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愛平 為村民撐起一片天

梁偉

“山梁擋住了陽光，你用肩膀扛起鄉(xiāng)親的盼望。村莊在漸漸豐滿，你的身體卻慢慢柔弱。莊稼，總要把一切還給泥土。你貼工，貼錢，貼命，你還貼近百姓的心。”

2014年2月10日，“2013年度CCTV感動中國人物”組委會將這段頒獎詞“送”給了襄垣縣王橋鎮(zhèn)返底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段愛平。

躺在病床上的段愛平說：“我不懂得大道理，也不太會說話。可我知道，鄉(xiāng)親們很公平，你把你的心給了他們，他們也會把心給你。你真心為他們做一點點小事，他們都會記一輩子。我啥也不要，不要命不要錢，我要的就是鄉(xiāng)親們的日子能過得好一點。如果能再選擇一次，我還會當(dāng)這個村官。如果能多活幾年，我會繼續(xù)這樣干下去?！?/p>

“村里修不起學(xué)校我來修”

從襄垣縣城往東走20多公里，在群山圍繞的小溝里有一個村叫返底村，常住人口714人，村民主要靠農(nóng)田耕作和外出打工為生。早些年的時候，都說這里的干部不好當(dāng)，9年時間就換了12個人，弄得村民們怨身四起，村干部們的心里卻備感委屈。

這樣的“怪圈”在1999年被打破，那一年，返底村第一次海選村主任。幾個候選人繪聲繪色對未來的前景展望了半天，村民們卻不買賬，愣是不投票。尷尬的氣氛中，段愛平喊了一嗓子：“誰當(dāng)村長都行，只要給孩子們修學(xué)校，村里修不起我來出錢，不管說甚不能耽誤孩子們?！比巳褐姓坡曧懫?。原來因為村里貧困，一直沒有一所像樣的學(xué)校，僅有的幾間瓦房從里到外裂開的主體墻牽引著木梁木椽搖搖欲墜，勉強粉白的墻面被泥水沖刷得面目全非，孩子們只能借著村民的房子上課，東家一間，西家一間。借的房子條件也不好，黑漆漆的，孩子們的教育成了村民們最牽掛的問題。

“誰修學(xué)校，我就選誰！”也不知道人群中有誰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開始響應(yīng)。最終的結(jié)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根本不在候選名單中，連黨員也不是的“婦道人家”段愛平居然獲得了大多數(shù)村民的支持，成了第一位由村民們公投出來的村官。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段愛平一干，就干了15年，干到了今天。

“那一天是12月8號，剛開始真的不敢干。村里的情況不好，好多有文化的人都干不下去，別說我這個沒念過一天書的了?？舌l(xiāng)親們選了我，還一個勁的勸我，我就想先干著試試。我這人就是這脾氣，要干就好好干，實在干不好就讓給別人?！倍螑燮秸f。

為了不耽誤孩子們上課，先將100多個學(xué)生分散到村里四戶條件不錯的人家上課。而后帶人在學(xué)校危房的大梁下支了幾個大樹樁，雖然房子暫時不會坍塌，但是解決不了本質(zhì)問題。

2000年天氣剛暖，段愛平召集大家拆除舊學(xué)校，著手籌錢備料。因為早幾年做焦炭生意賺了點錢，她自己先拿出來一部分開始拉磚打地基。沒過幾天，段愛平的肚子疼得吃不下飯，她也只是找醫(yī)生打針硬撐著。結(jié)果十天過去了，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疼，兒子急了，拉著她到縣醫(yī)院檢查。

“肚子疼得要命，一吃飯就吐，因為不放心工地，就按著肚子咬著牙在工地上看著，疼得受不了就吃幾顆止疼片頂著。到了醫(yī)院檢查才知道，我的膽管里被小米粒大的石頭憋得滿滿的。醫(yī)生讓輸液消炎，然后趕快做手術(shù)。”段愛平說，“我一聽要住院三天就急了，要是不看著，工地出事咋辦？我硬是帶著藥回家了，白天到工地，晚上輸液。后來疼的受不住，只有去手術(shù)。”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手術(shù)后的12天，段愛平纏著繃帶來到了工地，堅持修學(xué)校。那一幕，全村人都記在心里。村民郭安祿至今記憶猶新：“段愛平抱著肚子，找到縣里聯(lián)系了10噸水泥，到煤運公司籌了3萬元錢，攛掇卸下村民郭艷中拉來的1萬塊磚和一個村民拉來的鋼筋。每隔一天，段愛平要到縣城找老鄉(xiāng)郭明權(quán)拆開繃帶清洗刀口，臨近開工，她干脆讓明權(quán)把棉棒、紗布、碘液等捎回來，讓丈夫在晚上給她洗?！?/p>

的確沒有這樣手術(shù)沒有恢復(fù)就直接投入工作的，這也直接導(dǎo)致拆線的時候刀口中間沒有長好，還有一個長口子。家人實在于心不忍，丈夫、兒子、女兒、女婿全部來到工地勞動幫忙，才讓段愛平安心回家養(yǎng)病。

這一年的10月18日，新學(xué)校建成，孩子們背著書包高高興興上學(xué)的時候，段愛平也笑了，而當(dāng)過會計的丈夫把家中的單據(jù)一一整理，發(fā)現(xiàn)，干部段愛平一分錢沒掙，倒貼四萬多。

“娶我這樣的媳婦有啥用”

“他們一哭，我的心里就像拿刀割一樣難受。沒辦法，我也不想哭，可看到他們哭我就忍不住。”段愛平看不得村民們流眼淚，她說，“我小時候受的苦太多太多了，我知道這個苦可難了。所以越是老的沒人管的，越是小的沒人管的，還有窮的沒人管的，我都看得見?！?/p>

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段愛平受過很多苦。剛過十歲，養(yǎng)父因胃癌去世，她只能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太老，段愛平太小，都不能下地出工，沒工分就不能分糧食，她們只能靠賣煎餅為生。每天凌晨4點，奶奶就把段愛平叫醒，讓她推磨磨面。一開始，她的力氣不夠，只能用肩膀扛著磨桿，繞著直徑1米的大石磨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天明時，磨出的面夠做煎餅了，段愛平就挑起兩個水桶，去三四里外的溝里擔(dān)水。擔(dān)完兩擔(dān)水，奶奶已經(jīng)做好了煎餅，段愛平就背著一筐煎餅，提著一條大麻袋去賣。

背著一摞摞的煎餅，她卻經(jīng)常會餓得頭暈眼花。煎餅是有數(shù)的，八個一摞，一摞換一升玉米。每天回家后，奶奶都會用升量一遍，如果玉米少了段愛平就會受皮肉之苦。奶奶很疼她，可面對生存的壓力只能如此。

“好多人看我可憐，會給我一口飯吃。就只有一口，都不富裕，吃得多了人家就不夠了。還有好心人偶爾給我件舊衣服。我真的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倍螑燮秸f，因為這樣的經(jīng)歷，她把所有的村民都當(dāng)作親人：“他們一哭，我的心里就像拿刀割一樣難受。沒辦法，我也不想哭，可看到他們哭我就忍不住?！?/p>

后來，她嫁到返底村最窮的一戶人家。日子雖然苦了點，但聰明能干的她，靠著精明和勤奮四處打拼，全家人的日子也越過越滋潤。因為兒子結(jié)婚欠了債，她借錢雇了輛帶拖車的東風(fēng)卡車做起了焦炭生意。從襄垣到高平，100公里的路，她每天要打兩個來回，每天天不亮就上路，大半夜才回家。在外面，她啥也舍不得吃，最多就是兩塊錢一碗的饸饹面。就這樣，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endprint

村里大事小情，段愛平都當(dāng)成自家的事情，事事帶頭，親力親為，出錢出力。

2001年底，由于村集體歷年累計的電費虧損拖欠，返底村停電，農(nóng)網(wǎng)改造迫在眉睫。段愛平在家尋思：“電不能停啊，虧損的1.4萬元錢我先墊付，也得開工進行農(nóng)網(wǎng)改造?！彪姌I(yè)局送來捐款2100元，好歹先讓施工人員進駐村里，可看了村里的地形地貌，人們還是傻了眼：返底村其實就是一個2里長的斜坡地，大多數(shù)人家起起伏伏、七拐八藏、因坡就地安置其間。段愛平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上幫人抬桿、拉線，手上盡是凍開的血口子，還有好幾回站不穩(wěn)從半坡上摔了下來。幾經(jīng)努力，2002年1月1日，返底村順利完成農(nóng)村電網(wǎng)改造工程。

白天有干不完的活，夜里有想不盡的事。因為村里有青年人外出打工，老人們孤獨的留守在這片土地，而那些孤寡老人更是可憐。為了讓每個老人都有歡欣的晚年，段愛平在村里建了一所敬老院。

“正給敬老院辦手續(xù)的時候，我老漢在太原查出來得了肺癌，我不知道該咋辦，后來一想，兒子閨女能照看老漢，我去太原了也不頂個啥用，村里的事卻離不開我，我就留在村里了。這頭敬老院越來越有個眉目，那頭老漢的病越來越厲害，我心里頭著急發(fā)愁也不敢跟人說，就是回家一個人偷偷哭。有空也去太原看老漢，只能呆個一兩天，我也沒辦法呀，村里工地上的事多著呢。還好，老漢知道我的脾氣，也沒咋怪我?！倍螑燮降难廴Πl(fā)紅。

敬老院剪彩的時候，段愛平專門找人錄了像，第二天拿到太原給老伴看。老伴說：“這下你有時間，能多跟我說幾天話了?！倍螑燮秸f：“半個月后他就走了。我是真的對不起他，他病了兩年，我就看了他十來次，娶我這媳婦有啥用？”

“我一直想讓鄉(xiāng)親們致富”

原本身材豐腴的段愛平當(dāng)了干部后，越來越瘦，鄉(xiāng)親們都知道這是累的。

2006年，段愛平把村里敬老院加層的報告送到市民政局后，去醫(yī)院做了檢查，結(jié)果讓人都難以置信——急性食道癌！手術(shù)期間，她整整昏迷了四天，命懸一線?！叭f幸，腫瘤屬早期，已經(jīng)做了徹底切除?！甭牭结t(yī)生的肯定回答，全家人喜出望外。出院那天，段愛平不愿驚擾四鄰，悄悄返家?？蓜傔M門，聽到汽車聲音的很多村民們都跑了過來，94歲的王月娥老人淚流滿面：“愛平，你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

而病情好轉(zhuǎn)后的段愛平又帶領(lǐng)返底村群眾針對村里位置較偏、交通不便、衛(wèi)生較差等狀況，籌資20余萬元，新修4公里村通路，投資15萬元進行園林村建設(shè)……

三年前，段愛平正帶領(lǐng)村民建設(shè)戶戶通街巷硬化工程，感到喉部不舒服，咽飯困難。到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原來是癌細胞轉(zhuǎn)移到淋巴系統(tǒng)，這一次只能化療不能做手術(shù)。

這些年來，段愛平的錢全部投到了鄉(xiāng)村建設(shè)中。患病后需要烤電消除脖子上的淋巴結(jié)?？倦姇r，病人都會涂上一種248元一管的藥膏保護皮膚，段愛平卻舍不得買，決定硬扛?？镜降?0次，段愛平脖子上的皮膚就卷了起來，露出里面的紅肉。40天烤電結(jié)束時，那一大片已經(jīng)完全沒有皮膚，只剩下淌著血的肉?？緜麜皟?nèi)部，比普通的燒傷更加嚴(yán)重，需要每天給傷口涂藥避免皮膚長好，否則傷口里面就會化膿。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女兒劉亞飛要給母親涂兩三次藥。對她來說，這是一種殘酷的折磨：“棉棒挨住肉的時候，我都能看見肉的顫抖，可是我媽卻咬著牙哼都不哼一聲。她很少哭，我卻忍不住，搽一次藥哭一次?！?/p>

即使這樣，她還想帶著鄉(xiāng)親們一起致富，晚上靠安眠藥入睡，白天靠止痛藥支撐干活，幫村民們搞運輸，壯大養(yǎng)殖業(yè)，把勞動力介紹出去工作……

現(xiàn)在，住在醫(yī)院的段愛平要每天服用控制癌細胞、治療胃病、止疼等多種藥物，每個月要花兩千多元錢，買藥的錢由三個子女按月輪流支付。而她自己的生活則全靠每月850元的“村官補助”。

段愛平說：“我從未后悔過，這么多老百姓都是我的親人。我相信他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的好。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不能活到明年。因為一直想讓鄉(xiāng)親們致富，可村里一沒資源二沒地，我真不知道該咋干。我想親眼看著鄉(xiāng)親們致富，看著鄉(xiāng)親們明年掙上更多的錢。那樣，即使我走了，也走得甘心，走得放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