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喬伊斯與大都市

曹霞

摘 要： 詹姆斯·喬伊斯的作品均以都柏林為背景，空間書寫中將自己在都柏林的人生經(jīng)歷及民族主義情感融入作品中。在文本的交互中，喬伊斯與都柏林相互塑造，刻畫了都柏林這一大都市鏡像，勾勒出了西方文學作品中的大都市原型。

關(guān)鍵詞： 詹姆斯·喬伊斯 大都市 都柏林

城市是人生活的場所，人是城市的主體；文學作品是記錄城市生活的重要載體，賦予城市生命和活力；城市生活也為作家創(chuàng)作提供了生活體驗和思維空間，從而影響了作家筆下的人物行為和城市形象塑造。愛爾蘭作家喬伊斯出生并成長于都柏林，走過了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見證了這個城市各階層人民的生活，這些城市生活體驗及他所生活的時代背景都深深融入了作品中。成年時期的喬伊斯雖長時間旅居海外，但都柏林卻是他不能割舍的情懷，同時他又保持作家的憂患意識及對祖國的失望之情?？梢哉f，喬伊斯既是都柏林生活體驗者，又是都柏林的觀察者，對都柏林摻雜了愛與恨的復雜感情。其一生所有作品均以都柏林為背景，創(chuàng)造出西方文學作品中大都市的原型。

1.都柏林城中的喬伊斯

詹姆斯·喬伊斯（1882-1941）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家之一，其作品《都柏林人》、長篇小說《一個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尤利西斯》及《芬尼根的蘇醒》等在世界文學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其中《尤利西斯》被譽為意識流作品的代表作，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

喬伊斯出生于愛爾蘭首都都柏林一個信仰天主教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喬伊斯從小在教會學校受過良好教育，小時候就表現(xiàn)出深厚的民族主義情感，并相繼在貝爾維迪爾學校和都柏林大學學習。但由于其對文學和語言的愛好，喬伊斯堅定了當作家的決心。畢業(yè)后，喬伊斯對時政不滿，對天主教會深惡痛絕，對都柏林中產(chǎn)階級的虛偽、狹隘和媚俗反抗，對愛爾蘭前途命運喪失信心。同時，《都柏林人》因涉嫌褻瀆神靈及詆毀神職人員被愛爾蘭拒絕。他離開都柏林去了巴黎，余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巴黎度過。雖然喬伊斯認為流浪才能使他忠實、完整、客觀地在作品中再現(xiàn)都柏林生活，但這種地理和內(nèi)心的雙重流浪將他帶入痛苦的深淵。

20世紀初都柏林是天主教勢力的中心，正處于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最黑暗的時期。整個英國殖民度陷于道德癱瘓中，這種環(huán)境下的都柏林社會和人民生活自然成了喬伊斯筆下的焦點。他用文學作品書寫民族主義情感，比如用“家里的陌生人”（《尤利西斯》第9章）代指他所痛恨的英國殖民者。

2.喬伊斯與都柏林的相互塑造

文學之于城市的描述建構(gòu)了“文本”中的城市的同時，其本身也成為作家與城市之間的結(jié)合體；城市本身成為作家靈感來源，文本中的城市形象同時也是作家對于城市記憶和情感的反映。喬伊斯幾乎所有的作品都是以其出生地都柏林為背景。正如喬伊斯在《都柏林人》山版前在給出版商的信中所說：“我的目的是為我的祖國譜寫一部道德史。我之所以選擇都柏林為背景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城市是癱疾的中心。”

喬伊斯作品中加入了大量經(jīng)歷和感悟，其作品人物大多來源于生活。喬伊斯早期在都柏林的學習、生活及對這座城市不同階層人民生活細節(jié)的觀察，形成了對城市現(xiàn)實生活的觀念；也可以說都柏林的生活早已一點一滴爛熟于喬伊斯心里，從而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隨手拈來。其作品中的人物、事件和背景都來源于其在都柏林的生活體驗。斯蒂芬這個人物同時出現(xiàn)在《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中，其個人成長經(jīng)歷再現(xiàn)了喬伊斯兒童時代所感受到的民族斗爭，是兒時民族主義精神的重現(xiàn)，這些個人經(jīng)歷和文學作品人物都以都柏林為發(fā)生地?！队壤魉埂返谝徽略佻F(xiàn)了喬伊斯在母親臨終前出于對天主教的叛逆而拒不下跪的場景，還加入喬伊斯朋友半夜夢見被黑豹追趕，差點開槍打中他的經(jīng)歷。第十五章中的憲兵卡爾和憲兵康普頓，來源于喬伊斯曾在一家妓院喝醉遇上蠻不講理的憲兵，幸好被他父親的朋友亨特先生遇見解救，丁是亨特先生成為布魯姆的原型。西蒙迪達勒斯、摩莉則分別以自己的父親和妻子為原型。

《都柏林人》中的素材大多來源于喬伊斯生活的那條街的商鋪小販、教堂神職人員、學生、女傭等，這些人物大多在《尤利西斯》、《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中出現(xiàn)。比如《母親》里郝勒漢先生就是《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中的那位出版商，他們是同一個人分飾的兩個角色。斯蒂芬·迪德勒斯的成長經(jīng)歷是喬伊斯的遭遇，即伴隨在同伴中備受冷落和孤立、獨醒的意識中進行的?！抖及亓秩恕分械?5篇故事折射出喬伊斯的生活和思想發(fā)展軌跡。他認為都柏林是一座“既親切又骯臟的城市”（deardirty Dublin）。他通過對都柏林人民日常生活的描寫，揭露和譴責都柏林生活閉塞、衰朽、丑陋的一面，“希望人們看清這個城市是一個癱瘓病源的靈魂”，同時鞭撻束縛人性的傳統(tǒng)道德精神桎梏的陰暗面。

喬伊斯對現(xiàn)實的不滿同樣在《尤利西斯》中得到很好的體現(xiàn)。小說中的人物走遍都柏林的各種場所，學校、醫(yī)院、海邊、酒吧、妓院、教堂、圖書館等城市角落完美地串起一個城市的脈絡(luò)，從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流淌出自己對城市生活的理解和感悟，從都柏林生活的每一個側(cè)面展現(xiàn)這個大都市所面臨的社會問題，也書寫出自我獨特的人生體驗。

喬伊斯筆下都柏林這種苦悶與癱瘓的狀態(tài)，同時也是自身精神狀態(tài)的一種投射。在《阿拉比》中，阿拉比是小男孩為擺脫舊的生活空間而幻化出的一個新的世界。這個在都柏林隨處可見的那種令人失望的市場，使小孩回歸到嚴酷的現(xiàn)實，看見“自己成了一個被虛榮心驅(qū)使和嘲弄的動物”，讓他意識到都柏林苦悶的精神世界。這種苦悶的精神世界正是一面鏡子，映出作者的精神狀態(tài)，在都柏林這個空間里無限延伸著。

因此，都柏林這個大都市和喬伊斯是相互塑造的共存的整體。一方面，喬伊斯在都柏林的人生經(jīng)歷及民族主義情感都深深地影響其作品。其小說的人物、情節(jié)大多能從喬伊斯的人生中找到原型或共鳴。其次，這些小說又反過來抒寫喬伊斯心中的都柏林，展現(xiàn)作者對故土的愛恨情仇。從一個本土人和一個旅居巴黎的流浪者的身份既客觀又感性地再現(xiàn)了都柏林作為現(xiàn)代大都市的生活狀態(tài)，賦予了這座城市新的靈性和生命。

3.喬伊斯筆下的都柏林城市鏡像

喬伊斯的作品匯聚了他的想象，浸透了他的感受，寫出了喬伊斯自己眼里的都柏林。喬伊斯的每部作品都描寫了都柏林的環(huán)境，從自然景物到城市空間布局，從小小的窗臺到天空大地，每一處景觀都是都柏林城市鏡像的映射，似乎是在不經(jīng)意間向一個老朋友敘述自己身邊的故事。這些小說中的環(huán)境描寫都表現(xiàn)出某種統(tǒng)一性，《都柏林人》中出現(xiàn)的街道、窗臺、教堂、咖啡館也同樣會出現(xiàn)在《尤利西斯》、《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中，都柏林的圖景表現(xiàn)出恒定性和單一性，對都柏林的歷史、地理、建筑式樣都有清晰的描繪和介紹，呈現(xiàn)出大都市的城市空間。

窗戶：“她坐在窗前，凝視著夜幕籠罩住街道。她的頭倚著窗簾，鼻孔里有一股沾滿灰塵的印花布窗簾的氣味，她顯得疲倦?！保ㄟ@里的對于窗戶、窗簾描寫，沾滿灰塵和難聞氣味等空間書寫，說明伊芙琳非常厭倦現(xiàn)在的生活，想要逃離，和戀人去追求幸福生活。）

“透過候船室寬大的門口，她瞥見了巨大的黑色船體，停泊在碼頭的墻邊，舷窗里亮著燈?！保ㄍㄟ^對窗里燈光的描寫，映射伊芙琳可以選擇的新生活是充滿希望和生機的。）

家，住宅：“家！她環(huán)顧房間的四周，再看看房間里所有熟悉的物品。多年以來，她每周都把這些東西擦拭一次，不知道灰塵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也許她再也看不到哪些熟悉的物品了，她做夢也沒想到會離開它們?！保ㄍㄟ^對房間或家里物品的描寫可以看出伊芙琳曾經(jīng)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因為她每周都要擦拭。然而想到即將要離開她熟悉的環(huán)境，她有有些不舍。通過空間環(huán)境的描寫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猶豫、復雜的離家心情。）。

船只：《一次遭遇》中對于船只有多次描寫：

“我們睡好沿著碼頭路一直走到船只停泊的地方，然互乘渡船過河，再走著去看鴿子房。

我們愉快地欣賞著都柏林的商業(yè)景象——遠處的大船冒著一縷縷繚繞上升的黑煙，倫森德外面有一隊棕色的漁船，巨大的白色帆船正在對面的碼頭卸貨。

上岸之后，我們觀看那條漂亮的三桅船卸貨，我們在對面碼頭時就看見它了……”（文中在“我們”的“冒險”之旅中多次反復提到船只，反映出“我們”想擺脫枯燥無聊的學校生活，擺脫《羅馬史》這種被巴特勒神父視為應(yīng)該背誦的教材的束縛，投入嶄新的、充滿挑戰(zhàn)的真正的冒險生活中。）

街道：街道是城市生活的典型景觀，它既可以獨立存在，又可以成為人和物的活動空間。在喬伊斯的小說中，街道為故事情節(jié)提供場景，對于故事的敘述和轉(zhuǎn)換起著媒介作用。例如，在《母親》中，作者多次提到“街道”這一場景：

“他不斷地東奔西跑，嘗嘗在街角站上個把鐘頭爭辯理由，還作了筆記，但最后真正把一切安排好的卻是基爾尼太太?！保ㄟ@個描寫體現(xiàn)出基爾尼太太有很強的辦事能力和咄咄逼人的氣勢，以至于音樂協(xié)會助理秘書郝勒漢先生努力完成的工作都被基爾尼太太領(lǐng)了頭功。）

“在特定的星期天，當基爾尼先生和全家一起去教堂時，彌撒之后總會有一小群人聚集在教堂街的借口。”（這個描寫提供了故事發(fā)生的場景：基爾尼家的朋友，很多都是音樂方面的朋友，他們開始說三道四，談?wù)搫e人的故事。這正是基爾尼太太所需要的，因為正是在這些朋友的談?wù)撝?，她知道了音樂會伴奏的信息，而這是掙一筆外快的絕佳時機，基爾尼太太不會放過。）

“星期五一大早，一群群小男孩被派往都柏林主要街道，散發(fā)一捆捆傳單。各家晚報都刊登專門的短文或廣告，提醒愛好音樂的人別忘了第二天晚上的精彩演出。”（這段描寫為讀者展示了都柏林城市的日常生活，人們?nèi)绾涡麄餍畔ⅰ＃?/p>

“她望著外面的雨，知道濕漉漉街道的陰郁感從她扭曲的臉上抹去了撐死和熱情?！保ㄒ魳窌蠜]有幾個人，而“濕漉漉的街道”正體現(xiàn)了基爾尼太太此時的失落心情。）

小說中的酒吧、街道、懺悔室等都是社交場所，構(gòu)成了都柏林的公共空間。酒吧生活成了都柏林生活的重要部分，是《都柏林人》中最頻繁出現(xiàn)的城市空間之一。如杜克街21號的大衛(wèi)伯恩酒館；公爵街的蘇格蘭酒館、普爾貝格街的馬立根酒館、莫爾大街的巴特勒酒館及奧尼爾酒館、麥奧利酒館、黑鷹酒館等；其中大衛(wèi)伯恩酒館還成了《尤利西斯》中主人公布魯姆活動的舞臺之一。

作者采用抓取都柏林這些視角描繪空間，以及在這個空間里主人公和其他人物的各種表現(xiàn)探索都柏林和人性，通過對環(huán)境的感受，表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同時這些街景也映射了人物的主觀感情。

對城市空間的詳細鋪陳是喬伊斯小說主要特色之一。詹姆斯·喬伊斯通過文學中的城市空間表現(xiàn)了現(xiàn)實生活中都柏林作為大都市的頹廢與癱瘓，使空間獲得一種生命力，將自身都柏林的經(jīng)歷和流亡海外對都柏林的觀察，通過空間的轉(zhuǎn)換和文中人物在文學空間中的活動表達了出來。通過這些作品對都柏林的描寫，喬伊斯與都柏林已融為一體，并勾勒出了西方文明中大都市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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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師范學院2013年校級科研項目KX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