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周是頒獎典禮進行前后舉行系列活動的那一周。拿文學獎來說,近年來,得獎作家的演說會總是活動中的頭一項。2013年12月7日那天,斯德哥爾摩刮著北風,飄著細雪。老城里,瑞典學院門口的圣誕市場沿襲傳統(tǒng),正熱鬧著,空氣中飄著溫熱的甜酒味,松脆的姜餅味以及云杉枝的清香。海鷗忽而停在石子疊成的路面上,忽而飛上路燈柱。大教堂和德國教堂門口的玻璃小櫥窗里張貼著露西亞節(jié)前后各類彌撒的時間表。我從下榻的漢米爾頓賓館出來,沿高樓間窄窄的石子路斜坡而下,坐地鐵向北約一刻鐘,馬悅?cè)唤淌诤头蛉岁愇姆遗吭谀抢锝游?。馬教授精神矍鑠,戴著副黃色皮手套,流暢而穩(wěn)健地開車,開過一座橋,沿水邊積雪的小路蜿蜒向前,約二十分鐘就到了他們家。馬教授指著樓邊的水面說,那是海水。文芬擺開咖啡和茶點,我們就談開了。(以下對談記錄中,馬悅?cè)唤淌诤喎Q馬,陳文芬女士簡稱陳,提問者王曄簡稱王。)
王:您的人生像是傳奇,似乎是由很多偶然串聯(lián)起來的,比如遇到林語堂的書、《道德經(jīng)》、高本漢等等。您認為,一個人最終成為什么,是有著原先孕育于其中的必然,還是偶然?
馬:我覺得是偶然的。1948年我在南京遇到傅斯年先生,1950年我又在香港遇見錢穆先生,都很偶然。不過,人要會碰運氣。
王:可怎么這些好事都讓您碰上了呢?
馬:那可能是因為我感興趣吧,特別是對語言和中國文學感興趣,就會認識一些相關(guān)的重要人物。不過,如果沒有林語堂,如果我沒讀過他的《生活的藝術(shù)》的話,我可能就是瑞典高中一名拉丁文和希臘文老師,那其實也很不錯。
王:如果能選擇讓不同的歷史時期停留的話,您會選擇那一段?
馬:(特別起勁地)假如我的學生太緊張,我就會這么問他們的,要是能選擇,你愿意出生在中國的哪個朝代?他們要是不能答這個問題,我覺得,那可就沒治了。我自己選兩個,一個是西漢,一個是南宋。
王:我知道您喜歡辛棄疾的詞。
馬:要是我能碰到辛棄疾,那我就好找他喝酒,擺龍門陣啦。我認為他的詞好得了不得。喜歡西漢,因為張騫出使西域是個大發(fā)展的時代。
陳:不過,悅?cè)桓私煌怯行┟艿?。悅?cè)?,比如你第一次見到托馬斯,就不好意思打擾他,就太客氣啦,還是人家先招呼。要是你和辛棄疾在一個時代,你又那么客氣……
馬:哈哈哈。
王:馬先生您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您最想留在哪一段呢?
馬:那可能就是我年輕時,在四川峨眉山報國寺那會兒了,跟和尚、土匪、“舵把子”相處那會兒。你知道“舵把子”嗎?就是“哥老會”,就是袍哥。
王:“哥老會”,袍哥,我知道。
陳:(用四川方言說)袍哥。
馬:(用四川方言重復)袍哥。
馬:那個時候,要是不認識“舵把子”就不容易生活。到了小縣城,先要去拜訪“舵把子”,然后是拜訪縣長。有一次我先拜訪了縣長,哎呀,亂了,“舵把子”不高興,開口就說:“我知道你去看了縣長?!苯o“舵把子”送禮,很簡單,就是提一瓶醬油,竹篾子穿起一條魚(穿得特別漂亮)。“舵把子”很好,特別講義氣。
陳:前幾年,我們在日本京都,看見一間鋪子里窗簾上的畫。悅?cè)惶貏e興奮,告訴我,就是畫上那樣的。否則,我只是小時候見過拿荷葉包豆腐,什么叫“竹篾子穿魚”,一直難以想像。
王:馬教授,您的回憶錄瑞典文版書名叫《在過去的世界探險》,“世界”用的是復數(shù),為什么呢?
馬:對,就是說許多的、不同的世界。
王:您在不同的世界探險,更經(jīng)歷了不同的時期,比如戰(zhàn)亂,比如“文革”,您有沒有過害怕的時候?
馬:沒有。我住報國寺的時候,國民黨管理峨眉寺廟的一個局長,要給我手槍,說這里土匪多,最好有槍。我沒要。要是帶槍了,說不定就會多想;你不帶,你認為大家都是好人,那大家就是好人了,就沒有什么可怕的。
王:“反右”期間您和大陸不能來往,您是什么心情?
馬:那我是非常難過的。我1956年1月到北京,剛好是“百花齊放”的時候,那時可以和中國知識分子來往,好請知識分子來家里。1957年5月運動開始。我是1958年冬天從瑞典駐華大使館的工作上離任的。但從1957年下半年開始,和中國知識分子就不能來往了,那些作家不敢來嘛??晌疫\氣好,我早就認識老舍,他當時是作協(xié)副主席,地位很高。禮賓司呀、外交部的酒會,或者大使館請客,老舍會在,朱德元帥也會在。我那時讀過老舍的作品,比如《離婚》啦、《駱駝祥子》啦,我請老舍來家里,他每次都來。我先請老舍,再請年輕作家,聽說老舍要來,那些年輕作家也就少了顧忌。
我記得,有一天,我請了老舍、Graham Greene〔1〕、瑞典大使,還有路透社駐北京記者David Chipp〔2〕。那晚上老舍和Graham Greene談文學,哎呀,非常好玩。你知道,Greene是個酒鬼啦。我們喝雞尾酒,我給了Greene一瓶威士忌,他吃飯前就差不多把一瓶都喝光了,吃飯時,我們喝三種酒??Х群?,又是威士忌。所有的客人喝得大醉,可Greene呢,你一點看不出他喝了那么多??腿藗兗娂娮吡?,Greene落到最后,他說:“Oh,I seem to have overstayed my welcome.”他那時要到越南的河內(nèi)。他的Quiet American,不知你讀過沒有?
王:沒有。
陳:臺灣出過一個中譯本,叫《沉靜的美國人》,美國拍過根據(jù)小說改編的電影。
馬:那是講越戰(zhàn)的。
馬:Greene一周后會從越南回來,他臨走時,我說,下周六再來吃飯好嗎?我們說好七點。我又請了些想會會Greene的中國作家,可我是蠻擔心的,Green那天肯定是醉了嘛,怎么會記得一周后的飯局呢。一周后,七點鐘,嗨,他來了。那天,翻譯安徒生的那個,當時比較年輕了,葉君健,他也在場……(陷入沉思。)endprint
王:……(打算提別的問題,但難以開口,馬教授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里。)
馬:我記得1958年5月右派分子給打下來了……那時,有些知識分子們用紙頭做成紅心。哎呀,那非常不好看。我就逃到西山去。那時香山飯店新開張,餐廳很大,我到那里的時候,里頭只坐了一個客人,是老舍,他也逃出來了。我倆就一塊兒吃飯。他告訴我他年輕時受的教育,你知道,他是旗人。他說:要是沒有滿清打的底子,(馬教授用手指敲擊桌面數(shù)下)就沒有現(xiàn)在的中國。
王:那時老舍能這么說,膽子真大。
馬:對,我后來寫過一篇文字,老舍的兒子舒乙就很驚訝,他父親會跟一個外國人說得那么直率。
朱德元帥,哎呀,他是非常溫柔、非??蓯鄣囊粋€人。他當然得參加酒會,但他不說話,躲在一邊。每次我看見他,我們就擺龍門陣,也是四川人啦,我們說四川話。北京秋天有賞菊會,我去那里也能看見朱德元帥。他最喜歡菊花了,寫了有關(guān)菊花的七言絕句,寫得還很不錯。他原來是“舵把子”,后來成了八路軍的軍官,非常溫柔的一個人。
周恩來總理當然也在,他非常聰明。我記得有一天,他問英國大使館一個三等秘書的妻子:“你兒子開了盲腸,他現(xiàn)在好了嗎?”周恩來后頭有個秘書,周先和秘書嘰咕,哈哈,他很有竅門。
1956年2月,我們?nèi)鸬涞囊粋€新大使到北京上任,要把國書遞給毛澤東。毛澤東當時不在,我們就一起去交給朱德。毛澤東回來后,大使去拜見,帶我當翻譯。大使說到中國文化對世界文化的重要性,毛澤東說:沒有沒有,我們也沒有什么可談啦,只是三樣東西還不錯,中醫(yī)不錯,第二是麻將,第三是《紅樓夢》。要知道,麻將那時候是不準打的,《紅樓夢》那時也不準看哪。大使沒懂,毛澤東是跟他開玩笑啊。哈哈哈。
王:您說到文化。有西方人認為東方人弄不懂西方文字,說中國人看英文不可能有和看方塊字同樣的親近感和聯(lián)想力。文化的墻真有這么厚嗎
馬:這個我不信。高行健和北島也認為漢語很特殊,不能用西方研究語言的辦法來研究。我不同意。方塊字和漢語沒關(guān)系。寫的語言和說的是分開的。好多中國人的英文比有學問的英文教授還好,比如林語堂,英文實在是太好了。
王: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曾對記者說,雖然他浸淫西方音樂多年,是著名指揮家,但他覺得,那終究是人家的音樂,他和西方音樂到底隔了一層。
馬:不,不,不,這個我不信。
王:您覺得文化的墻不那么重要?
馬:不重要。當然,外國人讀川端康成可能有點難度。因為他的語言是那么exclusive(獨特),不容易譯成外文。
王:瑞典文、中文和英文在你心中的距離感如何?
馬:瑞語和漢語區(qū)別當然很大,但更有很多相同之處。比如說,“貓在床上睡著”,瑞語和中文都是降調(diào)。英文就是升調(diào)了,這對寫詩和譯詩很重要。用瑞典文寫古希臘的薩福體詩就很容易,因為都是降調(diào)。(背誦了個瑞語例子。)說到這個,那我要談到我的老師高本漢了。我寫過他的傳記。他父親要求孩子們在家說拉丁文,高在四五歲時就翻譯古希臘和羅馬的詩歌,譯得比老專家還好。他有“absolute pitch”(絕對音高感),有這個音感很有好處,可簡直也就是一種病啦,聽到一個錯音,會非常難受。
王:我注意到您在詩歌翻譯中盡量保留音律,甚至會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音律。
馬:對,但這個很不容易。詞相對容易些,絕句和律詩就簡直沒辦法。
第一,我們?nèi)鹫Z基本沒聲調(diào),更沒有那么多韻。你看《孔雀東南飛》,幾百行,同韻,還有要停頓要在一定的位置上。(朗誦唐詩句子,說明停頓。)譯成西方文字,單音節(jié)譯成雙音節(jié),停頓就不在一個位置。卞之琳就特別注意停頓落在什么位置。
王:您譯了那么多中國古典作品,有沒有什么特別舒暢的翻譯體驗?
馬:我翻譯《道德經(jīng)》,是應隆德的一個出版社的要求,那家出版社是兩兄弟開的,很小,但他們出的東西多而精,出版非常高深的法國哲學作品呀,卡夫卡手寫的東西等等。他們好幾年前就給我寫信問能否譯《道德經(jīng)》,起先,我沒這打算,后來覺得,也應該啊。2008年夏天,我和文芬到斯科南省波羅的海邊,離開伊斯塔德市(Ystad)五十公里的一處十八世紀農(nóng)莊,一個四合院啦,是瑞典學院所有的;周圍沒鄰居,就是很漂亮的平原和海,突然就刮起大風來了,根本沒法出門。我們待了兩周,我就用兩周時間把《道德經(jīng)》翻好了。
陳:悅?cè)缓汀兜赖陆?jīng)》之間的磁場很大。
王:嗯,緣分很深,居然這么短時間里就翻好了。
馬:《道德經(jīng)》是最不好譯的東西了,怎么可能兩周翻好呢,可這就是真的。
陳:我可以證明這件事。那時,悅?cè)幻刻焱砩线€教我讀瑞典文的《維尼小熊》呢。后來好不容易買到報紙,才知道,就在那幾天里,一名瑞典學院院士突然過世,相隔兩天是導演英格瑪·伯格曼過世,后來這大風也就刮完了。
王:哦,簡直是一股神風呢。
王:瑞典大學的文學課里談高行健,很注意《靈山》里道家的思想以及東方的文化,注意它是如何影響中國,可中國評論界一般強調(diào)高行健先生法國文學的出身和他對西方現(xiàn)代派的研究。川端康成的作品一般在日本以外的地方被認為特別日本,可日本也有人以為,川端康成和“新感覺”派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作品和傳統(tǒng)的日本文學有距離,甚至可以說是很西化。您怎么看兩邊讀者不同的認識?
馬:比如說高行健寫話劇,有能力把中國傳統(tǒng)和西方最新的東西糅合起來(馬教授雙掌相擊),他有兩方面的文化。不過,他的東西,有人懂有人不懂,那沒辦法。
王:西方以外的作家借鑒西方文學,是否更容易為西方讀者接受?一個過于本土化的作者,其作品的推廣和被接受是否相對困難些?從近年獲諾獎的作家名單也不難看出,現(xiàn)代作家的文化營養(yǎng)已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傾向。不過,瑞典學院前常務(wù)秘書霍拉斯·恩格道爾曾說過這樣的話,世界文學的中心還在歐洲。您怎么看待歐洲文學傳統(tǒng)和西方閱讀習慣的主導力和影響力?endprint
馬:你看諾貝爾文學獎,直到“二戰(zhàn)”,多半給歐洲作家,好像文學就是歐洲。1945年以來,就有一個變化。前常務(wù)秘書霍拉斯說,沒有翻譯就沒有世界文學。當然有的地區(qū)的作家還沒得到應有的注意,如非洲、印度,肯定有非常好的能登世界殿堂的作家,可惜沒人譯過。
王:瑞典作協(xié)公布的數(shù)據(jù)說,2012年瑞典市民和學校圖書館外借的書,百分之七十三是瑞典作家。美國占百分之七,英國占百分之六,其他歐洲國家占百分之五。世界其他國家占百分之二,似乎就算是翻譯了,瑞典讀者還沒有閱讀歐美之外作家的習慣。怎么看中國文學在瑞典的邊緣性?
馬:第一,不容易勸一家歐洲出版社出版從中文翻譯的作品;第二,沒多少好的,真正能翻譯作品的翻譯家;第三,報酬低,不能靠翻譯過生活。
王:可是,翻譯了,也沒多少人看哪。
馬:這個,現(xiàn)在的人就是盯著暢銷書,兩三個暢銷作家被關(guān)注,別的作家就不算了,很可惜。
王:有人說,世界不少文學獎都開始商業(yè)化了,如今越來越關(guān)注炫技的作品,欠人文的關(guān)懷。而諾貝爾文學獎是少有的、堅守著超越時代和地域的文學標準的文學獎。諾貝爾獎的標準到底是什么?
馬:(頻頻點頭)文學的價值是唯一標準,就是“l(fā)iteritual quality”。
王:具體說來,這個“quality”包含哪些要素呢?
馬:這是非常主觀的。你不能說某人是最好的,只能說,我認為某人是最好的。瑞典學院十八個院士的觀點也是主觀的。
王:聽說高本漢先生教授中文,從《左傳》入手,不是先學“你”、“你好”、“怎么樣”。我很好奇,這對外國人初學者來說,到底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是悶頭一棍嗎?還是像中國舊私塾那樣,孩童不管理解與否,先背誦,下童子功?
馬:當然,從《左傳》開始教中文,這是一個很大的adventure(歷險),我自己教學生不可能這么教,但《左傳》是先秦文學最有價值的作品之一,學生們一定要讀。我最恨的就是專門為學生寫好的課本,第一課教的是“我從我的椅子上站起來”那一類無聊句子。
王:漢學在西方的處境到底怎么樣?我聽一名瑞典歷史教師說,中國文化很璀璨,但和歐洲的現(xiàn)代生活關(guān)系不大,瑞典的歷史書里只提到秦始皇和毛澤東。西方漢學研究在西方的實際處境到底如何,是否邊緣化?加上,漢學已從過去的音韻和訓詁的傳統(tǒng),轉(zhuǎn)變成包容很多的中國學,它的走向和問題何在?
馬:(點頭)漢學現(xiàn)在真就是中國學了,什么和中國相關(guān)的都往里扔。我開始學習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是研究中國哲學、語言、文學、宗教。現(xiàn)在,是什么都有啊。
王:漢學研究是否有過好時代?
馬:過去真是有過巨人,像法國的沙畹、瑞典的高本漢、德國的貝倫茨,他們研究范圍寬大,研究條件比現(xiàn)在差遠了。那時沒有引得、索引,也沒有日本學者諸橋轍次的《大漢和辭典》等工具書。
陳:我最近因為給《上海文學》寫專欄,寫考古和漢學,就查了斯文·赫定的資料,發(fā)現(xiàn)其實很多史前資料是瑞典人替中國找的,比如安特生發(fā)現(xiàn)了很多中國文化遺跡。比如居延漢簡,胡適和傅斯年建議存放到美國國家圖書館,繞一個圈,等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運到臺灣,其實居延漢簡是斯文·赫定跟貝格曼發(fā)現(xiàn)的。在臺灣博物館能看到貝格曼,而如今的瑞典人根本不知道這些貢獻。
馬:(沉思狀)從前的人喜歡中國文化的起因會是很偶然的。比如說,我們的王子對中國文化感興趣,因為他在1908年到倫敦看了中國古代藝術(shù)展;1910年,高本漢到中國做方言調(diào)查。1906年,有一名瑞典工程師卡爾貝克〔3〕去北京造鐵路,他就成了考古學家了。1914年瑞典人安特生〔4〕到中國幫助找鐵礦,后來發(fā)現(xiàn)了仰韶文化。1920年Siren〔5〕研究中國藝術(shù),就有那么七八個人,對中國文化感興趣,回來寫報告。
王:如今去中國,您覺得您記憶中的有著鄉(xiāng)愁的中國還在嗎?
馬:不在了。我到北京去就會流眼淚。以前,北京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首都,那些老胡同非常、非常美?,F(xiàn)在有了那些“環(huán)”,還有蘇州和成都都變了。我唯一想去的就是上海,上海原來就是大城市,現(xiàn)在是更大的城市。上海的文化也是比較活潑,出版業(yè)也很發(fā)達。我們這次從臺灣回來,在北京轉(zhuǎn)機過境(陳:航空公司的要求),呆了一夜,住在機場的一個賓館里,現(xiàn)在外國人過境七十二小時不需簽證。下次,就可以找閻連科和李睿、余華等朋友在北京機場見面了。
王:如今在西方國家,愿意寫俳句的挺多,多過愿意寫唐詩的,您覺得是什么原因?
馬:就是容易,比寫唐詩容易。我非常喜歡中國的短詩,我覺得好多中國的短詩和俳句挺相似的。
王:假如我們稱莫言獲獎前為“前莫言時代”,那時您有一個借諾貝爾文學獎平臺推介中國文學的使命,現(xiàn)在莫言作為中國籍作家獲獎了,在“后莫言時代”,您的工作重心會不會有什么轉(zhuǎn)移?
馬:我的使命完成了。哈哈哈。
王:您當然還在繼續(xù)推介,我是說,工作的重心是否有變化?
馬:其實我翻譯中文作品從來就不考慮誰會得獎,就是喜歡。
王:可您處在諾獎評委的位置上,自然會對推廣中國文學起作用。
馬:那可能是??晌揖褪欠g我喜歡的作品。
我們談了一個小時。馬教授幫我和文芬合影,他舉起相機,問:“我就這么按一下嗎?”文芬和我異口同聲:“對?!瘪R教授認真地盯著鏡頭:“好吧,不過,那就只是兩顆頭了?!贝颐χ校彝苏{(diào)焦距。
瑞典學院派來接馬教授夫婦的車已等在樓下,晚間是門羅獲獎演說會,我也同車前往。雖然作家門羅因身體原因不能到場,但有瑞典女演員朗誦門羅小說,更播放了瑞典學院委托國家電視臺記者和作家的對談,談的還是文學和人生。
注釋:
〔1〕Henry Graham Greene(1904—1991)。英國小說家、劇作家、評論家。
〔2〕新中國首位西方駐華記者,有中文名,叫漆德衛(wèi)(1927—2008)。
〔3〕1897年,英商福公司取得在焦作的煤鐵采礦權(quán),1903年修通至焦作道清鐵路。1933年英國人收藏家司瓦洛到焦作公司任職后,到當陽峪雇人開挖,得到大批瓷器及碎片。后來,瑞典工程師卡爾貝克受司瓦洛邀請,到焦作當陽峪考察,又收集了大量標本,并發(fā)表《關(guān)于焦作陶瓷器的記錄》。
〔4〕安特生(Johan Gunnar Andersson,1874—1960),瑞典地質(zhì)學家、考古學家,1901年取得地質(zhì)學專業(yè)博士學位。1914年,時任瑞典烏普薩拉大學教授、兼瑞典地質(zhì)調(diào)查所所長的安特生受中國政府邀請來華任農(nóng)商部礦政顧問,為北洋政府尋找鐵礦和煤礦。但連年軍閥混戰(zhàn),三年尋礦舉步維艱。1921年,安特生在北京周口店發(fā)現(xiàn)了北京人遺址,又在河南澠池縣城北九公里處發(fā)現(xiàn)了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1923年春,安特生在以蘭州為中心,半徑四百公里的范圍內(nèi)搜尋,發(fā)現(xiàn)了馬家窯文化。
〔5〕奧斯瓦爾德·喜仁龍(Osvald Siren,1879—1966),瑞典美術(shù)史家、漢學家,曾多次訪問中國,所著中國藝術(shù)系列圖書包括雕塑、建筑、繪畫等多方面,其中《北京的城墻和城門》一書被稱為研究北京城的標志性著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