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民
我的祖籍山東。烙煎餅對我們家來說是易如反掌。祖母是烙煎餅的高手。速度快、質(zhì)量好。祖母和面人,周圍鄰居如果想烙煎餅吃,祖母一請就到,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吃煎餅不像吃饅頭那么簡單。吃饅頭,待面發(fā)酵,兌上適量的堿,搓揉之后,剁成大小適宜的塊狀,上籠蒸就可以了。相對而言,煎餅就得費很多的事:首先要將原料(小麥、大麥、玉米、小米、高粱、山芋……這些,都是烙煎餅的原料。)淘洗干凈,根據(jù)糧食的不同情況,要放在水中泡泡,待能上磨推時,便將它們磨成稀厚適當?shù)暮?,然后才支起鏊子,燒草火烙煎餅?/p>
煎餅的糧食加工,是我和叔哥“承包”的。我們都上小學。如果要烙煎餅了,頭天晚上,祖母或母親就提前給我們打招呼,要我們第二天五更起來推磨。那時,我們十來歲,是個睡蟲。叫三聲二聲是起不來的,總是拖拖拉拉、慢慢騰騰,跟大人犟嘴。非得挨上幾巴掌才老實。到了冬天,大人叫個三遍五遍,我們?nèi)匀皇庆稍诒桓C里裝聾裝瞎。直到大人掀掉我們的被子,才不得不起來。因為那時家中困難,棉衣里是沒有襯衣的。所以,當我們起來穿衣,就像整個身子掉進了冰窖里樣,刺骨的涼!從熱乎乎的被窩里被喊醒,我們總是懵懵懂懂的感覺,手扶著磨棍還在打盹。行推的磨棍經(jīng)常地掉到糊子里……
烙煎餅是件苦差事。每次都是兩腿盤坐或兩腿叉開,一般都得半天。遇上陰天下雨,草泛潮,鏊子下的火膛會熄火。人得趴下來,與鏊子成一個水平線,用嘴吹。吹呀、吹呀,待火“嘭”的一聲吹著了,煙、火一下子沖向烙餅人,熏得你眼淚鼻涕一大把。有時候,連頭發(fā)都會燒焦。我發(fā)現(xiàn):每次餅烙完了,祖母的眼睛總是紅紅的、流著淚,像個紅眼老嘰兒。并不停地捶著腰,說腰酸疼。全身都散了架。下午非得睡上一覺才好受點。那時,祖母己近70的人了,我們心痛。
見古稀之年的祖母為一家人這么勞累,祖父心痛地對母親說:“你跟你媽學學,以后你們還不吃餅啊?”但母親吃不了那個苦,拒學了。因此,自祖母過世,我們再也吃不到祖母烙的煎餅了?,F(xiàn)在,如果想吃煎餅,只能到市場上買贛榆、東海農(nóng)民進城賣的或小販賣的煎餅了。只要吃起煎餅,當年祖母烙煎餅的情景就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就更加懷念起她老人家。
看我們小小年紀起五更推磨,大人其實是很心疼我們的。幾乎每次都獎賞我們:用蔥花油鹽、韭菜、雞蛋之類作餡,弄咸煎餅給我們吃。我們便偎依在祖母身邊看她烙煎餅:她先用油絮將熱鏊子擦擦,然后,用板篪從糊盆里挖適量的糊子放在靠近面前的鏊子上,像瓦工泥墻樣,左右開弓地擺動,將糊子向前推進,直至鏊子的邊緣。接著,將多余的糊子迅速收回,放到糊子盆里待用。把備好的餡兒均勻地攤在餅上,再用一張剛剛烙好的煎餅覆在上面。待餡兒熟了,就把它從后面向前疊成長條,用刀切成段兒。這樣,一張咸煎餅就完成了。
我們從奶奶的手中接過餅兒,心中綠枝花兒開地去上學了??梢哉f,這是我們當年最好的早餐了!很知足。
我常常在想:煎餅是從何年何月有的呢?是誰發(fā)明的呢?
煎餅,又稱福壽餅,是我國北方民間久負盛名的土特產(chǎn)品,因為制作煎餅的原料都帶皮殼、含大量的粗纖維,營養(yǎng)豐富、色香味俱佳,對人的健康有極大的好處,所以深受廣大群眾的青睞,自北宋年間一直流傳至今,是饋贈親朋好友的佳品。清代,蒲松齡在其《煎餅賦》中寫道:“煎頭則合米豆為之,齊人以代面食”,“圓如望月,大如銅鉦,薄似剡溪之紙,色似黃鶴之翎,此煎餅之定制也?!?/p>
煎餅薄如紙、原汁原味、香而有韌勁。卷大蔥、卷蝦皮、卷油條、馓子、熟菜……再喝上兩碗棒糊糊,吃得個肚兒圓,那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另外,它具有保存時間長、攜帶方便的優(yōu)點,是饅頭等熟食不可替代的干糧。據(jù)史料記載:相傳公元219年,秦始皇派徐福率童男童女千人入海求仙。因煎餅食用方便、易于保存,成為東渡的首選食品。
1946年到1947年間,陳毅將軍率新四軍駐贛榆沙河大嶺小埠村時,全軍將士吃的都是煎餅。在陳毅將軍的指揮下,全殲了國民黨兩個師,活捉了叛軍頭目郝鵬舉。戰(zhàn)士們在歡慶勝利的同時,為感恩煎餅立下的汗馬功勞,編了順口溜,邊跳邊唱:
糝子煎餅雜菜湯,
吃得飽飽上戰(zhàn)場。
追得叛軍跑掉鞋,
打得他哭爹喊娘,
一命嗚呼見閻王。
我們連云港人,把煎餅稱作“搖頭餅”,這是實踐的“結(jié)晶”,是很有些道理的。剛出鏊子的煎餅脆而香,停一個時間,它便柔而韌,一口咬下去咬不斷,頭必須左右兩邊帶勁地搖晃地咬,方才咬斷。
有人戲稱:說贛榆人、山東人為什么那么聰明、牙為什么那么好,這都是吃煎餅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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