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洋,程麗蓉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南充 637009)
塞繆爾·理查遜(Samuel Richardson,1689—1761)是18世紀英國著名小說家,被尊為英國書信體小說的鼻祖,英國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先驅之一。理查遜“創(chuàng)造了一種集敘述樣式、情節(jié)、人物和道德主體于一體的文學結構”[1],對英國文學乃至歐洲文學都有巨大影響。作為印刷商和出版商,理查遜一生印有近500種不同的作品、期刊和雜志等。作為著名的書信體小說家,他一生有三部著名的書信體小說,分別是:《帕梅拉》,又名《美德有報》(Pamela,or Virtue Rewarded,1740),《克拉麗莎》,又名《一位年輕小姐的歷史》(Clarissa,or The History of a Young Lady,1748),和《查爾斯·葛蘭底森爵士傳》(Sir Charles Grandison,1753)。
縱觀國內外學界,就已有的研究成果來說,目前對理查遜的研究主要是建立在《帕梅拉》和《克拉麗莎》這兩部作品的闡析和論述之上,而對第三部小說《查爾斯·葛蘭底森爵士傳》的研究甚少。對《帕梅拉》和《克拉麗莎》的研究大多是從小說敘事模式、情節(jié)安排、藝術特點、人物心理分析、女性主義、道德堅守等來進行。通過這些研究,力圖探尋理查遜對書信體小說的開創(chuàng)意義及其藝術影響力。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理查遜及其書信體小說創(chuàng)作的總體研究,主要包括其文學史地位及影響、書信體小說的藝術特點及價值等。韓加明《18世紀英國小說敘事理論概觀》[2]評價理查遜“對英國小說發(fā)展的貢獻至少與菲爾丁并駕齊驅,甚至還超過”,并對其敘事藝術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論述。劉意青認為理查遜是單靠書信格式來完成整部小說的第一人[3],她的論文《現(xiàn)代小說的先聲——塞繆爾·理查遜和書信體小說》[4]對理查遜引起評論界激烈爭論的原因及其創(chuàng)作進行了分析和論述,指出其書信體小說的開拓意義。王全爽《理查遜與18世紀英國小說的嬗變》[5]從分析18世紀英國小說的嬗變過程入手,詳細論析理查遜小說理論主張、文體風貌及藝術特色,揭示了理查遜在英國小說史上重要地位及作用。理查遜以書信體形式開創(chuàng)了當時小說寫作的一個新模式,李維屏《評理查遜的書信體小說藝術》[6]分析了理查遜三部小說的敘事模式、創(chuàng)作技巧和藝術特征,并揭示了它們藝術上的普同性與差異。理查遜小說中的信件,與小說中的寫作者和讀者的心靈感受密切相關,同時也與小說外的讀者緊密聯(lián)系。書信體小說還具有日記式的自我對話的特點,使讀者能從小說人物的獨白敘述中,真切地體會人物的感受,拉近了讀者與作家的心理距離。梁鶯瑜《論書信體小說》[7]指出理查遜書信體寫作影響了當時歐洲很多作家,如盧梭和歌德在理查遜影響下開始嘗試書信體小說寫作。
理查遜小說還注重揭示人物的內心情感和心理活動,這樣心理的描寫使他成為了英國小說史上第一個試圖刻畫立體人物的小說家。伍厚愷《淺論理查生的書信體情感心理小說》[8]闡明了理查遜書信體情感心理小說在18世紀英國小說發(fā)展過程中所發(fā)揮的獨特價值及重要意義。此外,理查遜在小說中嘗試用“寫到即刻”(write to the moment)的藝術手法,增加了小說的戲劇性和場次性,使小說扣人心弦。
其次,關于理查遜的第一部書信體小說《帕梅拉》,學者們著重從情節(jié)安排、敘事視角、道德說教、女性主義、藝術價值等來進行研究,做出了全面且充分的闡釋,對挖掘《帕梅拉》的真正意蘊提供了參考。
《帕梅拉》被很多評論家(如伊恩·沃特)譽為英國第一部現(xiàn)代小說,以第一人稱敘事,充分體現(xiàn)了人物主體性特征。作為基督教說教者,理查遜在《帕梅拉》的情節(jié)設置,與他崇尚的“美德有報”有直接關系。呂大年《理查遜和帕梅拉的隱私》[9]通過對比小說中描述的背景及社會現(xiàn)實進行對比,分析理查遜想象形成的原因。王彥軍《〈帕梅拉〉的敘事技巧研究》[10]對《帕梅拉》敘事技巧進行了詳細論述,并揭示了理查遜目的寫作意圖。劉戈《〈帕梅拉〉與18世紀中產階級的政治理想》[11]認為理查遜在小說中的道德說教是為了迎合當時的時代主流期望,以此來表達理查遜的政治理想。“18世紀的笛福、理查遜和菲爾丁全都主張把小說作為勸人改過向善的工具?!保?2]同時,理查遜關注婚姻道德問題,雖然沒有公開提倡女性應當具有的強烈的反抗意識,但在小說中關注女性的社會地位和生存狀態(tài),批判父權制對女性的壓迫。胡振明《多重矛盾中的“美德楷?!薄磁撩防抵械膶υ捫浴罚?3]運用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對《帕梅拉》中的道德建構過程及實質意義進行了探討。朱衛(wèi)紅《貞潔·美德·報償——論〈帕梅拉〉的貞潔觀》[14]詳細分析了理查遜在小說中傳遞的“貞潔報償觀”的背景、原因及對當時讀者的影響。黃必輝《從〈帕梅拉〉看塞繆爾·理查遜的女性觀》[15],從女性主義批評的視角對帕梅拉進行審視,從而分析理查遜對女性的態(tài)度及他的女性觀。李小鹿《言語的反抗——〈帕梅拉〉中平等意識的解讀》[16]對帕梅拉語言體現(xiàn)的平等思想和反抗精神進行了詳細地闡釋,揭示了小說在當時社會的影響及價值。侯艷《理查遜小說〈帕梅拉〉的文化和藝術價值研究》[17]全面考察了《帕梅拉》的讀者群、小說反映的道德觀、價值觀及藝術特征。
再次,理查遜在第二部書信體悲劇小說《克拉麗莎》被認為是他最杰出的小說。在國內外學界中,對《克拉麗莎》的研究非常多,大多從小說悲劇根源、情節(jié)設置、敘述視角及技巧、人物主題意識建構、歷史和宗教角度等角度來進行研究。
從悲劇創(chuàng)作理論角度出發(fā),劉意青對《克拉麗莎》做了這樣的闡釋:“《克拉麗莎》的成功使英國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悲劇小說,它在拓寬小說的表現(xiàn)內容、加強其表現(xiàn)力度及豐富其表現(xiàn)手法等方面起到了里程碑的作用?!保?8]在《克拉麗莎》中理查遜寫到:“淚水不是脆弱的表現(xiàn),相反,它是人性的標志;它使得過度負載情感的心臟得到撫慰。”[19]小說悲劇色彩濃重,被尊為感傷主義的經典之作,小說的情節(jié)模式也被此后英美言情小說所效仿。漆芳芳、張耀元《克拉麗莎悲劇形象解析》[20]通過對克拉麗莎的遭遇及結局的分析,闡述了其悲劇形象是當時英國父權制和封建倫理道德對女性的壓迫和扼殺的體現(xiàn)。伊格爾頓指出:“克拉麗莎的主題建構與家長權威、紈绔哲學的召喚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討論其中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與另一方相脫離?!保?1]在父權制社會中,克拉麗莎作為受壓制的女性群體的一員,不能將內心的聲音直接表達,因此她的內心情感、心理活動都是通過和好友安娜的通信交流來展現(xiàn)的。她的矛盾、審視、反思和困惑清晰地展開,增強了主題建構的透明性和客觀性,以及對讀者內心沖擊的有效性。鄭佰青《超越召喚——克拉麗莎的“戰(zhàn)爭”》[22]對克拉麗莎主題意識的形成和發(fā)展進行了系統(tǒng)論析。李暉、鐘鳴《詮釋的不確定性——從〈克拉麗莎〉看對書信體小說的解讀》[23]認為《克拉麗莎》采用了兩條敘事線,存在兩種密碼破譯者,即文本內部的人物和讀者。小說的兩種閱讀進程,體現(xiàn)了詮釋的不確定性。李小鹿《〈克拉麗莎〉中的笑與嘲諷》揭示了小說的狂歡化特點,認為狂歡化的笑是對痛苦的蔑視、對權威的挑戰(zhàn)和顛覆??死惿罱K選擇死亡,而她平靜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克拉麗莎的沉默是她漠不關心的表現(xiàn),表明她拒絕或不愿回應,“沉默也不僅僅是克拉麗莎精神轉變的跡象,相反,沉默的格局要求我們重新思考有關克拉麗莎的文學批評”。其中,比較有力的例證就是伊格爾頓的批評實踐文本《克拉莉莎之奸:塞繆爾·理查遜小說里的寫作、性欲和階級斗爭》(The Rape of Clarissa:Writing,Sexuality and Class Struggle in Samuel Richardson)用宏大的批評話語對《克拉麗莎》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從而實現(xiàn)對克拉麗莎的救贖。
此外,《克拉麗莎》涉及的關于18世紀英國婦女女性意識的崛起,反抗意識的凸顯,社會地位提升的訴求,以及婚戀觀、家庭觀,也吸引了女性主義批評的關注。在中國學術界,也有學者將克拉麗莎和同時期中國文學中的女性人物形象進行比較分析,韓加明《克拉麗莎與黛玉:悲劇性格與死亡意志》通過對克拉麗莎與林黛玉兩個悲劇形象進行對比分析,從而揭示小說中體現(xiàn)出的悲劇觀。另外,值得指出的是,理查遜也是英國最早直接評論書信體小說藝術的作家之一,在《克拉麗莎》的“附言”中,指出:“筆者認為一個故事……用一系列不同人物的書信組成,不采用其他評論及不符合創(chuàng)作意圖與構思的片段,這顯然是新穎獨特的?!保?]
理查遜的第三部小說《查爾斯·葛蘭底森爵士傳》鮮為人知,關于這部小說的研究甚少。近年來,隨著對理查遜研究的復新,開始了多元解讀帶動下的重讀理查遜熱潮,《查爾斯·葛蘭底森爵士傳》也得到了比較多的關注。它不是強弩之末,而是理查遜對書信體更成熟且大膽的嘗試。18世紀的英國被稱為“慈善時代”,在整個世紀的文學作品之中,善良的人都被視為博愛、仁慈,富有善心,查爾斯·葛蘭底森爵士在理查遜筆下,也是一個完美的、時刻具有行善欲望的人。有國外學者對理查遜小說中的女性生育體驗也進行了研究。如羅伯特·A·埃里克森在《子夜母親》(Mother Midnight)探討了《克拉麗莎》和《帕梅拉》中“出生”的象征性部署。路易斯·A·巧伯在探討在《帕梅拉》和《查理爵士》中孕育小孩的寫作時,列舉了小說中多個懷孕、分娩和哺育期的例子,認為:“生育在小說中是矛盾寫作,這兩部小說(《帕梅拉》和《查理爵士》)交互關注‘非傳統(tǒng)的婚前敘事空間’?!眹鈱W者研究理查遜,除了注重以上各方面,還關注了18世紀英國社會,文化等因素對理查遜及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且從語言、結構、表現(xiàn)方法等方面做了深層研究。如凱瑟琳·M·奧利弗的專著《塞繆爾理查遜,衣著及話語》(Oliver,Kathleen M.Samuel Richardson,Dress,and Discourse,Palgrave Macmillan,2008)就對理查遜小說中人物的衣著,話語做了詳細且全面的闡釋,而比較而言,國內的學者對這些方面研究甚少。
縱觀關于理查遜及其小說的研究成果,國內研究重點在《帕梅拉》和《克拉麗莎》這兩部小說上,研究范圍較小,因此,我們需要更多地引進國外理查遜研究成果、豐富研究資料,加強學術史的研究,從更新的研究角度入手,運用更多的批評方法和審美理論對理查遜進行更深入研究,這些問題都是中國理查遜研究者需要不斷努力,做出深入研究的重點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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