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臺職業(yè)學院公共管理系,山東煙臺,2646702;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山東煙臺,264000)
1913年,陳獨秀亡命上海,他無事時常常到他的安徽老鄉(xiāng)汪孟鄒開辦的亞東圖書館去, “他(陳獨秀)想出一本雜志,說只要十年、八年的功夫,一定會發(fā)生很大的影響”,因為汪孟鄒“實在沒有力量做,后來才介紹他給群益書社陳子沛、子壽兄弟。他們同意接受,議定每月的編輯費和稿費二百元,月出一本”,就便是日后的《新青年》。1915年9月,《新青年》正式創(chuàng)刊,初名《青年雜志》。創(chuàng)刊之初的《新青年》并沒有突出的特色,也難以獲得社會與思想界的關(guān)注[1]。鄭振鐸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文學論爭集·導論》評價早期的《新青年》“只是無殊于一般雜志用文言寫作的提倡“德智體”三育的青年讀物”。
創(chuàng)辦之初的《新青年》不為社會所關(guān)注,首先在于《新青年》定位的偏差。雖然陳獨秀的理想是把《新青年》打造成一份在思想界有影響的雜志,但實際情況卻與編者的想法大相徑庭。讀者大多認為它與其他教育雜志一樣,不過是一份“以青年教育為目的”的雜志而已。如第1卷第1號的“通信”欄目就刊登了署名“章文治”的讀者來信,詢問“滬上學校如林,何者最優(yōu)”。而第2號則刊登了署名“李平敬”與“王玨”的讀者來信,前者詢問有關(guān)上海法文學校的情況,后者則因為學費昂貴,只能放棄學業(yè),準備自學中文、洋文及算學,寫信的目的即是請《新青年》編輯指導。第3號中署名“吳勤”的讀者希望學習西方邏輯之學,但由于西文水平太低不能直接閱讀外文原著,而坊間相關(guān)著作良莠不齊,于是就向《新青年》編輯來信討教,希望予以指點。
其次是缺乏知名的撰稿人。陳獨秀標榜“本志執(zhí)筆諸君,皆一時名彥”,但是檢視第一卷的文章作者,高一涵、易白沙、李亦民、汪叔潛、高語罕、劉叔雅、薛琪瑛、潘贊化、汝非、蕭汝霖等在民國初年與“一時名彥”還有很大差距。如高一涵,《新青年》創(chuàng)辦之時他正在日本明治大學留學,1918年才進入北京大學任教。而到了1924年,高一涵還因為商務印書館只知敷衍名人,自己沒有大名氣受到商務的薄待而不滿。當然,雜志并不需要所有作者都是名家,通常主要作者中有一二位聲名顯赫者即可。例如梁啟超之于《時務報》,章士釗之于《甲寅》。而作為《新青年》“主撰”的陳獨秀,在民國初年的知名度其實也不可高估。1915年10月16日,亞東圖書館老板汪孟鄒在給胡適的信中介紹《新青年》說:“今日郵呈群益出版青年雜志一冊,乃煉(汪孟鄒)友人皖城陳獨秀君主撰寫,與秋桐(章士釗)亦是深交,曾為文載于《甲寅》者也?!笨梢?,此時正在美國留學的胡適對于陳獨秀此人也并不知曉。
《新青年》命運轉(zhuǎn)變,實得益于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2]。1917年1月,作為雜志主編的陳獨秀受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之邀,出任北京大學這座全國最高學府的文科學長。這一任命不但為《新青年》做了無形廣告,同時也為《新青年》作者隊伍擴充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如第二卷的作者中新增加李大釗、胡適、劉半農(nóng)、楊昌濟、馬君武、蘇曼殊、吳虞、吳稚暉等人;第三卷新增加章士釗、錢玄同、蔡元培、惲代英、毛澤東、常乃德、凌霜等人;第四卷的新作者主要有周作人、沈尹默、沈兼士、陳大齊、魯迅、林損、王星拱、俞平伯、傅斯年、羅家倫、林玉堂等人。新作者,特別是一批北大教授的加入不僅使《新青年》擁有了更為穩(wěn)定和豐富的稿源,而這些學界名人無疑又為《新青年》的招牌增添了許多亮色與光環(huán),畢竟名人對于青年讀者的影響力是不言而喻的。1918年就有一位年輕的讀者寫信給《新青年》編輯部,表達對《新青年》編者們的無限景仰和崇拜之情:“我抱了掃毒主義已有七八年了。無如帚小力微,所以收得的效果很小。先生等都是大學教授,都是大學問家,帚大力大,掃起來自然是比人家格外利害?!?/p>
當然,并非陳獨秀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新青年》的境遇就立馬改觀,直到錢玄同與劉半農(nóng)上演的“雙簧戲”觸動了林紓的神經(jīng)。林紓先后在上?!缎律陥蟆钒l(fā)表《荊生》《妖夢》等小說攻擊《新青年》同仁,而且還在北京《公言報》刊登致蔡元培的公開信攻擊《新青年》。面對林紓的指責,蔡元培隨即撰文回應。作為當時文化界的名流,林、蔡二人之間的辯駁迅速成為各大報刊的焦點內(nèi)容。正是在媒體的關(guān)注和炒作下,《新青年》為更多人所知曉。
日后《新青年》逐漸暢銷,發(fā)行量最高時達到一萬五六千份,這在民國出版界堪稱奇跡。其成功原因除了前述因素外,還有幾點是我們不能忽視的。
《新青年》以“青年”作為刊物名稱,應該是經(jīng)過多方面考量的。從詞源學上說,“青年”一詞并非古已有之,它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出現(xiàn)的新名詞。而且經(jīng)過仔細追索我們發(fā)現(xiàn),在20世紀初以“青年”命名的報刊基本上是由基督教青年會主辦,除了上?;浇糖嗄陼鬓k《青年》《上海青年》外,還有天津基督教青年會的《青年會報》(1901年),廣州基督教青年會的《廣州青年》(1909年)。而國人創(chuàng)辦的以青年讀者為閱讀對象的刊物則多以“童子”“少年”命名,著名者如 1903年由革命派在上海創(chuàng)刊的的《童子世界》和 1911年商務印書館發(fā)行的《少年雜志》??梢婈惇毿闳 扒嗄辍倍皇恰巴印薄吧倌辍?,頗有借重當時基督教青年會刊物市場影響的意圖[3]。
在《新青年》編輯的精心選擇和策劃下,一些討論議題最終超越了媒介層面,在廣泛的社會領域得到更加熱烈的回應與討論。關(guān)于婦女問題的討論即是一個典型例子?!缎虑嗄辍酚懻搵D女問題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915年9月創(chuàng)刊起到1916年12月,是為探討婦女問題的發(fā)生期,卷號從第1卷第l號到第2卷第4號;第二階段從1917年起到1918年底,是為探討婦女問題的發(fā)展期,卷號從第2卷第5號至第5卷第6號;第三階段從1919年始至1921年9月,是為探討婦女問題的深入期,卷號從第6卷第1號至第9卷第5號。在這期間,特別是“易卜生專號”的推出,更是引發(fā)社會各界對婦女問題的關(guān)注和討論。如《新潮》《少年中國》等雜志都緊隨《新青年》之后,紛紛翻譯介紹關(guān)于婦女問題的文章或者開辟“婦女專號”,就婦女解放、戀愛婚姻自由、離婚、貞操、廢娼等道德問題展開討論。婦女解放這一話題逐漸從媒體的焦點轉(zhuǎn)而變?yōu)樯鐣裹c,得到全社會的關(guān)注。
早在創(chuàng)刊之初,《新青年》就著重聲明:“本志特辟通信一門,以為質(zhì)析疑難發(fā)抒意見之用。凡青年諸君對于物情學理有所懷疑,或有所闡發(fā),皆可直緘惠示。本志當盡其所知,用以奉答,庶可啟發(fā)心思增益神志?!盵4]而且自第2卷第1號起又“新開‘讀者論壇’一欄,容納社外文字。不問其‘主張’‘體裁’是否與本志相合,但其所論確有研究之價值者,即皆一體登載,以便讀者諸君自由發(fā)表意見”。《新青年》“通信”欄目每次刊登讀者來信多則8、9封,少至2、3封,最多的一期刊載讀者來信多達25封。經(jīng)研究者統(tǒng)計,《新青年》辦刊過程中一共刊發(fā)通信、議論約360余封(篇),以7年計,每年6號算,平均每號有讀者來信、議論約4封(篇)。而“通信”“讀者論壇”兩欄目的篇幅在整本雜志中常常占到1/4甚至1/3。對于《新青年》開辟的“通信”欄目,讀者無疑是很歡迎的。如有青年讀者就反饋“通信一門,尤足使仆心動。因仆對于耳目所接觸之事物,每多懷疑莫決。師友中亦問有不能答其質(zhì)問者。今貴雜志居然設此一門,可謂投合人心應時之務”。更有讀者宣稱“見貴刊有通詢答問一欄不競?cè)杠S”,言語雖顯夸張但對“通信”“讀者論壇”欄目的喜愛可見一斑。
《新青年》創(chuàng)新之處頗多,最主要者當屬用白話文辦報。雖然早在晚清時期用白話文辦報辦刊就已出現(xiàn),但主流報刊一直還是用文言文。直到《新青年》創(chuàng)辦后,白話文辦刊才為其它主流刊物所采用。其次如新式標點符號的使用。古代書籍不標點短句,近代中國的報刊最初也不分段落,后來一些大型報刊稍有改進,發(fā)展為行右圈點,而白話報則在末尾空一格的方式以示句讀。這種方式不便于閱讀,同時也不便排版。《新青年》采納了錢玄同的意見,在第4卷第1號中采用一整套新式的標點符號。隨著《新青年》影響力的擴大,新式標點符號也逐漸為各種報刊部分采用,成為報刊編輯界的標準。
《新青年》創(chuàng)刊之初命運多舛并不被社會所關(guān)注。
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后,擴充作者隊伍,李大釗、胡適、劉半農(nóng)等均出現(xiàn)在作者名單中,這些名人對青年讀者的影響力非同凡響。與此同時,作為當時文化界的名流的林紓、蔡元培二人之間關(guān)于《新青年》的辯駁成為各大報刊爭相報道的焦點內(nèi)容,在這一背景下,《新青年》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
隨后《新青年》又在刊物命名、議題選擇、與讀者交流等方面做了一系列的改革與創(chuàng)新,其銷量猛增,堪稱民國出版界之奇跡。
綜上所述,《新青年》從最初創(chuàng)刊的舉步維艱到后來的發(fā)展壯大完成了“一般雜志”到“青年界之星”的華麗變身,其經(jīng)過的坎坷歷程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僅此從出版史研究角度做些粗略的探討。
[1]王奇生.新文化是如何“運動”起來的——以《新青年》為視點[J].近代史研究,2007(1):21-40.
[2]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3]汪原放.亞東圖書館與陳獨秀[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6.
[4]陳萬雄.五四新文化的源流[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