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季+胥飛龍
漢字是表意文字,其形體本身就有特定含義。如果將漢字進行“分拆”或“重整”,或?qū)h字的特定構(gòu)件(偏旁、部首等)進行合理解釋,我們的文章就會平添不少趣味,有的還包含了一定的哲理。有些詞語(如連綿詞)一般是不能拆開使用的,如果能將某些連綿詞拆開,插入限制或修飾性短語進行重組,則原詞會另出新意,大前提是必須能夠為受眾接受。漢語字詞的這種“分拆” 與“重組”現(xiàn)象,在卷帙浩繁的中國文學(xué)寶庫中并不鮮見,但很少有專門的研究,筆者試就此作一點探討。
一.字的分拆。即將原來的漢字分拆成筆劃或部件。在特殊的政治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下、在交際場中或出于娛樂的目的,有些語詞不便直說,就常采用將漢字分拆的辦法。
(一)將漢字分拆成筆劃。創(chuàng)于明末,起于康熙時天地會的“入會”儀式中 。當(dāng)時,入天地會時就有一項基本內(nèi)容:問到姓則答曰:“洪”,涉及到數(shù)字,則答曰:“三八二十一”。這個“三八二十一”就是將“洪”字分拆成筆劃而成。民間也有稱“酒”為“三西老子”,稱“李”為“十八子”的說法。
(二)將漢字分析成部件。周立波的《暴風(fēng)驟雨》中,青年韓桂芝找到鄉(xiāng)公所,欲與其夫“打八刀”。 “打八刀”是用拆字法把“分”字拆開來表示“離婚”之意。民間稱“錢”為“哥哥”,為什么呢?因“錢”的繁體為“錢”,即由“金”“戈”“戈”三部分構(gòu)成,諧音則成了“金哥哥”,簡稱“哥哥”(大抵與孔方兄也有關(guān)系)。罵當(dāng)兵的為“丘八”,也是此類現(xiàn)象。
(三)將漢字的某些部件隱去,讓受眾自己去“悟”,類似于猜謎。也許是出于行業(yè)保守秘密的需要,舊時,廣東佛山理發(fā)業(yè)有一首從一至十的隱語歌(各行業(yè)有不同的隱語)。歌詞是這樣的:百萬軍中無白旗(一),夫子無人問仲尼(二),霸王失去擎天柱(三),罵到將軍冇馬騎(四),吾今不用多開口(五),滾滾江河脫水衣(六),皂子常時掛了白(七),分瓜不用把刀持(八),丸中失去靈丹藥(九),千里送君終一離(十)。
(四)只取部分構(gòu)件,對其進行合理解釋,表達一定的情感或某些哲理。王維的詩句“一片冰心在玉壺”有“冰”“玉”二字,含有“冰清玉潔”之意,但又有學(xué)者考證“一”又作“壹”,而壹的篆體外形象一把玉壺,內(nèi)裝一顆冰“心”,這樣一來,王維的這句詩內(nèi)涵也更豐富了。馮夢龍的“三言”小說中,有這么兩句“利旁伏刀常遇禍,錢因多戈每遭災(zāi)”,就是利用了構(gòu)件“刂”與“戈”來闡發(fā)利害相侵,禍福相倚的人生哲理的。
二.字詞的重組。即將漢字的偏旁、部首或兩個漢字進行組合,產(chǎn)生新的意義?!都t樓夢》中有“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句子,其中“子”“系”二字合起來就是繁體“孫”字,暗示迎春將來要嫁給姓孫的人,且是一個品行不端(中山狼)的男人,迎春后來的悲慘命運證實了這點,上述兩句也成了成語?!皩O”字分拆就是“子”與“系”。對聯(lián)“白水巖下好女子,乃子有孕;山石巖上枯古木,此木是柴”“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曰明月送僧歸古寺;雙木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時入山林” “此木是柴山山出,因火為煙夕夕多”等都是將漢字或分拆或添加構(gòu)件重組的現(xiàn)象,讀來余味無窮。據(jù)說青年毛澤東有一次在工人夜校講課時,說“工”字頂天立地,工人將來要做國家的主人。這時,座下有一個工人嘆氣說“哎,別說了,‘工字上下不出頭,我們永世不得出頭”。毛澤東靈機一動,在黑板上將“工人”二字合寫成“天”字,并且說,只要我們工人團結(jié)一心,就一定能夠勝天,推翻三座大山的壓迫,執(zhí)掌天下,從而提振了工人們堅決斗爭的信心??梢?,靈活運用漢語字詞的“拆”“合”,有時還有政治意義與作用。
三.先“拆”后“組”,這里主要是講漢語詞匯的“拆”與“組”。一類是連綿詞的“拆”與“合”。眾所周知,連綿詞是不能拆開使用的,如苜蓿、葡萄、仿佛之類,拆開毫無意義,但隨著語言的發(fā)展,有的連綿詞能夠分拆、顛倒或插入修飾性、限制性短語,翻出新意。如“慷慨”一詞,可作“慨當(dāng)以慷”“天翻地覆慨而慷”“慷國家之慨”,又如“滑稽”可變成“滑天下之大稽”,“堂皇”變成“堂而皇之”,“幽默”變成“幽某某一默”等等,重組成后的詞組或短語較原詞,意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譬如:“堂皇”原指一本正經(jīng)或假正經(jīng),變成“堂而皇之”之后,則多了道貌岸然,不知羞恥的意味。另一類是合成詞的重組,這類重組最為常見。柏楊先生在《丑陋的中國人》一書中說“什么民主?就是你是民,我是主”經(jīng)他這么一解釋,臺灣國民黨當(dāng)局的假民主真獨裁的本質(zhì)便一目了然。錢鐘書先生在《圍城》中也有類似妙說,如“中立,中立,中而不立”,寥寥數(shù)字就將美英帝國主義口頭聲稱保持“中立”,而暗中偏袒甚至是縱容日本帝國主義大肆侵略中國的丑惡嘴臉揭露出來,堪謂見解獨到,出語精辟,文筆增華自不待言。
語言的平實敘述與曲盡其妙的表達,給人以截然不同的美感享受,是什么原因造成這種字詞的“分拆”與“重組”呢?管見以為,一是由于特定的環(huán)境或語境,使某些話不便直說。二是為了單純的娛樂。劉勰在《文心雕龍·諧隱》一文中說“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矣也”,是說猜謎、歇后語等,純帶有娛樂性;而“隱也,遁辭以隱言,譎譬以指事也”,則是指由于惡劣的政治環(huán)境或某些行業(yè)語境的需要,不便直說,必須借助“隱言”的形式來表達,如前文所提到的理發(fā)行的隱語歌。三是語言本身也是不斷地向前發(fā)展,人民群眾會創(chuàng)造新的語詞。漢字漢詞的重組屬于“隱”之類,這類“隱”具有一定的社會功用與教育功用。劉勰說“大者興治濟身,其次弼違曉惑”“會義適時,頗蓋諷誡”。
漢語字詞的“拆”“合”,雖然能增添文章的情趣與文采,但也應(yīng)當(dāng)把握好一個“度”,并能作出合理解釋。否則,便會鬧出笑話。馮夢龍《警世通言》中說到,王安石作《字說》一書,解釋“坡”字:坡,從土從皮,謂坡乃土之皮也。東坡先生毫不客氣地笑曰“如相公言,‘滑字乃水之骨也”??梢?,這種望文生義的分拆多么荒謬!更有甚者,還會陷入封建迷信的“測字算命”或是純粹的文字游戲,倘如此則漢語字詞的“拆”“合”,便沒有起到積極的作用。因此,我們應(yīng)當(dāng)有選擇地來“拆”“合”漢語字詞,為我們表達思想情感服務(wù)。
方叔季,胥飛龍,教師,現(xiàn)居湖南臨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