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機制研究

摘 要 人民檢察院對繼續(xù)羈押的必要性進行審查，是刑事訴訟法修改新設置的制度，法律的規(guī)定比較原則，留給司法解釋較大的空間，也留待學界、司法機關在實踐中不斷探索。在此基礎上，最高人民檢察院通過了《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從司法解釋的角度，對羈押必要性審查這一新增制度進行了初步設計，為這一制度搭建了一個基本的框架，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司法機關辦案需要，又為以后的探索、積累和完善，留出了一定空間。

關鍵詞 羈押必要性 審查 工作機制

2012年3月14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的《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決定》第32條規(guī)定：“增加一條，作為第93條：‘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逮捕后，人民檢察院仍應當對羈押的必要性進行審查。對不需要繼續(xù)羈押的，應當建議予以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有關機關應當在10日以內(nèi)將處理情況通知人民檢察院?！被诖艘?guī)定，新《刑事訴訟法》第93條增設了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

一、當前我國羈押制度的司法現(xiàn)狀

西方各國，逮捕是迫使犯罪嫌疑人到案的刑事強制措施，逮捕與羈押是相互獨立的，羈押不是逮捕的必然延伸狀態(tài)。逮捕后是否羈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應當經(jīng)過司法官員的司法審查，即審前羈押的司法審查。而在我國，羈押是指由國家專門機關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為了保障訴訟的順利進行，在法院判決之前依法剝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廣義上的羈押包括拘留、逮捕、延長偵查羈押期限和審查起訴以及提起公訴階段的羈押。狹義上的羈押僅指逮捕后到審判前的羈押，是指在司法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逮捕之后法院判決之前依法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剝奪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由此可見，我國法律意義上的羈押是一種拘留、逮捕后剝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身自由的一種狀態(tài)。

本文主要探討狹義上的羈押，即逮捕后到審判前的羈押。

長期以來，我國刑事司法實踐中一直存在著逮捕羈押普遍化問題。根據(jù)《中國法律年鑒》數(shù)據(jù)，自1996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實施以來，我國刑事犯罪羈押候?qū)徛食^90%以上，職務犯罪的捕后羈押率更是高達98%以上。豍近年在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影響下，逮捕率雖然有所下降，但大多數(shù)基層檢察機關批捕率超過90%。如煙臺市檢察機關近年來的批捕率，2008年為91.3%，2009年為79.5%，2010年為87.4%。浙江省慈溪市人民檢察院2008年至2011年，批捕率一直保持在97%以上。豎而據(jù)有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反映，在批準逮捕階段，1998年至2010年上半年，我國批捕率平均達到90.12%（追捕數(shù)除外），每年批準逮捕90余萬人。而在2002至2008年全部起訴案件中被法院宣告無罪、免除刑罰、宣告緩刑、判處拘役、判處管制和單處附加刑平均比率是34.45%。依照這種比例，假定法院做出判決的人數(shù)全部為檢察機關做出逮捕決定的人數(shù)，那么便有三分之一的嫌疑人存在著不當逮捕。另據(jù)統(tǒng)計，2007年至2009年，約1.2%的捕后犯罪嫌疑人被作出不起訴處理，捕后被法院判處三年以下輕刑或免刑的平均為56%，判處徒刑緩刑以下輕刑或者免刑的約為21%。豏

與此同時，“一捕到底”、“一押到底”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捕后變更強制措施的比例很低。被羈押主體中有大量的未成年人、老年人、輕微犯、初犯、偶犯，而且不少人有固定職業(yè)、固定單位、固定收入來源、固定住所、家庭關系明確等可以適用或達到取保候?qū)彽臈l件，但這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仍然被羈押在看守所，甚至被超期羈押。這一現(xiàn)象使得大量國家司法資源被浪費，司法機關沒有正確履行職責，法律監(jiān)督出現(xiàn)漏洞。高逮捕率和高羈押率甚至是超期羈押等問題，與構建以公平正義為核心價值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的目標相違背。

這樣的捕后判決結果和捕后羈押狀況，說明司法現(xiàn)實中存在著大量的捕后判輕刑、無羈押必要這些現(xiàn)象，新修改的刑訴法第93條正是對這一司法現(xiàn)象需要進行調(diào)整的回應，說明我國立法機關已經(jīng)授權檢察機關對捕后的羈押必要性進行定期審查。

二、當前我國審前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構建

新《刑事訴訟法》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對審前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設計：最高人民檢察院修訂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從羈押必要性審查的提起、審查判斷標準、審查方式、審查后的處理以及具體承擔審查任務的部門等幾個基本方面用六個條文進行了闡述。

1、羈押必要性審查的啟動。

羈押必要性審查既是檢察機關履行的一項法律監(jiān)督職責，也是保障被羈押人合法權利的一種司法救濟機制。根據(jù)《規(guī)則》第616條第二款，羈押必要性審查程序的啟動，可以分為依職權主動啟動和依申請被動啟動。

主動啟動是檢察機關從保障被羈押人權利的角度，依照法定職權主動開展羈押必要性審查活動。在《規(guī)則》條文中沒有具體做出規(guī)定，而在實踐中，主動審查通過以下渠道啟動：一是對報請延長偵查羈押期限的案件，同時進行羈押必要性審查；二是在審查起訴時，對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三是在監(jiān)管期間發(fā)現(xiàn)被羈押人有不適宜羈押的重大疾病等特殊情況的；四是定期不定期開展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

被動審查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辯護人等提出申請為條件。受理上述申請即為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的被動啟動。

2、羈押必要性的審查判斷標準和審查內(nèi)容

羈押必要性審查判斷標準即指犯罪嫌疑人不適宜繼續(xù)羈押的標準。由于我國目前仍為逮捕與羈押一體的體制，則羈押必要性審查的主要判斷標準還是法定的逮捕條件，即新刑事訴訟法第十五條之一般逮捕規(guī)定。羈押必要性審查中發(fā)現(xiàn)逮捕條件中的任何一個方面發(fā)生了變化，被羈押人不在符合逮捕的一般條件，則應認為不在符合繼續(xù)羈押的條件；如果被羈押人仍符合逮捕的一般條件，則仍應繼續(xù)羈押。

《規(guī)則》第619條列舉了多項可能導致羈押必要性發(fā)生變化的內(nèi)容，方便司法機關辦案人員做出相應處理?！兑?guī)則》第619條列舉了七種可能導致羈押必要性發(fā)生變化的情形，并設置了兜底項。這種開放式的設置，為以后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不斷完善保留了空間。

3、羈押必要性的審查方式

《規(guī)則》第620條規(guī)定了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審查方式，可以通過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羈押必要性評估；向偵查機關了解偵查取證的進展情況；聽取有關辦案機關、辦案人員的意見；聽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辯護人，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或者其他有關人員的意見；調(diào)查核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查閱有關案卷材料，審查不需要繼續(xù)羈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有關證明材料等方式進行。

4、羈押必要性審查結果的處理

新刑事訴訟法第93條規(guī)定，檢察機關在進行羈押必要性審查后，“對不需要繼續(xù)羈押的，應當建議予以釋放或著變更強制措施”。既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檢察機關對羈押必要性審查的處理結果只能是“建議”，是否采納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的建議，則由被建議的相關機關自行決定。《規(guī)則》第619條規(guī)定了審查后予以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的情形，要求檢察機關對屬于公安機關偵查中的案件或著人民法院審判中的案件，以檢察機關的名義向公安機關或者法院提出書面建議。

對于檢察機關提出的建議，“有關機關應當在十日以內(nèi)將處理情況通知人民檢察院?！奔扔嘘P機關應當就檢察機關的建議認真審查并依法作出處理，按期書面回復，對于沒有采納的檢察建議，應當說明理由和根據(jù)。

以上即是《規(guī)則》對新刑事訴訟法新增的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初步設計，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刑事訴訟法原則性的規(guī)定，提高了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可操作性，使這一制度漸成雛形，但這畢竟是一項新事物，仍有不少問題需要探討。

三、對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構建的思考

新 《刑事訴訟法》第93條創(chuàng)設的逮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為檢察機關進一步探討羈押必要性審查機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具有重要的進步意義，但這一制度也存在先天的缺陷，因為它是一種監(jiān)督性的審查而不是司法性的審查。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點：（1）繼續(xù)羈押必要性審查是一種無期限限制的審查，即沒有規(guī)定檢察機關應當在逮捕后的哪個期限內(nèi)進行審查。這一方面可能刺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或辯護人隨意提出審查申請，增大檢察機關的工作壓力，另一方面可能造成檢察機關拖延、推卸審查責任，使得羈押必要性審查流于形式。（2）檢察機關對捕后繼續(xù)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后，認為不必要繼續(xù)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實施羈押的，僅能“建議”有關辦案機關予以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這顯然對辦案機關沒有強制約束力，可能導致該審查制度名存實亡。（3）該項審查的對象包括偵查機關的羈押行為和審判機關的羈押行為，卻不包括對檢察機關自己羈押行為的審查。

由于捕后繼續(xù)羈押必要性的審查事關公民人身自由權，法治國家都明確要求由法官強制進行，而且其作出的決定具有強制力。但我國的制度安排在時間上是隨意的，在效力上是建議性的，完全是一種監(jiān)督性的審查。因此，這項制度只是過渡性的，將來應當對其進行司法化改革，使其成為司法性的審查制度。為此，我們應當在以下五個事項上實現(xiàn)轉(zhuǎn)變。

1、從無期限審查走向定期審查。筆者主張將偵查階段捕后羈押必要性的審查與延長偵查羈押期限的審查兩項制度整合，調(diào)整為一種對羈押必要性進行定期審查的制度，明確規(guī)定羈押多長時間后，必須進行羈押必要性審查。定期審查的意義是： 第一，充分體現(xiàn)出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權的尊重和保障精神，也體現(xiàn)出對逮捕的謹慎和控制精神；第二，使審查機關有章可循，確保審查工作規(guī)范、有序進行；第三，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或辯護人能夠依法、理性提出審查申請，有效地尋求救濟。

2、從選擇性審查走向強制性審查，即對于已經(jīng)逮捕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如果在法定期限屆滿后還要繼續(xù)羈押，辦案機關就應當依照定期審查的要求報請法定審查機關審查，未經(jīng)審查并獲得批準不得繼續(xù)羈押。豐對繼續(xù)羈押必要性進行強制性審查主要出于以下兩點考慮： 第一，羈押應當有期限，這既為未決羈押的性質(zhì)所決定，也是保障人權的基本要求；第二，強制性羈押審查并非一味追求保障被羈押人的人權，亦要兼顧偵破案件、懲罰犯罪的實際需要，對于應當或有必要繼續(xù)羈押的人，經(jīng)審查仍可以繼續(xù)對其實施羈押。

3、從內(nèi)部審查走向公開審查，即在將來采用公開聽證的方式進行審查。其理由是： 第一，從訴訟原理上講，不論是初始羈押還是繼續(xù)羈押，都事關公民憲法權利的暫時剝奪，理應采取公開的方式，以保障當事人的權益，防止司法腐敗和權力濫用，從而實現(xiàn)訴訟公正；第二，通過公開審查，審查機關有機會同時聽取辦案機關陳述繼續(xù)羈押的理由和被羈押人及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有助于審查機關準確作出是否批準繼續(xù)羈押的決定；第三，公開審查能夠給辦案機關造成一定的壓力，促使其依法辦案，加快辦案進度，盡可能縮短羈押期限。

4、從檢察機關只對外審查而不對內(nèi)審查，走向檢察機關只審查偵查機關，不審查審判機關，并由法院對檢察機關所辦案件是否需要繼續(xù)羈押進行審查。這一變革符合世界法治國家的通例。在法治發(fā)達國家，不論是初始羈押還是繼續(xù)羈押，都由法官決定。在我國，雖然檢察機關具有審查批準逮捕的權力，但法院對其審判的案件也有決定逮捕的權力。在此情況下，對偵查機關所辦案件繼續(xù)羈押必要性的審查仍由檢察機關開展順理成章，而將檢察機關所辦案件的繼續(xù)羈押必要性的審查交由法院實施既符合法治原理，也彌補了第93條的規(guī)定不包含對檢察機關所辦理案件的繼續(xù)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的明顯缺陷。至于法院所辦案件繼續(xù)羈押必要性的審查，則不應再由檢察機關進行。如果確需審查，應當由審判法院的上級法院負責審查。

5、從建議性審查走向決定性審查。目前第93條規(guī)定的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是一種建議性的審查制度而不是決定性的審查制度。顯然，這是不符合法治原理的。未來繼續(xù)羈押必要性審查應當從建議性審查走向決定性審查，即檢察機關或法院一旦認為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應當繼續(xù)羈押，就應當通知辦案機關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辦案機關應當無條件執(zhí)行。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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