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鈞韜
(深圳市文聯(lián),廣東深圳518001)
《金瓶梅》作者“王世貞及其門人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是筆者20世紀80年代提出的[1]。20多年過去了,有必要作一番重新論證。
《金瓶梅》作者是王世貞 (包括其門人),這本來是比較明朗的。在明清兩代信奉者甚多,已成公論。但是到了現(xiàn)代,王世貞說突然大倒其霉,否定論者有魯迅、鄭振鐸等大家。魯迅與鄭振鐸對王世貞說的否定,其言詞十分肯定,但證據(jù)僅為“山東土白” “方言”一例 (且不能成立)。吳晗先生的否定是建筑在嚴密的考證基礎上的。吳晗引據(jù)的史料有《寒花庵隨筆》《銷夏閑記》等。《寒花庵隨筆》云:
“世傳《金瓶梅》一書為王弇州先生手筆,用以譏嚴世蕃者。……” “或謂此書為一孝子所作,用以復其父仇者。蓋孝子所識一巨公實殺孝子父,圖報累累皆不濟。后忽偵知巨公觀書時必以指染沫,翻其書葉。孝子乃以三年之力,經(jīng)營此書。書成黏毒藥于紙角。覬巨公出時,使人持書叫賣于市,曰‘天下第一奇書’。巨公于車中聞之,即索觀,車行及其第,書已觀訖,嘖嘖嘆賞,呼賣者問其值。賣者竟不見。巨公頓悟為所算,急自營救不及,毒發(fā)遂死?!苯癜炊f皆是。孝子即鳳州也。巨公為唐荊川。鳳州之父忬,死于嚴氏,實荊川譖之也。姚平仲《綱鑒挈要》載殺巡撫王忬事,注謂:“忬有古畫,嚴嵩索之。忬不與,易以摹本。有識畫者為辨其贗。嵩怒,誣以失誤軍機殺之。”但未記識畫人姓名。有知其事者謂,識畫人即荊川。古畫者,《清明上河圖》也。
針對這一史料,吳晗的考證大體是三個方面。
第一,王世貞父親王忬的被殺與《清明上河圖》無關。吳晗查了《明史·王忬傳》,證明王世貞父王忬之論死,與唐荊川確有關系。但主因是灤河失事,而直接彈劾者非唐荊川。而嚴嵩“雅不悅忬”。王忬、王世貞父子積怨于嚴嵩、嚴世蕃父子甚久。乘王忬“灤河失事”之機,嚴嵩乃“構忬論死”。吳晗又查了王世貞的《弇州山人四部稿》、丁元薦《西山日記》等,都證明王忬之被殺與《清明上河圖》無關。
第二,《清明上河圖》的沿革亦與王家無關。吳晗查閱多種文集、筆記,說明宋張擇端之作《清明上河圖》,為李東陽家藏,后流傳吳中,歸“蘇州 (陳湖)陸氏”,后又歸昆山顧夢圭、顧懋宏父子。其時嚴嵩當國,因顧氏“才高氣豪,以口過被禍下獄,事白而家壁立”, 《清明上河圖》“卒為袁州 (嚴氏)所鉤致”。吳晗還查到王世貞在《弇州山人四部續(xù)稿》卷一六八《清明上河圖別本跋》中說,《清明上河圖》確有真贗本。贗本之一藏其胞弟王世懋之所,但非嚴嵩“出死構”之本。由此,吳晗指出:“一切關于王家和《清明上河圖》的記載,都是任意捏造,牽強附會?!?/p>
第三,唐荊川之死。吳晗查明,唐荊川死在嘉靖三十九年春,比王忬被殺還早半年。因此《寒花庵隨筆》所說的,王忬被殺后,王世貞派人去行刺唐荊川,王世貞著《金瓶梅》粘毒于紙而毒殺唐荊川云云,純屬無稽之談,荒唐之至。
應該說,吳晗的上述考證是系統(tǒng)的周密的,也是很有說服力的,在《金瓶梅》作者研究史上,建立了一大功績。
要從根本上否定王世貞說,必須完成三個方面的考證。一是徹底否定王世貞作《金瓶梅》的種種虛假的傳說故事,吳晗先生是全力以赴而為之的,他的貢獻亦在這里。但由此而得出“《金瓶梅》非王世貞所作”的結論,這是不能成立的。因為這里存在兩種可能性:一種可能性是王世貞作《金瓶梅》的傳說故事是假的,王世貞作《金瓶梅》本身也是假的;第二種是王世貞作《金瓶梅》的傳說故事是假的,但王世貞作《金瓶梅》本身確是真的,就是不像人們傳得那么離奇而已。顯然這第二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吳晗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這是由于思想方法的片面性而導致其結論的錯誤。二是徹底否定王世貞有作《金瓶梅》的種種可能性。對此,吳晗專門寫了一段文字,小標題即為“《金瓶梅》非王世貞所作”。但他在這段文字中,除再次重復了唐荊川非被王世貞所作《金瓶梅》毒死之外,說《金瓶梅》用的是山東的方言,王世貞是江蘇太倉人,“有什么根據(jù)使他變成《金瓶梅》的作者”。顯然,這些似是而非的考證,是毫無力量的。三是考出《金瓶梅》的真正作者。在《〈清明上河圖〉與〈金瓶梅〉的故事及其衍變》文中,他說:“本來是想再寫一點關于《金瓶梅》的真正作者的考證,和這已經(jīng)寫成的合為上下篇的。但是時間實在不允許我,這個志愿只好留待他日了?!笨上У氖牵瑓顷辖K其一生亦未能遂愿。綜上所述,吳晗的第一方面的考證,有很大的貢獻;第二方面的考證收效甚微;第三方面的考證僅有設想而已。而就整體而言,要否定王世貞說,后兩個方面的考證是決定性的,遠比第一方面的考證重要得多。吳晗先生只完成了第一方面的考證,就得出了《金瓶梅》非王世貞所作的結論。這樣的結論當然難以成立。應該說,在吳晗著文企圖推倒王世貞說的當初,其客觀的歷史條件是不具備的。因為一些重要的史料還沒有被發(fā)掘出來,如清無名氏《玉嬌梨·緣起》、清宋起鳳《稗說·王弇洲著作》。在這種情況下,吳晗硬要憑借《寒花庵隨筆》等本身就已摻入了許多荒唐的衍說的所謂史料,來對王世貞說作出絕對否定的結論,其結果只能是可悲的。我們當然不能責怪吳晗先生,這是歷史給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經(jīng)過吳晗的“致命的一擊”,王世貞說的信奉者已少得可憐。然而,經(jīng)過半個世紀的沉思,人們終于從對吳晗的考證結論的迷信中覺醒過來。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王世貞說的研究重新崛起,且碩果累累。1979年,朱星先生發(fā)表《〈金瓶梅〉的作者究竟是誰》,列舉十條理由重倡王世貞說。1987年至1990年,周鈞韜連發(fā)《〈金瓶梅〉作者王世貞說的再思考》等三文,專為王世貞說翻案,并在重申王世貞說的同時進一步提出了“王世貞及其門人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1999年,許建平在《金學考論》中用四個外證七個內證申述王世貞說。2002年,霍現(xiàn)俊在《〈金瓶梅〉發(fā)微》中,從外證、內證兩方面,全面予以論證。此外,對王世貞說作進一步論證的還有黃吉昌、李寶柱、李保雄等學者。真可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王世貞說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1982年,一則重要的史料被發(fā)現(xiàn)了。清康熙十二年 (1673),宋起鳳在《稗說·王弇洲著作》中確指《金瓶梅》為王世貞的“中年筆”。
世知四部稿為弇洲先生平生著作,而不知金瓶梅一書,亦先生中年筆也?!瓘m洲痛父為嚴相嵩父子所排陷、中間錦衣衛(wèi)陸炳陰謀孽之,置于法。弇洲憤懣懟廢,乃成此書。陸居云間郡之西門,所謂西門慶者,指陸也。以蔡京父子比相嵩父子,諸狎昵比相嵩羽翼。陸當日蓄群妾,多不檢,故書中借諸婦一一刺之。所事與人皆寄托山左,其聲容舉止、飲食服用,以至雜俳戲媟之細,無一非京師人語。書雖極意通俗,而其才開合排蕩,變化神奇,于平常日用機巧百出,晚代第一種文字也?!舴蚪鹌棵啡鲆皇郑冀K無懈氣浪筆與牽強補湊之跡,行所當行,止所當止,奇巧幻變,媸妍、善惡、邪正,炎涼情態(tài),至矣!盡矣!殆四部稿中最化最神文字,前乎此與后乎此誰耶?謂之一代才子,洵然。世但目為穢書,豈穢書比乎?亦楚梼杌類歟。聞弇洲尚有玉麗一書,與金瓶梅埒,系抄本,書之多寡亦同[2]。
這段史料的重大價值在于:一是它明確告訴我們《金瓶梅》為王世貞所作。這是確指,它和明末清初一些學者所記載的傳聞與衍說相比,具有質的區(qū)別。二是它明確告訴我們,早在康熙十二年前,《金瓶梅》為王世貞所作已有人“知之”??梢娺@一信息早在明代末年或清代初年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個時間比其他的《金瓶梅》作者說 (如薛應旗說、趙南星說、李贄說等等)的出現(xiàn)時間要早得多。三是從這條史料我們大體可以推知,早在萬歷三十四年 (1606),袁中郎與沈德符都已知道《金瓶梅》的作者是王世貞,沈德符的“嘉靖間大名士”說即指王世貞。宋起鳳指出:“聞弇洲尚有玉(嬌)麗一書,與《金梅瓶》埒”。查沈德符《野獲編》云:“中郎又云:‘尚有名玉嬌李者,亦出此名士之手’?!薄队駤甥悺芬粫骷旧写?。沈德符所記載的袁中郎之說在萬歷三十四年,比宋起鳳的記載早67年。兩者記載時間相距甚久,但內容基本一致,足見兩者均以事實為依據(jù)。宋氏明確指出《金瓶梅》與《玉嬌麗》同出王世貞之手,而袁氏也說兩書同出一名士手??梢娫纤^的“名士”實指王世貞,沈德符的“嘉靖間大名士”說本來之于袁氏,故其指王世貞則無疑矣。四是宋起鳳,字來儀,號弇山,直隸廣平人。宋氏所處的時代,與《金瓶梅》的成書年代較近。他所僑寓的山東、京師與《金瓶梅》著作的地點有直接關系。他對王世貞的生活經(jīng)歷、事跡,及其文學事業(yè)、文學風格的演變等有較深的了解和研究。王世貞號為弇州山人,宋氏之號為弇山,似可見宋氏是王世貞的崇信者。由此以觀,宋氏的王世貞“中年筆”說,似非出于虛構。
沈德符《野獲編》指出:“(《金瓶梅》)指斥時事,如蔡京父子則指分宜,林靈素則指陶仲文,朱勔則指陸炳,其他各有所屬云?!蓖辣井彙渡搅纸?jīng)濟籍》說: “相傳嘉靖時,有人為陸都督炳誣奏,朝廷籍其家,其人沉冤,托之《金瓶梅》?!边@些記載都說明,《金瓶梅》是指斥時事之作,“人物每有所指,蓋借文字以報夙仇” (魯迅語)。那么是誰與嚴嵩父子及陸炳諸人有深仇,而需作《金瓶梅》以譏刺之?明人已有暗指王世貞之意。宋起鳳說:“弇州痛父為嚴相嵩父子所排陷,中間錦衣衛(wèi)陸炳陰謀孽之,置于法,弇州憤懣懟廢,乃成此書。陸居云間郡之西門,所謂西門慶者,指陸也,以蔡京父子比相嵩父子,諸狎昵比相嵩羽翼。陸當日蓄群妾,多不檢。故書中借諸婦一一刺之?!彼纹瘌P的這段記載,到底可靠否?我們可以用正史及名人的記載加以驗證。
本來王世貞之父王忬與嚴嵩乃為同僚,往來不疏。當時嚴嵩為宰相,王忬為薊遼總督,一文一武權勢相當。王世貞還經(jīng)常到嚴世蕃所飲酒。后來才漸漸生隙。據(jù)《明史·王世貞傳》載:“奸人閻姓者犯法,匿錦衣都督陸炳家,世貞搜得之。炳介嚴嵩以請,不許?!眹泪杂H自出面為陸炳說情,卻遭到王世貞的拒絕,這可能是結怨的開始。嘉靖三十二年,兵部員外郎楊繼盛上疏論嚴嵩十大罪、五奸。帝怒,“獄具,杖百,送刑部”。王世貞鳴不平,“楊繼盛下獄,時進湯藥。其妻訟夫冤,(世貞)代為草。既死,復棺殮之。嵩大恨”。這如何能不使嚴嵩恨之入骨。后來王世貞之父王忬慘遭殺害,又與嚴嵩有關。
《明史·王忬傳》指出,嚴嵩“雅不悅忬,而忬子世貞復用口語積失歡于嵩子世蕃。嚴氏客又以世貞家瑣事構于嵩父子,楊繼盛之死,世貞又經(jīng)紀其喪,嵩父子大恨,灤河變聞,遂得行其計”。嘉靖三十八年,王忬因灤河失事,帝大怒。 “嵩構之,論死系獄”,灤河失事乃是嵩構忬論死的一個機會。第二年王忬即被殺害。如此殺父之深仇,王世貞如何能與嚴氏父子善罷甘休,作《金瓶梅》以譏刺嚴氏,就成了他報仇的重要手段。
根據(jù)上述史料,我認為宋起鳳所說的,王世貞為報殺父之仇,“乃成此書”,“以蔡京父子比相嵩父子”,是基本可信的。另外,在宋氏的記載中,沒有出現(xiàn)如《寒花盦隨筆》中出現(xiàn)的:《清明上河圖》及王世貞作《金瓶梅》以毒殺唐荊川 (或嚴世蕃)等編造出來的荒唐故事,這更能證明宋氏所記乃為實據(jù)而非傳聞。
袁中郎于萬歷二十三年見到的《金瓶梅》半部抄本,來源于董思白。董氏之書則可能來源于徐階家藏。這是《金瓶梅》抄本早期流傳的一條線索。另一條線索則是:徐階——劉承禧——袁小修——沈德符。萬歷三十四年,沈德符遇中郎于京邸。中郎告訴沈德符:“今惟麻城劉延伯承禧家有全本,蓋從其妻家徐文貞錄得者。”沈德符又說:“又三年,小修上公車,已攜有其書,因與借抄挈歸?!边@個“又三年”,是萬歷三十八年 (1610),此年袁小修曾赴京會試。而在前一年 (萬歷三十七年),袁小修與劉承禧在當陽見過面 (小修《游居柿錄》云:“舟中晤劉延伯”)。由此可見,袁小修在萬歷三十八年攜有的《金瓶梅》全抄本似來源于麻城劉承禧。劉承禧的書又來源于徐階。劉是徐階的曾孫婿。這就是說《金瓶梅》早期流傳的兩條線索均與徐階有關。那么徐階的全抄本又來源于何處呢?我認為來源于王世貞。萬歷三十五年前后,屠本畯在《山林經(jīng)濟籍·金瓶梅跋》中說:“(《金瓶梅》)王大司寇鳳州先生家藏全書,今已失散?!比f歷四十五年前后,謝肇浙在《小草齋文集·金瓶梅跋》中又說: “唯弇州家藏者最為完好。”可見王世貞確藏有《金瓶梅》全抄本。徐階與王世貞之父王忬是同僚,而且同受嚴嵩的排斥。王忬被殺后,嚴嵩又加害徐階。嘉靖四十四年嚴嵩事敗。徐階反嚴氏父子亦毫不手軟。最后置嚴世蕃于死地的正是徐階。同時,正是在徐階的幫助下,王忬才恢復官職,王世貞也被重新起用為大名兵備副使。王家有恩于徐家,徐家亦有恩于王家,兩家不僅是一般的通家之好,而且是在反對嚴嵩專政的斗爭中互相支持、互相保護、親密無間、休戚與共。王世貞動意寫作《金瓶梅》,對嚴嵩父子加以揭露和批判,這完全符合徐階的愿望,必然會得到徐階的支持和幫助。反之,對王世貞來說,徐階是他父親的摯友,是自己的恩人、保護人和長輩,因此他動意寫作《金瓶梅》亦必然會告訴徐階,并爭取他的支持。王世貞寫完《金瓶梅》,并產(chǎn)生了第一、第二個抄本后,他第一個要贈送的必然是徐階,這就是徐階所藏的《金瓶梅》全抄本的來源。根據(jù)《金瓶梅》早期流傳的多種史料分析,《金瓶梅》抄本的源頭似乎只能追到王世貞,加之當時社會上又盛傳《金瓶梅》為王世貞或其門人所作,此中兩者的內在聯(lián)系,不就很能說明問題嗎?
《金瓶梅》的主體語言是北京官話、山東土白,但全書的字里行間,卻夾雜著大量的南方吳語。就連潘金蓮等婦人的對話、口角的山東土白中亦夾雜著大量的吳語詞匯。吳語在全書中隨處可見。例如,稱抓一付藥為“贖一貼藥”,稱東西為“物事”,稱拿過一張桌凳為“掇過一張桌凳”,稱面前為“根前”,稱陰溝為“洋溝”,稱青蛙為“田雞”,稱白煮豬肉為“白煠 (音閘)豬肉”,稱很不相模樣為“忒不相模樣”,稱青年人為“小后生”,稱糧行為“米鋪”。還有什么“不三不四”,“陰山背后”“捏出水來的小后生”等等,均屬吳語。這樣的例證在全書中可以舉出上千條。褚半農(nóng)先生在《〈金瓶梅詞話〉中的吳音字》文中指出:書中有好多組字,因為在吳語中是同音,作者常常將它們混用而致錯?;煊玫膮且糇钟小包S、王”“多、都” “石、著” “水、四” “買、賣”“人、層”“何、胡、河、湖”等等。這些都是吳地語音現(xiàn)象,在明朝其他著作中已有記載。如王世貞《菽園雜記》云:“如吳語黃王不分,北人每笑之”。從書中那么多的吳語同音字混用的事實,推測作者,“他應該是個吳地人”[3]。
此外,《金瓶梅》在抄錄《水滸傳》部分所作的改動之處,直率地暴露了作者的用語特征。例如,《水滸傳》第二十三回寫武松打虎:“原來慌了,正打在枯樹上,把那條梢棒折做兩截”。此句《金瓶梅》改成:“正打在樹枝上,磕磕把那條棒折做兩截”?!翱目摹睘閰钦Z“恰恰”、“正好”之意。同回又將武松“偷出右手來”改為“騰出右手”。如果《金瓶梅》作者是山東人,在這些地方是決不可能改成吳語的。這只能說明作者是南方人,他在有意識地使用山東土白描述北人北事時,無意識地將自己習慣使用的南方語言夾雜于其間。此外,《金瓶梅》中還出現(xiàn)了與山東人的生活習尚相左的南方人的生活習尚。魏子云先生在《金瓶梅的問世與演變》中指出,在《金瓶梅》中的飲食,十九都是江南人所習用。如白米飯粳米粥,則餐餐不少,饅頭烙餅則極少食用。菜蔬如鲞魚、豆豉、魚酢,各種糟魚、腌蟹,以及鮮的、糟的、紅糟醉過的鰣魚,都是西門家常備之味?!督鹌棵贰返淖髡弑貫槟戏饺?,因此他在無意間將南方人的生活習尚搬到了山東,搬入了西門慶的家中。
從書中的語言現(xiàn)象來推測作者,他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他是吳語地區(qū)人,他的習慣用語是吳語,所以在不必要出現(xiàn)吳語的《金瓶梅》中會出現(xiàn)大量的吳語;二是他在北京生活過,熟悉北京官話,所以能熟練地將這種語言,作為《金瓶梅》的敘述用語;三是他在山東地區(qū)生活過,熟悉多種方言土白,所以他能將當?shù)厝说恼Z言寫得準確、生動、傳神。而王世貞正具備上述三個條件。王世貞是江蘇太倉人,太倉屬吳郡,正是吳語流行地區(qū);他的祖籍是山東瑯琊,本人曾做過山東青州兵備副使三年;他從小又隨父寓居北京??磥碓诋敃r的大名士中,符合這三個條件者,非王世貞莫屬。
王世貞是個大文學家,與李攀龍同為“后七子”首領,其著甚富,且能寫小說、傳奇劇本。他知識淵博,在前后七子中,學問淵博者,以其為最。他在其著《宛委余編》中記述了大量的社會生活知識。例如,在《宛委余編二》中多有古今冠服演變,婦女畫眉式樣、梳髻式樣等知識的記述和考證;《宛委余編五》中有醫(yī)藥知識,推命星相知識;《宛委余編十三》中有文字音韻知識;《宛委余編十五》中有書畫知識;《宛委余編十六》中有弈棋和飲食知識; 《宛委余編十七》則專論道釋??梢哉f《宛委余編》是王世貞創(chuàng)作《金瓶梅》的知識庫。關于王世貞著作《金瓶梅》的生活基礎、知識結構問題,朱星先生在其著《金瓶梅考證》中已詳加分析,所論是能夠服人的。
將古人的、近人的、今人的作者之論,統(tǒng)統(tǒng)收集起來,竟然有六七十種。盡管這六七十種作者之說,五花百門,但筆者發(fā)現(xiàn)基本上可以概括為兩大類: “大名士說”與“非大名士 (中下層文人)說”。而我認為大名士與非大名士 (中下層文人)共同參與了《金瓶梅》創(chuàng)作。
(1)《金瓶梅》創(chuàng)作的政治目的是批判嚴嵩,“借文字以報夙仇”。到底是什么人能與嚴嵩這樣一個為當朝首輔的顯貴,直接構成夙仇呢?顯然其作者亦必為顯貴,普通的中下層文人沒有能與嚴嵩直接結仇的可能。這是《金瓶梅》創(chuàng)作中,必有與嚴嵩直接結仇的大名士參與的重要依據(jù)。
(2)《金瓶梅》寫了不少最高統(tǒng)治者的活動場面。例如,皇帝駕出、百官朝賀、奏疏活動,以及蔡京生辰的慶賀場面,朱勔受群僚庭參的場面,西門慶等地方官員迎接六黃太尉、宋巡按、蔡狀元等場面,都描寫得細致入微,生動逼真;小說對最高統(tǒng)治集團中的大量的官場腐敗現(xiàn)象,揭露得淋漓盡致。而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作者還能以極其犀利的筆鋒,揭示出這些高官顯貴們心靈深處的種種陰私,以及暴戾、狡詐、虛偽、空虛等等心理特征。例如蔡京的貪酷偽善,朱勔的妄自尊大,宋巡按的裝腔虛偽,蔡御史的輕薄卑鄙,薛內相的失意空虛等等,都寫得逼真?zhèn)魃?。凡此種種,均能看出《金瓶梅》的作者不僅是大名士,而且是大官僚。
(3) 《金瓶梅》反映了相當廣闊的社會生活面,其作者有豐富的政治知識、經(jīng)濟知識和多方面的文化修養(yǎng)。小說寫到的城鎮(zhèn)有北京、南京、揚州、蘇州、杭州、湖州、嚴州等等,僅此一例就能證明,其作者社會經(jīng)歷之豐富??v觀全書,其創(chuàng)作的宗旨和指導思想,全書所表露的思想傾向,都基本上是統(tǒng)一的;全書的謀篇結構、布局、情節(jié)發(fā)展都有相當周密的設計,可見這個創(chuàng)作群體完全服從于一個人的意志。而這個為首人物只能是大名士。
《金瓶梅》無論是在指導思想、思想傾向、藝術風格、人物評價、藝術水準上,都有不相一致的地方,情節(jié)發(fā)展中常常出現(xiàn)一些無頭腦的事情,行文中還有許多錯誤和粗疏之處,文字的水準部分與部分之間,有明顯的雅俗、高低之別。因此,持非大名士說的研究者認為,《金瓶梅》的作者必為中下層文人 (包括藝人)?!督鹌棵贰分写_有非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痕跡。
(1)《金瓶梅》完全保留了話本的形式特征。例如:保留話本小說的章回體制;話本小說的引詩入話;說話人用語:“看官聽說”“話分兩頭”“評話捷說”等等;書中夾雜著大量的詩詞、韻文;以曲代言、用快板代言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這些都是評話的特征。從形式上看《金瓶梅》就像話本。難怪有研究者把它看作是藝人集體創(chuàng)作的話本。
(2)《金瓶梅》中有一些與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關系不大的“夫子自道”式的感嘆詩,可以說是作者的自我寫照、自我嘲解。如:“百年光景似飄蓬”,“轉眼翻為白發(fā)翁”;“癡聾瘖啞家豪富,伶俐聰明卻受貧”;“人事與時俱不管,且將詩酒作生涯”;“蝸名蠅利何時盡,幾向青童笑白頭”;“早知成敗皆由命,信步而行黑暗中”;“心安茅屋穩(wěn),性定菜根香”。這些詩句,有的表明作者在功名上有所追求,然而天道不明,人生不遇,他的官途并不暢通,于是只能徘徊在黑暗之中;有的表明作者家境貧窮,生活困頓,處世艱難,飽經(jīng)人生風霜苦寒,應該是個寄人籬下、踱入暮年的中下層文人。顯然,這些詩句的作者 (或是抄引者),決不可能是官運亨通、錦衣玉食的大名士。
(3)從移植它書的情況來考察?!督鹌棵贰犯奈渌蔀椤瓣柟瓤h人氏”,但在抄改《水滸傳》中的一首贊詩時,仍云:“清河壯士酒未醒”。這是明顯的疏忽?!端疂G傳》第二十三回有一首贊武松打虎的詩,《金瓶梅》抄引原詩而稍加更動。武松打虎在傍晚,打死老虎時, “天色已黑了”。 《水滸傳》稱,“焰焰滿川楓葉赤”,《金瓶梅》則改成:“焰焰滿川紅日赤”。一者日光已為陰云所“埋”,何來之“紅日赤”。再者一句七言中“焰焰”“紅” “赤”等字皆為一意,致使詩句味同嚼蠟。《水滸傳》稱“晚霞掛林藪”,而《金瓶梅》改成“曉霞”,謬之甚。《水滸傳》第二十六回:“原本這女色坑陷得人,有成時必須有敗。有首《鷓鴣天》,單道這女色:……?!钡诹貙⑦@首《鷓鴣天》大加改易,成了一首七言律詩,詩前卻仍寫道:“有《鷓鴣天》為證”??梢?,移植這部分文字的撰稿者,似不是以嚴肅的態(tài)度,在精心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大文學家。第二回,對潘金蓮外貌描寫的文字,是從《水滸傳》對潘巧云的外貌描寫抄襲來的。第十回寫李瓶兒家世的文字,是從《水滸傳》寫盧俊義的妻子賈氏的文字抄改而成。難道一個大名士在塑造人物的外貌形象時,還需要如此笨拙地照抄它書的文字嗎?
(4)從作者的文化素養(yǎng)來考察?!督鹌棵贰分谐霈F(xiàn)了不少常識性、史料性錯誤,徐朔方先生舉出了許多處。例如:政和二年潘金蓮為二十五歲,政和三年卻還是二十五歲。官哥出生于宣和四年(第三十回),而政和七年官哥不到周歲 (第四十八回)。宣和四年是1122年,政和七年是1117年。這就是說,官哥在出生前的五年就已不到周歲。第二十九回稱:“浙江仙游”,仙游屬福建而非浙江。第三十六回稱“滁州匡廬”,滁州在南京之北,匡廬即廬山,如何能連在一起。
(5)從《金瓶梅》的某些成就來考察?!督鹌棵贰匪鶎懭宋锎蠖鄬儆谑芯g下層小民,他們的生活、思想、行為、語言,都寫得入情入理,人物形象生動逼真。特別是對小民聲口、民眾語言的把握,可以說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說明《金瓶梅》某些部分的作者,決非是高高在上、脫離民眾的大名士,而是直接生活在民眾之中,對社會底層生活十分熟悉的中下層文人。
《金瓶梅》既有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痕跡,又有非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痕跡,兩者均客觀地共存于《金瓶梅》這個統(tǒng)一體中,構成一個明顯的矛盾。
(1)無論是大名士說還是非大名士說,都具有正確的一面,也都具有錯誤的一面。大名土說之所以正確,因為《金瓶梅》中確實存在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痕跡,而所以之錯誤,因為沒有看到非大名士同樣參與了創(chuàng)作;而非大名士說之所以正確,因為《金瓶梅》中確實存在非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痕跡,而所以之錯誤,因為沒有看到大名士同樣參與了創(chuàng)作。可見這兩說中的無論哪一說,都正確中包含有錯誤,錯誤中又包含有正確。
(2)三百年來,特別是近年來,學術界的勢不兩立的爭論,足以說明兩說完全處于對立的地位,似乎它們之間的矛盾是絕對的,不可調和的。由于思想方法的片面性,決定了他們只能在非此即彼、非彼即此中加以選擇,而不可能在彼與此的聯(lián)系中,得出亦此亦彼的結論。筆者認為兩說的矛盾對立之中恰恰存在著同一性。哲學中的矛盾學說告訴我們,任何矛盾的對立、斗爭都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對立著的雙方存在著互相轉化的趨勢。大名士說和非大名士說之間,表面上呈現(xiàn)對立的形勢,但實際上存在著互相滲透、互相融合、互相轉化的趨勢。大名士說的正確的一面,是非大名士說所不具備的,反之亦然。但是,大名士說的錯誤的一面,恰恰是非大名士說的正確的一面;而非大名士說的錯誤的一面,又是大名士說的正確的一面。由此筆者得到一個極為重要的啟示:我們可以在堅持大名士說的正確部分的同時,用非大名土說的正確部分來修正其錯誤部分;反之我們也可以在堅持非大名士說的正確部分的同時,用大名士說的正確部分來修正其錯誤部分。我們可以同時保留兩說中的合理內核,同時又拋棄兩說中的錯誤部分。正是基于這一認識,筆者提出一個新見:《金瓶梅》既是大名士的作品,又不完全是大名士的作品;《金瓶梅》既是非大名士的作品,又不完全是非大名士的作品—— 《金瓶梅》乃是大名士與非大名士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
提出《金瓶梅》是大名士與非大名士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問題還沒有解決。這個大名士是誰?非大名士又是誰?從上面的考證已知,這個大名士極有可能是王世貞,那么與王世貞合作的非大名士,就必然是王世貞的門人。在明末清初就有“王世貞說”與“王世貞門人說”,兩說同時并存。 “門人”、“門客”這個概念是比較寬泛的,只要被王世貞所賞識并追隨于門下的學生、中下層文人,或者是直接依附于門下的中下層文人,似都可稱之為門人。反之,如果某些中下層文人本來與王世貞并無關系,但因創(chuàng)作《金瓶梅》的需要,王世貞約請他們參與其工作,那么這樣的中下層文人亦就可以稱之為王世貞的門人。作為大名士的王世貞,其門人是很多的?!睹魇贰ね跏镭憘鳌份d:“世貞始與李攀龍狎主文盟,攀龍歿獨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顯,聲華意氣籠蓋海內。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笨梢娡跏镭懯窒掠幸粋€規(guī)模可觀的門人集團。王世貞在動意創(chuàng)作《金瓶梅》時,這些門人參與其間工作,或收集某些資料、素材,或翻檢某些書籍,或撰寫某些章節(jié),都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也許在《金瓶梅》創(chuàng)作的全過程中,王世貞只是提出了一個指導思想,全書情節(jié)發(fā)展的一個框架,撰寫了少數(shù)不能不由他親自撰寫的章節(jié),而全書的大部分篇章則是由門人們根據(jù)王世貞的指導思想而執(zhí)筆撰寫的。在王世貞的門人集團中,有士大夫、山門、詞客、衲子、羽流等各色人物。對于這樣一個群體結構可說是天文地理、三王五帝、政治經(jīng)濟、經(jīng)史典籍、佛道宗教、卜筮星相、琴棋書畫、輿服飲食、三教九流、民間習俗,無一不通、無一不曉。由這樣一些人來撰寫《金瓶梅》中的大部分篇章,何愁此書不可能如此多姿多彩。
從“王世貞說”過渡到“王世貞及其門人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中間并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當王世貞創(chuàng)作《金瓶梅》時,有門人參與其工作,有什么奇怪呢。而用今天的觀點看,這就是“聯(lián)合創(chuàng)作”。當《金瓶梅》在社會上流傳時,人們只道其王世貞所著而不道及其門人,這也是不奇怪的。因為門人完全是從屬于大名士的,何況在當時并不像現(xiàn)在,存在一個所謂著作權問題。那么參與《金瓶梅》創(chuàng)作的王世貞的門人到底是何許人也,這又是一個難解的謎。以筆者之見,有四個人特別值得注意:盧楠、屠隆、王稚登、蔡榮名。
(1)盧楠,字少楩,河南浚縣人。盧楠既有文才,又很落魄,騷賦最為王世貞所稱。盧楠被列在“廣五子之”中,可謂王世貞門人?!督鹌棵贰窛M文譯本卷首有《序》云: “此書(《金瓶梅》)乃明朝閑散儒生盧楠斥嚴嵩嚴世蕃父子所著之說,不知確否?”此說雖系傳聞,但有一定的研究價值。盧楠為什么要著《金瓶梅》斥嚴嵩父子呢?顯然這是王世貞的創(chuàng)作宗旨。盧楠極有可能參與了王世貞的《金瓶梅》創(chuàng)作。
(2)屠隆 (1542—1605),字長卿,號赤水等,浙江鄞縣人。 《明史》稱他: “生有異才”、“落筆數(shù)千言立就”。屠隆的文才為王世貞所賞識,被稱為“末五子”之一,可見他也是王世貞的門人。作者之說中也有“屠隆說”,為黃霖先生提出。黃霖從屠隆的籍貫和習尚,處境和心情,屠隆的情欲觀,創(chuàng)作《金瓶梅》的生活基礎、文學基礎等方面,作了不少有見地的考證。屠隆很有可能作為王世貞的門人,參與了王世貞的《金瓶梅》創(chuàng)作。但王世貞與屠隆的交往主要在萬歷年間。屠隆似不可能參與《金瓶梅》初稿的創(chuàng)作,但有可能參與部分改寫和傳抄的工作。
(3)王稚登 (1535—1612),字百谷等。先世江陰人,后移居吳門 (今蘇州)。少有文名,善書法。曾與屠隆、汪道昆、王世貞等組織“南屏社”,廣交朋友。嘉、隆、萬歷年間,布衣、山人以詩名者有十數(shù)人,然聲華顯赫,稚登為最。魯歌、馬征在《金瓶梅及其作者探秘》中提出《金瓶梅》作者“王稚登說”,據(jù)證凡十三條。如:他是古稱“蘭陵”的武進人;小說中的詩詞曲與他所輯《吳騷集》語句、意境相同或相似;他《全德記》中的某些內容、用語與《金瓶梅》中的寫法相同或相似;他是王世貞門客,故以小說“指斥時事”,為王世貞之父報仇等等。以筆者之見,王稚登也極有可能參與了以王世貞為首的《金瓶梅》創(chuàng)作。
(4)蔡榮名 (1559—?)字去疾,黃巖人。習研古詩文,著有《太極注》 《芙蓉亭詩鈔》。陳明達先生在論文 《(金瓶梅)作者蔡榮名考》中認為:書中大量獨特的黃巖方言只有黃巖人才能寫得出來;《芙蓉亭詩鈔》提供了直接證據(jù);24歲北上拜謁王世貞,深受賞識,延為上賓,留住在府;《金瓶梅》初稿是蔡榮名寫的,也是他在弇山園兩年最后定稿的;歷來許多學者不解的疑惑在蔡榮名身上都能找到答案,如“三七”、“鳳城”、“芙蓉亭”等的出處。筆者認為,蔡榮名當時才20多歲,以他的閱歷、經(jīng)歷無法寫成這樣一部文學巨著。但他曾寓居王世貞府,為王世貞創(chuàng)作《金瓶梅》做些助手的工作,當在情理之中。
概而言之,筆者提出的《金瓶梅》作者“王世貞及其門人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具有三大支柱:一是清無名氏《玉嬌梨·緣起》指出:“《玉嬌梨》與《金瓶梅》,相傳并出弇州門客筆,而弇州集大成者也?!陀惺銎渥嬖鴱膹m州游,實得其詳?!边@條史料的價值非同小可,它確切地告訴我們,《金瓶梅》由王世貞的門人執(zhí)筆,由王世貞集其大成。這不等于我的王世貞及其門人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嗎?可見,我提出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具有史料這一強有力的支柱。二是《金瓶梅》中既有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內證,又有非大名士參與創(chuàng)作的內證,兩者客觀地共存于《金瓶梅》這個統(tǒng)一體中??梢?,我提出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具有《金瓶梅》文本這一強有力的支柱。三是清焦循《劇說》云?!跋鄠鳌而Q鳳》傳奇,弇州門人作,惟“法場”一折是弇州自填。”王世貞創(chuàng)作的傳奇《鳴鳳記》洋洋四十一出,他只寫了“法場”一折 (出),余者均為門人所作。這可能是王世貞撰寫文稿所習慣使用的基本模式。寫《金瓶梅》當如法炮制。這為我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說”提供了重要旁證,亦可謂一個強有力的支柱。
縱觀林林總總、多如牛毛的《金瓶梅》作者之說,能有此三大支柱者,鳳毛麟角耳。
[1] 周鈞韜.《金瓶梅》是王世貞及其門人的聯(lián)合創(chuàng)作[M] //周鈞韜.金瓶梅新探.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7.
[2]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明史室.明史資料叢刊:第2期 [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2:103.
[3] 褚半農(nóng).《金瓶梅詞話》中的吳音字 [C] //第九屆 (五蓮)國際《金瓶梅》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