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璠
【摘 要】電影《情書》一直以來被奉為愛情片的經(jīng)典,其巧妙的構(gòu)思和唯美的畫面常被人們分析與討論,尤其電影中兩個相同的名字和兩張相同的臉龐的構(gòu)思是本片的巧思亮點。戴錦華在其《電影批評》中運用拉康的“鏡像理論”對電影《情書》進行了分析,認為《情書》是一部關(guān)于“自戀”的電影,而本文則同樣運用“鏡像理論”試從人物間的鏡像關(guān)系角度,來論證這是一部關(guān)于“他戀”的電影。
【關(guān)鍵詞】《情書》;“鏡像”;自戀;他戀
電影《情書》是巖井俊二的代表作之一,《情書》以平行敘事的手法,巧妙的設計了兩張相同的面孔,通過現(xiàn)實與回憶的交替呈現(xiàn),向人們展現(xiàn)了一段唯美的愛情故事。片中兩張相同面孔的設定形成了一種“鏡像”關(guān)系,而這種“鏡像”關(guān)系雖然看似是一場關(guān)于“自戀”的隱喻,而實際上這種“鏡像”關(guān)系是對“他戀”的印證。
一、拉康的“鏡像理論”概述
1949年拉康在蘇黎世國際精神分析學會上提出了著名的“鏡像階段”理論。鏡像階段是一個關(guān)于自我的構(gòu)成與本質(zhì)以及自我認同的形成過程。拉康認為,人類的自我認識始于嬰兒對自己鏡中影像的認同?!皬乃鶄€月到十八個月期間才達到生存史上第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鏡像階段”。這一期間嬰兒首次在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形象并‘認出了自己……這是主體形成的開始?!奔磱雰号c鏡像的“合一”,但與此同時,又發(fā)生了自我與鏡中之我的對立,嬰兒所指認的自我是鏡中的影像,將幻象當成了真實,混淆了真實與虛構(gòu)。
對于意識和思想都不成熟的嬰兒來說,鏡中影像始終是一個“他者”的存在,對鏡中影像的迷戀其實是嬰兒的自戀認同。在伴隨著“他者”的自我意識的形成中,構(gòu)成了人們對理想自我的想象,由此產(chǎn)生了“自戀”和“自卑”兩種心理趨向。顯然,在鏡像階段之后,隨著思想和自我意識的成熟,鏡中影像與自我真正的合為一體,但鏡中影像與自我依然構(gòu)成對理想自我的想象,某種意義上講,鏡中影像依然作為一個“他者”形象對人們產(chǎn)生或自戀或自卑的心理趨向起到影響。
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當中,比起鏡中影像,對人們的心理產(chǎn)生更大影響的是真實“他者”注視下形成的自我鏡像,即他人眼中的自己。他人對自己的評價就如同一面鏡子一樣,他人注視下形成的自我鏡像與自我之間的差異再次構(gòu)成了對于理想自我的想象,“主體與它的形象之間的動態(tài)關(guān)系表示的是人類個體一種孜孜以求的永久趨向,這種趨向引導人類個體終其一生都會追求并培育一種理想自我的、想象的完整性”。如果在“他者”注視下形成的自我鏡像得以完滿,則自我更趨向自戀的心理;反之,則在無法到達理想自我的現(xiàn)實中趨向自卑心理。
二、渡邊博子在“鏡像關(guān)系”中自卑的“他戀”
戴錦華在《電影批評》中運用拉康的鏡像理論分析電影《情書》,并得出“這個優(yōu)美的愛情故事,始終可以視為一個拉康意義上的自我寓言,其中講述著一個人和一面鏡的故事”的結(jié)論。在這一結(jié)論上,第一個分析的是渡邊博子,戴錦華認為:“她拒絕遺忘,也無法遺忘。這無疑是一份不能忘記的忠貞的愛情,但從精神分析的視野來看,忘我的他戀,同時也是強烈的自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人們墜入情網(wǎng),感到自己深深地愛戀著對方的同時,人們也愛戀著戀愛中的自己和自己深切、沉醉的愛;同時,戀愛中人在愛人那里獲得的正是某種終于完滿的理想自我的鏡像。就自戀而言,沒有比戀人的目光更好的鏡子了?!庇纱?,戴錦華便認為渡邊博子的愛實際上是自戀。
對于戴錦華的觀點,筆者并不認同。首先,渡邊博子“感到深深地愛戀著對方”并不能“在愛人那里獲得終于完滿的理想自我的鏡像”,這一點從博子的陳述中便可知,男藤井樹雖說對她是一見鐘情,但始終沒有真正表白過,甚至連結(jié)婚也是博子先提的。在友人的回憶中,男藤井樹生前的最后時刻唱著松田圣子的歌:“我的愛隨風而去……”一個即將新婚的男人,唱的卻是愛已逝去的傷歌。顯然,博子與男藤井樹之間的愛情是不對等的,博子深愛著男藤井樹,男藤井樹卻不然,那么,博子如何從一個并不深愛自己的愛人那里獲得完滿的理想自我的鏡像呢?其次,隨著影片的發(fā)展,博子也在最終認識到了自己不過是女藤井樹的鏡像,如戴錦華所說“就自戀而言,沒有比戀人的目光更好的鏡子了”,也就是說如果男藤井樹對博子的愛形成一面鏡,而鏡中所要呈現(xiàn)的能讓博子形成自戀的鏡像就一定是博子的理想自我,而事實上,在男藤井樹的目光中所呈現(xiàn)的是女藤井樹鏡像的投射,那么,“戀人的目光”這面鏡對于博子不但不能使其得到完滿理想自我的鏡像,進而形成自戀的心理趨向;相反,自己是女藤井樹的鏡像的事實對于博子的打擊,則更容易形成自卑的心理趨向,從她拿著相冊追問男藤井樹的母親問:“我們像不像?”便可以看出,對于這份愛的懷疑讓博子變得更加自卑,因為屬于博子的這段“他戀”最終讓博子變成了可憐的替代品。
三、藤井樹在“鏡像關(guān)系”中隱含的“他戀”
戴錦華在分析男藤井樹時認為:“‘藤井樹愛藤井樹的故事,是另一次自戀的投影,是少年樹對少女樹——這個與自己分享同一能指的異性的、擴張的自戀?!睂Υ耍麇\華還引用了希臘神話中納喀索斯和厄科的故事,并指出“博子所在的位置,是厄科的位置。她和她的愛,只是一則舊日戀情的回聲”。那么,對應納喀索斯和厄科的故事來看,厄科深愛著納喀索斯,則納喀索斯所對應的就是男藤井樹,由此推出,女藤井樹對應的是代表著男藤井樹的納喀索斯所深愛著的水中自己的倒影。納喀索斯與水中的倒影構(gòu)成一個“鏡像關(guān)系”,納喀索斯對水中倒影的迷戀是一種深深的自戀。然而,這里用納喀索斯的故事來證明男藤井樹的愛戀其實是一種自戀顯然是不恰當?shù)摹?/p>
首先,影片中唯一構(gòu)成鏡像關(guān)系的是女藤井樹和渡邊博子,男藤井樹和女藤井樹之間并不構(gòu)成鏡像關(guān)系,他們只是擁有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名字最初引發(fā)的是好奇和關(guān)注,男藤井樹也是在好奇中不斷地關(guān)注著女藤井樹,最后形成了對女藤井樹的愛戀,即“他戀”。其次,在鏡像理論中,“他者”注視下形成的自我鏡像如果得以完滿,便達到理想自我形成自戀。這里的關(guān)鍵詞是“注視”,然而在影片中,女藤井樹的“注視”對于男藤井樹來說一直處于未感知到的狀態(tài),所以,男藤井樹自然也沒有辦法在女藤井樹的“注視”下形成完滿的自我鏡像從而產(chǎn)生自戀的心理趨向;相反,也正是因為這份“注視”未被感知,男藤井樹對女藤井樹的愛戀才無奈地變成暗戀,即沒有結(jié)果的“他戀”。
最后,對于女藤井樹的自戀,戴錦華強調(diào)的是女藤井樹的“視而不見”,戴錦華認為:“樹(女)不僅僅是在與博子相遇的時刻視而不見,她始終是‘視而不見的?!币粋€真正對他人都視而不見的人,確實可以認為她是一個自戀的人,因為他人都不足以吸引她的目光。但從影片中女藤井樹清晰的回憶來看,她對男藤井樹并不是視而不見的,她甚至也曾關(guān)注過男藤井樹,比如在圖書館時對男藤井樹的凝視,還有在男藤井樹比賽時,女藤井樹對準男藤井樹快速摁下的鏡頭,這些無疑都證明男藤井樹已經(jīng)闖進女藤井樹的視野,女藤井樹對男藤井樹并不是視而不見的,只是這份關(guān)注不足以讓女藤井樹確認這是一份愛戀。在影片的結(jié)尾,我們也可以看出導演心中對這份感情的心理傾向,當女藤井樹終于拿到了曾經(jīng)被愛過的證明時,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也表面了女藤井樹內(nèi)心的真實情感,這其實是對 “他戀”完整畫上的一個句號。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戴錦華運用拉康的“鏡像理論”分析電影《情書》并得出“這則似乎淡泊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事實上是一則沒有愛情的故事”的結(jié)論是有些牽強的。電影《情書》雖然運用了鏡像理論來設定角色,這種巧妙的設定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的戲劇性,但電影中角色間的鏡像關(guān)系并不是戴錦華所說的“自戀”,相反,人物間的鏡像關(guān)系使人物更加清晰的認識了自我,同時也明確的印證了人物間的“他戀”關(guān)系。這部擁有兩個相同名字和兩張相同面孔的電影,也因此在觀眾的心中奠定了其作為“經(jīng)典愛情電影”的地位。(作者單位:齊齊哈爾大學文學與歷史文化學院)
參考文獻:
①戴錦華.《電影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②胡經(jīng)之.《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③劉文.《拉康的鏡像理論與自我的建構(gòu)》,學術(shù)交流雜志,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