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是個木頭人

第十二只貓

一

我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的老公僅僅因為我的一句話就變成了木頭人！而這句話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話，恰恰是我們之間常說的一句，它幾乎已經成為我們結婚后的一句暗語了：當我們想親熱時、當我們想提什么要求時、當我們吵架時等等，我們都會說那句話。于是，我們就會在特定的情況下明白對方特定的想法，從而作出相應的舉動。

那是兩天前的傍晚，我跟老公為了一點小事吵了起來，誰知道越吵越兇，然后我賭氣進了臥室，其實我早就想結束這場爭吵了，于是大聲地說出了我們之間的那句暗語：“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按照以前的經驗，只要我們雙方中有誰先說出這句話，另一方就會停止爭吵。果真，那天我說完這句話后，老公就不再跟我吵了，門外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我有點暗喜。可是，當我悄悄地將門打開了一條縫朝外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我的老公居然不見了，而是有一個跟我老公幾乎一模一樣的木頭人站在那里！

我想，肯定是我老公在逗我。我一把抱住變成了木頭人的老公，然后告訴他這個玩笑不好玩，你不要再逗我了，快點變回來吧！可是我的老公還是木頭！我嚇壞了，我用顫抖的聲音叫他的名字，用手撫摸他的臉頰，親吻他的嘴唇，但是，他還是木頭！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不、不，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瘋狂地脫掉我們身上的衣服，一邊親吻他的全身，一邊拍打著他的臉頰，說：“老公，快起來啊，來，咱們干一場好不好？你快點起來??！”我赤身裸體地爬到我的木頭老公身上，然后不停地念著“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以往只要我一親吻他并說出這句話時，他就會明白我想干什么，然后身體就會有反應的。我念著那句暗語，用手摸他的敏感部位，可是當我摸到那里只是一小坨硬硬的，卻沒有任何變化的木頭時，我從他的身上滾落下來，然后號啕大哭……

二

事情已經發(fā)生兩天了，我漸漸接受了老公變成了木頭人這個事實，但我想，那肯定只是一種病，我要帶他去看醫(yī)生，讓醫(yī)生來把我的老公治好。于是，我千辛萬苦地抱著比我高出近二十厘米的木頭老公來到醫(yī)院。

在醫(yī)院的候診大廳里，很多人拿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他們也許在想，這個女人來看病為什么要帶這么大一個雕塑來呢？這時，一個看上去很和氣的老先生問我道：“姑娘，來看??？”我輕輕地嗯了一下。“哦，可是你來看病為什么要帶這么大一個雕塑呢？”老先生問道。我苦笑了一下：“因為我就是來給他看病的，他是我老公，我老公兩天前還是個大活人，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咝……”我聽到老先生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后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你說你帶著‘它來看病？可是‘它是一個木頭人！那么，你打算帶他看什么科呢？如果‘它真是你老公變的，我覺得你不能帶他看醫(yī)生，而是應該找個高僧給他看一下。”我知道，他肯定是把我當成神經病了。但他也確實提醒了我，是啊，老公是因為我的一句話就變成了木頭人，那我確實不應該帶他看醫(yī)生，而是應該找個得道高僧問一下。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后，我立馬離開了醫(yī)院來到了歸元寺。

三

從歸元寺出來后，我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般沒了精神。那位高僧的話一遍遍地在我耳邊回響著，他說：“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這句話確實是個遠古就存在的咒語。只是這咒語已經失傳了很多很多年，以至于人們都忘了它是句咒語，而拿來當游戲玩了。高僧說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我說那句話時，我的老公會真的變成木頭人，也許是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正好跟遠古時某個巫師施咒的磁場相符，也許是這個時空還存在著這種會施咒的人。當我說這句話時，正好跟那個巫師說話的時間完全吻合，所以，我就對我說話的對象進行了施咒，于是，我的老公就真的變成了木頭人！聽了高僧的解釋，我有些似懂非懂，但這不是我求見高僧的關鍵??！我想讓我的老公再變回活人，雖然我們會吵架，但不代表我不愛我的老公！

可是一切已成定局，高僧說，沒有人知道破解咒語的辦法，也許，我的老公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一個木頭人，還能算是人嗎？

我把我的木頭老公帶回了家，每天給他擦洗、換衣，給他講每天發(fā)生的大小事情，除了他不能吃飯不能動外，我還是把他當成以前的老公一樣看待。當然，我并沒有放棄另外一件事：尋求破解咒語的方法。

這天，我正在家給老公講解著老公以前最愛看的球賽時，有人敲響了我的門。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來，說：“我是個雕刻藝術家，昨天在路上無意中看到你抱著一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頭人，我非常感興趣，能讓我仔細看一下嗎？”我告訴他，那不是什么雕塑，而是我的老公，我無意讓任何人打量我的老公?？墒菦]承想，那人把門一推就自己跑了過去，然后他看著我的木頭老公驚嘆道：“天哪，太完美了，看這表情，看這紋路，這真是件完美的藝術品??！小姐，你這件藝術品賣給我好不好，一百萬！”

開玩笑，一百萬雖然對于我來說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但我怎么可能為了錢就賣了我的老公呢？我相信，我老公變成木頭人只是暫時的，他遲早有一天會再變回來的。我義正詞嚴地將他趕走了，并且警告他，我在家里各個角落都安裝了攝像頭，他若有不法行為都會被拍攝下來，我會在第一時間把它交給警察。

四

一個月之后，我已經漸漸適應了面對木頭老公的生活。

這天，我從外面回來，習慣性地先進臥室，看看床上的木頭老公，可是，讓我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我的木頭老公不見了！

難道他變成了活人自己離開了？還是被偷了？此時我的心狂跳不已，在第一時間打開了電腦，那里有攝像頭拍攝下來的視頻。我從下午兩點我還沒離開家時開始看，只見視頻里的我將擦洗干凈的木頭老公放倒在床上，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后，就關上門離開了。然后我看到房屋的門被打開，有個身影走了進來，從他的身形來看，這絕對不是那個藝術家，可惜的是，我自始至終都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知道他是個男的。他一進來，非常熟練地進了臥室，然后抱起床上的木頭老公就走。

這個人是誰？他為什么要偷我的木頭老公？

但不管怎樣，我都不能失去我的老公！我發(fā)了瘋般追出了門，像個沒頭蒼蠅四處亂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就連我的一只鞋跑丟了我都沒注意到。后來我居然走到一小片樹林旁，從樹林里傳來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循著聲音找過去，我看到一個男人正背對著我蹲在地上敲打著什么，仔細一看，地上躺著的不正是我的木頭老公嗎？我大叫了一聲就往那里沖，想把我的木頭老公搶回來。突然，天下起了大雨，我不顧大雨瓢潑，打雷閃電，我也要找到我的老公。正在此時，一道閃電從我眼前一閃，我感覺渾身灼熱，瞬間失去了意識……

待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那個一直蹲在地上的身影站了起來并轉過了身，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我的老公！只見他對著我微微一笑，說：“你看這地上是誰？”

聽著他的話，我朝地上看去，何時，地上那個木頭人變成了我？

就在此時，我聽見我的老公說：“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我再次回到了我的家，不過不是自己走回去的，而是我老公扛著我回去的。那里，正有個漂亮的女孩在等著他。一見他抱著個木頭人回去，女孩很好奇地問道：“老公，你怎么扛個木頭人回來了？不過，這木頭人的雕工真好，像真的一樣，只是她為什么只穿一只鞋呢？”

我明白了一切：我，已經被我的老公變成了木頭人了！為了他，我孜孜不倦地看著讓人眼睛發(fā)疼的種種古書，期望能在里面尋找讓他變回來的辦法；為了他，我放棄了一切娛樂，只因為怕他寂寞?？墒牵拱盐易兂闪四绢^人！

老公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豎立在沙發(fā)旁對女孩說：“買回來給你解悶的?！?/p>

“可是老公，你看，為什么你買回來的木頭人眼睛里會流水呢？”那女孩看了我一眼，吃驚地說道。

“可能是因為這個木頭人 心碎了，就流出水來了吧！咱們不要研究它了好嗎？親愛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說錯了。我流淚不是因為心碎了，而是看到他安然無恙，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選自《百花》2012.12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