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錮的愛與恨——評電影《謎一樣的雙眼》

雷藝璇

（北京師范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影片《謎一樣的雙眼》2010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是一部非常具有敘事特點的影片，劇中人物的愛情和友情相互糾纏，懸疑性與敘事性俱佳。

一、影片結構：雙重時空的交織對比

片中一共涉及四組人物的故事：艾琳、本杰明的愛情；莉莉安娜、拉莫萊斯的愛情；本杰明和山德瓦的友情。三條感情線由25年前發(fā)生的高莫茲奸殺案串聯(lián)在一起。這部阿根廷和西班牙的合拍片，由一宗懸疑強奸殺人案引出了主人公關于回憶、關于愛、關于人生的思考。片中除了運用順時序組合段講述一段段情感故事外，最大的特點就是采用大量插入組合段和交替敘事組合段，將四組人物的故事娓娓道來，其中不乏關聯(lián)和交叉。男主人公本杰明、強奸殺人案的受害者拉莫萊斯在本片中始終穿梭于現實（現在）和回憶（25年前，1975年）之間，年老的本杰明創(chuàng)作小說的過程與作為小說內容的、25年前的案件調查交織出現。這種閃回式敘事結構，在描述劇情的同時，增強了全片的懸疑性。

插入式組合段的應用首先體現在本杰明和艾琳年輕時的愛情史回顧和他們的重逢上。影片開篇，已經退休的本杰明到法院找之前的上司艾琳，討論他正在創(chuàng)作的小說藍本，鏡頭一轉，開始敘述25年前二人初識的情形，那時本杰明和朋友山德瓦正負責一宗強奸殺人案，本杰明愛上了新來的女上司艾琳，但一直沒有表白。鏡頭轉回，本杰明仍然在構思小說。此時，影片運用交替敘事組合段，將拉莫萊斯之妻莉莉安娜被殺害的故事引入全篇敘述中，拉莫萊斯的愛情和本杰明的暗戀共同構成了本片的愛情主線。此后的篇幅中，二者相互交叉，推進了全篇的敘事節(jié)奏。

二、情感刻畫：蕩氣回腸

（一）艾琳和本杰明的愛情。本片中，艾琳出生于優(yōu)越家庭，畢業(yè)于名校哈佛大學（艾琳說其實是康奈爾大學），而本杰明則僅僅高中勉強畢業(yè)，而且年齡比艾琳大很多。影片中通過法官羅門那之口，為這段愛情做了最初的注解：“別纏著她，你跟她不同，她讀了哈佛你高中勉強畢業(yè)，她年輕而你老了，她有錢你貧窮……讓她回到她的世界吧。你們確實有一個共同點，你們對這件事都束手無策?！币徽Z道破了二人的境地。這種身份和地位的懸殊，使得二人年輕時因為誤解、現實、以及內心的膽怯而沒能走到一起，直到二人年近暮年，才終于關上了身后那扇象征著彼此分界線的門，完成了對愛情的救贖。

（二）拉莫萊斯和莉莉安娜的愛情。拉莫萊斯和莉莉安娜本是一對非常相愛的年輕夫妻。與艾琳和本杰明的曖昧之情相比，這段感情顯得更加悲情和刻骨銘心。妻子莉莉安娜被高莫茲殺害后，拉莫萊斯也陷入了仇恨與恐懼之中。他害怕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會忘記妻子莉莉安娜，忘記那些美好的生活回憶。他說：“最壞的是我開始遺忘，我得經常提醒自己記住她，并回憶起妻子遇害那天發(fā)生的一些瑣事?！八运刻炜雌拮拥恼掌?，提醒自己要復仇。最后，拉莫萊斯囚禁了高莫茲，以自己的方式對他判處了“無期徒刑”，最終也于荒野中囚禁了自己。

（三）本杰明和山德瓦的友情。除了刻骨銘心的愛情，本片中對本杰明和山德瓦友情的刻畫也感人至深。山德瓦本是本杰明的助手，最大的嗜好是在酒吧喝到酩酊大醉。本杰明雖不喜，一次次威脅山德瓦：“我不會再預付你薪水，你怎么可以如此荒唐度日？”卻仍一次次在山德瓦喝醉后送他回家。最后，山德瓦被兇手誤認為本杰明，被槍殺在本杰明家中。內疚使得本杰明一直不敢去祭奠老友，直到最后，25年前的案件真相大白，才鼓起勇氣到他的墓前獻上鮮花。這種細水長流的友情貫穿全片，讓人慨嘆不已。

三、細節(jié)至上：見微知著

（一）缺失的“A”。本杰明醒來發(fā)現了自己在睡夢中寫下的“TEMO”。西班牙語temo的意思是“我害怕”。艾琳辦公室破舊的打字機上，“A”鍵也壞了。這兩個細節(jié)的聯(lián)系直到影片最后才揭曉?！癆”的缺失恰恰是本杰明對艾琳“想愛而不敢愛”的感情，本杰明深深害怕的也正是不敢言說的愛情的流失，害怕直到生命的終點也未曾觸及自己心中想要的愛人。片尾，本杰明在“TEMO”中加上“A”，將“害怕”變成了“我愛你”。本杰明終于克服了害怕的情緒，帶著堅定的信念和從未有過的勇氣，找到了生命中缺失的字母“A”,本杰明和艾琳的愛情終于有了修成正果的可能。

（二）關了三次終于關上的門?！伴T”作為一個寓意深刻的形象，在本片中反復出現，暗指了本杰明和艾琳的感情狀況和情感走向?！伴T”第一次出現在影片開始部分，本杰明去拜訪曾經的女上司艾琳。艾琳滿以為25年未見的本杰明是要來向她表明心跡，問他要不要關門，卻失望的聽聞沒什么重要的事，于是門沒有關?！伴T”第二次出現在本杰明的回憶中，25年前，本杰明嚴肅地走進艾琳的辦公室，艾琳以為本杰明是向她表白，滿懷期許地要去關門，卻發(fā)現他不過是來找她談高莫茲的案子。隨即，正在艾琳關門的時候，山德瓦破門而入，關門也終于被完全打斷?！伴T”最后一次出現在影片的結尾，克服了內疚和恐懼，明白了自己對愛的追求和執(zhí)著，終于下定決心再次去找艾琳，艾琳辦公室的門終于被關上。

（三）四雙眼睛。影片題為“謎一樣的雙眼”，眼睛在影片中的作用也至關重要。本片中四雙寓意不同的眼睛讓人印象深刻。一是高莫茲窺探莉莉安娜和艾琳的欲望之眼，這雙眼睛成為本杰明等人偵破案情的關鍵。二是拉莫萊斯的復仇之眼。深愛的妻子慘死，拉莫萊斯將自己深深地烙印在仇恨中，這是一雙被絕望和復仇禁錮的雙眼。三是本杰明對艾琳“想愛而不敢愛”的猶豫之眼，他無可救藥地愛上她，卻又舉步不前，這雙眼睛的情感是最復雜的。四是艾琳對本杰明充滿期待的雙眼。她期待他表白，期待他帶她走，期待和他在一起，這雙眼睛充滿期待而又常常失落。

（四）相框。本杰明的書桌上有一個相框。這個相框在前半部分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背景，卻在后面引出偉大的友情：酒醉的山德瓦在生死時刻竟然無比清醒，為了救自己的朋友，將桌子上本杰明的相框翻扣，替他而死。

四、導演：對電影語言的完美運用

本片改編自阿根廷小說家愛德華多·薩切里的政治驚悚小說《他雙眼的提問》。其故事復雜、線索繁多、情感糾結，導演胡安·何塞·坎帕內利亞在制作過程進行了大量再創(chuàng)作，在敘事手法、懸念制造、氛圍渲染等方面展示了其駕馭全局的精湛功力。導演和演員的通力合作，最終成就了這部以愛情為主線，驚悚、犯罪、懸疑為補充的優(yōu)秀影片。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本片大大淡化了小說中的時代背景和政治色彩，但導演并未完全摒棄對歷史傷疤的揭露，他常常運用一些小細節(jié)影射那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國家被暴力損害，司法體系癱瘓，正義不得伸張。高莫茲犯案后，法院竟然錯誤地把兩個無辜的年輕人當作兇手；高莫茲被抓獲后，又由于對新政權當權者有功而被無罪釋放，甚至還成為了手持槍械、衣冠楚楚的人；而所謂的法官等也對真正的案情審查漠不關心，敷衍塞責。

同時，導演也不時用片中演員的臺詞提醒觀眾，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本杰明與山德瓦想要對案件申訴時，上司說：“干什么為兩個廢物小題大做，你小心被揍！你不懂你惹上誰，你不懂！”本杰明到酒吧尋找喝醉的山德瓦時，兩位酒客正在討論：“你怎么可以為這種唯利是圖的總統(tǒng)辯護？”另一人馬上說：“小心說話，你會惹上麻煩?！备吣澮蛐姓疃会尫艜r，負責人說：“司法形同一座孤島，這是真實世界。他在監(jiān)獄內提供資訊、刺探游擊隊員，表現好，而被釋放。雖然他當時認罪了，但他的個人生活是私事?！边@些臺詞和場景無不從側面對20世紀70年代的阿根廷社會作了最好的注解。

本杰明用25年的時間克服心中恐懼，鼓起勇氣走向暗戀多年的艾琳；而拉莫萊斯則被仇恨蒙蔽了雙眼，25年內他由意氣風發(fā)的青年銀行職員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毫無生機的人，雖然他最終抓獲了高莫茲，將其囚禁在自己的后院，卻也注定此生無法走出這場悲劇再獲新生。這樣的結局讓人不禁心生喟嘆：愛與恨都擁有致命的力量。

[1]王佳泉.麥茨“八大組合段”理論的讀解與批判[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1)：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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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慈祥.再論電影符號學以及麥茨的大組合段理論[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9，(2)：116-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