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璇
摘 ? ?要: 林黛玉在《紅樓夢》中有“小性兒”的評語。大觀園中人對她抱有如斯印象,曹雪芹也慨嘆一句“莫怨東風當自嗟”。事實上,小說常明褒暗貶,虛實相間,對人物尤其是主要人物的評價亦是復雜多面的,這是因為人物形象被塑造得飽滿而豐富,生動而鮮活。那么,林黛玉所謂的“小性兒”真的名副其實、徹頭徹尾嗎?她就是一個心胸狹隘,沒有度量的人嗎?本文沿著小說的相關脈絡,辨析林黛玉“小性兒”的真實涵義。
關鍵詞: 林黛玉 ? ?小性兒 ? ?安全感 ? ?雅謔
林黛玉是擁有人物原型的經典小說角色。她留給賈府眾人乃至世人的印象除了“傾國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嬌弱美麗外,還有哭哭啼啼、伶俐挑剔的“小性兒”形象。
“小性兒”就是小氣,器量不寬宏,對人對事缺乏包容。作者通過小說其他人物之口說出這個評價,看似下了定論,但事實就像作者一貫的手法,沒有這么簡單。作為第一女主角,作者又豈會僅以這樣一個詞兒就定下她的性格基調呢?而且所謂時人的眼光在今時今日看來,又豈會全都一致呢?
以下筆者主要從兩個方面論述和辨析林黛玉的小性兒。
1.少年的林黛玉與安全感的匱乏
第七回講薛姨媽著周瑞家的送宮花給眾人,“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边@是公認的反映黛玉小性兒的一個重要片段。
黛玉因這一句冷傲不屑的回答,令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感到有失顏面,再加上送花的薛姨媽是王夫人的親姊妹,遂不答言。引起這個高等奴婢的不滿,對黛玉在賈府的口碑是有害無益的。
然而,這其實并不能證明林黛玉就是小心眼。
首先,黛玉正和寶玉一起解九連環(huán)為戲,她在親密玩伴面前這樣表現(xiàn),是一種任性撒嬌的小兒女態(tài)。寶玉深知這一點,因而不以為意,并岔開話題與周瑞家的閑話,化解尷尬。
其次,周瑞家的作為下人,答話不妥,說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容易給人挑剩下的聯(lián)想,何況說話對象是寄人籬下、敏感纖細的林黛玉。下人對主子言語不周,落句埋怨實屬正常。
周瑞家的這樣回話,不知是語言技巧不夠,還是并未把林姑娘當重要主子小心應對呢?想來是后一種可能性更大。因為她是管事的精明奴婢,這點交際的功夫必不會差;且明知林姑娘心細要強,何以不知要維護她的自尊。然周瑞家的因系王夫人陪房,受其倚重,自覺地位頗不一般,對寄住于賈府的林姑娘根本未放在心上。這一點正可以從這一回的前文中看出。她女婿惹了官司,女兒急來求告,周瑞家的渾不當一回事,因自己夠體面,主子會輕松幫她擺平。
林姑娘借送花之機這樣敲打一下,其實也是對這種不夠受尊重情況的反抗,表達了對一些下人看人下菜碟的憤慨。
再次,少年的林黛玉年紀尚小,痛失怙恃,過著背井離鄉(xiāng)、寄人籬下的生活。偌大一個賈府,只有外祖母真心疼愛,寶玉引為知己。可是,賈母雖享權威,卻年事已高,恐終不能為其做主;寶玉雖唯一摯愛黛玉,卻擁有一副博愛心腸,對女孩子們都不壞,尤其在寶釵來后金玉良緣的說法亦漸次甚囂塵上。
在生活中和感情上的不安全感,對于多思慮的林黛玉來說,真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哀愁。因為她是封建社會的大家閨秀,又極為敏感自尊。
日常生活中若有一點半點委屈,她不愿告人,避免有人覺得她和奴才計較。而且這種有損其大小姐體面的事,自重如她又怎會講出來惹人笑呢?愛情和婚姻大事更是礙于嚴酷的封建禮法所囿,根本無從傾訴。
對于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驕傲的小姑娘來說,有了壓力總會尋找發(fā)泄渠道。林黛玉當然不會哭鬧撒潑,只有借伶牙俐齒犀利褒貶一番,維護小小的脆弱的安全感和存在感。
值得一提的是,送宮花者恰是情敵寶釵的母親,也是金玉良姻的堅強后盾。在感情中尚沒有確定寶玉的專一和堅貞的情況下,小姑娘在青梅竹馬的二哥哥面前發(fā)泄不滿,似乎很好理解。
總之,書中黛玉在證情之前,還和寶玉數(shù)次因情而鬧,因而被眾人視作小心眼使性子,皆可循此而解。
在黛玉和寶玉互相確認了真心以后,她所憂慮的只是誰能做主,進而自傷自嘆,然二玉之間已再無疑猜。彼時,善良天真的黛玉和寶釵的關系更加融洽,她甚至還認了薛姨媽為干媽。
2.瀟湘子的雅謔
“瀟湘子雅謔補余香”這一回充分展現(xiàn)了林姑娘的文雅俏皮、幽默詼諧,可見她本性亦是很開朗愉快的。黛玉和大觀園的同齡青春男女一起玩耍嬉戲的場景所占篇幅較多,也很精彩,無論是圍繞詩會活動的開展,還是節(jié)慶生日的相聚玩樂,都充分流露出了她輕松爽朗的性格特征。
只是,對于親情愛情的缺失和不安全感,使她有時陷于自傷自憐的憂郁和深沉的風露清愁。這一點主要表現(xiàn)在黛玉獨處之時,往往也是與寶玉吵吵鬧鬧、互相求證和感受感情的時候,以及她為理想如若不能實現(xiàn)而憂慮,甚至立志“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的時候。
品孤獨之味,讓她身上不自覺地沾染上了淡淡的憂愁,而這種憂愁正是哀而不傷的,與她樂而不淫的一面正好完整構成了一位古典幽淑女的柏拉圖式的愛情。
總而言之,讀者和研究者如果因為有了林黛玉“小性兒”的所謂定調,就否認了她性格中真實鮮明并占重要比重的另一面,顯然不客觀不全面。
參考文獻:
[1]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