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暖

包利民

一個午后，陽光透窗而入，照在一地的書上。我一邊整理著雜亂的書籍，一邊隨著每一本書的入目而在心里生長著往事。忽然，便從一本書里落下一張字條，那是一本十多年前的初中語文教材，正奇怪它怎么進(jìn)入到我藏書的行列中。

那張字條已經(jīng)泛黃，是從大筆記本上撕下的一條，藍(lán)色的字跡已經(jīng)極淡：“老師，我很喜歡聽你講課！”溫暖的字句，一下子撞開了歲月深處的一扇門。那個時候，我剛剛到一個小鎮(zhèn)的初中當(dāng)語文老師。第一堂課講得緊張無比，很是有些語無倫次，下課的時候，我簡直羞愧難當(dāng)，有一種巨大的挫敗感。這個時候，一個女生走到我身邊，把一張字條遞給我。仿佛剎那間春暖花開，心中涌動著感動，還有希望在生生不息。

想起上大學(xué)時，我在學(xué)生會的宣傳部，有一次在布置一個會場時，我往黑板上寫美術(shù)體大字。下面有一些學(xué)生在自習(xí)，會議快開始前，他們紛紛離開，忽然，一個女同學(xué)走到我身邊，把一張字條放在桌上。我一看，上面寫著：“誓言的誓寫錯了！快改過來！”我一驚，仔細(xì)看黑板上的字，一時又慚愧又感動。

我剛讀初中的時候，班主任是一個很年輕的男老師，開始的時候，我們并不了解他，也不怎么怕他。況且他教我們地理，在他的課上，我們常會有一些小動作。有一次下午地理課，他在前面板書的時候，我便寫了張字條給前面隔了幾排的一個好友：“放學(xué)去河邊的草地上踢球，多叫幾個人！”趁老師轉(zhuǎn)身的時候，我拋了過去，好友接過后，便回拋了一個給我：“你再問問別人，看有多少人去！”于是我又制作了多張字條，團(tuán)成團(tuán)四處拋飛。

誰知很不巧，向最前排拋去的那個紙團(tuán)由于用力過猛，竟落在了老師的講臺上。而恰好老師轉(zhuǎn)過身來，他很好奇地打開字條看了看，沒說什么，繼續(xù)講課。過了一會兒，他讓我們自行把課文默讀一遍，記住一些數(shù)據(jù)。正低頭讀著，忽然發(fā)現(xiàn)老師走到我身邊，悄悄地把一個字條放在我桌上，上面寫著：“我也去踢球，放學(xué)后記得叫上我！”那一瞬間，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而自那以后，老師便融入我們之中，他也讓我們明白，一個老師也完全可以不用繃著臉就能讓學(xué)生從心里聽從敬服。

陽光暖暖，我坐在一堆書中間，任思緒飄飛于一張又一張字條的往事之中。曾經(jīng)在一個幼兒園的墻上，看到許多字條粘貼在上面，都是父母寫給自己孩子的只言片語。比如說：“寶貝，媽媽不求你以后能大富大貴出人頭地，只要你一生平安就好！”每一字每一句都浸潤著父母濃濃的愛，這家幼兒園把這些字條都精心地收藏著，說等孩子們長大以后，讓他們回來看。我想，當(dāng)長大的孩子們重回幼兒園，找到父母當(dāng)年寫給自己的字條，心里該是怎樣的溫暖和感動。

一個朋友是孤兒，她卻從不悲傷黯然，也從沒有怨恨過拋棄自己的父母，她說她也有親情，她同樣在母親的愛中成長。有一天在她家里，她小心地拿出一張字條，上面已經(jīng)塑了封，急促的字跡，仿佛臨時匆匆寫就。開始是一串年月日時，估計是她的生日，然后有幾句話：“媽媽會心痛一生，會愛你一生，你永遠(yuǎn)是媽媽最珍貴的寶貝……”

朋友的眼中滿是幸福漾漾，那一張字條，是她生命中所有溫暖的來處。記得一個高中同學(xué)跟我講過，有一次他和家人嘔氣，便選擇了離家出走，讓他傷心的是，父母并沒有阻攔他。及至在另一個城市走投無路，他偶然在衣服最里面的一個口袋里，發(fā)現(xiàn)一些錢和一張字條，是母親的筆體：“走夠了就回家吧！”短短的幾個字，瞬間消融了心里的堅冰，流淌著暖暖的感動。

常常流連于那些讓人難忘的只言片語，那樣的時刻，仿佛時光都走得那么輕緩。那些點點滴滴的暖，匯聚成愛的海洋，無時無刻不在包圍著我們，生命，才會于變遷中而不蒼涼，生活，才會于坎坷中依然那么多情而美好。

（編輯/楊逸 孫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