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梅洛斯》中主人公心理淺析

⊙解禮業(yè)［大連海事大學(xué)，遼寧大連116026］

《快跑梅洛斯》中主人公心理淺析

⊙解禮業(yè)［大連海事大學(xué)，遼寧大連116026］

本文以《快跑梅洛斯》中主人公梅洛斯的心理為研究對象，援引“反價值觀”這一哲學(xué)概念和心理學(xué)中的影子理論，對該作品主人公的心理進行了細致的文本分析，考察了主人公梅洛斯的“反價值觀”思維模式、價值觀的動搖機制以及價值觀的一系列動搖過程，從而探索并進一步深化了太宰治作品的解讀方式。

心理變化反價值觀影子動搖

太宰治（1908—1948）是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的著名作家，他自稱“無賴派”（日本的無賴派兼具反道德性、反現(xiàn)實性、批評精神等特點）。其作品風(fēng)格雖整體呈現(xiàn)灰暗、頹廢的特點，但其中不乏諸如《富岳百景》《女生徒》《越級上訴》《快跑梅洛斯》等知名短篇作品。即便是在他去世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其作品仍然受到廣泛關(guān)注，近年來一版再版，甚至被拍成電影。不僅大眾對于太宰治的作品十分關(guān)注，奧野健男、佐古一郎、東鄉(xiāng)克美等文學(xué)研究者也很熱衷于對其作品的研究，并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分析和探討。

《快跑梅洛斯》是太宰治在其生活較為安定時期創(chuàng)作的膾炙人口的著名短篇之一。它主要講述了主人公梅洛斯為了給妹妹籌備婚禮而前往都城，卻聽說王因不信任人而殺人的事，單純正直的梅洛斯為了鏟除王而夜入王城，不久被縛。隨后他請求緩刑三天以回家舉辦其妹妹的婚禮，條件是以摯友賽利奴第烏斯為人質(zhì)。喜宴持續(xù)到第二天夜里。第三日拂曉，他冒雨踏上歸途，途中遭遇并戰(zhàn)勝種種困難和磨煉，勉強趕上了約定的時間。可是他以自己在途中遭遇困難之際懷疑過自己的摯友為恥，所以讓對方毆打自己，最終實現(xiàn)了與摯友的和解。

該作品自發(fā)表之日便持續(xù)受到關(guān)注，其研究重點也經(jīng)歷了不同階段，到目前為止，對該作品的研究正由考察作品與作家的關(guān)系向考察作品文本本身的方向過渡。筆者通過對先行文獻的整理和歸納，發(fā)現(xiàn)在該作品的文本解讀方面仍然存在不足之處。本文就是利用文本解讀的方式，以《快跑梅洛斯》中主人公梅洛斯的心理為研究對象，援引“反價值觀”這一哲學(xué)概念和心理學(xué)中的影子理論，對該作品主人公心理進行細致的文本分析，考察主人公梅洛斯的“反價值觀”思維模式、價值觀的動搖機制及其一系列動搖過程，以求深化并進一步探索太宰治作品的解讀方式。

一、“反價值觀”概念及梅洛斯的“反價值觀”思維模式

在對梅洛斯的心理變化及其價值觀的動搖進行分析之前，首先必須明確的是何謂“反價值觀”。根據(jù)《巖波哲學(xué)·思想辭典》對“價值”①的解釋，廣義的“價值”說的是“好東西”或者人們所說的“好的性質(zhì)”，而一般來講，“價值”這個詞包含著“價值”和“反價值”。所謂的“反價值”就是“不好的東西”或者人們所說的“不好的性質(zhì)”。辭典中還提到價值有各種形式，而從形式的劃分可分為正（積極的價值）和反（消極的價值），諸如快樂與不快樂、健康與體弱、美與丑等。通常，積極的價值被認為是“好”東西，而得到正面評價。

如此看來，人們在判斷一個事物是否有價值時，可以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積極的、肯定的、正面的，另一種消極的、否定的、反面的。但是不論積極與否、肯定與否或是正反，進行判斷的人的頭腦中都存在一種“看法”，即“價值觀”。換句話來說，人們在判斷一個事物的價值時，或者說人們在進行價值判斷時，存在兩種形式的價值觀，即“正價值觀”和“反價值觀”。

那么，梅洛斯的價值觀究竟如何？我們知道，堅定的言行源自強大的心理，而強大的心理則源自堅定的信念。根據(jù)原文的表述，梅洛斯是一個單純的人，并且“對邪惡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他被縛到王前面，這時他的言行表現(xiàn)非常自信和堅定，“懷疑別人是最可恥的惡德，王竟然懷疑臣民的忠誠”。以梅洛斯的道德觀來看，“懷疑別人”是違反道德的、不應(yīng)該有的壞事。換句話來說，就是“不可以懷疑別人”。梅洛斯的這種道德判斷，可以說是其價值觀。

不過這里存在一個問題，是否“不可以懷疑別人”可以等同于“應(yīng)該信賴別人”呢？一般而言，“雙重否定＝肯定”是成立的。據(jù)此可以從“懷疑別人＝不信賴別人”推導(dǎo)出“不可以懷疑別人＝應(yīng)該信賴別人”。這種思路本身沒有問題，只是它不能簡單適用于所有情況，而梅洛斯的價值觀便是一種特殊情況?！安豢梢詰岩蓜e人”與“應(yīng)該信賴別人”不能簡單劃等號。首先，如果說梅洛斯的價值觀是“應(yīng)該信賴別人”，那么考慮到他單純直爽的性格，他會直接向王表達出自己的價值觀，但筆者始終未能在原文中看到梅洛斯的表達，看到的卻是他清楚地向王說“不可以懷疑別人”的說法。其次，考慮到梅洛斯的心理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與此種價值觀形式有很大關(guān)系，筆者認為，梅洛斯的價值觀應(yīng)為“不可以懷疑別人”，而不是“應(yīng)該信賴別人”。從形式上來講，梅洛斯的價值觀即“不可以懷疑別人”自然是一種否定的價值觀，即“反價值觀”。

二、梅洛斯價值觀的動搖機制

人的想法各有不同，看似擁有相似價值觀的人，對不同事物的感受卻不一樣。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價值觀，一般來講，是沒有問題的，也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如果一個人擁有多種價值觀會怎樣呢？這就會造成這個人的思想產(chǎn)生不穩(wěn)定性，甚至發(fā)生混亂。擁有不同價值觀的人經(jīng)常與“另一個自己”進行對決，并且這個“另一個自己”就像“影子”一樣，不可分離且頻繁出現(xiàn)。

日本心理學(xué)家河合隼雄在《影子的現(xiàn)象學(xué)》中對瑞士精神分析學(xué)家榮格引入精神分析的“影子”作了進一步的闡述。他在此書中提到，“在實現(xiàn)自我的過程中，影子、阿尼瑪（阿尼姆斯）、自我的原型非常重要，一般在夢的解析過程中依此順序顯現(xiàn)。但是如前所述，影子作為最初的體驗，很容易以同其他原型相混同的形式出現(xiàn)。所以在分析的初期，有時連分辨影子的形象和自我的形象都很困難。我們傾聽內(nèi)心聲音的時候，很難分辨其為影子的聲音還是自我的聲音”③?？梢哉f，在實現(xiàn)自我的過程中要分清影子的聲音和自我的聲音非常困難。也正因為不能清楚地辨別影子的聲音還是自我的聲音，才會令人陷入迷茫，導(dǎo)致精神的痛苦甚至崩潰。梅洛斯之所以陷入痛苦就是他的心理變化暴露出的影子的想法自己不能接受而造成的。

梅洛斯的價值觀是一種否定的“反價值觀”。實際上其特殊性不僅如此，更在于它的日文原文是一種禁止表達。禁止表達的特殊性在于，不論說話人是否意識到，其頭腦中必定對不可以做的事情有一定的認識。而梅洛斯對于“懷疑別人”是非常討厭和強烈反對的。這也是他單純直爽性格的體現(xiàn)。但反過來，過于單純的想法一旦遭遇現(xiàn)實的擊打，或許會走向另一個單純的極端。越是壓制某個想法，反而可能為其所束縛。這是梅洛斯這種“反價值觀”模式所藏匿的隱患。

河合隼雄指出，“當一個人的自我具備過于偏向一方的結(jié)構(gòu)之時，他終究會受到影子的逆襲”④。的確如此，最初梅洛斯考慮問題極其單純，因此他一直以來的價值觀也極其單純?？墒请S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梅洛斯的內(nèi)心逐漸發(fā)生了變化，特別是在其遭遇挫折之際，影子的想法閃現(xiàn)了出來。這個影子就是“懷疑他人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心理”這一王的價值觀在梅洛斯的內(nèi)心投影所形成的。梅洛斯的心理變化便反映了梅洛斯自我的價值觀和影子的價值觀之間的相互作用。他不斷地想要壓制影子，可是影子卻沒那么容易被壓制，甚至?xí)妱菽嬉u?？梢哉f，影子的逆襲是很可怕的。雖然有學(xué)者提到梅洛斯的心理變化體現(xiàn)的是“無意識的背叛”⑤，這個觀點中提出的“背叛”值得關(guān)注，但是無意識無法用語言來把握，并且從梅洛斯極力否定和壓制影子的想法這一點來看，用無意識理論來解釋稍顯不足，故筆者采用河合隼雄的影子理論來解釋梅洛斯價值觀的動搖機制。

簡單來說，梅洛斯的否定性“反價值觀”本身存在不穩(wěn)定性，加之外力和環(huán)境變化，使之對此產(chǎn)生懷疑，時而站到對立面，即按照影子的想法去想問題，時而又對影子的想法進行否定，如此反復(fù)便發(fā)生了價值觀的動搖。

三、梅洛斯的心理變化及其價值觀的動搖過程

為了便于清楚呈現(xiàn)梅洛斯的心理變化及其價值觀的動搖過程，筆者按照梅洛斯心理出現(xiàn)明顯變化的七個場面⑥逐次進行分析。

此場面的梅洛斯在與王對話之前，首先從一個老翁那里得知王因為不信任別人而殺人的事，他在這個前提下與王進行了對話。梅洛斯生性單純，對邪惡異常敏感，他對老翁的話深信不疑，而且面對王毫無畏懼之心，怒斥王的不道德，認為王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而不是為了和平。雖然在這個場面原文并沒有直接描述梅洛斯的心理，但是從其面對王的堅定言行可以推知其堅定的心理。暫且不論單純的梅洛斯是否想過頂撞王的后果是什么，但是無論怎樣都可以看出梅洛斯對自己的信仰，即自己的價值觀是堅定不移的。至于梅洛斯的價值觀為何是“不可以懷疑別人”而不是“應(yīng)該信賴別人”已經(jīng)闡述，在此不再贅言。嚴格來說，這個場面是梅洛斯心理變化的開始。梅洛斯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對王的此番言行雖然表現(xiàn)出了他對自己價值觀的堅定，同時也暴露了其價值觀的不穩(wěn)定性。其否定性的“反價值觀”為其心理變化埋下了伏筆。

從王城歸來的梅洛斯心情受到影響，顯得很低落，面對妹妹時強顏歡笑說沒什么。肉體的疲勞自不待言，精神壓力也很大。和王的約定曾是他引以為傲的信念，如今似乎成了沉重的負擔(dān)，讓他意志消沉。不過看到妹妹結(jié)婚典禮的喜慶情景，還是“露出滿面喜色，一時忘記了和王的約定”，“想一輩子這樣待在這里”。盡管這么想，卻很快又覺得有事情必須去做，“最終決心出發(fā)了”。但是他還是想“先稍微小睡一下再出發(fā)”，“即便短暫也想在這個家多磨蹭一會”。此時梅洛斯的心理變化說明其內(nèi)心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動搖，對自己價值觀的堅持已經(jīng)不再那么堅定。“想一輩子待在這里”等雖然符合人的情感，但是有違梅洛斯的約定，這時流露的是其影子的想法，它一經(jīng)出現(xiàn)，便構(gòu)成了對其原有價值觀的背叛。梅洛斯隨后對其妹妹說的話也耐人尋味。“夫婦之間不可以有任何秘密。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一點。你哥哥我或許是個了不起的人，你也要以此為傲?！毙禄樽＾o可以是恭賀新禧之類的喜話，不過作為其兄長，梅洛斯卻是給以忠告，當然無可厚非。但考慮到梅洛斯的心理狀態(tài)以及受到影子的影響，他對妹妹夫婦是很不放心的。換句話說，此時梅洛斯的心理變化體現(xiàn)的是對他們的一種不信任?？梢哉f梅洛斯的想法中已經(jīng)有了懷疑人的要素，而這顯然有違自己的原有價值觀，是對其的顛覆。影子想法的出現(xiàn)促使梅洛斯價值觀的動搖。

即便是踏上歸途的梅洛斯，內(nèi)心仍然很躊躇。此時梅洛斯有意識地想要向王證明存在“信實”（即真誠），并且對自己說“我今晚會被殺掉。我是為了被殺才奔跑的。為了救替我受縛的摯友而奔跑的。是為了打破王的奸佞邪智而奔跑的。必須奔跑。然后我將被殺。守護住年輕以來的名譽。再見了！故鄉(xiāng)?！狈磸?fù)的自我激勵是對其原有價值觀的強化，不論梅洛斯是否真的有所退縮，至少在其意識里是想努力堅持的。不過緊接著他卻開始猶豫了。“走到這里就沒有問題了，我已經(jīng)沒有了對故鄉(xiāng)的留戀。妹妹他們估計一定能成為很好的夫婦。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沒有任何牽掛了。直接抵達王城這樣就可以了。也沒有必要那么著急。”梅洛斯覺得自己對故鄉(xiāng)沒有留戀了。但是下一句馬上跟上“估計”，緊接著又用了“應(yīng)該”，這兩個詞都表示推測，可見梅洛斯沒有留戀是假，有牽掛是真。留戀的是故鄉(xiāng)和妹妹，可以說作為哥哥的梅洛斯仍然放心不下妹妹，也是對妹妹的懷疑。不過他的懷疑不止于此。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拋開一切，可以一心赴死了，但其實此處暴露的更是對自己的懷疑。第三日踏上歸途的梅洛斯趕往王城，如果路上出什么差錯，其摯友性命可能不保，這時他卻認為“也沒必要那么著急”。這顯然不是梅洛斯的本意。顯然影子的想法又一次背叛了梅洛斯，造成了其價值觀的動搖。

大雨之后，洪流洶涌，已經(jīng)不能輕易渡河，顯然此前梅洛斯對情況有所誤判。他感到了絕望，甚至請求神的憐憫。但最終他只能靠自己，于是他奮起下決心跳入奔涌的河中，用盡全力，搏擊激流，終于成功渡河。上岸之后，他還覺得“一刻也不能耽擱”。從此時梅洛斯的心理可以看出，其內(nèi)心很堅定。不過，在他遇到山賊時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們是奉王的命令在此伏擊我的吧”。如何理解他此時的心理？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他有意識這么說的。山賊劫財不成而殺人可能性極大。雖然原文并沒有交代山賊是否受王指使，但是不管怎樣，假如是有意識說的，那他既懷疑了王，也懷疑了山賊劫財殺人的單純性；第二種可能是他影子的想法最終化作語言通過梅洛斯之口而蹦出。一時間梅洛斯受影子的想法所支配。山賊出現(xiàn)得如此突然，他還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思考，馬上就得應(yīng)對殺將過來的對手，盡管如此他卻斷定乃王所為。這樣一來，影子的想法自然流露出來的可能較大。而這一自然流露瞬間暴露了梅洛斯價值觀的動搖。雖稍顯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對王的懷疑其實早在王城時就已經(jīng)存在。

勇渡洪流、大敗山賊的梅洛斯著實疲勞困頓，加上陽光灼熱，他幾度感到眩暈，覺得“這樣可不行”，必須繼續(xù)趕路，盡管他是每調(diào)整一下才能蹣跚走兩三步的狀態(tài)?？梢娝m然一時間受影子的想法所支配，但是始終還是抱有堅定的信念。不過他肉體的疲勞困頓還是帶來了內(nèi)心的混亂狀態(tài)。一面認為自己是真正的勇者，一面又馬上否定自己是罕世不誠之人；緊接著又找借口對此進行否定；之后又覺得自己欺騙了朋友，但馬上又說或許是命運，以求朋友原諒；接下來的梅洛斯的心理更是值得玩味。梅洛斯心中的朋友是一直信任自己的，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梅洛斯卻認為“沒有欺騙”朋友，而不是“信賴”朋友。正如梅洛斯的原有價值觀即“不可以懷疑別人”那樣，其形式是否定的。這不能不說有些詭異。加之，他以不確定的語氣反復(fù)推測朋友在等他，可見他對朋友是不信任的，甚至是懷疑的。這么說不為過，因為這與梅洛斯在刑場時承認懷疑過朋友相呼應(yīng)。梅洛斯不愿意接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他還在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找借口，不過他也知道不管自己主觀上有無欺騙朋友之意，客觀上還是欺騙了朋友。最后他“干脆做一個惡德者茍延殘喘吧”，“我是一個丑惡的背叛者。不管怎樣，隨他去吧”。影子的想法顯然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上風(fēng)，梅洛斯徹底否定了自己，放棄了以前堅持的想法，完全為影子所支配。此時，梅洛斯的價值觀發(fā)生了根本的動搖。

梅洛斯通過飲清水而得以恢復(fù)精神，可支撐他的并非淺層心里所說的“希望”，即完成義務(wù)之希望、殺身守譽之希望，而是其深層心理所指的“信賴”。他反復(fù)對自己說“被信賴著”，認為自己剛才是做了個噩夢。河合隼雄指出，“當一個人覺得某種行為不像自己所為，同時其他人也認為不像他一貫所為時，那么其行為已經(jīng)不是以自我為主體，而是極大地受到了影子的支配”⑧。的確如此，此前梅洛斯完全為影子所支配。不過此刻，他對“信賴”十分看重，這也是支撐其繼續(xù)跑的動力?！安豢梢詰岩扇恕边@一價值觀顯然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他。他從朋友那里發(fā)現(xiàn)了“信賴”，并強烈希望回報這種“信賴”。收獲新價值觀的梅洛斯堅定無比，他像一陣黑風(fēng)一樣奔向刑場，中途遇到摯友徒弟，被告知摯友直至赴刑場都一直堅信梅洛斯。這更加堅定了梅洛斯回報“信賴”的信念?！靶刨嚒蹦耸敲仿逅箵从训膬r值觀在梅洛斯內(nèi)心的投影，他予以認可并將其納入自己的價值觀，使之成為“必須回報信賴”?？梢哉f，此時的梅洛斯的價值觀搖擺到了一個新方向。

終于趕到刑場的梅洛斯再見摯友，心中無限感慨，他對摯友說道：“你打我吧！用力打我臉！在路上我曾經(jīng)做了一個噩夢。你要是不打我，我就沒資格跟你擁抱！”他為自己途中懷疑對方而請求對方毆打自己，以此尋求原諒。而其摯友也為曾有過一絲懷疑而請求梅洛斯毆打自己，“梅洛斯，你打我！也跟我一樣用力打我！我這三天就一次，稍稍地懷疑了你。有生以來第一次懷疑了你。你要是不打我，我便無法與你相擁！”二人互毆之后和好如初。其實，在這個過程中，兩個人的心理變化所折射出的是二人對各自價值觀的重新認識，梅洛斯借跟摯友的和解進一步強化了自己的新價值觀。

以上詳細分析了各個場面梅洛斯的心理變化以及從中體現(xiàn)的思考方式?？偟膩碚f，該作品中，梅洛斯的心理變化體現(xiàn)出了影子的思考方式，即“懷疑妹妹”“懷疑自己”“懷疑山賊和王”“懷疑摯友”，這些想法多次影響到了梅洛斯，使其原有的價值觀發(fā)生了動搖。盡管如此，梅洛斯還是得到了救贖，他從摯友那里收獲了“信賴”，找到了“必須回報信賴”這一新價值觀，并在再見摯友之后，使之得以強化。不得不說，梅洛斯否定的思維方式值得關(guān)注，這與身為無賴派作家的太宰治的思想以及當時的文學(xué)思潮或許有一定相通之處。筆者也在《女生徒》等作品中發(fā)現(xiàn)主人公具備這種否定思維方式，筆者希望通過借助相關(guān)概念和理論對這些作品進行細致的文本分析，以求更好地研究主人公的心理，借此來探索太宰治作品更多的解讀方式。

①[日]廣松涉等編:《巖波哲學(xué)·思想辭典》，巖波書店1998版，第242頁。本文中有關(guān)該書引文均為筆者據(jù)日文原文翻譯而來。

②[日]太宰治：《太宰治全集》（第三卷），筑摩書房1967版，第202頁。（下文有關(guān)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

③④⑧[日]河合隼雄:《影子的現(xiàn)象學(xué)》，講談社1987年版，第47頁，第54頁，第92頁。

⑤⑥⑦[日]山內(nèi)祥史編:《太宰治〈快跑梅洛斯〉作品論集》，株式會社クレス2001年版，第351頁，第215—216頁。

[1]葉渭渠.日本文學(xué)思潮史[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

[2][日]廣松涉等.巖波哲學(xué)·思想辭典[M].東京:巖波書店，1998.

[3][日]太宰治.太宰治全集第三卷[M].東京:筑摩書房，1967.

[4][日]河合隼雄.影子的現(xiàn)象學(xué)[M].東京:講談社，1987.

[5][日]山內(nèi)祥史編.太宰治《快跑梅洛斯》作品論集[C].東京:株式會社クレス，2001.

作者：解禮業(yè)，文學(xué)碩士，大連海事大學(xué)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xué)。

編輯：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

“太宰治作品中主人公心理研究”（本項目為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wù)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2012QN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