師生紛紛入城避難”,“連日西郊炮聲隆隆不絕,間以槍聲”,金毓黻的內(nèi)心不能平靜,何去何從,“無以自決”,好友王樹梅勸他“以不動為佳”。他在臺灣的兒子金長衡、金長銘、金長振、侄子金長城勸他赴臺灣,好友傅斯年亦新任臺灣大學校長,但他考慮到自己負有保管沈陽文物的責任,“如果離去,恐有損失。即個人所有研究工具亦悉在平存放,一旦舍而他遷,則如魚之失水,因此決不他往”。話雖如此,他并不踏實。在形勢未明、人心惶惶之時,他帶領國史館北平辦事處諸人埋首點校《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但此時國史館北平辦事處經(jīng)濟上的困難欲加嚴重,不得已之下,1949年1月5日他再次致函尹石公,稱:“現(xiàn)在此間所急切者,惟乏費用,即紙筆費亦患無出。切請左右乘間向蒲圻進言,撥匯若干,以解目前之厄,否則將索我于枯魚之肆矣。奈何!奈何!”
1949年1月31日,農(nóng)歷己丑年正月初三,中國人民解放軍自西郊進入北平。2月1日和2月4日,金毓黻接連讀了兩遍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2月9日,在金毓黻長子金長佑的陪同下,翦伯贊訪金毓黻。金長佑抗戰(zhàn)后期曾在重慶創(chuàng)辦“五十年代出版社”,出版左翼人士書籍,曾印行翦伯贊《中國通史》。翦伯贊安慰金毓黻:“中共方面極注重研究歷史,且應各守本位,惟少改變其重點耳。”翦伯贊還請他代為邀請北平史學界及博物館、圖書館界人士作一次會談。他當場答應下來,第二天即找韓壽萱、鄭天挺等人商議。2月12日,他見到剛從石家莊至北平的老友徐放,得知老同學范文瀾“患目疾甚劇,此在油燈下讀書寫稿所致”,他立即去信問候。2月13日下午三點,文化接管委員會尹達、王冶秋等人至國史館北平辦事處及沈陽博物院辦理接管程序;2月15日,經(jīng)金毓黻多方聯(lián)絡,北平學界眾人在北平圖書館與翦伯贊會談,但會談并不順利,“開會為人所擾,不能終會,為之憤悒”。這令金毓黻再次陷入糾結,他在日記中檢討:“余久思專作授書之業(yè),不任其他職務,乃竟不能如愿。自今日起應亟作脫卸之計,不應再為事務所羈矣。”“余非政治界人,向以究心史事為的,故于政治向不關心。即偶爾處置事項與行政有關,然亦以學人立場從事。至于何等派系,固與余無預焉。但余對主管事項過于負責,往往失之過慮。然以純從學術立場著想,絕無他方面之關系。必深知吾者,乃深信余言之不謬,否則悠悠之口可不計也?!?/p>
3月26日,沈陽博物院工作人員至北平,擬將沈陽文物運回沈陽。此后連續(xù)數(shù)日,金毓黻奔波于故宮等處,幫忙整理沈陽文物。4月20日,金毓黻隨同返回沈陽,在沈陽半月當面交接清楚,總算是了了一段公案。
1949年5月11日,國史館北平辦事處正式并入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改稱民國史料研究室。從東四牌樓二條胡同五號院至翠花胡同,約一千三百米,金毓黻“盡一日之力遷移,至夜十時許方畢”。這一天后,國史館北平辦事處主任金毓黻轉為北京大學民國史料研究室主任,繼續(xù)帶領同人搜集整理民國史料。1952年10月,金毓黻調(diào)入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即近代史所)。1962年8月3日,金毓黻病逝于北京,終年七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