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章 曾利沙
(廣東金融學院,廣州,510521;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廣州,510420)
“語境參數(shù)理論”視角下的宋詞英譯研究
——《江城子·記夢》之意美闡釋
楊貴章 曾利沙
(廣東金融學院,廣州,510521;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廣州,510420)
語境參數(shù)可分為“隱性參數(shù)”和“顯性參數(shù)”。觀照“語境參數(shù)理論”闡釋《江城子·記夢》及其英譯,可以探討宋詞的意美闡釋與建構的理據(jù)及其微觀語詞概念語義語境化生成的主客觀互動性,可為宋詞解讀及其英譯尋求具有可闡釋性、可操作性、可描寫性和可印證性的理論,譯者對宋詞情感本質(zhì)的藝術再現(xiàn)應關注微觀語詞的“顯性參數(shù)”和“隱性參數(shù)”。
語境參數(shù)理論,隱性參數(shù),《江城子·記夢》
宋詞堪稱中國文學之“明珠”,其魅力在于“意美”。蘇軾名篇《江城子·記夢》感人肺腑。該詞有多種英譯本,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其進行了研究。張恩華(2012)分析該詞特點,提出古詩詞英譯中保持語言精煉及意境深遠的方法,對宋詞英譯有借鑒意義,但其研究局限于風格之再現(xiàn),未探討語詞嬗變意義之英譯;姜丹丹(2012)認為許淵沖運用“等化、淺化、深化”的譯詩方法傳達原作意境?!叭闭搶λ卧~英譯有宏觀指導意義,但對解讀微觀語詞之語義嬗變及其英譯缺乏足夠的闡釋力。上述學者未深入到詞匯概念語境化語義嬗變的認知機制層面,未建立起宋詞微觀語詞概念語義生成機制,并對其做出原理性的理論概括。本文擬分析《江城子·記夢》的差異性闡釋,探討“語境參數(shù)理論”視角下宋詞微觀語詞概念語義語境化生成的主客觀互動性理據(jù),以期為宋詞解讀及其英譯尋求具有可闡釋性、可操作性、可描寫性和可印證性的理論與方法。
《尚書》提出“詩言志”,《詩大序》闡述詩與志的關系是“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宇文所安2002:41),可見古詩詞是表達詩人意旨的載體。從語篇理論看,意旨即主題,宋詞有其特定的主題。然而“詩無達詁”,學者對同一宋詞的闡釋有別。詩句“橫看成嶺側(cè)成峰”說明了同一審美對象在不同視角下呈現(xiàn)不同特征的映像;客觀事物是多種屬性和形態(tài)特征的統(tǒng)一,語篇也是多重屬性或多重意義特征的統(tǒng)一體,但把握語篇意義不同于感知自然界客觀事物表象,其語言形式荷載的意義有時具有隱喻性、模糊性、缺省性、互文性和變異性等,深掘、辨析和建構其意義尤為重要。錢鐘書(2001:328)指出,解讀語篇意義,須“積小以明大,而又舉大以貫小;推末以至本,而又探本以窮末;交互往復,庶幾乎義解圓足而免于偏枯,所謂‘闡釋之循環(huán)’者是矣”?!胺e小以明大”、“推末以至本”為我國訓詁,從解讀詞義出發(fā),進而確定句、段乃至篇意。曾利沙(2006,2007,2010)提出的“主題與主題傾向制約下的社會文化語境關聯(lián)性語境融合”理論則是“舉大以貫小”和“探本以窮末”的現(xiàn)代詮釋,“舉大”即把握文本主題與主題傾向,“貫小”即指主題傾向?qū)ξ⒂^詞句語義的統(tǒng)轄;“探本”即考察微觀語詞在歷時性社會文化語境中的本源意義與演變,而“窮末”即指在主題統(tǒng)轄的認知關聯(lián)性框架內(nèi)考察微觀詞句的語境內(nèi)涵嬗變及其理據(jù)。
為了使語篇意義建構具有程序化描寫的特點,曾利沙(2002a,b,2007,2011a,b,2012)融合了主題與主題傾向理論,提出了“語境參數(shù)理論”分析框架,將語境參數(shù)界定為“語篇中以顯性或隱性存在著的對概念或命題語境化意義生成過程產(chǎn)生映射或制約的參數(shù)因子”。語境參數(shù)分為常規(guī)與非常規(guī)兩大范疇:前者包括主題、主題傾向、時間、處所、事件、規(guī)模、屬-種、因果參數(shù)等;后者指歷時性社會文化語境參數(shù)集合,或是通過認知關聯(lián)性判斷而臨時構建的參數(shù),有隨機性特點。語境參數(shù)的認知機制包括宏-微觀命題互參、概念義素映射、關系特征映射等心理模型。設定語境參數(shù)體現(xiàn)語篇意義之間潛在聯(lián)系或各種言外相關知識的制約關系,又反映出對語篇連貫機制運作進行識解的心理表征,使其具有可經(jīng)驗性。參數(shù)具有映射、語義嬗變、同化及填補等功能。本研究將從顯性和隱性參數(shù)入手,探討對《江城子·記夢》進行差異性解讀的理據(jù),為古詩詞英譯的意美解讀提供多維視角。
3.1 顯性-隱性參數(shù)觀與詩詞異“義”
顯性參數(shù)指語篇中可作屬性定性和關系定性的顯而易見的語言概念或命題,在古典詩詞中具體指以不同關系互參的關聯(lián)性意象鏈。如在《春怨》“打起黃鸝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中,顯性參數(shù)有五:主題參數(shù)(春怨)、行為特征參數(shù)(打)、行為意圖參數(shù)(莫叫)、程度參數(shù)(驚)和事因參數(shù)(不得到),五個關聯(lián)性顯性參數(shù)對“啼”的語境化內(nèi)涵具有制約性,即日常動聽的黃鸝鳴叫聲卻成了驚人美夢、惹人怨恨的噪音(楊貴章2012:128-133)。隱性參數(shù)是非語言符號化的可定性概括的言外語境化意義形態(tài),需關聯(lián)性考究的歷時性社會文化語境因素,或是語篇內(nèi)需要重構的主題傾向、意圖等參數(shù)。如《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有情態(tài)化的主題傾向參數(shù):孤寂→遙盼→愁思→難消,形成有內(nèi)在關聯(lián)性的情態(tài)結(jié)構鏈,其意象概念在情態(tài)表現(xiàn)方面又以烘托主題為旨歸(曾利沙2006:65-67)。這也是劉勰所論及的“情經(jīng)理緯”的詩詞創(chuàng)作與解讀的重要原理,但具體的情態(tài)特質(zhì)需要通過認知思維結(jié)合語境參數(shù)予以定性概括才能得以明確。
探索隱性參數(shù)的次范疇可拓展古詩詞英譯研究視角,能為其英譯批評理論提供可闡釋、可印證性的描述。隱性參數(shù)需要譯者進行關聯(lián)信息的析取、知覺、判斷、分析、綜合、概括等認知思維活動才能確定,如“情景參數(shù)”等(曾利沙2013:62-71),這對古詩詞英譯有重要意義。古詩詞創(chuàng)作年代久遠,其語詞語義古今懸殊,而學者習慣從現(xiàn)時視角解讀之,忽視歷時參數(shù)的甄別與析取。鑒于此,我們有必要將“時間參數(shù)”分為“共時參數(shù)”和“歷時參數(shù)”,后者屬于“隱性參數(shù)”范疇。如學者將“床前明月光”之“床”譯為“bed”(黃國文2007:201-206),而唐代之“床”并非臥具,同現(xiàn)代英語“bed”相去甚遠。古代“床”語義繁多,如“井、井欄”等,故譯“床”為“bed”不合時空情景;從“歷時參數(shù)”看,劉軍平(2002:59)譯“床”為“balustrade”,學者譯“繞床弄青梅”之“床”為“well”(Xu 1994:63),均符合時空情景。再如,有譯者將“輕解羅裳”(《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的主體解讀為詩人丈夫,有評論者認為此種解讀豐富了互文性視角(酈青2005:40-42)。從歷時“服飾文化”參數(shù)看,宋朝男人穿的衣服不叫“羅裳”,怎能作如此牽強解讀呢?
就《江城子·記夢》而言,學者能觀照其顯性參數(shù),正確判斷“相顧無言”的主體(蘇軾同亡妻),合理解讀“惟有淚千行”的情狀。卻少有學者識解其隱性參數(shù),如音調(diào)參數(shù)對語詞不同義解的制約,將“無(wú)處(chǔ)話(huà)凄(qī)涼(liáng)”誤讀為“wú chù huà qī liáng”,導致意義的曲解。詩詞以“音美”悅耳,堪稱“韻文”。而漢字多音字眾多,且古今漢字讀音有別,是造成誤解的原因之一,如“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北朝民歌》)中的“野”在現(xiàn)代漢語中讀“yé”,而在古代漢語中讀“y?!?“籠蓋四野”之“野”應讀“y?!?同“陰山下”之“下”押韻。又如“無處話凄涼”之“處”為多音字,讀作“chǔ”時為動詞,在古代漢語中意為“相處/對待”,如“何以處我”(禮記·檀弓下),至今尚見此用法,“處對象”即為例證?!疤帯弊x作“chù”時則為名詞,常用義項是“地方”。根據(jù)下闋“惟有淚千行”的讀音“wéi yǒu lèi qiān háng”,上闋“無處話凄涼”之“處”應讀“chǔ”,使該句同“惟有淚千行”押韻更嚴謹;我們認為“無處話凄涼”乃描述“蘇軾同亡妻無法處在一起傾訴彼此凄涼”之妙語??梢?學者應重視“音調(diào)參數(shù)”對詞義的制約,不宜將“無處話凄涼”闡釋為“到哪里去傾訴悲傷”(聶鑫森2006:58)。
此外,主題與主題傾向參數(shù)、歷時參數(shù)和認知邏輯參數(shù)亦是“隱性參數(shù)”。
3.2 語境參數(shù)理論視角下的詩歌之意美闡釋
為了探索《江城子·記夢》之“真面目”,我們可觀照詩篇主題與主題傾向、歷時參數(shù)和認知邏輯參數(shù)等“隱性參數(shù)”來闡釋其意美。
3.2.1 主題與主題傾向關聯(lián)性語境融合
主題與主題傾向是闡釋古詩詞的重要參數(shù),主題是語篇底層宏觀命題結(jié)構(underlying propositional structure)(Hoey 1983:4-17),宏觀命題與微觀命題之間必須具有一定關聯(lián)性,基于此規(guī)律,古詩詞主題(宏觀命題)由詩句的具體命題(微觀命題)體現(xiàn)出來。主題傾向即主題規(guī)約下的認知邏輯導向,并以次級主題結(jié)構形態(tài)在語篇局部中得到體現(xiàn),各次級主題之間具有內(nèi)在認知關聯(lián)性(曾利沙2006:65),因此,古詩詞主題在詩句的線性排列中得到擴展,形成主題傾向,其表現(xiàn)形式即為詩句構建的次級主題,各次級主題為凸顯主題服務。
《江城子·記夢》構建的次級主題亦具有內(nèi)在認知關聯(lián)性,如“兩茫?!敝皟伞卑凳尽巴銎夼c丈夫無法相見”的“陰陽之傷”,同下闋“相顧無言”的“生死之悲”相關聯(lián),“兩茫?!?、“相顧無言”與“不思量/自難忘”的“夫妻相思”亦相關聯(lián),故此,我們可闡釋“不思量/自難忘”為“我們不刻意相思,卻難忘彼此”。然則學者將其闡釋為詩人單方面難忘妻子,如聶鑫森(2006:58)之解讀“不去想她吧/卻又總難淡忘”,筆者不敢茍同。蘇軾結(jié)發(fā)娶王弗,琴瑟和鳴;十年后王弗亡故,蘇軾于墳旁栽松伴妻,足見夫妻情深;1075年蘇軾夢妻作此詞,距妻之卒十載,詩人思妻,意念中亡妻難忘丈夫亦是常理。同時,我們可從主題與主題傾向參數(shù)尋求答案。語篇受其主題統(tǒng)攝,該詞也不例外,受其主題與主題傾向控制和支配。該詞主題與主題傾向結(jié)構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圖示如下:
圖1 《江城子·記夢》主題與主題傾向結(jié)構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
圖1外框表示主題,它對詩篇的次級主題和微觀語詞起統(tǒng)攝作用。詩行間表達了相互關聯(lián)的情感,其線性擴展構成主題傾向結(jié)構鏈“悲情記夢→陰陽兩隔之傷→情不自禁之思→坎坷孤寂之愁→兩隔孤苦之凄→歸鄉(xiāng)似箭之念→正容相見之盼→生離死別之悲→彼此相思之痛”,將詩人與亡妻的哀愁和彼此的思念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形成有內(nèi)在關聯(lián)性的情感鏈。上闋做了情感鋪墊,描述夫妻陰陽相隔十載,彼此思念,明示亡妻孤墳千里塵滿面,詩人仕途坎坷鬢如霜,夫妻孤寂凄涼,卻陰陽兩隔無法處一起傾訴;根據(jù)詩篇主題與主題傾向?qū)ξ⒂^語詞的統(tǒng)攝性,可將“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闡釋為“夫妻相遇不相識,因妻塵滿面而我鬢如霜”,強化了蘇軾和亡妻之孤寂凄涼。
3.2.2 歷時參數(shù)關聯(lián)性語境融合
上闋提及亡妻“塵滿面”和詩人“鬢如霜”是“縱使相逢應不識”的原因,故此,我們將“正梳妝”解讀為“妻正洗面打扮,我正清胡須梳發(fā)”符合情理。觀照歷時參數(shù),從詞性上看,古代“梳”“妝”皆可作動詞,“梳”作動詞意為“以梳理發(fā)”、“用梳子整理須、發(fā)”,亦指“細致清理”(夏征農(nóng)、陳至立2010:1737),如“頭蓬不暇梳”(揚雄《長楊賦》)?!皧y”作動詞意為“裝飾”(同上:2529),如“妝成每被秋娘妒”(白居易《琵琶行》);其次,宋朝男人留長發(fā)和胡須,蘇軾夢見自己“正梳”、妻子“正妝”是合理的。然則學者認為僅亡妻在小窗前梳妝,同次級主題“正容相見之盼”不符,蓋因其從現(xiàn)時參數(shù)(“梳妝”在現(xiàn)代漢語中指“女性梳妝打扮”)視角解讀之。既然亡妻“塵滿面”,詩人“鬢如霜”,理應夫“梳”妻“妝”,恢復十年前之容,達到“逢即識”之效,才有機會“相顧”。正如劉勰(2003:442-443)所言“情者文之經(jīng),辭者理之緯;經(jīng)正而后緯成,理定而后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
3.2.3 認知邏輯參數(shù)關聯(lián)性語境融合
如何闡釋“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呢?張恩華(2012:130-131)提供了三種解讀:(1)想來那年年讓我肝腸寸斷的地方,也就是你那明月映照,松樹相陪的墳墓所在的小山崗吧;(2)想來你年年思念丈夫我而極度悲傷之處,就是你的墳地所在的明亮的月夜,種著小松的山岡;(3)料想那明月照耀著、長著小松樹的墳山,就是與妻子思念年年痛欲斷腸的地方。細讀之,解讀(1)表明僅詩人“肝腸寸斷”;但解讀(2)認為亡妻思念丈夫而“極度悲傷”;而解讀(3)明示詩人與亡妻因互相思念而年年“痛欲斷腸”。縱觀認知邏輯參數(shù)(蘇軾與愛妻十年兩情相悅→十年陰陽兩隔→“夫與亡妻之哀思”→“無處話凄涼”→“相顧無言”→“淚千行”),我們認為解讀(3)吻合次級主題“彼此相思之痛”,表現(xiàn)了詩人和妻子生死不渝的愛情。然則,詩篇刻骨的情感在翻譯家的筆下又是如何再現(xiàn)的呢?
《江城子·記夢》的兩種英譯文分別如下所示:
4.1 上闋之英譯探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之許譯和楊譯大相徑庭,許譯意蘊蘇軾單方面思念亡妻。從認知邏輯參數(shù)看,“兩茫?!碧N含“蘇軾同亡妻無法相見”之意,夫妻相思,卻不能相見。故此,可解讀“不思量/自難忘”為“夫妻未刻意思念對方,卻難相忘”。而楊譯則蘊含“夫妻難相忘”之意,吻合主題“夫與亡妻之苦思”。同時,觀照歷時(事件)性參數(shù),蘇軾發(fā)妻1065年亡故,1075年他夢亡妻作此詞,我們認為楊譯“ten years”比許譯“the long years”更忠實。因此,筆者試譯之為“Ten years isolated us,one dead,one living/Not thinking/We’re never forgetting”.
“千里孤墳”描述亡妻遠葬野嶺。如文所述,“無處話凄涼”指蘇軾同亡妻陰陽兩隔,無法處在一起互訴彼此凄涼。許譯和楊譯欠妥。首先,“千里”非實指一千里,更不是一千英里;猶如英文歌詞“It’s a long long way to Tipperary”重復使用形容詞強調(diào)距離遙遠,我們可譯之為“Your lonely grave is far far away”,亡妻孤寂凄涼油然而生。其次,楊譯“I have nowhere to tell my grief”同生活邏輯不符,“靈魂”可到達世界每個角落,故我們稱之為“在天之靈”;生活中,無論身處何地,人們皆可祭奠亡者之靈,同理,人在任何地方皆可對亡者靈魂“話凄涼”,觀照認知邏輯參數(shù),我們認為楊譯不合邏輯;但在生活中,人無法同亡者靈魂相處在一起,更無法面對面跟死者靈魂互訴凄涼。因此,我們試譯“無處話凄涼”為“There is no one to whom we the grief say”。
4.2 下闋之英譯探微
下闋開始描述夢境,猶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反映。蘇軾夢見亡妻,亦是其想念與妻子幸福生活的結(jié)果。觀照歷時(事件)性參數(shù),詩人發(fā)妻勤勞睿智,助蘇軾考取功名。妻子亡故后,蘇軾仕途受阻,被貶至密州等偏遠地。人在不幸時易懷念過往的幸福,做夢常反映經(jīng)歷過的生活,因此,下闋“小軒窗,正梳妝”是蘇軾與發(fā)妻生活場景的再現(xiàn)。觀照宋代文化參數(shù),成年男子留胡須、長發(fā),我們認為:起床后,妻子妝扮、丈夫梳發(fā)理須符合宋代生活場景。而許譯和楊譯意蘊“妻子一人梳妝打扮”,同宋代生活場景不符;另外,觀照歷時參數(shù),古代之“梳”意為“用梳子整理須、發(fā)”(夏征農(nóng)2010:1737)”,“妝”意為“裝飾”,故用梳理須、發(fā)的應是蘇軾,正在“妝”的才是其妻。此解讀同上闋的亡妻“塵滿面”和蘇軾“鬢如霜”相關聯(lián);最后,從認知邏輯參數(shù)看,蘇軾“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理應梳理須發(fā),否則,蘇軾與亡妻在夢中果真“相逢應不識”了。故此,我們試譯為“Near our small window/We were making up and dressing”。
“腸斷”之人有幾何?楊譯蘊含“斷腸的僅蘇軾一人”。觀照參數(shù)“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我們推測痛至斷腸應該是蘇軾和妻子,否則為何兩人“相顧淚千行”?從上闋的“兩茫?!薄跋喾陸蛔R”到下闋的“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詩篇刻畫夫妻之“愁”“思”“傷”“痛”及其對彼此的深情。故此我們譯“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為“Every year,our place which is heart-breaking/I suppose,should be the young pine hill/on the moonlit nights still”。
學者們從不同視角探索宋詞英譯皆可領略到其別樣的風景。我們從語境參數(shù)理論視角探討《江城子·記夢》之英譯,旨在說明研究宋詞英譯理論與實踐不僅要關注詩篇的“顯性參數(shù)”,更應辨析出其制約性“隱性參數(shù)”。觀照詩篇“隱性參數(shù)”和“顯性參數(shù)”,我們試譯之如下,以期拋磚引玉,拓展宋詞英譯研究的理論視角,懇請同行專家批評指正。
Tune: Jiang Cheng Zi·Miserable Love Isolated
Ten years separated us, one dead, one living.
Not thinking,
We’re never forgetting.
Your lonely grave is far far away;
There is no one to whom we the grief say;
We may not recognize each other when meeting
due to your dusty face and my hair grey.In the nightly dream, I experienced my “to-hometown” coming.
Near our small window,
We were making up and dressing.
No word occurred to us who were at each other staring;
Merely endless tears fell down our faces.
Every year, our place which is heart-breaking,
I suppose, should be the young pine hill
on the moonlit nights st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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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玄 琰)
楊貴章,廣東金融學院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翻譯學、典籍英譯。電子郵箱:steve200816@126.com曾利沙,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教授、博導。主要研究方向為翻譯學、篇章語言學、語言哲學。電子郵箱:lishazen@mail.gdufs.edu.cn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研究項目“翻譯學理論系統(tǒng)整合性研究”(編號08JJD740065)和廣東金融學院課題“語篇語言學視角下的宋詞英譯研究”(編號12XJ02-09)的階段性成果。
H315.9
A
1674-8921-(2014)04-0048-05
10.3969/j.issn.1674-8921.2014.04.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