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但楓
時間,這個東西,要我說,就是欠踹欠扁。好多次我貓著腰,想瞅準機會逮住它,可它太滑頭了,像無影的風,根本不上我的當。最可恨的是,它還跟我玩起了躲貓貓,我有許多次機會主動出擊,不是踉蹌跌倒,就是空撲一場。
就在我痛陳它的種種劣跡,罵它個狗血淋頭時,它站在一條河流的對岸,沖我大聲狂吠,露出尖尖的獠牙,眼里透出一股狡黠兇殘的光,讓我不寒而栗。我知道,那是單挑的信號。對視,僵持,突然它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嗚嗚嗚”地仰天一聲長嘯,劃破了兩岸的寂靜。
這就像是一場夢,我被這長嘯的吠聲驚醒。我站在高處,看見陽光中的樹枝峭拔、堅挺,枝干間回蕩著堅硬的寒氣,一個個人保持著蝸牛般爬行的姿勢前行。遠望,我望向東西南北,城市的豐腴絲毫未減,只是隱約間露出粗淺的大眾化底色。
我癡癡地站在初春的路口守望,不知道現(xiàn)實究竟給了一個人的夢想多少時間,也不知是現(xiàn)實束縛了我們的手腳,還是夢想束縛了現(xiàn)實?夢想在上,現(xiàn)實在下,而我就在中間不上不下,徘徊在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
我算不上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可現(xiàn)在的我為什么總是沒年少時那么開心?我不是一個在意形象的人,可為什么看到黑發(fā)一日日雪上加霜就會徒傷悲?我每次從城市返回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探望父母,看到爸媽的手糙如枯枝,背佝僂變形,臉皺紋滿布,我開始相信:時間是一種可以直接改變?nèi)说奈镔|(zhì)結(jié)構(gòu)的力量。
現(xiàn)在,我越來越喜歡回憶?;貞?,似有一種抽離現(xiàn)實的動態(tài)存在感,就好比是在剝洋蔥,每剝掉一層就會露出一些早已忘卻的事情,一層一層剝掉,淚水和歡笑俱在,多么鮮明的生活印記。
糾結(jié)的情緒像燎原的野火在深度蔓延,心火灼傷我已久,我看到羽毛落地了,那時我也落地了。墜落的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原來,人的屈辱浮沉,生活的陰晴圓缺,都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時間之殼。雖然現(xiàn)在我還不敢牛氣烘烘地像那個前輩那樣說“時間是帶走我的河流,但我即是河流;時間是燒掉我的火,但我即是火”,但我確定,我找到了活著的存在意義,那就是用燈照亮藏匿在時光褶縫里的事物與真相。
日與夜,茫茫如水一般淌過,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一個叫時間的局里滾來滾去,我們其實都是時間局里的一枚棋子。黑夜與白晝組成一張棋盤,牢牢將棋手囚禁在中間。上帝操縱棋手,棋手擺布棋子;上帝背后,又有哪位神祇設(shè)下了塵埃、時光、快樂和生死的羈絆?
時間都去哪兒了?我在問你們呢!
(插圖:鐘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