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林
記得小時候,我偶爾會跟著父母參加一些村里的筵席。當(dāng)時的筵席,一席一張八仙桌,席上坐八人,菜式為四川通行的“九大碗”。在“九大碗”中,夾沙肉無疑是一道扎扎實(shí)實(shí)的“硬菜”,但遺憾的是一碗只有八片,每人一片,不多不少。對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一片夾沙肉實(shí)在不足以解饞,每次吃完非但沒解饞,還逗引得饞蟲亂竄。
那個年代,生活條件普遍艱苦,尤其在我的川北老家,每天只能吃個半飽。除了筵席,家里一般不會做“夾沙肉”這么“隆重”的菜。于是,每次在外吃過筵席,我都會免不了小聲嘀咕:“要是能一次把夾沙肉吃個夠該多好??!”見我流口水的樣子,母親就承諾說:“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做一大碗,讓你一次吃個夠?!?/p>
然而,這樣的承諾讓我一直等到了七歲。七歲那年,我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生日那天早晨,母親催我起床去上學(xué)??晌覅s賴在床上,還嚷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上學(xué)”。其實(shí),那會兒我還沒想起夾沙肉的事,是母親自己先想起來的,她“哦”了一聲,說:“我差點(diǎn)忘了今天你過生日,但過生日也要上學(xué)??!你快起來,我保證今天給你做夾沙肉吃?!甭牭健皧A沙肉”這三個字,我翻身而起。
那天背上書包出門的時候,我還一個勁兒地對母親說:“你不要騙我喲!我放學(xué)回來要吃夾沙肉哦!”母親只能搖頭苦笑。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種煎熬了,坐在教室里我什么也聽不進(jìn),滿腦子都是夾沙肉的影子,同時又在擔(dān)心母親說話不算數(shù),只是哄我上學(xué)的。待中午放學(xué),我?guī)缀跏秋w一般地跑回家。
跑進(jìn)家門,看到堂屋簡陋的飯桌上,擺著一碗夾沙肉,我的興奮可想而知,差點(diǎn)連碗帶肉塞進(jìn)嘴里。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母親做的夾沙肉,也是第一次過足了嘴癮,那種滿嘴流油的肉香,那種沁人心脾的滿足,實(shí)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在我狼吞虎咽的時候,母親一直在邊上看著,那碗夾沙肉,她一片也沒吃。那頓夾沙肉,就像種子一般在我心頭落地生根,成了兒時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一晃多年過去了,從離家求學(xué)、參軍到工作再到結(jié)婚生子,有時過得熱鬧,有時過得冷清,但無論在哪里,自己總忘不了母親做的那碗夾沙肉。我常常跟人講,無論自己心情多不好,只要能美美地吃上一頓香軟甜糯的夾沙肉,就能心滿意足地進(jìn)入甜蜜的夢鄉(xiāng)。毫不隱瞞地說,今天,我對幸福的最深記憶,依然停留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卻極易滿足的童年時代,停留在那碗夾沙肉上。
我曾問過母親,做夾沙肉的秘訣是什么?她微微一笑說,是時間和耐心,夾沙肉蒸得越久越入味,越好吃。然而,當(dāng)下的生活節(jié)奏如此之快,已經(jīng)讓很多人喪失了耐心,少有人愿意費(fèi)時費(fèi)力做夾沙肉了。而且,隨著生活條件的改變,很多人覺得夾沙肉脂肪含量高,怕吃了發(fā)胖,頗有些矯情地拒絕夾沙肉。
其實(shí),別人是否喜歡夾沙肉,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要我自己喜歡就足夠了。因?yàn)椋瑠A沙肉是我兒時最美好、最幸福的記憶,是母親曾經(jīng)為我蒸煮的一碗濃濃的“愛”。
(摘自《飲食科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