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寬宏大量、不念舊惡之謎

嚴玉秀

劉備曾在對比自己和曹操的優(yōu)缺點時說：“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逼鋵?，劉備的“寬”遠遠不及曹操的“寬”。劉備雖然表面寬厚，招降了黃忠、嚴顏、魏延、馬超等，卻始終不肯原諒受孟達脅迫而未出兵援救關(guān)云長的義子劉封。張繡、畢堪叛而復降，屢被曹操寬恕，劉封卻因偶犯錯誤而被劉備殺掉，這足以說明劉備的寬容不過是用來騙人的假慈悲，曹操的大氣度才是真正的、沒有虛假成分的寬容。

曹操的大氣度首先表現(xiàn)在善于納言。公元206年，為廣開言路，革除當面順從的惡習，曹操還特意發(fā)了《求言令》：

自今以后，諸掾?qū)僦沃?、別駕，常以月旦，各言其失，吾將覽焉。

除定期收集各種建議外，曹操對部下隨時進的忠言也虛心接受。

公元195年，徐州牧陶謙病死，曹操就想先打徐州，再打呂布。荀彧勸諫道：“昔高祖保關(guān)中，光武據(jù)河內(nèi)，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終濟大業(yè)。明公本首事兗州，且河、濟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關(guān)中、河內(nèi)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呂布乘虛寇之，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歸乎？”

荀彧這個鞏固根據(jù)地的建議，被曹操愉快地接受了。后來曹操徹底打敗了呂布，根據(jù)地得以進一步鞏固的情況下，才放心大膽地與劉備展開了徐州爭奪戰(zhàn)，最終如愿以償?shù)貖Z取了徐州。

公元200年，在官渡大戰(zhàn)前期，由于袁紹兵多將廣、糧草豐足，曹操始終處于劣勢，九月末，被袁紹圍攻的曹操感到自己兵微將寡、糧草不足，長期同袁紹周旋很危險，就把準備撤軍的想法寫信告訴留守許昌的荀彧。

荀彧在回信中寫道：

紹軍雖眾，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濟！今軍實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公今畫地守，扼其喉而使不能進，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

曹操收到信后十分高興，堅定了打敗袁紹的信心，后在許攸幫助下，燒掉了袁紹的糧草，獲得了官渡大戰(zhàn)的勝利。

在曹操早期的競爭對手中，袁紹可算是最強大的對手。關(guān)東諸侯興兵討伐董卓的時候，袁紹就是聯(lián)軍的盟主，聯(lián)軍解體后，袁紹在黃河以北大肆擴張，很快就成為冀、青、幽、并四州的主人。然而，大將如云、謀士眾多、甲士數(shù)十萬的袁紹并未將優(yōu)勢保持多久。官渡一戰(zhàn)，丟盔棄甲、全軍覆沒，成為曹操的手下敗將。用荀彧的話說：“袁紹不過是一個平庸的首領(lǐng)罷了，能聚集人才，卻不會使用?！?/p>

在官渡大戰(zhàn)的過程中，盡管袁紹有田豐、沮授等優(yōu)秀謀士，但卻從不聽他們的逆耳忠言。官渡大戰(zhàn)前，田豐審時度勢，認為連年征戰(zhàn)、士兵都很疲勞，不宜興師動眾。袁紹聽后大為惱火，竟把田豐關(guān)進監(jiān)獄。開戰(zhàn)后，沮授又勸袁紹撥重兵守衛(wèi)糧草，袁紹卻自以為是，根本聽不進沮授的建議。結(jié)果，曹操夜襲烏巢，燒掉袁紹糧草，袁軍在失掉糧草后不戰(zhàn)自亂，一敗涂地。

如果袁紹能像曹操那樣多聽一些逆耳的建議，他就不會失敗了。曹操的勢力能從小到大、從弱到強，主要得益于他善于納諫并及時改正錯誤。

除了納言，曹操對部屬還很寬容。甚至犯了該殺之罪，曹操也會既往不咎，繼續(xù)重用。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曹操想征討孫權(quán)。由于天氣不好，連下大雨，曹操擔心有人勸阻，便下令說：“今孤戒嚴，未知所之，有諫者死。”丞相府的賈逵認為不該在這種天氣下出兵，便和同僚三人聯(lián)名向曹操提意見。曾操雖然很生氣，但認為賈逵并沒有惡意，就下令原諒了他。

曹操擔任兗州牧時，用東平人畢諶為別駕。張邈反叛時，扣押了畢諶的母親、弟弟和妻子兒女；曹操向他表示歉意，打發(fā)他回去，并說：“你的母親在張邈那里，你可以回去。”

畢諶叩頭謝恩，表示決無二心，曹操稱贊他，還感動得流下眼淚。但畢諶出了營門，就逃到張邈那里。等到呂布被打敗，畢諶被活捉，大家都為畢諶擔心，曹操卻說：“一個人能孝順他的父母，難道會不忠于君主嗎？我所尋求的正是這樣的人啊?！庇谑侨蚊呏R為魯國相。

如果畢諶被曹操殺死，無論是政敵，還是朋友，都不會指責曹操，因為曹操殺的是叛徒。但曹操并未因畢諶背叛他就將其處死，而是設(shè)身處地地為畢諶著想，理解他因孝而叛的心情。允許人犯錯誤并允許人改正錯誤，這是古今中外偉人都具有的優(yōu)點，曹操正是具有這樣的優(yōu)點，才能夠?qū)捤‘呏R對他的背叛，并重新重用畢諶。

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中對曹操有著很中肯的評價，尤其在用人方面，非常恰如共分：

曹操為漢鬼蜮，君子所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實后世之所難及。荀彧、荀攸、郭嘉，皆心腹謀臣，共濟大事，無待贊說。其余智效一官，權(quán)分一郡，無小無大，卓然皆稱其職……操無敵于建安之時，非幸也。

曹操之所以大業(yè)成功，都是其審時度勢，多謀善斷的個性及表現(xiàn)，在掃蕩政敵，誅除異己，樹威秉勢上，固然發(fā)揮了特殊作用。然而，單憑樹威秉勢還不足以成大業(yè)。知人敢任，施恩盡能的特殊才能智謀和魄力才是他雄踞一方的重要因素。

曹操破袁紹后，在清理袁紹用品時，于圖書中撿到書信一束，皆許都及軍中諸人與紹暗通之書。左右曰：“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辈僭唬骸爱斀B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遂命盡焚之，更不再問。”

曹操在發(fā)現(xiàn)了這些曾背叛自己的書信，并沒有惱羞成怒，相反，他以一種換位思考的方式，讓自己從當：事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如果當時是我，我該怎么辦？我是不是也要像他一樣，棄主投敵呢？我會的，我肯定會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也犯不著拿著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回到那種情急危險時刻，我想我肯定也會那樣做的?！闭腔谶@種換位思考的方法，他深深體會和理解了這些人的做法。不僅從情感上加以接受，而且在實際行動中也做到了非常地容忍和寬恕。

曹操無疑是明智的。如果他連這么一點度量都沒有，試想誰還能投奔他，誰能為他效力？從當前的大局來考慮，自己的漫漫征途剛剛開始，怎么能因這么一點小事而在內(nèi)部大動干戈呢？最后遭受損失的豈不是自己？所以說，這種愚蠢的內(nèi)耗于人于己都沒有任何好處。因此，曹操采取該殺而不殺的策略收買人心，讓各種人真心實意地為自己效力，這就是他做統(tǒng)帥的高明之處。對曹操和袁紹都很了解的楊阜，稱曹操“能用度外之人”，真是一點不假。曹操就是憑著他恢宏的氣量，俘獲了很多能人志士的心，使他們忠心耿耿地為成就他的統(tǒng)一霸業(yè)做出最大的努力。

可喜的是這種舉措很快收到了效果，曹軍大營中人心迅速安定。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在官渡之戰(zhàn)中以少勝多，擊敗北方最大的軍閥袁紹，鞏固了自己在中原及北方的地位。

另外，曹操還是一個善于容忍的英雄。

在魏、蜀、吳三國中，他以能忍著稱。無論是逆境，還是順境，他都能做到韜光晦跡，不露聲色

。

董卓把持朝政時，公然在眾大臣面前欲行廢立之事，荊州刺史丁原、尚書盧植、中軍校尉袁紹都挺身而出，怒斥董卓的倒行逆施，時任典軍校尉的曹操卻一言不發(fā)、默不作聲。結(jié)果，丁原被董卓設(shè)計殺死，盧植被迫辭官歸家，袁紹被逼無奈，投奔冀州。

曹操容忍董卓胡作非為，并非貪生怕死，而是在等待除掉董卓的機會。丁原、盧植、袁紹逞一時之能，在遠非董卓對手的情況下，就與董卓發(fā)生正面沖突，失敗自然難免。曹操久在朝廷，他完全知道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對付董卓，他也痛恨董卓廢立皇帝，但考慮到自己還不具備與董卓相抗衡的實力，所以就忍氣吞聲，等待時機，正如他所言：“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實欲乘間圖之耳”（《三國演義》語）孔子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丁原、盧植、袁紹都能像曹操這樣忍辱負重，待機而動，誅除董卓的時間可能就會提前很多。

曹操對董卓的容忍雖因行刺董卓而沒有善始善終，但他善于容忍的做法卻貫穿了他的一生。

公元196年，曹操迎漢獻帝許昌，漢獻帝終于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然而，作為皇帝，漢獻帝不甘心受曹操的控制。從公元1960年至公元220年，漢獻帝共發(fā)動兩次旨在除掉曹操的宮廷政變。

公元200年，曹操剿滅呂布后，勢力日漸強大，漢獻帝擔心曹操專權(quán)誤國，就咬破手指，寫血詔一份交車騎將軍董承，董承又聯(lián)絡(luò)劉備、馬騰等人，密謀除掉曹操，后因家奴向曹操告密，董承等5人全家老小都被曹操誅殺。

公元215年，漢獻帝同意伏皇后寫信給父親伏完，令其想辦法趕走曹操，伏完的回信還未送到皇帝手里就被曹操發(fā)現(xiàn)，曹操勃然大怒，將伏皇后、伏完等二百余人全部處死。

至此，漢獻帝陰謀推翻曹操的計劃宣告破產(chǎn)，曹操除處理那些參與陰謀計劃的大臣外，并未像董卓那樣廢掉皇帝，而是繼續(xù)以大臣之禮對待漢獻帝，直到去世也未在名義上篡漢。

能夠容忍，所以寬容。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能夠?qū)捜輰Υ督嫡叩娜艘苍S不少，但像曹操一樣不計前嫌的人實在不多。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即官渡之戰(zhàn)前一年，袁紹兼并了幽州公孫瓚，兵多將廣，袁、曹對立更為尖銳。

官渡大戰(zhàn)前夕，袁紹為了孤立曹操準備收買曾經(jīng)投降曹操后又背叛曹操的張繡，曹操接受孔融的建議，也想通過招降張繡來消除隱患，解除后顧之憂。

面對曹操和袁紹拋過來的繡球，張繡不知道該接哪一個了。如果倒向曹操，他又擔心曹操不忘宛城與自己結(jié)下的殺子之仇，容不得自己；如果投奔袁紹，他又害怕得不到重用，人馬白白讓袁紹吃掉，到底何去何從，張繡真有一種困惑不解的感覺。

在賈詡合情合理、深入透徹的分析下，張繡的投奔目標逐漸清晰，他終于下決心棄袁投曹，當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許昌投降時，曹操不僅原諒了他對自己的背叛，而且還請張繡原諒自己的過失。就曹操和張繡之間的恩怨來講，絕不亞于東吳甘寧與凌統(tǒng)的恩怨。張繡殺了曹操的兒子和侄兒，甘寧殺了凌統(tǒng)的父親。然而，曹操不但未興兵復仇，還在皇帝面前保舉張繡做了揚武將軍，封為列侯；凌統(tǒng)雖未能殺甘寧，卻時時刻刻存有復仇之心。相比之下，曹操的心胸就寬闊多了。

這樣，在曹操即將同袁紹決戰(zhàn)官渡的前夕，張繡聽從賈詡之策，二次歸順曹操。張繡率眾歸降時，曹操也兌現(xiàn)諾言，執(zhí)其手，與之歡宴，并令其子曹均娶了張繡之女。過去的舊怨，只字不提，仿佛煙消云散了。這既有上次復叛的教訓，也有對當時形勢利害的權(quán)衡。張繡的歸降，為曹操平定中原解除了一個重大威脅，否則，張繡與袁紹聯(lián)手，必然會給曹操造成極大麻煩。然而，真正立功并得到曹操常識、信任的并非張繡，而是兩次勸說張繡歸降曹操的賈詡。

《三國志》說：

“太祖見之，喜，執(zhí)詡手曰：‘使我信重于天下者，子也。表詡為執(zhí)金吾，封都亭侯，遷冀州牧。自此成為曹操的心腹謀士?！?/p>

曹操釋去昔日仇怨，聯(lián)合張繡，稱得上是“不念舊惡”了。其實，這依然是利用矛盾，化敵為友，孤立袁紹的一種權(quán)術(shù)手段。不過，它確實顯示出曹操為對付主要敵人而不惜與舊仇怨聯(lián)手的明智策略和高明手腕，彰顯出他的大局意識。善納言、心胸廣、能容忍的大氣度，讓一大批文才武將聚集到了曹操的身邊，為壯大自己的力量、鞏固雄踞中原的局面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