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歌唱的盡頭

聶聞

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因為盛物的需要，學會了通過煅燒很黏的泥土制成了陶器。用泥陶滿足了盛物需要之后，一些心靈手巧的人，在原有泥胎的基礎上，不僅會做出一些喜人的造型，而且還會在造型上雕一些飾紋圖案，甚至到后來，更有能工巧匠為其涂上了釉和炫麗的色彩，使其更加光潔、更加漂亮。陶器在實現(xiàn)了其盛物的功能之后，就逐漸一點點地向著審美的方向走了下去，最終走向了藝術品。

用文字來表達思想與抒發(fā)情感的寫作，追求的目標是什么？最終又要走向哪里呢？

在甲骨文的記載里，可能只是某年某月某天某人帶領人馬攻伐某國，其以最簡潔的語言記錄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件。而發(fā)展到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同樣是一件有關攻伐的事情，則有可能被人寫成“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戰(zhàn)事，這個故事背后又可能是紛繁復雜的政治的角力與權力的洗牌，讓人感慨政治斗爭的無情與歷史格局的變遷；也可能是因為這場戰(zhàn)事誕生的愛情故事，戰(zhàn)事只是背景，愛情才是主線，凄美而悲壯的故事，讓人情腸百結；還有可能在這場戰(zhàn)事中，涌現(xiàn)了一個或一批驚天地泣鬼神、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他們英勇的壯舉，讓人心生仰慕之情，激勵并鼓舞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來者。

同陶瓷一樣，“寫”在實現(xiàn)其信息的記錄與傳遞的功能之后，因創(chuàng)作者心血的付出、情感與愿望的寄托、智慧的表達，最終借助精神的力量、情感的感染，走向了屬于自身的審美。

文字作品要具有審美性，是其自身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是其自身的特質決定的。

通過文字記錄而產(chǎn)生的作品，是要用來傳播的。對于傳播的媒介，其本身要必須具備兩個要素，一是娛樂性，二是審美性，這應當是所有藝術品的精神屬性。而娛樂（讓人心神娛悅，樂意而為），又有自娛和眾娛之分。很明顯，用于傳播精神文明的作品，除了自娛之外，更多的是要拿出來與人分享，讓人共賞的。因此，文字作品應當有情感美、意境美、形式美和技巧美等諸多審美要素，而所有這些要素中又以人的情感最為重要。因此，只有那些真正抓住了真、善、美這種人類精神需求的作品，才能感染人，讓人在欣賞、品味的時候引起情感的共鳴，即便是讓人感動得熱淚盈眶，亦是從中獲得了美的體驗。不能娛悅人的精神或是低級趣味的作品，是不能廣泛傳播，或是流傳不遠的。

具有美學特征，具有審美性，是文字作品傳播的需要。

因為文字作品是一種精神創(chuàng)作，所以每部作品都浸潤著寫作者本人的心血，心血的多少一定程度上決定著作品價值的多少和審美性的強弱。但作品中的人、事與創(chuàng)作者不是對號入座的關系。

關于寫作主體（人）經(jīng)歷與作品之間的關系，我想用幾個印刷元素間的關系做一下闡述。人可以看作是印刷中的油滾，人生則相當于油墨，而作品相當于印刷品。要完成印刷任務，油滾必須要沾染油墨，承載有印刷信息的油滾沾到油墨后，在經(jīng)過紙張時，必然會把沾有油墨的印刷信息轉移到紙張上（說準確點應該是印刷承載物）。人只要活著，就有經(jīng)歷。人生的經(jīng)歷，不可避免地要投射到人心靈的深處，最終提煉成情感與思想的結晶——智慧。而這些內容，在有條件，有機會，有能力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創(chuàng)作者自然而然會將自身的閱歷、對事物的看法反映到作品中。所以，每一件藝術作品中或多或少含有作者人生的影子。正因為如此，就有了關于創(chuàng)作與生活的論述：生活是一切藝術創(chuàng)作的源泉，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所以，有關藝術的研究工作，都喜歡從研究對象的創(chuàng)作者的生平入手，解讀作品本身的內涵或意義。雖然用上面的比方可以較為形象地解釋人與作品之間的關系，但也有其嚴重的不足。油墨、承載印刷信息的介體、印刷品，它們之間必須是原樣的復制與呈現(xiàn)，不能有所偏差，否則就是不合格的印刷品。而人、人生、作品之間，則不是這樣原樣拍攝與復制，其原因在于人是一個有著主觀情感、會思考的感情體：他可以長歌當哭；他可以喜極而泣；他可以過著富足而高貴生活，卻用自己的作品表現(xiàn)著極度貧困而又卑微的尋常百姓的生活與情感世界，并且在整個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沉浸其間，享受那種精神自由與表達自由帶來的快樂。因此，對藝術作品的研究，認為作品就是作者人生體現(xiàn)式的對號入座，其本身是不科學的，也是不足取的。其最大的問題就是忽略了、沒有很好地關照到人是一種感情的動物，而創(chuàng)作過程是一種思想、情感、智慧完全自由表達與呈現(xiàn)的精神過程。作品具有虛擬性，作品中的“我”是理想中的“我”，是愿望中的“我”，并非完全等同于現(xiàn)實中的真“我”。

用文字來歌唱，文字在實現(xiàn)其記錄信息、傳播信息的功能之后，走向審美是其目標所在，是其追求所在。當前，我們中小學進行的“習作”和“作文”教學，在完成了講清楚說明白的基礎上，作為教者，對文字表達一定要有審美性的意識，情感、立意、形式、語言等，無一不是我們判斷好作文的標準，更是對文字表達要有審美性的體現(xià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