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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查、場域與譯者行為:茅盾30年代的弱小民族文學譯介

      2014-03-20 16:12:17陸志國
      外國語文 2014年4期
      關(guān)鍵詞:茅盾場域譯者

      陸志國

      (洛陽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2)

      1.引言

      20世紀30年代,茅盾翻譯的文學作品,除了《文憑》(With Diploma)等幾篇源自蘇俄文學外,其他幾乎都屬于弱小民族文學。從表面看,這延續(xù)了茅盾自五四以來主要關(guān)注和譯介弱小民族文學的態(tài)勢,也被一些學者看作是其興趣使然。可若考慮到譯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等因素,結(jié)論則沒有那樣簡單。30年代被稱為“紅色的三十年代”(李今,2009:83),搶譯(包括從英文轉(zhuǎn)譯)蘇俄文學,尤其是蘇聯(lián)當代文學,在當時中國掀起一股熱潮,就像魯迅所說:“英譯的(蘇聯(lián))短篇小說集一到上海,恰如一胛羊肉墜入狼群中,立刻撕得一片片”(曹靖華,1936:1)。而身為左聯(lián)成員并做過左聯(lián)領(lǐng)導(dǎo)工作的茅盾,為何避開這股潮流耐人尋味。這一時期,茅盾的翻譯主要集中于1934年和1935年,且基本都發(fā)表在兩份刊物《文學》和《譯文》上。熟悉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或翻譯史的人都知道,1934、1935年分別被稱為“雜志年”和“翻譯年”,對此種稱謂茅盾分別寫有兩篇評論。在《所謂“雜志年”》一文中,茅盾認為是中國的“特別國情”促成了“雜志年”的誕生;這種特別國情不許將“新鮮的大魚大肉”供給讀者,而是“幾家老廚房搬來搬去只是些腐魚臭肉,幾家新廚房偶然擺出點新鮮貨來,就會弄得不能做生意”(茅盾,1991:134)。茅盾這里用隱喻的方式暗諷一種社會現(xiàn)實,即外來的進步文藝作品盡管受讀者歡迎,但卻得到壓制。在《對于“翻譯年”的希望》這篇文章中,茅盾指出“翻譯年”出現(xiàn)的原因有二條:一是通過翻譯“向偉大的外國作品里,學得些創(chuàng)作的技巧”;而理由之二,茅盾卻含糊其辭,只是寫道:“諸位也許都明白的,這里也不必要說了”(茅盾,382-383)。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態(tài)亦指向當時的一種制約權(quán)力或干預(yù)機制。明確來講,是指國民政府在三十年代推行的文藝審查制度。那么,這種審查制度對茅盾的文學翻譯行為造成怎樣的沖擊和影響?本研究試以法國學者布迪厄(Bourdieu)的文化生產(chǎn)場理論為視角對此做出探討。

      2.審查制度的實施與文學翻譯場的自治

      按照布迪厄的文化生產(chǎn)場理論,對文學生產(chǎn)的研究要經(jīng)過三個步驟:一、分析文學場(Literary Field)或藝術(shù)場在權(quán)力場中的位置(即看文學場等是否具有自主性);二、分析文學場或藝術(shù)場的結(jié)構(gòu)(如分析行動者為獲取場域的合法地位而展開的競爭以及行動者自身的客觀化特征);三、分析生產(chǎn)者的習性(Habitus)起源(如分析產(chǎn)生實踐的結(jié)構(gòu)化和被結(jié)構(gòu)化的性情傾向)①按照布迪厄,習性是一種"可持續(xù)、可轉(zhuǎn)化的傾向系統(tǒng)"(Bourdieu,1979:vii),它也指"一種存在方式,一種習慣性的狀態(tài)(尤其是身體狀態(tài)),特別是一種嗜好、愛好、秉性、傾向"(Bourdieu,1977c:214)。習性具有持久性和社會化的特征,亦隨著場域的變化處于不斷地建構(gòu)之中。(Johnson,1993:14)。這三個分析步驟,體現(xiàn)了場域、資本(Capital)和習性等主要概念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構(gòu)成布迪厄社會學的一般研究方法”(Swartz,1997:142)。對譯者的文學翻譯進行考察,依據(jù)布迪厄所說的結(jié)構(gòu)同源(Homology)現(xiàn)象②也有將"Homology"翻譯為"同構(gòu)性"。簡單來說,它指的是相對自主的場域之間的關(guān)系。布迪厄認為:"一個場域中的競爭會在另外一個場域產(chǎn)生同構(gòu)的影響",如被統(tǒng)治階級在某一場域中的位置或品味在另一場域中也表現(xiàn)出相似的情況。詳見Swartz:Culture& Power:The Sociology of Pierre Bourdieu,頁129-136。大程度上涉及政治因素,體現(xiàn)出他對"政治資本"的追求,但這種追求不一定能使他增加象征資本和經(jīng)濟資本。,也可按照此架構(gòu)展開。這三個步驟由此可以衍化為:分析文學翻譯場的自治或自主;分析譯者在文學翻譯場中的占位或位移情況(亦即表明譯者在文學翻譯場中的客觀化特征);分析譯者的翻譯習性。

      首先,看下審查制度是否影響到文學場和文學翻譯場的自治③本文認為,文學翻譯場是文學場的子場,但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文學場的變化,如詩學革命,會影響或改變文學翻譯場的運行邏輯;文學翻譯場也具有反作用:其產(chǎn)品注入到文學場中,會引起文學場中規(guī)則和行動者位置等方面的變化。而且,由于譯者兼具文學家的身份,有必要同時對文學場和文學翻譯場的自治情況進行考察。。

      德國學者Dieter Breuer對審查的種類進行過劃分:

      (1)按審查的時間可分為:出版前的手稿審查;出版和發(fā)行后的審查或約束;每次新印前的不斷審查。

      (2)法律體制下的審查:預(yù)防審查;禁止審查。

      (3)按審查權(quán)力分類:教會審查;國家審查

      (4)按執(zhí)行權(quán)力:軍事審查;政治審查。

      (5)按照形式的措施分為正式的審查和非正式或結(jié)構(gòu)上的審查。前者包括:審查法、官方黑名單、郵寄審查等;后者主要是指社會上強有力的團體執(zhí)行的、但又不具法律效力的審查(Hockx,2003:223-24)。

      依照這個分類,30年代中國文學史和翻譯史上的審查,從時間上看,開始是出版和發(fā)行后的審查,后改為出版前的手稿審查,且這種審查在當時背景下也從對作者或譯者名字的審查轉(zhuǎn)化為對稿件內(nèi)容的審查;從審查權(quán)力和審查形式上看,主要屬于國家審查和正式的審查,亦即:這時期的審查是種政府行為;審查由權(quán)力機構(gòu)以法律、法規(guī)等形式來強制實施。

      具體來說,南京國民政府在1930年11月頒布《出版法》,對雜志、期刊等的出版做了一些規(guī)定且附有相應(yīng)處罰措施,又在1931年10月公布實施細則,對文化出版實行更為苛刻的管制。

      《出版法》對書刊的審查伴隨著政府的其它強制措施。1933年10月,國民黨行政院下達“查禁普羅文學密令”,要求各省市黨部以更嚴密的手段查禁書刊,特別關(guān)注普羅文藝書刊,因為“普羅作家,能本無產(chǎn)階級情緒,運用新寫實派之技術(shù),煽動無產(chǎn)階級斗爭,非難現(xiàn)在經(jīng)濟制度,攻擊本黨主義,含意深刻,筆致輕纖,絕不以露骨之名詞,嵌入文句;且注重題材的積極性,不僅描寫階級斗爭,尤為滲入無產(chǎn)階級勝利之暗示”(張靜廬,1957:171-72)。與此相應(yīng),1934年2月,國民黨中央宣傳委員會密令查禁圖書149種,魯迅、茅盾等左翼人士的重要著作大都囊括在內(nèi)。盡管一些作品并不違反《出版法》的規(guī)定,但由于查禁主要按照令國民政府犯忌的名單執(zhí)行,所以未能幸免。后經(jīng)過圖書出版機構(gòu)和相關(guān)人士的斗爭,迫使當局對這149種圖書重新審查。結(jié)果是將這些圖書分為五檔處理:先后查禁有案之書目;應(yīng)禁止發(fā)售之書目;暫緩發(fā)售之書目;暫緩執(zhí)行查禁之書目;應(yīng)刪改之書目。④參見《現(xiàn)代出版界》23期,1934年4月1日出版,這里的引用的都出自本期(頁1-7),不再一一標注。

      就茅盾而言,他受查禁的創(chuàng)作基本屬于后一類,即要求刪改后再出版,如《野薔薇》、《虹》、《子夜》等篇。審查機構(gòu)對于為何要查禁或刪改給出了一些理由。例如,審查者認為《野薔薇》故意在序文中說:“想在各人的戀愛行動中,露出個人的階級形態(tài)”以表示作者的立場,應(yīng)刪去;《子夜》則被冠以“描寫工潮”、“描寫工廠”、“諷刺本黨”等罪名,歸入“應(yīng)行刪改”一類。

      受到審查的譯作中,主要都是蘇聯(lián)文學或無產(chǎn)階級文學。樓建南譯的《蘇聯(lián)童話集》、馮雪峰譯的《新俄的戲劇與跳舞》、魯迅譯的《高爾基文集》、《文藝與批評》等,被列入暫緩發(fā)售之書目;應(yīng)刪改之書目中,樓建南譯的《蘇聯(lián)短篇小說集》,被認為“內(nèi)有報告文學三篇,描寫蘇聯(lián)工廠中之工人生活,多含挑撥階級斗爭意味,應(yīng)抽去”;郭沫若譯的《石炭王》和《屠場》,因為“煽動階級斗爭”,歸入禁止發(fā)售之書目,等等。而對于一些弱小民族的文學,如田漢的《檀泰琪兒之死》,蓬子譯的《處女的心》、《小天使》等,則“暫緩執(zhí)行查禁”,之前查禁的原因主要在于田漢和蓬子的共產(chǎn)黨員或左翼身份。

      不難看出,圖書受到審查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傳播馬列主義、描寫階級斗爭、反映無產(chǎn)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諷刺國民政府等。茅盾之前的譯作大都屬于弱小民族文學,而《文憑》等又是舊俄時期的作品,沒有凸顯階級斗爭之類的主題,所以并未受到審查。將這次審查與上次相比,發(fā)現(xiàn)措施上已有變化,即從注重對人名的審查過渡到對作品內(nèi)容的審查。

      同時,國民政府在1934年5月成立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對審查方法進行修改,并納入一些文學人士如穆時英、項德言等,表明“審查不單單是根據(jù)黑名單來抽文章了,而有他們一套比較統(tǒng)一的檢查標準”(茅盾,1997:641)。這意味著審查逐漸走向規(guī)范化,對文學作品的權(quán)力干預(yù)也始以一種相對隱性的方式呈現(xiàn)。

      國民政府的審查作為一種外力,無疑會施作用于當時的文學場和文學翻譯場。魯迅在寫給友人的信中多次抱怨審查對文學和翻譯的制約。在給曹靖華的信中,魯迅寫道:“上海靠筆墨很難生活,近日禁書至百九十余種之多……書局已因此不敢印書,一是怕出后被禁,二是雖不禁而無人要看,所以買賣就停頓起來了。雜志編輯也非常小心,輕易不收稿”(魯迅,2005:341)。給蕭軍、蕭紅的信中,魯迅對審查上的亂刪行為更痛斥有加:

      這幾天真有點悶氣。檢查官吏們公開地說,他們只看內(nèi)容,不問作者是誰,即不和個人為難的意思。……其實他們是陰謀,遇見我的文章,就刪削一通,使你不成樣子,印出去時,讀者不知底細,以為我發(fā)了昏了。如果不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那是通得過的,不過,這有什么意思呢?(魯迅,2005:316)

      一些文學史著作將這種審查對文學和翻譯造成的影響看得特別嚴重,并認為此舉壓制了文學尤其是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發(fā)展,如唐弢(1982:15)寫道:

      作品被國民黨審查機關(guān)扣留、刪改者,更是不計其數(shù)。對進步文藝機關(guān)的破壞……愈演愈烈,手段也愈來愈毒辣卑鄙……在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形式就像魯迅指出的那樣,“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和革命的勞苦大眾是在受一樣的壓迫,一樣的殘殺,作一樣的戰(zhàn)斗,有一樣的運命”。

      然而漢學家賀麥曉(Michael Hockx)卻不同意這點。他通過對30年代審查情況的描述,特別是通過考察文學場中一些審查人的角色、官方的政治干預(yù)與文學自主性之間的沖突如何“折射”入文學場中,并以蕭紅的《手》為個案進行的分析,得出一個截然不同的結(jié)論:從整個30年代來看,中國文學場維持了較強的自主性。因為“絕大多數(shù)作家,包括那些有政治傾向的作家,都相信文學包含政治中立的因素在內(nèi),這使其具有象征價值,且不應(yīng)為了政治原因而受到嚴重干預(yù)”,再者,“政治權(quán)力的代表并沒有在文學場域內(nèi)占據(jù)強有力的地位,若是那樣,他們可能會告訴文學家寫什么和怎樣寫。因此,既然政治權(quán)力不能被自動轉(zhuǎn)化為文化權(quán)力或相反,文學生產(chǎn)就不會受限于審查機構(gòu)或左翼派別”。賀麥曉還對唐弢等人的結(jié)論進行反駁:“如果有人堅持說國民政府的法則在所有領(lǐng)域都是壓制性的,這就無法解釋三十年代中國現(xiàn)代文學為何這般繁榮”(Hockx,2003:250-51)。

      賀麥曉的論斷有一定說服力。根據(jù)布迪厄,一個場域越具有自主性,場域的成員由此也越能遵循場域的的規(guī)則或默會語(Doxa)。例如,審查委員會的核心成員項德言為了能讓自己的作品在上海良友書店出版,藉此去獲得文學聲名,而給受審查之累的《中國新文學大系》在出版上大開方便之門,并且同意魯迅作為叢書的編委(趙家璧,1984:177)。這是審查權(quán)力折射入文學場中的一種表現(xiàn),反映了文學場乃至權(quán)力場中的行動者對游戲規(guī)則的體認與遵守,呈現(xiàn)出文學場的自主特征。倪偉(2003)對30年代南京國民政府文藝政策的考察印證了賀麥曉的觀點。國民政府為在文學場實行新的文學規(guī)范,推出三民主義的文藝政策,并用審查手段壓制革命文學,但國民政府的這種努力并未取得成功。按照布迪厄,在相對自主的場域中,外部力量或外在決定因素,“只有通過場域的特有形式和力量的特定中介環(huán)節(jié),預(yù)先經(jīng)歷一次重新形塑的過程”(Bourdieu,1992:105),才能對場域中的行動者乃至場域規(guī)則產(chǎn)生影響。國民政府倚重外在力量的干預(yù),并沒有傾力完善文藝政策和按照文學規(guī)律運作,“其結(jié)果與他們的愿望相反”(茅盾,644),外力干預(yù)的失敗從另一個側(cè)面說明文學場具有相當?shù)淖灾鞒潭取?/p>

      作為子場域,文學翻譯場更是如此,因為相對而言,外力對翻譯的影響要小得多。只要不翻譯蘇聯(lián)的文藝作品,一般都容易通過審查。而即便是蘇聯(lián)文學,許多譯者想出種種辦法,或改換名字,或以種種偽裝來重印遭到禁刪的書刊。茅盾說過每年要換一批筆名,來對付國民黨當局的檢查,表明國民政府的審查并不是很奏效。唐弢在1934年提起過翻譯文學的繁榮:“兩三年來,翻譯的作品漸漸地多起來了,跑到書店里一看,五光十色,差不多都是這類的書籍,俄國的,法國的,英國的,日本的,什么都有一點,真可算是文壇上的好現(xiàn)象”(唐弢,1995:503)。李今在其近著《三四十年代蘇俄漢譯文學論》中對當時的翻譯作品有過統(tǒng)計,從中可以看出翻譯文學的增長情況,由此李今也得出相似的論述:“即使1930年下半年‘很遭迫壓’,1933年蔣介石重令禁止普羅文學,1934年國民黨政府查禁149種文藝書籍,它(蘇聯(lián)文學)也仍然被不斷地介紹進來,‘傳布開去’,保持了在整個三十年代都處于方興未艾,四十年代又創(chuàng)新高之勢”(李今,2006:30)。這樣看來,審查的確沒能遮蔽文學翻譯的繁榮景象,亦未能撼動文學場和文學翻譯場的規(guī)范或運行邏輯,因此,30年代文學翻譯場仍享有相當程度上的自治。

      3.圍繞茅盾譯文形成的張力關(guān)系

      若文學翻譯場取得相對的自治狀態(tài),場域的規(guī)則就更易得到譯者的體認和遵守。一般來說,為贏得翻譯場中的籌碼(Stake)和聲名,譯者會選擇那些經(jīng)典名著或文學性強的作品來翻譯①經(jīng)典名著具有較高的文化資本,最容易為譯者贏得聲名或象征資本。。茅盾20年代亦主要譯介弱小民族文學,這些作品大多蘊含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憑此他能在文學翻譯場中占據(jù)一定地位,當時的雜志向其催約譯稿即能表明這點。反觀這一時期,茅盾所選作品的文學價值有所降低,且大都隱含一種政治表述。說明茅盾的翻譯并不為了獲取文學翻譯場中的象征資本(Symbolic Capital),他更多考慮的似乎在政治層面。那么,茅盾為何做出這樣的選擇?當場域相對自治狀態(tài)下,譯者為了政治而翻譯時,是否因其執(zhí)著于某種信仰或受到官方審查等因素的制約?對此的認識還需考察茅盾在文學翻譯場中的占位情況和圍繞譯文形成的張力關(guān)系,亦即布迪厄分析模式中的第二個步驟。

      茅盾當時的譯作主要發(fā)表在1934—1935年,又集中亮相于《文學》和《譯文》兩本雜志①茅盾在《文學》上共發(fā)表譯作9篇,其中1篇登載于《文學》(2卷3號)翻譯專號;6篇屬于《文學》(2卷5號)弱小民族專號,其余2篇發(fā)表在《文學》4卷1號。稍后,茅盾又在《譯文》上發(fā)表作品7篇。這些譯作除1篇譯自美國歐亨利(O.Henry)的《最后的一張葉子》外,其它皆譯自弱小民族文學。。通過資料梳理,發(fā)現(xiàn)這期間它們的命運確與國民政府的審查相關(guān)。

      《文學》創(chuàng)刊于1933年,對外宣稱是商業(yè)性雜志,但實際卻偏向左翼文學的譯介。據(jù)茅盾所言,介紹蘇聯(lián)文學在《文學》的編輯方針之內(nèi),如第3號即登了周揚的論文《十五年來的蘇聯(lián)文學》,可這種做法卻使《文學》面臨被審查乃至??拿\。結(jié)果,“對蘇聯(lián)文學的介紹,從1934年《文學》第二卷起,不得不暫停下來”(茅盾,611-12)。原因是1933年11月茅盾風聞國民黨要查禁《文學》,后通過傅東華等人的斡旋,國民黨上海市黨部提出《文學》繼續(xù)出版的三個條件:“一是不采用左翼作品,二是為民族文藝努力,三是稿件送審”(茅盾,627)。

      在《文學》受審查的問題上,魯迅主張與其被檢查不如停刊,而茅盾認為停刊容易,但再要辦起這樣大型的雜志則相當困難。其實,《文學》的存在不僅能為一些譯者提供經(jīng)濟來源,也能助他們在文學翻譯場內(nèi)搶占有利的位置,以抵制國民黨御用文人話語的傳播,贏得讀者市場。因此茅盾主張繼續(xù)辦《文學》,且采用較為靈活的手段來應(yīng)對審查。具體措施之一就是推出《文學》翻譯專號,并稍后創(chuàng)辦《譯文》,他的譯作主要在此背景下發(fā)表出來。

      魯迅曾多次在書信中提及審查對《文學》、《譯文》的影響。在1934年12月寫給孟十還的信中說:“以后的《譯文》,不能常是紹介Gogol;高爾基已有《童話》,第三期得檢查老爺批云:意識欠正確。所以從第五期起,擬停登數(shù)期”(魯迅,272);稍后給曹靖華的信中說起《文學》的情況:“兄投給《文學》的稿子,是在的,上司對《文學》似乎特別兇,所以他們躊躇著。這回《譯文》上想要用一篇試試看”(魯迅,320);1935年1月魯迅又給曹靖華回信抱怨審查機構(gòu)對《譯文》的干涉:“《譯文》的審查,拉甫列涅夫之一篇,已排入《譯文》第五本中,被檢查者抽去,此一本中,共被抽去四篇之多(刪去一點者不算),稿遂不夠,只得我們趕譯補足”(魯迅,342-43)。

      由此,具體針對《文學》和《譯文》的審查確實存在,這使相關(guān)譯者在翻譯時不可能忽視其作用。魯迅在致王冶秋的信中就表達出一種無奈:“幾本童話在手頭,別人做的,很好,但中國即譯出也不能發(fā)賣。當初在《譯文》投稿時,要有意義,又要能公開,所以單是選材料,就每月要想幾天”(魯迅,597-98)。

      可見,審查雖然不能帶來文學場和文學翻譯場規(guī)范的改變,但它還是會施加影響,那些有政治傾向的譯者及刊物,比如茅盾和《文學》、《譯文》雜志,受到審查、遭受制裁的幾率會更大,而要在上述刊物發(fā)表譯文就應(yīng)特別講究策略。

      再看下茅盾在文學翻譯場中的位置和其社會身份②本研究認為,對于茅盾在文學翻譯場中位置的考察,無須像布迪厄分析文學場的做法,對文學翻譯場中各個派別、不同階層的占位情況包括他們的主張、場域中流行的規(guī)范等,進行條分細縷式的羅列。同行的評價及一些現(xiàn)存的事實亦可說明問題。。茅盾的翻譯生涯始于1916年,至1933年已翻譯文學作品逾百篇(首)。茅盾的翻譯水準和選材得到過同行認可,如趙景深說:“他那流利的譯文是我所喜歡的。如《雪人》,如《他們的兒子》和《一個人的死》,都使我讀起來如讀創(chuàng)作”(趙景深,1945:21);葉圣陶則贊賞茅盾“選擇內(nèi)容與風格都有特點的那些小說翻出來,后來編成的集子如《雪人》、《桃園》等,大家認為是最好的選集”(葉圣陶,1946:89)。當然,茅盾的翻譯也遭過成仿吾等人的筆伐。不論茅盾翻譯的功過如何,一個繞不過去的事實是:盡管茅盾譯有所成,可茅盾從未被稱為翻譯名家。他獲得的聲名主要緣于創(chuàng)作,而不是文學翻譯,尤其是1933年《子夜》的出版更讓文學家茅盾名聞遐邇。翻譯家伍光建30年代這樣說道:“茅盾的翻譯也讀過不少,都很不錯,雖未見過他本人,但總覺得小說成家而丟了翻譯,未免可惜”(伍光建,1980:6)。這句話既表明他對茅盾譯文的欣賞,又透露出茅盾成名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現(xiàn)實。茅盾更重于創(chuàng)作的事實在其自述中亦可發(fā)現(xiàn),如1927年翻譯《他們的兒子》是因為怕寫出的東西會闖禍;《虹》寫完后,他才“松一口氣”,為緩和一直繃緊的神經(jīng),接著譯了《一個人的死》(茅盾,1997:392)。

      這一時期,茅盾不僅是譯者和文學名家,還是左翼人士、共產(chǎn)黨員。朱曉進(2003:190)指出:“30年代作家政治意識普遍增強,這些政治意識左右了作家的文學選擇”。譯者的選擇應(yīng)該也受到政治意識的指引,況且茅盾的“內(nèi)心趣味”引他“接近社會運動?!?茅盾,1927:1138)因此,當文學翻譯不能給茅盾帶來更大聲名時,他可能會將翻譯作為一種途徑來表達他的政治訴求,而不一定傾力從文學翻譯場域中爭奪籌碼,再加上國民政府對《文學》和《譯文》的審查,促使茅盾在翻譯時會選擇一些政治上先進卻又“不違規(guī)”的作品。

      4.審查等因素在翻譯策略上的體現(xiàn)

      實踐或行為是場域中行動者的習性調(diào)適下的產(chǎn)物。“當習性與被稱為場域的斗爭領(lǐng)域相遇時,就產(chǎn)生了實踐;行為則反映著這個相遇的結(jié)構(gòu)”(Swartz,141)。五四伊始茅盾就一直注重弱小民族文學譯介。據(jù)本文粗略統(tǒng)計,茅盾在1919-1930年間翻譯的文學作品共有108篇(首)左右,其中,弱小民族文學占據(jù)83%。長期傾心于此,他會逐漸形成一種翻譯習性,使其在選擇時最可能傾向于弱小民族文學。茅盾在《雪人·自序》中寫道:“三四年來,為介紹世界被壓迫民族的文學之熱心所驅(qū)迫,專找歐洲小民族的近代作家的短篇小說來翻譯”,可知這種翻譯習性所起的作用。再者,文學翻譯場域中的一些變化,如國民政府的御用文人朱應(yīng)鵬等,打著民族主義口號,在《前鋒月刊》上倡導(dǎo)譯介并大量刊登弱小民族的文學作品,使弱小民族文學譯介又具有某種正當性或合法性,這亦解釋了前面提到的弱小民族文學能夠得以“暫緩查禁”的原因。

      布迪厄認為,就象征性生產(chǎn)來看,由市場通過對可能的利潤的預(yù)期而施加的限制,很自然地呈現(xiàn)出預(yù)期審查(Anticipated Censorship)的形式,這也是一種自我審查,它不僅決定了說話的方式,即語言的選擇——在雙語情況下的“符碼轉(zhuǎn)換”——或者語言的“層次”,而且決定了哪些東西可以說,哪些東西不可以說(Bourdieu,1991:77)。本語境下的市場是指官方審查下的文學翻譯場等場域,茅盾的翻譯行為從此種意義上來說,是自我審查的結(jié)果,是場域中的張力關(guān)系和習性等因素使茅盾的翻譯選擇側(cè)重于弱小民族文學。

      同時,審查也體現(xiàn)在譯文的言說方式上。茅盾翻譯時會對一些敏感的字眼做出適當改變,甚至刪去,如《娜耶》(Naja)寫到農(nóng)民的反抗時,有這樣一段:

      With her all my joy died,too.Could a man do worse than I did?And why was I her murderer?For the pleasure of them who are not well disposed toward the peasants.Remember:“The voice of people is the voice of God!”(179)

      參考譯文:

      我的欣喜也隨她死滅。有誰比我做的更糟呢?為何我成了殺害她的劊子手?那些只顧自己享樂而不把農(nóng)民放在心上的人,應(yīng)記住:“人民的呼聲就是上帝的呼聲!”

      茅盾譯時將這段刪去,因為后一句有挑動階級斗爭和譏諷國民政府之嫌。然而,茅盾的翻譯不是一味迎合審查的標準。文學翻譯場的自治和他的左翼身份使他在翻譯中表述一種隱性的抵抗。

      譬如,茅盾的譯文《耶穌和強盜》、《春》(Spring)等以強盜為主線,但這些強盜都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相比他們,文中那些官吏的形象顯得十分齷齪,映襯出作品對強盜的贊美和對官員的譏諷。聯(lián)想到國民政府將共產(chǎn)黨的武裝稱為“匪”、“盜”,就能夠體會茅盾在譯作中想要傳達的意義。

      對于政府官員的諷刺更體現(xiàn)在《桃園》(Peach Garden)、《皇帝的衣服》(The King’s Clothes)等譯作中。這些作品描寫官員腐化墮落,完全不為老百姓著想,當然成為歷史唾棄的對象。

      茅盾也翻譯了幾篇描寫人民的抵抗或者是隱含著人民不屈斗志的小說,如《門的內(nèi)哥羅之寡婦》(The Montenegrin Widow)、《娜耶》、《雪球花》(The Snowdrop)等?!堕T的內(nèi)哥羅之寡婦》的結(jié)尾寫一寡婦在土耳其軍隊鎮(zhèn)壓下表現(xiàn)出的堅強和信心:

      她的心像鉛那樣重,然而同時有一縷勇氣直貫過她的靈魂。她的心眼穿透了未來的黑暗,看見有隱約閃爍的小小的一道光——這是安慰和希望的光……

      茅盾還會在譯文的前言、后記中隱晦地表達對國民黨高壓政策的不滿。如在《催命太歲》的前言中,茅盾寫道:“原題為‘The Knight of Death’——‘死的騎士’。但是我覺得‘死的騎士’一語氣太重,甚非今日所宜,因而特地找了一個‘民族主義’的稱呼,大書特書曰‘催命太歲’云云”(韋韜,2005:206),借此來諷刺國民政府推行的民族主義政策。

      有時,譯者對源文中的一些語句不太避諱,但較注意分寸,如《娜耶》中的一段:

      I had always considered it my first duty to serve the government.O,greatly regretted folly!Such follies clothe themselves in all sorts of high sounding names.But in the end,like truth,they must stand naked.I was fully under the sway of belief then,and supposed I was reaching the heights of power,when I showed no indulgence to the rebellious people.(174)

      茅盾譯文:

      我常常是把忠心報國看作第一義的??墒?,呵,而今想來,這是懊悔也來不及的第一號的笨心思呀!這些笨想頭都是穿了各種各樣好聽名頭的外衣。然而結(jié)果,就同真理一樣,終有給看真面目的一天。那時候,我正被這種笨信仰全部控制著,而且自以為對于暴動的農(nóng)民不容情便是我的權(quán)力一天天高起來。

      這里,茅盾較忠實地將作者對政府人員的控訴傳達出來。但譯文中也有一個小的改變,就是把“serve the government”譯為“忠心報國”,而不是“為政府做事”,淡化了所指,亦減弱了諷刺的力度,但可避免直接翻譯帶來的麻煩。

      5.結(jié)語

      通過對國民政府審查制度實施的考察,不難發(fā)現(xiàn),審查沒有給文學翻譯場帶來顛覆性的變化,但審查確實影響到茅盾的翻譯。當然,這種影響不是直接的,而是由于《文學》和《譯文》受到審查而各方“協(xié)商”的結(jié)果。據(jù)此,在文學翻譯場較為自治的狀態(tài)下,茅盾沒有通過選擇經(jīng)典名著等途徑來提高自己的文學、翻譯聲名,而是受習性的調(diào)適和場域張力的作用,繼續(xù)致力于翻譯弱小民族文學,用一種政治隱喻的方式表達他對國民政府壓制的反抗。

      這也說明,在相對自治的場域中,當譯者擁有多重身份時,譯者的文學翻譯行為不一定符合布迪厄關(guān)于“文學場”邏輯的論述①布迪厄認為文學場在自治狀態(tài)下呈現(xiàn)一種“輸者為贏”的邏輯,即行動者所追求的象征資本越多,其獲得的經(jīng)濟資本就越少;反之亦然。但他的論述中排除掉了政治資本。,從而也為辯證地看待布迪厄的社會實踐理論提供了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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