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女童遺言：媽媽別打了，下次我一定考滿分

大友浩明

因為兩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年僅8歲、剛上小學三年級的她，成了母親眼中不可饒恕的罪人。一怒之下，母親開始長達20多分鐘的不間斷毆打，最終導致孩子死亡。在親友眼中一向慈愛的母親為何突然對親生女兒下此毒手？扼腕嘆息的慘劇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隱情？

考試未得滿分，

乖巧女兒首次撒謊騙媽媽

“我很愛女兒，平時看見她磕一下碰一下都會心疼半天。女兒一貫很聽話很乖，有時間就黏著我。每次放學回來做完作業(yè)，都會跑前跑后地給我端茶倒水。每逢我的生日，孩子還會用自己攢的零花錢給我買禮物。一到她的生日，她還執(zhí)意幫我洗腳。說她的生日就是媽媽的苦難日……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我親手打死了她?！?013年4月16日上午，面對記者采訪，提及自己的女兒，暫押在平頂山市第一看守所的劉艷萍追悔莫及，淚如雨下，“我不配做一個媽媽。如果能讓女兒活過來，我寧愿付出任何代價……”

其實，在很多人眼里，今年44歲的劉艷萍是幸福的。丈夫常年在外地經(jīng)商，劉艷萍在平頂山市區(qū)經(jīng)營一家糧油店。雖然夫妻倆聚少離多，但收入穩(wěn)定，生活條件也相對寬裕。最讓劉艷萍驕傲的是，3個孩子都很聽話懂事。老大是個女兒，目前在外地讀高中；老二是兒子，雖然有些調(diào)皮可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最小的女兒小紅剛上小學三年級，文靜乖巧，加上學習成績在班級始終名列前茅，所以最受劉艷萍的喜愛。

2012年12月2日晚上，在外忙碌了一天的劉艷萍吃完晚飯后，隨口問起幾天前剛結(jié)束的語文測試成績。面對媽媽的詢問，小紅有些猶豫地應了一句：“試卷還沒有發(fā)下來，成績還不知道。”第二天中午，小紅把一份考了滿分的試卷帶了回來。對女兒考滿分習以為常的劉艷萍大概掃了一眼，就忙起了自己的事情。沒想到，吃午飯的時候，她接到班主任老師的電話。電話中老師說，小紅同桌的試卷找不到了，看看是不是小紅放學時拿錯了。劉艷萍順便問了一下女兒的成績，得知小紅竟然只考了92分，而她的同桌卻考了滿分。

“顯而易見，女兒拿回來的那張試卷是她同桌的。后來孩子也承認，怕因為只考92分被我罵才偷了同桌的試卷，改了名字拿回來交差?！辈稍L中，說到此處的時候，劉艷萍淚濕了眼眶，“一向乖巧的女兒竟然撒謊了，我有些接受不了，就狠狠訓斥了她一頓，孩子一直哭，一直說對不起。”

第二次撒謊，

慈母難耐憤怒關(guān)門施家法

劉艷萍在接受采訪時坦言，或許就是因為一直以來女兒表現(xiàn)得太完美了，突然發(fā)現(xiàn)她竟然學會了撒謊，甚至假造成績騙自己，下意識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憤怒?！暗紤]到她以前沒犯過錯誤。我就一直告誡自己要冷靜、冷靜，別因此把孩子嚇住了?！泵鎸ε畠旱牡谝淮稳鲋e，劉艷萍強忍住了心里的怒火。她告訴女兒，必須就此事向同桌和老師當面道歉。

12月3日下午，劉艷萍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自家的糧油店開門做生意，而是領(lǐng)著女兒來到了學校。小紅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同桌道歉、給老師道歉，并表示以后一定不會再發(fā)生類似的事情。同桌很大度地說沒關(guān)系，似乎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還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自己也有過這樣的舉動。加上老師很會調(diào)節(jié)氣氛，幾句玩笑話，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小小的不愉快，似乎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然而，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發(fā)生了。劉艷萍看到小紅的課桌上放了一個嶄新的計算器，就隨口問了一句：“這是誰的？”沒想到小紅剛剛還微笑的表情立馬變得忐忑起來。感覺有問題的劉艷萍，在老師的示意下，帶著小紅走出了教室。來到一個無人處繼續(xù)追問。看到媽媽不依不饒的口氣，小紅低聲回答說是同學送的，卻死活不愿說是哪位同學送的。尾隨而來的老師聽到小紅的回答后，立即返回教室核實。最終的結(jié)果是：根本沒人送過計算器給小紅。顯然，小紅又撒謊了。

在自己心目中一直完美的女兒，竟然接連撒謊。這讓劉艷萍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當即抑制不住怒火，近乎咆哮般地把女兒一頓訓斥。從沒見過媽媽如此失態(tài)的小紅嚇壞了，立即一五一十地說出了真相。班里有幾個同學買了計算器，她很羨慕，曾試著向媽媽要錢買一個，但不知是劉艷萍沒聽清還是不同意，一直沒答復。

經(jīng)不住誘惑的小紅，有一天趁劉艷萍外出進貨，就偷偷拿了十幾元錢去一家文具店買了回來，怕被發(fā)現(xiàn)，計算器買回來之后，她從來沒敢?guī)Щ丶遥恢狈旁趯W校里，沒想到還是被媽媽看見了。

采訪中，說到此處，劉艷萍坦言，“自己當時差點就當著老師的面對女兒動手，因為我覺得太丟人了，女兒竟然一連做了兩件不可思議的錯事。要是現(xiàn)在不采取一些方式讓她深刻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說不定以后孩子還會犯更大的錯誤?！辈恢雷约菏窃趺锤鎰e老師的，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帶著女兒回到家的，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好好教訓女兒，讓她再也不敢犯類似的錯誤，一定要讓她回到以前那種人見人愛的完美狀態(tài)。

劉艷萍教訓女兒的方式是打。最初是用手打孩子的屁股，一邊打一邊問小紅是不是知道錯了，以后還敢不敢了。沒想到，一向?qū)λ月犛嫃牡呐畠?，在被打之后卻倔強地一言不發(fā)。怒氣未消的劉艷萍，隨手又抓起一只拖鞋打了起來，越打火氣越大，可小紅似乎和她拗上了，不僅不說話甚至不躲閃，只是咬著牙忍著。再后來，劉艷萍隨手抄起了一截1米長、毛衣針粗細的電線，對折后朝小紅抽打了過去。

就這樣，一邊是失去了理智的媽媽無比憤怒地揮動手中的電線，一邊是默默無聲咬牙堅持、最后疼得連嘴唇都咬破了的8歲孩子，整個過程至少持續(xù)了20分鐘左右。直到自己也沒力氣了，劉艷萍這才哭著放下手中的電線，然后抱住瑟瑟發(fā)抖的女兒，不斷地道歉：“對不起，媽媽不該這么打你，你以后聽話，媽媽再也不打你了?！?/p>

女兒的遺言：媽媽別打了，

下次我一定考滿分

“停手之后，我意識到可能打得重了。雖然并沒有拿什么棍棒，可孩子太小，也沒碰上過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嚇住了也不得了?！辫b于此，劉艷萍努力對女兒露出笑臉，又提出要帶孩子出去吃飯，想緩和一下孩子的緊張情緒。這時的小紅雖然還在不時地打著顫，但眼神中的恐懼消退了不少。小紅說：“媽媽，我不想吃飯，我沒精神，身上好疼，好想睡覺?！眅ndprint

擔心女兒是不是被打傷了，劉艷萍又要帶著孩子去醫(yī)院，可再次被小紅拒絕。

無奈之下，劉艷紅只得幫女兒脫了衣服鞋子，孩子上床后她又給女兒倒了杯水、多加了床被子才轉(zhuǎn)身收拾起屋里凌亂的物品。期間。她隱約聽到女兒從夢中驚醒過兩次，還悄悄去幫孩子掖了一次被子，“女兒睡著的時候眉頭還皺著。我越看越后悔，越想越心疼，自己忍不住跑到衛(wèi)生間哭了幾次，一連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p>

大概下午4點鐘左右，準備到糧油店去看看的劉艷萍，最終因擔心女兒沒有出門，坐在床頭看著孩子滿是淚痕的小臉，蜷縮著身子不時在夢中驚嚇的樣子。劉艷萍也躺進了被窩，緊緊抱住了孩子。

大概是感覺到了媽媽就在身邊，小紅乖巧地把頭偎在劉艷萍的懷里，再一次睡著了。就在劉艷萍輕輕拍打著女兒的后背，慢慢地自己也有了倦意的時候，小紅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并下意識地說出了一句話：媽媽別打了，下次我一定考滿分。

劉艷萍說，自己聽到這句話的一剎那，突然有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和其他孩子相比，女兒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了。因為我要照顧生意，她爸爸也不常在家，女兒從小自理能力就很強，學習上也幾乎未讓我操過心。因為一次考試沒得滿分，因為一個十幾元錢的計算器，我這個當媽的咋能這么失態(tài)？為啥會這么狠心地下手打她？

滿心愧疚的劉艷萍睡意全無，淚如雨下地抱著再次睡去的女兒，一遍遍地反省著自己的過失：小紅啊，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打你，你別生媽媽氣好不好？以后考不了滿分也沒關(guān)系，想要什么東西媽媽都給你買……這種贖罪式的表白進行了多久，劉艷萍已經(jīng)沒印象了，她只知道，說完了那句夢話后的女兒，就那么安靜地躺在自己懷里。想著，孩子睡一覺后就沒事了，心情放松下來的她也最終睡著了。然而，劉艷萍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引以為傲的女兒再也沒有醒來，那聲發(fā)自夢中的、充滿依戀的“媽媽”，那句讓她心疼心酸的“下次一定考滿分”的諾言，成了孩子最后的遺言。

2012年12月7日下午5時許，一覺醒來的劉艷萍，發(fā)現(xiàn)女兒小紅還保持著睡前的那個姿勢，但手腳冰涼，呼吸也若有若無，心里莫明地有些恐慌。先是不停地叫喊，接著是用手晃動，甚至拍打女兒的臉，但小紅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劉艷萍慌了，急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很快，120救護人員來到了家中，已經(jīng)深度昏迷，無法自主呼吸的小紅被迅速送到了就近的平頂山市第二人民醫(yī)院進行搶救。當天下午6時30分，心急如焚等在急救室外的劉艷萍聽到了一個她最不愿聽到的噩耗：搶救無效，孩子走了。

是的，孩子走了，那個年僅8歲、剛過完生日不到兩個月，一直被劉艷萍引以為傲的女兒，在被她不間斷毆打20多分鐘，在一次次從夢中驚醒，說完了最后一句話、給出最后一個承諾、喊出了最后一聲“媽媽”后，不知是恐懼還是幸福地在自己媽媽的懷里永遠閉上了雙眼。

采訪中，說到此處，劉艷萍已經(jīng)泣不成聲：“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但我知道，一切都太遲了，縱然我愿意接受一千次一萬次最殘忍的死亡過程，也換不回孩子。我不配做一個媽媽。那么乖巧的孩子，竟然因為兩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活活被她的親生母親打死了，我有啥資格說愛她？”

虎毒尚不食子啊，我算什么？一個只知道把愛掛在嘴邊，卻毫無人性的畜生啊！

兇手媽媽自白：

壓力讓我失控成惡魔

一向以慈母身份示人的劉艷萍，竟然用長達20分鐘不間斷毆打的方式打死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消息一經(jīng)傳出，立即引起了眾多鄰居親友的扼腕嘆息。甚至于不少親友，包括孩子的父親在內(nèi)，在得知劉艷萍被警方帶走后還特意前去說情，要求釋放劉艷萍。

采訪中，劉艷萍的幾位鄰居都表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夫婦倆有3個孩子，丈夫常年在外經(jīng)商，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年過八旬且身體不好，全靠孝順的她一個人跑完東家跑西家地照應。按說家里條件不錯，可要強的她不愿過那種早晚接送孩子、白天逛街打麻將的無聊日子，自己開了一家糧油店每天早出晚歸地忙得不可開交。她最疼小紅了，那孩子聰明、懂事，學習也好，大人孩子都喜歡她。一提到小紅，劉艷萍就笑得合不攏嘴，平時再忙，她都會去學校接女兒，還經(jīng)常背著女兒在大街上跑來跑去逗樂，我們都羨慕得很呢！咋會這樣??？”一位鄰居表示盡管已經(jīng)知道了小紅的事情，但自己到現(xiàn)在還是不愿相信。

那么，真的是因為那兩件小事導致劉艷萍一時情緒失控而失手打死了女兒嗎？

2013年4月16日，筆者在平頂山市第一看守所見到了這位追悔莫及的母親。交談中，劉艷萍坦言，那兩件事情只是個誘因。

“或許是常年的壓力積累，自己沒有宣泄的途徑，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原來，女兒小紅出生后不久，因為無人照看，就被送到了丈夫的老家平頂山市葉縣，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而劉艷萍夫婦除了過年過節(jié)，平時很少回家，所以小紅對他們的感情一直不深。隨著年紀的增長該上學了，劉艷萍夫婦這才把女兒從農(nóng)村接到身邊。為了彌補對女兒的愧疚，劉艷萍想盡辦法改善和孩子的關(guān)系，甚至把對其他兩個孩子的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但只靠她一個人去維持這么一大攤子、照顧那么多的人，壓力可想而知。洗衣做飯照顧3個孩子的吃喝拉撒，半月一次甚至一周一次在平頂山市區(qū)葉縣兩地奔波照顧4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自己經(jīng)營的糧油店還有數(shù)不盡的雜事……其實再苦再累劉艷萍也能撐得住，但作為一令女人，表面再堅強，內(nèi)心的脆弱和接近臨界點時的無助是難以避免的。別的女人苦了累了的時候至少有家人在身邊，而她卻只能日復一日地把各種各樣的壓力硬生生扛下來?！盎蛟S我已經(jīng)到了實在扛不住的地步，但自己卻沒感覺到恰好最讓我驕傲的女兒接連犯錯，這算是個導火索，下意識間，我覺得找到了宣泄壓力的出口……于是我成了罪人成了惡魔，成了殺害親生女兒的罪人和惡魔?！?/p>

劉艷萍告訴記者，悲劇發(fā)生后家人雖然傷心欲絕，但都沒有當面對自己過多指責，這讓她越發(fā)覺得愧疚?！拔椰F(xiàn)在沒臉見丈夫，也不敢面對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說對不起之類的話也毫無意義。無論法院給出什么結(jié)果都是我應得的，我會在反省和悔恨中過完剩下的日子。如果親人們還愿意給我一次說話的機會，我想說，請好好對待其他兩個孩子，讓他們正常地學習、長大，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錯誤地責備他們，更不要因為自己的情緒去傷害他們?！?/p>

“我的最后一句話是，請我的親人們忘記我，忘記我這個惡魔一樣的女人；請我那可憐的、天堂里的女兒忘記我，我不配你叫的那聲媽媽，我將生生世世在你的那句遺言中痛不欲生?！闭f完，劉艷萍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放聲痛哭，眼中流出的已不僅是淚水，而是一串串一縷縷生生撕裂的母愛。（文中人物為化名。）

劉大偉摘自《婚姻與家庭》endprint