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家的天使

朱成玉

那年，哥哥在山里出苦力的時候被硬物砸斷了腿，由于搶救不及時，只好對膝蓋以下做了截肢手術(shù)。哥哥的小腿被鋸掉的同時，也鋸掉了他所有的驕傲。

正是青春的大好年華，卻遭遇如此不幸！曾經(jīng)偉岸挺拔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哥哥那越走越矮的身影和無數(shù)的嘆息、呻吟。

哥哥是個自尊心太強的人，他一度很絕望，所有通向光明快樂的通道都因為這條腿而被堵死了，無數(shù)次，哥哥想到過自殺。

他屈居陰暗的谷底，不肯再攀登。

哥哥再一次自殺未遂，被我們搶救過來的時候，是在落英繽紛的深秋。在醫(yī)院的過道上，哥哥碰到一個弱智的女孩，她站在那里看著哥哥拄著拐杖步履艱難地走路，她的眼光是那種孩子般的眼神，在這樣的目光中哥哥一點也沒有尷尬，她的聲音卻讓哥哥吃了一驚，在哥哥走過她面前時她突然對哥哥說：你慢點走?。∪缓筮€舉起兩根手指，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哥哥笑著對她說謝謝你，她也再沒有說什么。哥哥走過去很遠回頭看她還站在那看他，哥哥忽然心有所動，她是讓他小心不要跌倒，就這么簡單。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是一份陌生的濃濃的關(guān)愛。

第二天，在過道里哥哥又遇到了她。她正在地上拾撿著一片片落葉，每拾起一片，都會放到胸口，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的樣子。然后就看到她攔住過往的人，像散發(fā)廣告?zhèn)鲉我粯由l(fā)她的葉子。人們都躲著她走，即使接過葉子的人也隨手就扔掉了。她噘著嘴，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哥哥好奇地問她在做什么，她說，我是魔法師，每個葉子都被我許過愿了，誰得到了，誰就會幸?？鞓?。說完就給了哥哥一片葉子，哥哥握著那片神奇的葉子，很珍惜的樣子，并連聲對她說謝謝。她很高興，終于有人認可她了，很神氣地沖哥哥點著頭。哥哥對著她握了握拳，哥哥是要告訴她，他一定會堅強起來。

哥哥后來回憶說，那個弱智的女孩讓他很感動，她也許不懂得什么是憐憫和同情，但她是真的很關(guān)心別人，弱智雖然讓她的心靈永遠無法長大，卻使她變成了一個善良的天使。同時也讓他堅信，一條腿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從此哥哥又像從前一樣，每個細胞都注滿了陽光，變得開朗快樂起來。哥哥手巧，一直喜歡根雕。他雕出的根雕作品個個形象逼真，頗具韻味，令人愛不釋手。很多人慕名前來購買，還有人提出要給哥哥投資建一個根雕工藝品廠，哥哥成了我們小鎮(zhèn)上的名人，收獲了事業(yè)，也收獲了愛情。

哥哥身上散發(fā)的陽光的味道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有人問他，是什么使他在失去一條腿的情況下，依舊開朗樂觀。他說他忘不了那個弱智的女孩，是她用最簡單的善良給他的生命注入了陽光，讓他堅信，即使沒有腿也可以走路。

哥哥經(jīng)常到那個醫(yī)院去，有時候會碰上一些為醫(yī)藥費而愁眉不展的窮人，哥哥就會慷慨解囊，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更主要的，哥哥是想再碰到那個弱智的女孩，他要把自己雕的一個根雕送給她，那是一個長著翅膀，手里還握著一個善良的魔法棒的很可愛的小天使。

可是一次都沒有碰到。但是哥哥并不悲觀，他想她一定活得很好，因為天使，就居住在她善良的心里，會保佑她一生平安。

回來的路上，哥哥領(lǐng)著孩子過馬路。一個弱智的男孩在馬路中央美滋滋地抬頭望著天空，不停地比劃著什么。5歲的小侄子對他的爸爸說，看，那里有個傻子。哥哥立刻糾正他的孩子說，他不是傻子，只是迷路的，找不到家的天使。（摘自《語文周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